新政推行的第一年,粮税成功地收回了国库,江南果真富庶,收到的税额竟是往年的两倍,使得皇帝相当满意,大大赏赐了福子渊。
如此一来,新政推行至全国几乎是势在必行,大皇子为首的改革派,与赵首辅及五皇子为首的守旧派,两者之间几乎已势成水火。
华惟深前些日子去江南就是为了躲避党争,现在他回来了便避无可避。
福子渊拉拢他,用的是人情攻势。除了蒋聪原就是华惟深旧年同窗,就连他本人都亲自来寻华惟深,只是被华惟深四两拨千斤的应付过去。
他找到了乐平公主这件事还不打算告诉福子渊,因为赵氏对小雪的威胁仍在,多一个人知道乐平公主的去向就多一分危险。
至于五皇子福子胜则是恩威并施,除了暗示自己为当今皇后嫡子,日后很有可能继承大宝,再有赵首辅敲边鼓,最后用的就是美色攻势。
赵氏即使心中对嘉善公主不屑,但这蠢丫头容色不俗,算是京城贵公子之间的香饽饽,有其利用价值,若是能勾上华惟深也能让其为五皇子铺路。等五皇子上位后再让华惟深尚公主,将他手上锦衣卫控制权夺回,一举两得。
然而当皇帝询问华惟深尚公主的意愿后,他还真的不动心,直接拒婚,皇帝自无不可。
原本问这事只是拗不过赵氏与嘉善公主的请求,但他能舒服的当这个皇帝,大多还是仰仗了华惟深,他可舍不得这家伙去尚公主,以后自己少了一个有力的臂膀。
被这些人弄得烦了,华惟深索性称病告假,连续几天待在府中,和他的小丫头镇日风花雪月,在屋里弹琴读书、在湖畔钓鱼走马、在亭中对弈品茗、在花园吟诗作画,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
今年西域进贡的苹果又甜又大,华惟深特地多要了一些收藏在侯府地窖,弄得最近朝臣们都以为凤翔侯对苹果情有独钟,不时有人把自己得的贡果送给他,有特别门路的也去弄来一点转送到凤翔侯府,他倒是照单全收。
现在苹果这东西不仅仅小雪喜欢,华惟深跟着她一起吃了一阵子,发现似乎精神好了点,皮肤还莫名其妙更白皙光滑了。虽然他不需要这种女人才喜欢的功效,不过能赚取小雪痴迷的眼神,他也开始喜欢吃苹果。
虽说这几日在家放松,但公事他也没有完全放下,可说完全做到了劳逸结合。在他阅读公文的时候,小雪切了一盘苹果前来,华惟深以为她会放到书案上给他,想不到她竟放在小茶几上,然后自个儿一坐上了罗汉床。
华惟深看得有趣,这丫头自从被揭发乐平公主的身分后,压根忘了她贴身侍婢的工作,吃他的喝他的一点也不客气,但他喜欢这样宠她。
公文也看不下去了,他索性起身来到罗汉床边,坐到了她身边。
“爷不看公文了?”小雪咬了一块苹果,眼儿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她称呼他爷习惯了,也是唯一一个这么称呼他的人,再加上她那明媚无辜大眼,还有一口软糯嗓音,加起来足以融化一个男人。
“来去不就是那些事。”华惟深有些不以为然地抿了抿唇。
“是大哥与五皇子的斗争吗?”由称呼便听得出来两名皇子在小雪心中的亲疏。对她而言,大皇子是亲兄长,五皇子则是个连看都没看过的陌生人。
她这明显的区别,也让华惟深起了一点兴味,“小雪,上回我与你谈过新政的得失,你认为两名皇子之间,我该支持谁?”
小雪吃着苹果,不假思索地回道:“爷自然会秉公处理,该支持谁就支持谁,或者谁都不支持。”
“我以为你会要我支持大皇子?”他的确是这么想的,当他问了她这个问题后,已经在心中想好如何应对她对亲兄长的支持,想不到她竟给了他一个惊喜。
她不会因为自己的好恶去左右他的想法,她就是她,单纯可爱的小雪。
华惟深原本被公事扰得有些烦躁的心一下子天朗气清,目光也温柔起来。
小雪吃苹果吃得两颊都鼓了起来,回答得很是自然,显然他的问题一点也没对她造成任何会影响食欲的困扰。“大哥是个明理的人,不会强迫别人做不愿意做的事,包括你,包括我。”
“那如果我想支持五皇子呢?”他又刻意问道。
这下小雪吃苹果的动作停下来了,柳眉轻轻蹙着,雪白的脸快皱得像颗小包子,声音也越来越小。“如果爷想支持五皇子,那就支持啊……”
“我怎么觉得你有些言不由衷?”他忍住笑意,逗弄着她。
小雪没看出他的促狭,居然在心里挣扎了起来,好一会儿才讷讷说道:“爷要支持谁,对小雪来说都是无妨的,可是……可是……”
她猛地一手揪住他的衣袖,脸蛋上出现了一丝红霞,话说得越来越不自然。“……爷若要支持五皇子,可不能……可不能答应娶嘉善公主。”
这软绵绵娇滴滴的小丫头,居然对他有这么深的期盼?华惟深忍俊不禁,罕见地笑了开来,“我早就如你所愿了不是?”
小雪呆了一下。对啊!他不是承诺就算是赐婚圣旨都要抗拒了,她才会死心塌地跟定他,还跟他这个那个……想着想着,心头又喜又羞,用银叉叉起了一块苹果,放到华惟深嘴边,彷佛摇动着她那雀跃又谄媚的小尾巴。“小雪服侍爷吃苹果!”
“你才想起来自己是我贴身侍婢?”华惟深今日当真被她逗乐了,这个小丫头怎么能可爱成这样?
“人家和你玩呢!”他都知道她是乐平公主了,她岂能再做他侍婢?身为公主,让凤翔侯府养她只是刚好而已,她都没叫他另外派人服侍她呢!
小雪娇哼了一声,持叉的手就要收回来。
他突然抓住了她缩回去的小手,“你既然想和我玩,那么爷就和你玩。”
“玩什么?”小雪一愣。
“吃苹果。”他勾了勾唇角,凑过去咬她叉子上的苹果,接着突然整张俊脸贴到她小脸
之前,几乎鼻尖对着鼻尖。
小雪蓦然懂了,没料到他竟有这般情趣,脸蛋儿涨得通红,却也羞羞怯怯地迎了上去,咬住他口中另外半块苹果。
两唇相交之际,苹果的滋味是什么她不太记得了,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他缠绵的亲吻,好像一瞬间把她胸口的气都抽走,让她晕陶陶地直发昏,非得紧拉着他的衣服才不会让自己因这耳鬓厮磨的柔情而软倒。
里间缠绵绯恻,外间李总管却急红了眼,在书房外转来转去,却是没办法敲开这扇门。
“那个……开阳小兄弟,皇宫里来了旨意,要召侯爷进宫,可不能拖得太久了,万一耽误了重要的事,这罪名咱们都担不起啊……”
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开阳也不再为难他,无视他话中的倚老卖老,皮笑肉不笑地收回了拦着李总管的手。
李总管得意地理了理衣裳,只觉自己这个属下在侯爷心目中,应该还是要比这些年轻的暗卫来得重要,他大摇大摆的上前,敲响书房的门。
“里面不只有侯爷,还有小雪姑娘。”开阳冷不防冒出了这一句。
李总管的笑容僵了,敲门的手硬生生的悬在了空中。
“你……你怎么不早说呢?这、这不是坑我吗?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皇宫中,嘉善公主所住的寝宫,她砸坏了一地瓷器,掀了两个博古架,倒了一个条案,在御赐的玉如意落地前,宫人们拼了命去救,结果玉如意没事,却砸了一个小太监的头。会造成这样的混乱,主因还是凤翔侯华惟深拒了与嘉善公主的赐婚。
消息传来时嘉善公主简直晴天霹雳,她不明白自己有权势又有美貌,怎么可能有男人拒绝得了,她不信邪地去问了父皇,父皇给了她肯定的答案,还直接叫她死了心。
嘉善公主如何甘心?然而她去寻皇帝时恰好元熙真人就在一旁,待嘉善公主哭着离去,元熙真人跟了上去,不怀好意地告诉她华惟深会拒婚的原因。
原来,华惟深有个贴身侍婢小雪如今正承宠,生得是国色天香、沉鱼落雁,别的女人华惟深自然看不上眼了。
嘉善公主被赵氏教养久了,嫉妒心也是一脉相传,自然听不得有比自己还美丽的人,更遑论对方还跟她抢男人!于是嘉善公主决定亲自到凤翔侯府瞧瞧,究竟那叫小雪的贱婢生得什么模样,居然让华惟深这样的万年冰山都动了心。
凤翔侯府这头华惟深才离府奉旨入宫,嘉善公主马上摆足了架势,乘着绘有翟文的垂银香圆宝盖、红糅木框凤轿,由八个人抬着,浩浩荡荡地前往。
她都摆出这种姿态了,凤翔侯府只能为她打开大门,李总管恭恭敬敬地禀告公主华惟深不在的事实,嘉善公主的嬷嬷却出面表示,公主要找的是华惟深的贴身侍婢小雪。
这下侯府炸锅了,或许府外的人不知,但府内谁不知道侯爷拒了陛下赐婚嘉善公主?同时华惟深对小雪的宠爱也丝毫没有掩饰,现在公主找上门来,单凭小雪那柔弱娇女敕的模样,挡得住吗?
李总管当下都要愁白了眉,但不得已只能将公主迎进门,私底下派了个小厮飞奔到皇宫找华惟深报信,希望侯爷来得及回来……至少保住小雪一命。
而嘉善公主怕的就是华惟深提早回来,所以她拒绝在正厅等待小雪,反而气势汹汹地带人直闯侯府后院,逼得李总管不得不疾步跟上。
当嘉善公主闯到华惟深院子里时,入目的画面简直令她屏息。
秋日黄叶飘零的梧桐树下,坐着一个绝美的少女。她的发丝如墨,只用一条红色发带绘起,眼如秋水,波光粼粼,唇如樱桃红女敕,脸似白雪无瑕。
她穿着靛青色绣绦色蔓草的上衣,显出身材的凹凸有致,鹅黄色的裙子披散开来,与地上的梧桐叶几乎分不清,彷佛她的装扮,就是天造地设、美不胜收。
小雪不知自己正被注视着,只是半闭着眼昂首享受秋天暖阳,一手模着有着丰盈长毛的银狼,把整只狗模得都翻了过来,肚子朝天四脚微弯,舌头舒爽得都露了出来,看上去很是滑稽。
可是嘉善公主越看却越是生气,她曾听说华惟深养了一匹狼狗,全身银毛威风凛凛,连侯府总管都要退避三舍,偏偏这样一只该要气势非凡的狗却被小雪模得都失了格调,嘉善公主更是相信华惟深与小雪之间那些暧昧传闻不虚。
嘉善公主火气一上来什么都不顾,气势汹汹地走到了小雪面前,丝毫不讲道理伸出手就要掌掴她。
小雪只觉自己被阴影笼罩,才睁开眼,就看到一个盛妆华服的年轻女子,高高举起手似乎要打人。
她还来不及反应,原本翻肚翻得舒舒服服的银狼却是一跃而起,对着嘉善公主微微伏低身子,上颚皱起露出利齿,目泛凶光,口中发出低吼,似乎只要对方再靠近一步,银狼绝对能一口咬断她的脖子。
嘉善公主吓了一跳,尖叫一声退了一步,而跟着她来的嬷嬷宫女们一时不察,被她这么一撞全跌成了一块,当下东倒西歪,惊叫连连。
小雪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混乱,好半晌才慢半拍地问道:“你是谁?”
由于小雪自幼便在冷宫成长,所有的皇子皇女也只见过福子渊,自是不认得嘉善公主,不过对方那种高傲跋扈的姿态,也让小雪心知肚明这会儿恐怕来了个麻烦人物。果然当嘉善公主的嬷嬷好不容易爬起来,歪掉的发髻都还没调整回来,就急匆匆地替公主开口了——
“大胆!见到嘉善公主还不跪下!”
小雪却压根连看都没看那嬷嬷一眼。就算是个不受宠的公主,但身为公主的气势她还是具备着,并不打算放低身分去迁就一个奴才说的话。
她面对的,始终只有嘉善公主。
“你就是嘉善公主吗?你可是来找侯爷?侯爷入宫了,只怕与你正好错过。”小雪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偷偷在心里评论,虽然长得还可以,但还没有皇后赵氏来得漂亮呢!
因小雪太过冷静的态度,嘉善公主反而提防起来,虽然内心深处还是瞧不起她,但也没有继续让嬷嬷替她开口。
嘉善公主直接用自己的威势,试图将这个碍眼的少女碾压下去。“本宫不是来找华惟深,本宫来找你的!本宫就是想好好看看,到底你这狐媚子生得什么模样,才能迷惑了华惟深……”
放肆地斜睨了小雪一眼,嘉善公主冷哼一声,很不甘愿地违心说道:“不过尔尔!”
小雪却不甚在意,对这不过尔尔的评语反而微微一笑,这一笑犹如百花盛开,楚楚动人。
嘉善公主酸得手都要颤抖,指着她又要骂,但小雪突然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告诉你一个侯爷的秘密。”
“什么?”嘉善公主随即反问。
小雪一手遮在唇边,声量略小,“他其实喜欢长得丑的。”
长得丑?这小雪明明……等一下!嘉善公主突然想到,刚刚她才说过小雪生得不过尔尔,这会儿终于明白过来。
“你是想告诉我侯爷就喜欢你丑?”嘉善公主差点没气歪鼻子,声音都走调了。
“不是,我只是在提醒你。”小雪老实地道:“侯爷虽然喜欢丑的,但他前阵子已经拒婚了不是?”
她是当真觉得嘉善公主的容貌配不上华惟深,这绝对不是吃醋!
嘉善公主被这么一说,脑筋又转不过来了,皱眉思索老半天才突然瞪大了眼,突升的怒火简直能将头顶的凤钗喷射出去。
“你在讽刺我比丑还不如?”
小雪连忙摇头,就算是也不能承认。“不是,我只是建议公主不用白费心机了,你该克服的人是侯爷,找小雪有什么用呢?我也动摇不了侯爷啊!”
“你以为我是来找你说情?”嘉善公主几乎是怒吼了。“蠢婢!本公主是来要你的一命!”
她不想再听小雪说话,再听下去肯定自己会先气死,于是她指挥着自己带来的宫女嬷嬷们,“给我把这女人抓起来扔到湖里!”
三五名宫女顿时朝着小雪涌去,就要抓人,此时梧桐树上的枝干莫名一动,抖落几片梧桐叶,但叶子都还没落也,异象突生——
银狼先扑了上去,直接将嘉善公主扑倒,任凭她如何鬼吼鬼叫,其余宫人们却没人帮得了她,因为树上鸟儿们,突然群起飞向了那些宫女嬷嬷,不仅啄得她们抱头鼠窜,还在她们身上留下了屎尿,盖得满头满脸。
一只野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锐利的爪子把几名女子的脸都抓花,还有府里的老鼠居然也窜了出来,光是爬到她们身上就足够让她们的尖叫声掀了侯府的屋顶,甚至那野猫、野狐、鼬鼠、野兔……等等都从围墙外跳了进来,加入攻击的行列。
旁观的李总管及几名侯府侍卫简直看呆,想出手救都不知从何救起,梧桐树上都已经下来一只脚的开阳更是一言难尽,觉得自己简直毫无用武之地。
因为暗卫平素便暗中跟着华惟深,自然很清楚小雪的特殊能力,她根本靠着自己就能解决所有敌人,此时开阳看着那些动物整完宫女,又跳到被银狼制住的嘉善公主身上肆虐,都忍不住要同情嘉善公主了。
“不要……不要!救我!”嘉善公主哭叫着。
“所以到底要不要救你?”小雪听得都迷惘了。
“不要啊……不不不,要救我啊,快点救我!不然我杀了你!”嘉善公主满脸的鸟屎,身上老鼠爬来爬去,又被银狼压制,要不是手护着脸,那些猫啊狐的小动物就能毁了她的容。
“你都要杀我了我怎么敢救……”小雪嗫嚅了一句。
“啊……好,我不凶,我……你救我,我保证不杀你……”嘉善公主几乎都缩成了一团。
“真的不杀我喔!”小雪再要了一次保证。“还有我一个人也救不了你,府里其他人救你的话,你也不能杀喔!”
“这凤翔侯府里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杀,什么都不追究,我保证,快点救我!”嘉善公主几乎是吼着说道。
小雪终于满意。“你等等喔,我请人帮忙。”
她一脸无辜地望向目瞪口呆的侍卫们,同时还顺手敲了下梧桐树的树干。
树上的开阳只是皱了皱眉,马上把眼光别开。这破事儿他才不管,他负责护卫书房,后来又多了一项保护小雪,侯爷可没有要求他得帮嘉善公主。
但侯府侍卫就躲不过了,不过至少有嘉善公主不追究的保证,连忙上前驱赶那些小动物。
小动物们也灵敏,看到有外人来就四散飞逃看不见踪影,就连银狼也很快放开了嘉善公主闪到一边儿去。
但那是因为鼬鼠在跳离前趁乱朝嘉善公主的脸放了一个屁,那味道着实足以毁天灭地,恐怖至极,所以连银狼都见机闪得远远的,小雪更是早就躲到了梧桐树后面。
嘉善公主中了这么一招,直接被臭得昏死过去,也不需要旁人来救了,四周突然诡异地安静起来,只剩秋蝉凄厉的鸣叫着。
“你们……你们……”嘉善公主的嬷嬷一身狼狈,惊魂未定地指着侯府里的人。
“不是我啊!”小雪躲在树后面首先发难。
“老夫连碰都没碰到你们,更遑论是公主了。”李总管也连忙撇清。
“不关我们的事,不关我们的事,我们还离得老远呢!”侍卫们摇手的摇手,摆头的摆头,坚决否认这异状和自己有关。
然而形势比人强,公主的人硬是闯入凤翔侯居住的后院撒野已站不住脚,更不用说攻击她们的都是些小动物,侯府的人大可以说是她们自己招惹来的,这事就算捅到皇帝面前,依皇帝对华惟深的看重与信任,还不知道会惩罚谁呢!
如今嘉善公主已经昏倒,她带来的宫女嬷嬷没了倚仗,何况公主昏倒前还尖叫着说不追究,嬷嬷知道这回讨不了好,连忙抱起嘉善公主灰溜溜地跑了,连狠话都不敢再多撂一句。
待送走了公主带来的人,李总管和侍卫们才又急急忙忙地转回来,怕小雪吓出了什么好歹,然而众人才入了侯爷的院子,就看到小雪悠闲地坐回了梧桐树下,把银狼模得四脚朝天,旁边围绕着野兔、野狐、獾、鼬鼠等等小动物,还有鸟儿飞在空中吟唱,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和谐美好。
可看在李总管与侍卫们眼中,那就是见了鬼,什么时候兔子和狐狸还能和平相处了?其中一个侍卫忍不住重重打了自己一巴掌,引来旁人侧目。
他只是尴尬地干笑说道“……刚才嘉善公主前来大闹一场,怕不是作梦吧?”
*
华惟深入宫后先去了干清宫,但皇帝并没有传召他,虽觉得莫名其妙,却还是兴致勃勃地和他说着元熙真人的丹药有多么好,他最近觉得精神饱满,每日只消睡一两个时辰就够了,即使中间觉得累,只要再吞颗丹药,没多久又生龙活虎。
他甚至不避讳地说起自己夜夜宠幸嫔妃,如何龙精虎猛,听得华惟深眉头大皱,直觉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只能相劝莫要纵欲过度。
只是皇帝正在兴头上,哪里听得了他的劝,敷衍两句便让他离开。
走出干清宫,华惟深随即召来锦衣卫,听闻自己入宫后嘉善公主便出了宫,直觉这次宫里对他的宣召是一项阴谋,随即动身策马飞奔回侯府,没遇上报信的小厮,又恰好与嘉善公主离开的阵仗错过了。
李总管在华惟深刚踏入侯府就知道他回来了,连忙赶了过去,只见华惟深快步往院落走去,他一把老骨头追得累,直到华惟深在院子前停步,半晌李总管才气吁喘喘地赶上他。
“这是怎么回事?”华惟深看着院子里弄得像宫里的百兽园似的,一脸莫测高深。
李总管随即将嘉善公主摆驾前来,如何大言不惭要淹死小雪,一行人却莫名其妙被这些府里内外的动物们攻击,很详细地说了一遍。
“……动物们只攻击嘉善公主一行人不说,最后它们撤离也是因为小雪姑娘心慈,只是有一头臭鼬,可能看不惯嘉善公主的作派,在临走前送了她一个屁……呃,嘉善公主就是这么昏过去的。”
华惟深若有深意地看了眼李总管,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李总管简直要哭了,他句句属实啊!
“……待嘉善公主离开,这些小动物也就留下来了,已经在院子里玩了一阵。如果侯爷回来得早,还能听到鸟儿唱歌,那柳莺唱得还不错,就喜鹊的叫声难听了点……”
华惟深听不下去了,要不是自己知道小雪的特殊能力,八成会怀疑李总管是不是脑袋出了什么问题。
反正也差不多了解情况,他抬手制止李总管再说,默默地交代了李总管两句,听得后者眼睛一亮,匆匆拉起衣襦小跑步离开,而华惟深则是面无表情地走进了花园里。
原本园中一派祥和,就在华惟深进来时,突然人与动物都像被点了穴似的,怔愣地看着他,接着比较敏感的如狐、獾等等,后退了一步便要逃走。
华惟深突然对着小雪说道:“你让它们等等。”
小雪大眼扑闪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那些原本要逃走的动物居然真的停了下来。
华惟深掩下心中那种既古怪又可疑的感觉,淡然说道:“它们今日帮了本侯的人,本侯自然有赏。”
本侯的人……小雪脸颊一热,大眼却笑成了弯月,她喜欢这个说法。
不一会儿,李总管当真带了几名长工前来,长工手上抬着装满各式草料、鲜肉、谷米……等等饲料,还有一大盆清水,一字排开放在那些动物面前,奇妙的是,动物们并没有直接扑上去大快朵颐,而是看似提防却又紧盯不放。
小雪轻笑道:“吃吧!爷赏赐的呢!”
话声一落,动物们立刻飞扑过去,吃肉的吃肉,吃草的吃草,也有不少鸟儿由树上飞下来啄食谷米,看得华惟深目光熠熠,真想不到居然有如此玄奇之事。
他不由有些遗憾这丫头怕猛兽,否则摆两只狮子老虎在府里,还要暗卫做什么。华惟深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了枝叶茂密的梧桐树梢,隐在里面的开阳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真真是躺着也中枪。
“爷……”看着华惟深好像要走了,小雪连忙叫住他,有些不自然地说道:“爷就没有事情要问我?”
“嘉善公主的事,李总管已经告诉我了。”华惟深解释。
“那爷会不会怪我……呃……纵兽行凶?”小雪心虚地问道。
“若不是你已经教训她了,我还想怪嘉善公主纵奴行凶呢!”华惟深揉了揉她的头,“你放心,只要在这个侯府里,就不会有人能伤害到你,你喜欢纵兽行凶就行凶,有什么事我都替你担着。”
毕竟嘉善公主在凤翔侯府受伤了,小雪原本还担心华惟深不好向皇上交代,想不到他一句话就霸气地把嘉善公主的尊荣打落尘埃,还热情招待了她的动物朋友们。
“我知道了。”小雪随即笑得像蜜一样甜。
华惟深看着她红润的樱唇,心头一动,但眼角余光看到四周充满着大饱口福的动物们,只能把心里那丝蠢蠢欲动压下,转身进了书房。
待他进到书房内坐定,方才对着小雪那种温润随即转为冷峻,他冷哼一声,开阳便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单膝下跪。
“属下保护小雪姑娘不力,请侯爷责罚。”
“你也知道你们保护她不力?”华惟深脸色极黑。居然让她动用了特殊能力,万一被那嘉善公主等人怀疑些什么,对小雪而言可是天大的灾难。
开阳垂首并未解释,并不是他不想出手,而是小雪实在太出乎人意料,他根本没有出手的余地。
华惟深也知道会是这个原因,但这并不能替开阳月兑罪,因为目前在他的心目中,没有任何事情比小雪的安危来得重要。
他沉声道:“嘉善公主不会就此罢休,她肯定会有更猛烈的后招,晚上本侯会召回天机与天璇,你们这几日就全心保护小雪。要再让她出一次差错,本侯便连这一回的疏失一起罚了。”
“是!”开阳领命,又瞬间消失在书房。
就在这个时候,小雪敲门进来了,华惟深看她端着一盘削好的苹果进来,这次却不是放在茶几上,而是直接拿到了他的书案上头,而后眼带期盼地盯着他。
华惟深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动声色地翻起了桌上的案牍,彷佛没看到她在做什么似的。
小雪偷偷地将苹果推向他一点,华惟深却仍毫无反应,依旧沉迷在案牍之中。
她有些懊恼地盯着他,最后终于忍不住了,略带撒娇地开口说道:“爷吃苹果。”
“嗯,晚些。”华惟深将手上案牍翻过一页,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小雪咬了咬唇,心忖这人今日怎地如此不解风情,便又更大胆地暗示道:“小雪也想吃苹果。”
华惟深的手停顿了一下,“你尽管吃。”依旧没有看她。
小雪跺了跺脚,终是忍不住大胆说道:“那个……小雪要爷喂。”
华惟深终于正眼看她了,眼神深邃,饱含着某种不可说的暧昧意味。
“……可是我想的那样?”
小雪脸涨红了,几乎不敢迎视他炯炯的目光,半晌才声如蚊蜗地回了一声,“嗯……”
华惟深轻笑一声,也不再逗她了,伸手将人一拉,小雪一个失去平衡坐到了他的腿上,抬头便是他的一记深吻。
这个吻,一直吻得她娇喘不休,脑袋缺氧,华惟深才慢慢放开她,目光深邃地询问着她如此撒娇的意味。
小雪缩了缩脖子,把自己埋进他怀抱里,闷闷地道:“那嘉善公主凶巴巴,其实小雪还是怕的……”
所以这便是求抚慰来了。
华惟深勾了勾唇,当真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在哄孩子似的,接着用那醇厚低沉的嗓音说道:“你下回可以不用带苹果,也不用找时机。只要你想,爷允许你直接扑上来……”
*
不出所料,嘉善公主回宫之后大闹了一场,哭了个天地同悲,连皇后赵氏都被惊动,亲自摆驾到嘉善公主的寝宫中,嘉善公主自然是好一阵哭诉,字字句句都在控诉那婢女小雪多么的不识相,偏偏她承诺了不追究,不能因此向小雪问罪,她岂能甘心?
“不过是一个贱婢,值得你这般在意?”赵氏很是不满,果然不是自己的种,本性就是粗俗。“还特地到凤翔侯府去,简直有辱你皇室公主的身分。”
“我只是想看看那贱婢凭什么得到凤翔侯的青睐!”嘉善公主说得咬牙切齿。
“你看过了,然后呢?你以为华惟深是好惹的,会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找砖?”要不是嘉善公主还有利用价值,赵氏简直想捏死这个蠢货。
“此时正值你五皇兄争夺大位之时,如果能拉拢华惟深,那无疑如虎添翼,你帮不上忙也就罢了,千万不要拖后腿!”
“所以母后要我就这样算了?”还一副指责的样子,嘉善公主可不甘心,没看到吃亏的明明是她啊!皇室公主是可以随便欺负的?
赵氏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小不忍则乱大谋!待到你五皇兄成功继位,你有什么仇怨不能报?”
“但是我忍不住啊!”嘉善公主不情不愿又想哭嚎起来,却被赵氏严厉的目光给瞪得缩了回去。“那个小雪……生得极美,万一在五皇兄继位前,真的让她勾引上凤翔侯怎么办?”
“生得极美?”赵氏不屑地冷哼一声。“那又如何?能比得上你?比得上本宫?”
对于美貌,她可是有足够的自信,自从扫除了某些障碍,她觉得自己又是天下第一美人,照西洋镜时也不会那么心虚愤怒了。
讵料嘉善公主很认真地看了看赵氏,居然语出惊人地道:“她确实比母后还漂亮。”
“什么?”赵氏脸色大变,如果说方才她还劝嘉善公主隐忍,现在就换她忍不住了。“怎么可能?”
这天下,竟然有比她还美貌的存在?而且还是嘉善公主亲口承认的,要知道小雪可是情敌,嘉善公主都无法昧着良心说不漂亮,那究竟有多么天姿国色?
赵氏吐纳了好几口气,才把压在胸口的郁气给抒发了一点,接着脸色难看地道:“你,把那叫小雪的贱婢画下来给本宫看!”
嘉善公主自无不可,连忙叫宫女备来笔墨纸砚,她有种预感,只要让母后看到了小雪,母后定能替她报仇。
笔墨纸砚备齐,嘉善公主将纸在桌上摊开,摆上纸镇,开始认真地画起来。身为皇室公主,琴棋书画自然都受过名师指导,虽然嘉善的画并不是最好,但小雪实在太突出,要画出她五、六成的美貌,还勉强办得到。
待小雪的轮廓慢慢跃然纸上,赵氏的神情渐渐变了,等嘉善公主画上最后一笔,赵氏恶狠狠地盯着这幅画,只差没伸出手来夺过狠狠撕碎。
她没有看错,这一定是福瑞雪那贱人!虽然嘉善画得只有几分像,但赵氏绝不会看错!
当初派去追杀福瑞雪的侍卫有一个跑了,赵氏不能确定他是否完成了任务,但另外两个可是回来邀功了,说是亲眼看到小公主躺在血泊之中,死得透透的。
然后那两个就一个死了,一个疯了。
她都已经接受福瑞雪死去的事实,为什么她又冒出来了?那个逃走的侍卫,原来不是怕被她灭口,而是怕她知道他没成事,所以逃之夭夭了?
赵氏冷笑起来,唇上的鲜红口脂看上去有种狰狞的感觉。“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你可知你笔下的小雪是谁?”
“是谁?”嘉善公主一看有戏,连忙想问个清楚。
“如果本宫没猜错,她应该就是去年春游失踪的乐平公主,福瑞雪!”赵氏说得咬牙切齿。
“福瑞雪?怎么可能?福瑞雪不是被母后您……”嘉善公主惊叫,不该说的话差点不经脑袋便月兑口而出,幸好她还知道赵氏的忌讳,硬生生住了口。
去年石景山春游的事,嘉善公主是知道的,虽然她不知母后为什么一定要除掉那个福瑞雪,但想到福瑞雪是端敏皇后的女儿,嘉善公主便觉得还是被母后弄死得好。
毕竟父皇最爱端敏皇后,虽说福瑞雪并不受宠,万一哪天父皇想起来了,改变心意要让福瑞雪复宠也不是不可能,真要到那时候,自己就不是最受宠的公主了。
“那母后我们该怎么办?”嘉善公主也紧张了,福瑞雪怎么会没死?
“慌什么?本就该死的人,本宫能杀她一次,难道不能杀她第二次?”赵氏整个神情都不对劲了,现在她想杀小雪的心比嘉善公主更剧烈。
“母后的意思是……”嘉善公主眼睛一亮。
“你不用管小雪的事了,那女人,本宫替你动手。”赵氏猛地揉住嘉善公主的画,深深地痛恨着福瑞雪那张美丽无边的脸。
嘉善公主却不了解赵氏杀福瑞雪的动机,想到方才母后劝她的话,这会儿迟疑的人换成了她。“母后不怕动了她,触怒华惟深?”
“你母后是那么笨的人吗?”或许是物极必反,赵氏蓦地笑了起来,而每次她这么一笑,都注定会掀起一阵血腥。
“在凤翔侯府本宫动不了她,但本宫自然有让她出宫飞蛾扑火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