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如意扶额,有些无语,在府里怎么恶斗都是关起门来的事,自个儿清楚两房人不和就好,不用大肆向外声张。
可今日二婶的做法有点过了,无疑是明白告诉外人孙府并不平静,瞧瞧这作派,谁会相信她烟和睦,兄弟友爱,姊妹情深,简直是一大笑话。
“不错吧?大姊,这是我娘特意为你挑的,肯定让你大出风头,引人注目。”孙如玉话中隐含讽意,对与她同行十分不屑。
看着眼前四面漏风的破马车,拉车的还是一匹行将就木的老马,孙如意不得不佩服二婶的用心良苦,居然找得到这个破烂玩意。
“是挺好的,凉快。”
一听到“凉快”二字,三房的孙如莲掩嘴轻笑。
“呵呵呵,如意丫头,你别怪二婶偏心,实在是手头紧,挪不出银子添置新马车,你爹每个月交到公中的月俸连匹小马也买不起,只好让你将就了。”
田氏笑眼一冷,就在大门口嘲讽孙至元是名养不起妻女的件作,只好委屈孙大小姐了。
自个儿的爹不争气,明明是大老爷却要做下作的活,不只自己丢脸,连带也令父亲、兄弟颜面尽失,这一颗长歪的坏种带累其他好苗子,让人打心眼里瞧不起。
“没事的,二婶,我知道你当家辛苦,一下子二哥要银子请朋友吃吃喝喝,一下子四弟又要买金锁子、玉佩件当玩物,二妹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听说要价百两,再看看她新打的赤金镶红宝石的芙蓉双股钗,赤金灯笼缀粉珠的耳坠子,银叶缠丝的翠玉蠲子……二婶的私房可真不少,看得侄女好生羡慕。”田氏不怕丢人她也奉陪。
京城是一个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谁不知道谁的出身,田氏当年的嫁妆不过三十六抬,足足比温氏少一大半,而她娘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也就百亩田地的耕读人家,靠着地里出息的小地主。
说句难听点的话,她不救济好吃懒做、常来打秋风的娘家人就不错了,别指望他们锦上添花给她长脸了,所以这些银子打哪来的,大家都是明眼人,心知肚明,孙如意一说出口,看热闹的街坊邻居全都笑了。
闻言,田氏脸色一变,握帕的手心一紧。“没的事,你这孩子真爱寻二婶开心,那都是老物件翻新,请人融了重铸,花不了几两银子,也就匠人的工钱,不多。”
“是吗?侄女愚昧,点翠坊几时也接这种小活了?虽然侄女很少出门,但也听说芙蓉钗镶红宝石是点翠坊的新品,最少要两百两银子,不容仿造。”那首饰铺子背后是有主的,不巧正好是恩国公府。
那日司徒飘花在梁上听见太子妃命人送请帖来,还指名十三岁到十六岁的闺阁千金,他当下脸一黑,说要去把太子揍一顿,暗地里派人盯着田氏等人,免得他们心生恶念,从中动手脚。
这一盯就盯出文章了,原来孙开元早和太子通过气,要送女儿入东宫,但因他品阶不高,只是医正,故而只能从奉仪做起,等有了身孕再给个良媛位置。
太子是来者不拒,稍有姿色都难逃魔掌,不过他的女人虽多却活不长,后宫的争斗十分残酷,为了争一个男人,东宫女子无所不用其极,斗倒一个就少一个争宠。
而太子妃更是个中之最,她有时完全置之不理任其争斗,有时也在其中挑拨两句,一旦下起狠手连跟在她身边多年的女官也会害怕。
“这……呵呵呵,不早了,赶快上车,别耽误了时辰。”脸面挂不住的田氏连忙转移话题,催促府中小姐赶快上马车。
三位小姐、三辆马车,打头的是田氏和孙如玉,以及数名侍候的仆婢,坐的是披锦挂金铃大马车,连拉车的马都配上两匹,纯银马头绳和套嘴,第二辆马车略差了点,就一般青帷马车,四个边角吊便宜的嘤珞,坐着三夫人杜氏和孙如莲,两婢一仆妇。
最后一辆马车不用说了,自然是留给长房的孙如意,马车很小,坐主婢三人有点挤,马车的车轮有一个缺了个角,怕是驶不到一半就要掉了,这还不打紧,前头一个洞,后面凑成双,左右是北斗七星,排得还真整齐。
迟迟不上车的孙如意不住打量着眼前的马车,心里暗叹二嫡真是难得的能人,这么破的马车她居然找得到,让人好生钦佩她为了毁掉长房的毅力和恒心,若是用在正途岂不是儿女之福,偏她走的是邪门歪道,整天想着如何算计他人,独占家业。
“如意,上车,就等你一人了。”田氏喰着笑,再次从马车里探出头,做了个快上车的手势。
孙如意似笑非笑的偏着头回视田氏一眼,“二婶,你确定这辆马车能载人,不会中途解体?”
田氏面上一僵,以帕掩嘴呵呵一笑,顺带掩去眼底的冷意。“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除非你想走着去。”
田氏话中之意是不等侄女了,若是她自个儿不跟上,她也没法子,谁叫孙府就这条件了,置办不起太多门面。
“那就不去了,反正得罪太子妃的人不是我,到时若被问了为何长房没人来,二嫡便回说家穷无长物,勤俭过日。”
想让她在人前出丑?没门。
“你……”这小贱蹄子敢让她没脸?
骑虎难下的田氏这会儿有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原本她想让长房被人嘲笑,没脸见人,可没想到反被摆了一道,弄巧成拙。
在这节骨眼上,她上哪弄来一辆像样的马车,说真的,连三房都去了,唯独漏了长房,那就不是让别人笑话大房穷,而是她这二夫人会被笑话不慈,这可不行。
“哟!这么破的马车谁家的,没拆了当柴烧还真是勤俭持家呀!小爷以为天子脚下无穷人,这户人家穷得让小爷大开眼界。”
一声嘲讽落下,接着是狂妄上了天的哈哈大笑,笑得田氏脸色难看,面皮臊红。
“司……司徒公子……”居然是这个无法无天的纨裤子,她今天脸丢大了。
“原来这位丑妇人认识小爷呀!嗯嗯,有眼力,小爷不怪罪你丑得吓着小爷了,以后家里没银子别用白面当粉敷面了,本来就丑,这下子丑上加丑!”嘴毒无药医的司徒飘花一开口就丑字连串,往人胸口扎刀。
“我不丑。”田氏忍着气,故作贤淑。
“与小爷比呢?”
一看到他面如冠玉,色若春晓的容颜,气得牙根咬紧的田氏根本说不出话,哑口无语。
“咦?这是阿豫的妹子吧!几年不见抽条了,这双清灵无垢的眼儿跟你大哥生得一模一样。”趁着没人注意时,司徒飘花朝孙如意一挑眉,意思是:有我在,你安心。瞧他卖力的装模做样,孙如意也矫情的福身回礼,“孙玉豫确实是家兄,小妹给世兄见
礼了。”
“阿豫的妹子就是小爷的妹子,上来,小爷带你一程。”他手拿一把象牙骨褶扇,以扇招人。
她摇头,“谢谢世兄的好意,小妹有马车。”
“你不会是指这辆破马车吧?这是给人坐的?小爷还以为是载牲口的。”
马车内的田氏一听差点两眼一翻厥过去,这是硬生生的给人难堪,意指孙家不是人,是畜生。
“来,哥哥给你变戏法,咱们不坐牲车。”一把扇子飞了出来,在孙府马车绕了一圈,本就破旧的马车顿时向外裂开,一块一块木板碰撞落地,散了一地。
“这下没马车可坐,真去不了了,二婶,你多担待了。”孙如意故作惋惜的眨着眼,说着气人的风凉话。
田氏十分后悔之前动的手脚,若是什么也不做,她们此时早就到了东宫。“怎么去不了呢!来和二婶挤挤,再来两个下人也够坐。”
她的用意倒叫人不齿,不让青黛、青蝉跟去,反而把亲侄女当婢女使唤,反正到了东宫谁也不识孙如意,只要她不说,谁又知道身后跟着的女子是孙府长房女儿。
“我……”
孙如意想说不用了,她是真的不想去赴宴,人多是非多,谁晓得田氏和孙如玉会不会又给她挖坑,只是她还来不及将话说出口,一道多事的男声先一步扬起。
“两位孙太医平日不是收了很多打赏吗?怎么他们的家眷穷成这样,一股子寒酸味。妹妹来,哥哥这辆马车送你,连同车夫也一并给了,回头我进宫跟皇上唠嗑两句,是不是该多给些贴补,别让太医府里穷哆嗦……”
“不行!”
大喊的不是面带笑意的孙如意,而是急得下马车的田氏,这事若传到皇上跟前,孙府二房也到头了,公爹和丈夫铁定饶不了她,他们在宫里的地位也会一落千丈。
“为什么不行?瞧你这心黑的,人长得丑还一肚子坏水,我朝向来以嫡长为尊,可你瞧瞧这是什么缺德事,自个儿坐的是壮马拉的马车,给长房侄女一辆快散架的马车,你是想坏她名声,让她受人嘲笑吗?”
“我不……”田氏的确是有此打算,彻底毁了不拿她当回事的侄女,可是她不能承认,只能否认到底。
司徒飘花打断她,“你不用解释了,有句话说得好,相由心生,你肯定坏事做多了才会长得这么丑,一看就是阴险狡诈相,还带尖酸刻薄,你这般苛待他妹妹,阿豫晚上没去找你聊聊吗?”
找辆牲车羞辱她?问过他同意没?
“司徒公子,这是我们孙府的家务事。”丢尽脸面的田氏试图挽回一些面子,口气略硬的要他少多管闲事。
“得了,谁看不出你仗着有点得势就欺负母弱子幼的长房,一个妇人不要这么贪,小心阴沟里翻船,长房再弱也轮不到二房耀武扬威!阿豫的弟弟妹妹我管了,谁敢对他们不好,我就让谁不好过。”狠话他折下了,看谁横。
“你……”堂堂恩国公府五公子竟然偏向没啥出息的长房!
“妹子,上来,自家的马车不用客气。”
司徒飘花挤眉弄眼,哥哥对你好吧,送你一阵及时雨,要记恩呀!
孙如意低下头,往后退了一步。“男女七岁不同席。”
司徒飘花一听,眼皮抽了抽,都要气笑了。“呵呵……哥哥懂,哥哥懂,给了你就是你的,哥哥我搭个顺风车总行吧!”
他给她出头,她给他榔头,敲得他眼冒金星,这丫头太气人了,叫人牙疼。
不过他不是软钉子,一敲就扁,要护就护到底,绝不能让她小瞧了,以他在京城的名声,没什么事做不出来。
只见马车内飞出一道发红身影,他像南山山脚下的醉和尚,一手拄头,一脚弓起斜躺马车车顶,手摇折扇恣意风流。
“你……”算你狠。
孙如意在心里服了他,不是每个人都敢像他这样不顾礼法,任性妄为。
“快点,别让小爷催你,慢吞吞的,要不是你是阿豫的妹子,小爷就抽你了。”他故意说得凶狠,表示天的帮助纯粹是看在已故友人面子上,和她没关系。
司徒飘花自知名声不佳,刻意神龙摆尾来上一招,好似两人并无往来,也就路见不平,替没法护妹的好友出气。
你抽抽看呀!孙如意上马车前朝上头横睇一眼。
“多谢相赠,大哥九泉之下会记得你这份兄弟情意的。”
不用吧!他还不想见她兄长。
司徒飘花俊颜抽了两下。“走了,赶马车,去皇宫。”
车夫一听,拉起马疆,扬鞭重重一挥,吃痛的马儿扬蹄狂奔,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车顶上的司徒小爷差点被摔下马车,骂骂咧咧的说要将车夫五马分尸。
“娘,是司徒公子呐!长得真好看……”孙如玉一脸痴迷相,晕迷迷得像喝了烈酒一般,醉了。
田氏见了女儿的痴状,一巴掌往她后脑杓据去。“没瞧见他偏着谁吗?不要忘了你是东宫内定的,早晚是太子的人,不该惦记的全给我忘得一干二净,不要给府里招祸。”
他们已经站队太子了,不能三心二意,恩国公府是皇贵妃娘家,和他们不是同路人。
吃痛的孙如玉双肩一缩,“我就说说,没多想,娘的手劲也太大了,把我打傻了看你心不心疼。”
“心疼什么,瞧你那傻样,恩国公府五公子一出头我们就难做了,他也不知是一时兴起还是对孙如意上了心……”
前者还能不在意,兴头一过也就没事了,最怕的是往心里搁了……忧心忡忡的田氏面容不展。
“娘,你是杞人忧天了,大哥都死了那么多年,两人哪还有什么交情,司徒公子那人的名声你还不清楚吗?他就是个纨裤子,担不了事。”孙如玉对以前念念不忘的小哥哥还有些留恋,再见到人更是惊若天人,心里多了念想。
田氏沉下脸,“别提你大哥,这事在府里是禁忌,当初如意就胡言乱语一通,让你哥哥很为难。”
孙如玉冷哼,“就算是哥哥推的又怎样,我本来就讨厌孙如意,她要是一起死了该多好。”这样就不会有人挡在她上头,她更能名正言顺以大小姐自居。
“住口!”这话能随便乱说吗?女儿实在太不懂事了。
“娘……”她说的是实话,长房真是太碍眼了,占了个“长”的名头,逼得他们二房什么都得让。
“好了,少说两句,一会儿到了东宫别乱跑,要跟在娘身后,娘不让你做的绝对不要做。”宫里阴私多,不是女儿这年纪能应付的。
“孙如意呢?”难道就不管她了,放任她张狂?
孙如玉不服气明明几天之差便有长幼之分,凭什么木头似的孙如意老是压她一头,让她出不了头。
田氏目光一冷。“不用管她,没人带着,她还能不出事吗?到时候可是她自个儿找死,与我们无关。”
她笑得阴沉地拍拍女儿的手,教她如何手刃敌人不沾血。“宫里多的是善妒的女人,大多不容人,只要有意无意的说上一句,自然有人替我们出手,不用脏了自己的手。”
孙如玉兴奋地点头,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对付孙如意,“娘,我知道了,只要借力使力……”
她话说到一半,田氏不快的睨了她一眼,这种事只能心中意会,不能宣之于口,以免落人话柄。
母女俩坐在马车里,各有心思的想着害人计谋,她们的眼中都有一丝阴狠,只是田氏较为老练,沉得住气,而阅历少的孙如玉形色露于外,瞒不住雀跃的神情,让人一眼就能看透。
半个时辰后,孙府的马车到了东宫门口,一辆过于华丽的金丝楠木大马车大剌剌的停在正门,车夫坐在车辕打盹,却不见司徒飘花和孙如意主仆。
田氏与女儿互视一眼,面上都有些不快,但是一等杜氏带着孙如莲走过来和她们会合时又若无其事的堆满笑,好似之前在家门口发生的事被风吹散了,亲亲热热的手挽着手将请帖
递给门外的宫人,这才走入东宫。
花园内,魏紫、赵粉、姚黄、欧碧、二乔、洛阳红、御衣黄、玉楼春、酒醉杨妃……死红嫣紫,富丽堂皇,花朵满满的令人移不开眼光,美得目不暇给,满园硕大的牡丹开得极致,艳丽无双。
但最美的景致不是牡丹花,而是穿梭在花间的美人儿,清艳的、冷媚的、秀丽的、温柔婉约的、端庄大方的、活泼可爱的、娇俏爱笑的……形形色色的美人绘制成一幅貌比牡丹的国色天香图。
在这花团锦簇的美景中,唯有一人带着丫头远离百花献媚的园子,悄悄避到人少的角落处。
“小姐,你又饿了。”
绣蝴蝶戏猫的粉紫荷包之中,青蝉将炸得金黄的藕荷丸子取出,虽然已经有点冷掉,还是酥脆香甜,藕香四溢。
“真好吃,幸好我早就做了准备,不然饿到赏花会结束,我可能会变成搁浅的鱼儿,嘴巴一张一合的喘气……”
“真有那么好吃吗?本宫也来尝尝。”
躲起来偷吃的孙如意主仆吃得正兴起,背后突然传来男子带笑的声音,她们神情慌乱正想躲开,谁知那人鬼魅似的出现在面前,阻拦三人的去路。
看得出是练家子,两边太阳穴突起,脚下轻巧似猫足,双手掌心较常人厚实,有着长年硬茧……孙如意光打个照面就知此人是个高手,她也很聪明的后退,不与对方硬碰硬起冲突,她自认没那本事从他手中逃月兑。
既然不能硬闯,那就只能智取,她脑子快速转动,想着该如何月兑身而不会留下尾巴,东宫非久留之地。
“有趣的小猫儿,见到本宫的人很少会逃走,你是第一人。”如果这是欲拒还迎,她成功了。
垂挂的紫藤花被拨向两边,戴着双龙吐珠黄金冠的男子从花下走出,他穿着明黄色衣袍,衣摆左侧下方绣着四爪金龙,龙首昂起,似要飞入云霄,正是当今太子。
“不是想逃走,而是怕冒犯了贵人,这才仓皇而行,慌不择路。”孙如意努力保持平静,心中却疯狂哀嚎,为什么都躲开了还是避不过这头猪猡,难道天意真的不可改?
在原主的记忆中,她得知孙开元原本要送孙如玉入东宫来讨好太子,以示他投诚的诚意和忠心,谁知太子看不上搔首弄姿、媚眼直抛的孙如玉,反而一眼看中娟静淡雅的原主,想纳入东宫当侍妾。
这事让一心想入宫的孙如玉十分火大,拔起头上的簪子就往原主脸上刺,只要原主毁容她就有机会上位,反正太子要的是太医院院使的孙女,是谁有什么关系?
好在她未能成功,被人拦下了。
原主压根就不想进东宫,二房如何威逼利诱始终不能让她点头,还差点让她逃出府,远走高飞。
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和从龙之功,孙开元一不做二不休,在原主的茶水中下药使其昏迷,再把人送往东宫。
清醒之后的原主清白已失,被迫留在宫中侍候太子,虽然不久后被封为良媛,可接下来的数年没有离开东宫一步,她像是被折断翅膀的蝴蝶,只能为一个男人展现美丽,再也不能翩翩飞舞。
原主和太子第一次见面就在赏花会上,他折了一朵牡丹花别在她发际,自此成为他收藏的一朵牡丹花。
“无妨,本宫不怪罪,把头抬高让本宫瞧瞧。”太子语气轻柔,却又带着不容违抗的专制。
百般不愿的孙如意原本想来个眼歪嘴斜,但一想宫里人都很精明,她再装也瞒不过,便也不打算赌那微乎其微的运气,“是。”
她下颚微抬高,目光朝下,长睫低垂盖住秋水盈波的眸子,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得太出彩。
“看着本宫。”太子命令。
看什么看,你有司徒飘花一半好看吗?
“是的,殿下。”
迫不得已,她抬眸望去,一下子亮起来的清眸宛若明媚春光,令大地回春,鸟儿欢唱,河里的鱼欢快地跃出水面,惊走在石头上栖息的青蛙。
“美,真美,美得水灵。”多有灵气的一双眼,彷佛说着动人的故事一般,未语嫣然。
太子的老毛病又犯了,看到美人就迈不开腿,一见四下无人他又想偷香,将人就地正法。
“太子,我娘可能在找我了,我不能离开太远。”孙如意急中生智,避开太子伸向她面颊的手。
“你娘?”他眉头一皱,想好生狎玩的欲念顿时消减了一半。
“是的,我娘陪同我一起来的,她应该就在附近。”说着,她四下张望,似在寻找娘亲身影。
扫兴,好不容易有个引起他兴趣的女子,却不能压着她尽兴,“你是哪家的小姐?”
“孙院使家。”她刚一说,身后的青黛着急地拉了她衣摆一下,让她别自报家门。
“喔,原来是那老匹夫呀!你是哪一房的?”一脸褶子的孙申冯竟有如此标致的孙女,他这辈子值了。
“二房。”
一听到,两个神色慌乱的丫头暗吁了口气。
“名字。”这般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就该是他的。
“孙如玉。”孙如意面不改色的说出妹妹的名字,如她所愿,孙如玉该感谢自己帮她一把。
她觉得太子这人就是急色,这会儿兴致勃勃,回头可能就忘了,就算事后知道接错了人,应该也就算了吧……孙如意压根不觉得太子对她能有多执着。
太子闻言,呵呵直笑,“人如其名,美人如玉,叫人好生怜惜——”他正要一亲芳泽,一道呼唤声响起——
“如玉、如玉!你在哪里,别贪玩走远了,快回来,你有听到娘在叫你吗?乖女儿,如玉——”
咦,孙如玉也走丢了吗?呃,不对,这声音不像是田氏,倒像是有人捏着鼻子装出来的女声……
蓦地,孙如意想到陪她入宫的司徒飘花,不觉唇畔一弯。
“娘,女儿在这儿,你等等,我这就过去了。”不管是谁,都算救了她一回,否则她真怕自己会手刃太子,断绝他日后的逼宫行为。
没错,太子将会逼宫。
因为太子的逼死不少容貌娟秀的大臣之女,其中更有三朝元老褚相的孙女,褚相痛失唯一独苗,联合众臣群起告御状,表明若皇上不下旨惩处太子便要撞死在金鉴殿上,褚相门生遍布天下,皇上只能下令剥夺太子的储君之位,并禁足一年。
太子的党羽暗自向太子通风报信,不想失去储君之位的太子狗急跳墙,联合太子一党的文官武将围攻皇上寝宫,逼皇上写下禅让圣旨。
“你这孩子又贪玩了,快出来,别让贵人瞧见你调皮,这儿的牡丹开得真好……哈啾,哈啾!”花粉味太浓了,真呛鼻……
“娘,你受寒了吗?要不要紧,回去女儿让爹给你诊治。”故作着急的孙如意喊完回身向太子一福,看向挡路的太监。“殿下,可否通融?”
“让她过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是。”得令的太监立刻让开。
孙如意头一低,快步通过,尾随在后的青蝉青黛也走得飞快,好像后面有鬼在追着似的。
“孙二小姐,等着本宫迎你。”
太子一句话落下,孙如玉入宫一事已无转寰余地。
孙如意暗忖,之后接到消息,得偿所愿的孙如玉定是欣喜若狂,以为攀上高枝,作着封后封妃的美梦。
虎狼环伺的东宫实在太危险,她希望危机仅此一次,若是再有宣召,她索性装成病得起不了身,绝对不再来。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她得做好万全准备……咦,这儿不是刚走过,怎么又回来了?
看见相同的景致,花开正盛,清爽雅致,在阳光下花色渐淡,透点白,宛若绣球般青绿,可是这看过三遍了,太多的牡丹让人头昏眼花,她要走哪条路才对?
“左边。”略带低沉的声音响起,分不出男女。
怔了怔,孙如意嘴角微扬,“谢谢娘。”
“谁是你娘,别乱喊。”他没老到当她娘。
她俏皮的一扬唇。“那哥哥呢?”
风中传来低笑声。
“谢了,司徒飘花。”她樱唇轻启,低声道,说完带着丫头走向往左的小径,很快就看到人比花娇的各家千金。
枝叶繁茂的大树上,司徒飘花坐在交错的树干上,背靠着腰粗的主干,面露笑意的看向逐渐走远的身影,学武的耳力灵敏,即使声音极低,他也能听见她说什么。
但是一瞧见太子从花丛间走出,那抹笑随即凝住,换上冷厉,敢动他护着的人,太子闲得发慌了吧!
等太子离开,司待飘花从树上飞下,黑瞳深如墨。
哼,太子他也揍!
“大姊,你刚去哪儿了,妹妹好生寻了一番始终不见人,东宫不比自家后花园,能让你随意乱走。”
孙如意一露面,打扮得光彩动人的孙如玉立即如失散多年的姊妹般迎上来,上前牵住她的手,好似感情十分好的拉着她不放,让她不好当众人的面甩开。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心生警觉,孙如玉可不曾对她和颜悦色过,更遑论笑面迎人的喊她一声姊姊,这其中必定有诈,不知又要怎么算计她。
果不其然,孙如玉确实想使坏,她将孙如意带到一堆庶女当中,假意要让孙如意和人打成一片,实则是让别人以为她是庶出,日后便无法打入贵女圈,就算她娘带孙如意出门也不会有人主动攀谈,只能受人冷落。
看出她意图的孙如意眼中一闪冷意,在孙如玉自以为达到目的想走之际,反而拉住了她。
“大姊,你捉痛我了……”孙如玉佯做柔弱的痛呼,眼里闪过一抹厌恶,用另一只手想拉开被捉住的手。
“我不痛呀!”她装傻的使了巧劲。
两世为人让孙如意明白了一件事,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对待心存恶念的人不能有一丝仁善,能先动手就不要迟疑,疯狗咬人无时无刻,防不胜防干脆就不防了,直接一棒子打死。
“因为你捉的是我的手。”孙如玉恨恨的一瞪,也不装姊妹情深了,忿恨的神情像要咬下孙如意手臂一块肉。
孙如意假装恍然大悟,“喔!原来你手痛呀,怎么不早点说,还当你皮粗肉厚,没有知觉呢!”
“放手。”孙如玉用力一甩。
孙如意面带笑意往她耳边低语。“我容忍你己久,不是只有你会使坏,我坏起来更让人害怕。”
“你……你在说什么?”看她笑着威胁人,孙如玉突然背脊发寒,有着深深的不安。
“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你知道泡在水里怎么也爬不起来的感觉吗?你哥哥就是这么对我的。”孙如意感受到身体的怒气冲天,原主的恨、原主的不甘全在这一瞬间爆发。
“什么?”孙如玉不自觉地往后一退,却不晓得身后便是荷花池。
她脚一踩空,人摇摇晃晃地站不稳,惊慌失措的伸出手想捉住什么,眼前的孙如意便是她的浮木。
她刚要拉住人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嘴角阴阴一笑二这不正是个好机会吗?借着拉扯的力道让孙如意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