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
一道好大的水声溅起,引起所有人的注目,纷纷涌到荷花池旁一探究竟,只见一道茜红色身影在水里扑腾,两手鸭子划水般拍打不停,一开口喊救命池水便涌进口鼻,脸上的妆都花了,发丝凌乱。
“咦,有人落水了?”
围观的人甚多,却无人伸以援手,其中包括故作讶色的田氏,她面上惊慌,眼中却带着笑。
“是有人落水了。”
“是谁家的小姐?”
“好像是……孙家的……”
“孙家……哪个孙家?”
“孙太医。”
“喔,那个孙家呀!真是不小心,怎会掉下去呢?”这话绝对有幸灾乐祸的意思,还有嘲弄。
“贪玩呗!池水清凉,跳下去凉快凉快。”
围观人群中的田氏原本想奚落两句,让落水之人背上失节名声,但是似曾相识的话语让她打了个激灵,这话不是她七年前说过的吗?当时孙如意刚被人救起,她说的就是这句风凉话。
她心里发寒地一回头,正对上一双含笑水眸似嘲似讽的看着她。
田氏心慌大喊。“怎么是你?”
“二婶这话问得可笑,不是我是谁,你还大白日见鬼了不成?”“你为什么在这里?”她太惊讶,一时回不过神,问了傻话。
孙如意好笑的提醒她,“我不在这里能在哪里,我们还是一道出门的呢,只不过我比你们早到一步。”
“落水的人是谁?”
田氏忽生不祥预感,侄女没事,那有事的……
“二妹罗!她也真调皮,说要下池子捉鱼。”孙如意的声音不高不低,像是闲聊,却刚好让所有人都听得到。
“什么?”田氏双目瞪大,踉跄了一下,只觉眼前一片黑。
“二婶小心点,你后头就是荷花池,别跟妹妹一样下去玩水。”害人之心不可有,这不就自食恶果了。
田氏回过神,慌张大叫,“快救人呀,那是你妹妹!”
“救什么救,当年也没人救我兄长呀!”孙如意压低声音朝田氏冷笑。“我哥哥说水里冷,想找个人作伴。”
“你……你这个恶毒的丫头,居然袖手旁观!”田氏又急又慌,却不忘指责人。
“二婶,不妨告诉你,二妹是我推下去的。”孙如玉的手伸向她时,她做的不是拉,而是往她胸口一推。
“你……你……”田氏怒不可遏。
孙如意轻笑地拍开田氏指向她鼻头的手指。“别你呀我的,二妹快沉下去了,再不救她就要像我兄长一样,再也睁不开眼了。”
“孙如意,你给我记住,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要是我的玉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赔命!”她一定要这贱丫头死,绝不手软心慈。
“那我哥哥的命谁来赔,二哥吗?”
当初在二叔、二婶似是而非的挑拨下,没人相信她的话,让她平白背了害死亲兄长的黑锅,多年来遭受异样眼光及责难,许多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她命硬。
兄长的死、父亲的忤逆、母亲的病,这些全算在她头上,若非爹护在她面前,想杀鸡儆猴给爹看的祖父就要送她去庙里清修,当个小尼姑为府里祈福了。
“你……”田氏心口抽紧。
事不关己,关己则乱,看到女儿在水里载浮载沉,哭喊得声嘶力竭,田氏没心思再破坏侄女的名声,眼见真没人跳下池子救人,她心乱如麻的纵身一跳。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原本在池边交头接耳的女声忽地一滞,错愕不已的看向在水里扑腾的田氏。
而后,一阵如雷般的笑声响起,池中的田氏母女顿时脸一黑,又气又急的抱着彼此,在心里埋怨见死不救的众人。
“二婶、二妹,池水凉,容易伤了身子,尤其是二妹云英未嫁,泡久了有碍子嗣,你俩别玩了,快快上来,大家都在看呢!”孙如意强调“玩”这个字,让两人颜面尽失,在人前无法抬的起头。
她不过是把她们想对她做的事还回去罢了。
原主重生前,田氏母女就是用这种方式毁了她的名声,只是没料到偷鸡不着蚀把米,救人的是太子,想入宫的孙如玉没着落,反而是孙如意代替了她,让她后悔不已。
因此孙如意今日才一到东宫便找个僻静的地方躲,等时辰过去了再露面。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因为等得太久肚子饿了,便和丫头躲起来偷吃自备的甜点,炸藕丸子的香气引来路过的太子,两人还是不可避免的见到面,幸好她灵机一动用了孙如玉的名字,不过不能再让太子有机会见到她,免得邪念又起。
“孙如意,还不叫人救我们,要是我们有个万一,看你怎么向你二叔交代!”田氏怒吼。
可恶的贱蹄子,等回府再好好收拾她,她就不信治不了这个毛没长齐的黄毛丫头。
田氏话一出,本来已经不笑的众女又咯咯发笑,指着她和孙如玉窃窃私语,眼露鄙夷。
田氏不知发生什么事,女儿落水她已经心急如焚,却不料包含太子妃在内的女眷不仅没喊人援救,反而一个个看笑话似的冷眼旁观,时不时飘来讽刺的眼神。
“二婶,别说笑了,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好引来太子的英雄救美?这水深不及腰,你站直身子不就得了,要人救什么救。”不是想出风头吗?看她多有心,助其一臂之力。
水深不及腰?田氏怔然地往下踩,顿时面上一愕,真踩到底了,她没再挣扎的脚下一蹬,人就站起来了。
再一看,她差点厥过去,水只浸到她腰月复往上一点点,还不到胸口,这点深度根本淹不死人。
顿时,她满脸发烫,池水的冰凉都压不住她浑身的燥热,脸色阴沉的将还在拍水的女儿拉起,让她脚踩着池底,众目睽睽之下,两人丢脸的爬上岸,谁也不敢多看一眼的离开东宫回府。
田氏一走,三房也不好逗留,没多久也讷讷然的走了,只比孙如意晚一盏茶时间回到孙府。
见好就收的孙如意可不想再碰到太子,田氏母女前脚刚走,她和丫头后脚跟着,一前一后相差无几,坐在马车中的她还隐约听见孙如玉的嚎啕大哭。
恶人要用恶招治,要不然人家只会更加得寸进尺,以往的日子过得太顺遂了,也该知道软柿子别乱捏,说不定捏到的是石头,还会刮手。
今日是孙如意姊弟出发前往江南的日子。
“如意,你……唉,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你二叔气得不轻,你二婶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你出去避避风头也好,省得他们找你错处。”护短的孙至元唯恐女儿受委屈,不时朝后张望。
“爹,女儿不是去避风头,而是外祖父过寿,我代替走不开的爹娘去祝寿。”说得好像她是逃难似的,本来就有江南一行的打算,只不过提早几日而已,不想听二房的鬼哭神嚎。
孙如意怎么也没料到孙如玉倒楣到喝凉水也会呛到,回府隔日整个人就像泡水屍似的,全身肿大了不止一倍,脸上、手上和看得见的地方都长满水泡,叫人看了都恶心地倒退三步。
更好笑的是身为太医,孙开元居然不敢靠近,捂着鼻说是恶疾,要将人送往城外的庄子任其自生自灭。
其实孙如意一瞧就晓得是过敏,根本不是要命的重疾,即使不用药,过个三五天也会消下去,只是皮肤会变得松垮,得用上不少好药调理才能恢复以往的光滑平顺。
后来孙申冯出手了,几针下去稍微消肿,又服了几帖药,水泡破了,留下坑坑洞洞的疤痕,那些痕迹全是孙如玉抓破的,如果她能忍住不抓,也许就不会有难看的左一块、右一片的灰白淡痕。
“是是是,爹说错了,是给你外祖父拜寿,路上该花的银子不要省,爹能生银子,不怕你花用,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你最饿不得,不要委屈自己。”
当爹的最了解女儿的小毛病,孙至元不忘给她备了不少燻鸭、烤鸡,糕点蜜饯什么的在马车上,方便她取用。
“爹,我有银子,够用。”她爹赚的还不到她私房钱的零头,可父爱如山,他给她就收。
“不是够不够的问题,而是爹不放心,打你出生至今没出过远门,这一去要两、三个月,爹这心七上八下,老是打鼓。”要不是还有案子要处理,严大人不给假,不然他就自己去了,许久未见老丈人了,也该去拜见拜见。
自从长子去了之后,妻子就病倒了,要不是及时发现怀有身孕,只怕也一根绳子往上吊跟儿子一起去了。
虽然妻子没死成又平安的生下小儿子,但是长子的死让妻子对女儿很不谅解,多有冷落,因此当爹只好多疼疼这个失去长兄又没了娘亲怜惜的女儿,盼她能够否极泰来,再展欢颜。
几年下来,父女感情深厚,他是真疼女儿,疼到心坎里,私底下无话不说,连女儿学医也是他偷偷教的,学到最后反而他不如女儿,两人身分完全倒过来,是女儿管着爹,事事得依着她,由她来当长房的家。
纵使如此,孙至元还是舍不得女儿出外远行,儿行千里父忧心啊。
孙如意笑着一指,“你看看,请了七、八个镍师护队,你不信女儿也该相信他们,走瞟十几年的老镖师呢。”
其实除了威远镖局的老链师带了三名年轻力壮的徒弟,余下都是司徒飘花的人,但她可不敢说是跟恩国公府借的人,这些人是真的刀口染过血,从战场退下来的,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孙至元苦笑。“爹心里明白,可是……是爹没用,护不住你们姊弟,你二叔一闹,爹就没辙了,他们还硬说是你推你妹妹下水,让你祖父用家法教训,爹哪忍心你受苦……”
孙开元强势惯了,一见妻女双双出丑心下恼火,便要拖长房侄女下水,当下说要请出家法,先打上五十板子再关祠堂三天,跪在祖宗牌位前请罪,不准吃喝。
一向不与人争的孙至元一听,气得朝孙开元大吼,“我死了儿子都没叫人跪祠堂,你倒是厉害,自己管不住妻女放浪倒是跑回来迁怒我女儿,自己不要脸怪谁,你问问当日去的人,是不是她们自个儿往下跳的?”
当下哑口无言的孙开元被震慑住,头一回见到老实人发火他也有些发虚,毕竟大侄子的死确实和二房有关,他若硬要讨回公道,只怕连陈年往事也要扯出来,到时候有些事想瞒也瞒不住。
孙至元毕竟是大理寺的人,若请出办案如神的严大人前来追査死因,很快就能査明真相,那样二房人都难逃罪责,他们全是知情人。
“爹,二妹是我推的。”孙如意说了实话。
“啊!”孙至元一怔。
“人是我推的,因为她想拉我下水被我先下手了,二婶是自己跳下去的,不过水池并不深,淹不死人,是她们慌了神才在池中喊救命。”她是想报仇,但不会害死人。
“这样啊。”果然这才是事实,孙至元心里对二房的不满渐渐加深。孙如意再次重申,“爹,大哥出事那时,我说我被人推是真的,我没有贪玩,是因为你买给我的兔儿灯不知被谁丢进水里,我找了长柳条去捞,刚勾到灯笼就被推下水了。”
“那时你还小……”他担心女儿惊吓过度记错了,这事非同小可,不可随意胡说。
原主重生后迫不及待的在众人面前指证孙玉清,可是她忘了孙申冯是重利轻义之人,长孙已死,次孙的聪慧不下长孙,是他接下来要栽培的重点对象,他不允许任何人毁了他,就算是孙女也一样。
因此原主才刚醒又被下药迷昏,一躺就是十余日,孙申冯对家人说原主是伤心过度得了疮症,见谁都疑神疑鬼,故而她的话全是胡言乱语,不可听信。
堂堂太医院院使所下的判定,有谁敢不相信,孙至元虽有疑虑但也未多问,妻子病了,女儿有点失心疯,再加上失子之痛令他心神俱乏,他只能将余力用在照顾妻小上头,无法再去追查长子的死因。
孙如意笑看父亲,眼神清明,“爹,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说的是真的呢?”
“真的……”他失神的喃喃自语。
“想想祖父的为人,二叔的品性,还有二婶的贪婪,大哥死了会是谁得利?”既得利益者即是凶手。
二房……孙至元心有猜测,却不敢宣之于口。
那时他正在为进太医院做准备,但他进了太医院二弟就不能进,这是朝阳皇朝的规矩,父子可以,但兄弟不能同处一职,否则怕会相互勾结,做出危害贵人的事。
他记得那时二弟忿忿离去,扬言让他走着瞧,他一定会进太医院。
当时孙至元听了只是一笑,认为是二弟的负气之语,完全不以为然,亲兄弟还能自相残杀不成?
没多久,豫儿死了,痛不欲生的他哪还有什么心情进太医院,与父亲大吵了一架便去了大理寺,当他在大理寺陪同严大人办完一件案子回府时,二弟已在太医院当差五日,也就是说他离府的次日二弟就去当差了。
仔细回想,孙至元骤然心惊,若女儿说的不是假话,那二房……他心口一痛,白了一张脸,有些站不住的扶着门口的石狮子,看向女儿的眼神充满震惊和痛楚。
“爹,我今日提起这事是给你一个提醒,二叔、二婶要的不只是名利权势,他们还要我们长房的位置,我们一家四口都是拦路石,你以为娘真的病了吗?”爹太重兄弟情,从未怀疑过自家人。
“你是说……”孙至元的双手在发抖。
孙如意面露凝重,“是中毒,最近我在娘的药渣中发现和甘草很相似的绝命草,爹你也懂医理,一点点绝命草不会立即致命,只会令人日渐虚弱,气血衰弱,如此拖个三五年,就是神仙也难救。”
这是相当恶毒的手法,让人生不如死,药即是毒,喝得越多中毒越深,最后毒入骨髓,回天乏术。
“是了,绝命草的根和甘草根十分相似,我居然没发现……”孙至元懊悔万分,长子死后他一心在外办差,居然对身边人忽略至此。
“我试着给娘解毒,改善她的身子状况,只要再辅以金针探穴,调养个两年,娘会好起来的。”
长房该反击了,对敌人最大的报复不是置人于死地,而是夺走他们所在意的一切,摧毁他们的意志,哪里最痛就往哪里扎针。
“所以你才要建小厨房。”孙至元双目一清,对女儿的举动顿时了然于心。
“也是自己贪吃。”孙如意有些难为情的红了脸,“女儿这一走要好些时候才回来,你和娘要提防二叔他们,我把解毒的药方子放在你书房博古架的第三层,压在和阑玉壶下面,一日一服,祛毒效用虽慢但能避免被人发觉,等我拜完寿回府再替娘扎针,娘现在的身子骨太弱,禁不起金针探穴,你得帮她养养才行。”
“意儿,你可是……可是学会了孙家的祖传针技?”孙至元双眼透光。
她一颔首,“小有所成。”
“好,真好,孙家后继有人,爹没愧对祖宗……”孙至元眼泛泪光,又哭又笑的用衣袖拭泪。
“姊姊,走不走,等很久了。”马车上的小胖墩以为要出门玩,兴奋得直催促。
孙如意好笑的回头一喊,“就来了,你坐好,别掉下马车。爹,你回府吧,记住我的话,人心不足蛇吞象,最亲的人有可能是在背后捅你一刀的人,想想我和弟弟,不要让我们没了爹娘。”
孙如意就是劳碌命,一出京城她就开始担心府里的爹娘,怕他们过于心慈而让人察觉到异状,继而起了防心,提前动手做出叫人意想不到的事。
可她又放不下在江南的外祖家,这一次的山洪暴发牵连甚广,方圆百里的县城、乡镇,田地全都被淹了,只有几处地势较高的地方幸免于难。
其实她并不想带上小胖墩,此行太凶险了,她也不晓得能不能毫发无伤的全身而退,天灾人祸一向最难预料,而原主的重生和她的穿越改变了一些事,她不晓得蝴蝶的小翅膀一挥会不会造成其他反应,让散开的涟漪继续往外扩散。
可是二房那些人实在是粪坑里的蛆,叫人厌烦不已,孙开元、田氏乃至几个兄弟姊妹没一个好人,全都从坏到脚,这也让她没法安心将弟弟放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就怕他的生命时时受到威胁。
“姊姊、姊姊,下雨了,你看是雨耶!”坐马车坐得恹恹的小胖墩忽地像打了鸡血似的,十分兴奋。
“坐好,小心跳得太高撞到头。”下雨就下雨,瞧他那亢奋样,要是连下个十余日,他大概就哭了。
“撞不到,我矮。”他模着头,高兴的笑了。
孙如意好笑的轻拍他脑袋瓜子。“长得矮值得骄傲吗?若是一直是个小豆丁,爹娘可就苦恼了。”
“我不是小豆丁,姊姊不能拍男子汉的头,我会长得跟山一样高壮,把天遮住。”肉肉的小臂膀画了一个大圈,他有吃很多饭,很快就长大了。
“还男子汉呢!说大话前先瞧瞧自己的短小四肢,要很久很久之后你才能由小豆丁变成大豆丁,而我是你姊姊,想拍你头就拍你头,跟是不是男子汉无关。”
欺负弟弟要趁早,等他懂事了就不好玩了,一旦知廉耻、懂孝义便开始一大串道理,从早说到晚。
孙玉疏不断挣扎,五官搏成一团,“姊姊,我可不可以不做大豆丁,我是孙玉疏,爹的儿子。”
她会心一笑。“好,孙玉疏,乖乖坐好,不要东张西望,要当爹的好儿子就要听姊姊的话。”
“好,我听姊姊的。”他立即坐正,一副很乖巧的模样。
雨一直下,车顶上咚咚咚直响,他偷偷抬头看了一下又赶紧低下头,然后又再看,把他这小动作看在眼里的孙如意在心里暗笑。
实在不能怪孙玉疏好奇心太重,温氏生下儿子后就一直在养病,孙至元跟着严大人东奔西跑办案,常常十天半个月不在家,没大人陪的情况下,他出府的机会少之又少,坐马车更是头一回。
孙玉疏没见过跟房子一样大的马车,刚一上车时还十分拘谨,动也不敢动的贴着姊姊,就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很忙的左瞧右看,再看一眼彷佛老僧入定的姊姊,小老鼠似的吃吃偷笑。
走了两、三天后,顽皮的性子渐渐放开,他在能坐七、八人的马车里转圈,翻跟斗,跳来跳去和学小狗爬,一个人就能自得其乐玩上一整天。
不过老在马车内也很烦,没有同龄的孩子陪玩,过没几天小胖墩的话就变少了,抱着姊姊的手懒得动。
一进入江南地头,典型的烟雨气候渐渐成形,时阴时晴,细雨蒙蒙,像飞霜又像细丝,轻轻洒落。
难得见到雨丝飘落的小胖墩觉得稀奇,京城很少下雨,倒是下雪比较常见,他在雪多的时候可以在雪地玩,打雪仗,可一旦下起雨就得被关在屋里,哪里也不准去,像只可怜的小鹤鹑,缩着脖子看向屋外。
“雨有什么好看的,一会儿下大了就得找地方躲雨。”孙如意最讨厌下雨了,湿答答的到处是泥潭。
她刚说完,轰隆隆的雷声响起,天边亮起十分惊人的闪电,从天空直连到地面。
“姊姊,我好怕,好大声!”小胖墩惊慌的扑向姊姊,他被雷声吓到了。
“不是刚说自己是男子汉,打个雷而已怕什么……啊!”
“轰隆!轰隆!轰隆!”
像是在嘲笑孙如意的故作镇静,连着几个响雷近在耳边,声音之大震耳欲聋,惊得她有些坐不住。
“姊姊,我还是小孩子,我要吃一万碗白饭和一千只鸡腿才会变成男子汉。”
“你这么贪吃到底像谁?”她得赚很多银子才养得起他。
“我像姊姊。”他大声的喊着。
一个接一个晕车的丫头勉强笑出声,一笑完又晕。
孙如意有治晕眩的药,但是她并没有给青黛、青蝉服用,她在训练她们的适应能力,不管在任何状况下都能迅速克服,不造成主子负担。
“你……”这孩子的机灵劲像她,多加培育能当奸商,扮猪吃老虎的坑杀来自四面八方的肥羊。
“孙小姐,雨下太大了,得找个地方避雨。”一名随行护卫隔着车窗说话,请示车内的主人是否允许所求。
孙如意看了看一脸苍白的丫头,低头一视肉脸缩水的小胖墩,她苦笑,“前面有歇脚的地方吗?”
“小马去探过了,有座废弃的道观,虽然没有门,但看起来挺结实的,至于有没有漏雨要进去看才知道。”从外面看来不成问题,暂时歇歇还是可行。
“那就去吧,你们淋了雨也不好,我还指望你们送我到外祖父家呢。”听着车外的雨势渐大,孙如意也不希望有人因护送他们姊弟而病倒。
“好的,小马在前头带路。”他先禀明情况,让主家安心。
“嗯!”
雨一下,地面潮湿,原本入夏的热气被驱散了,风再一吹,人就感觉冷了,觉得衣服穿少了。
一声马鸣响起,马车调头往左边官道走去,雨声掩去马蹄声,一座爬满藤蔓的道观在风雨中隐现,看得出曾经的壮观,不过如今已是荒草蔓蔓,缺少袅袅的香火,寂落破旧,摇摇欲坠的窗子满是虫蚁爬过的痕迹。
不过入观的石阶并未破损,观内很大,稍做清理便能容纳百余人,缺了一只手的三清道祖敛眉含笑。
“到了,孙小姐,我扶你……”一名五官端正的镖师正要扶主家下车,他手刚一伸,破空传来咻的声响,他及时收手才不致被挥来的马鞭击伤。“你干什么!”
年轻镍师一开口,一旁的护卫立即将他拉走。
两人刚离开,驾车的车夫立刻上前,头一低伸出手臂,让车内的孙如意扶着他的胳膊下车。
适才的小冲突孙如意没瞧见,但是她心里打了个突,觉得这个车夫有点奇怪,似乎靠她太近了,而且身上居然有股淡淡的麝香,那若有似无的香气只有嗅觉灵敏的人才闻得到。
但她没让人扶,迳自下车,随即又抱下自家小弟,两个丫头撑着伞挡住上头落下的雨,四人匆匆进入道观。
在经过车夫身侧时,孙如意听见他从鼻孔发出哼声,她莫名的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
“司徒飘花?”
她真的只是试喊,声音小得如蚊则,连自己都怀疑有没有出声,谁知车夫将头上的斗笠以指轻推,露出一张非常平凡的蜡黄脸孔,只是那双眼睛冷厉得叫人不敢直视。
“哼!”没良心的女人。
孙如意没好气的回嘴,“哼什么哼,就你这副尊容谁认得出,劝你以后不要在衣服上熏香,被人宰了都不知道是何缘故。”
她说得很快,一下子拉着弟弟的手冲进观内。
司徒飘花一怔,嘴巴一动不晓得在嘀咕什么,他把斗笠压低,将马车安置好,脚步很轻的进入道观。
“姊姊,我肚子饿了。”小胖墩抚着肚子喊饿。
“我让青蝉姊姊给你拿干粮,你先吃一点止饥。”她也饿了,可是不想吃干巴巴的硬饼,让小孩子磨牙。
“我想喝鸡汤,热热的鸡汤。”嘴刁的小少爷使起小性子,他被姊姊带得都成吃货了。
“没有鸡。”她也想吃啊。
看到孙如意不自觉的吞咽动作,斗笠压得很低的司徒飘花嘴角轻扬,状似无意的走向孙如意背靠的圆柱后面坐下。
“我们不能买只鸡吗?”小胖墩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人看了很是不舍,好像不给他鸡吃便是万恶罪人。
“你有看见卖鸡的人吗?”她反问。小胖墩摇头。“姊姊想不想吃鸡?”
“想。”她不骗小孩子。
“那你可能画只鸡吗?”他请求着。
“为什么?”她要个理由。
一个六岁的孩子像个大人似的叹气,“画鸡止饥。”
周围先是一阵静默,接着齐齐笑出声。
画鸡止饥,亏他想得出来,孩子也有孩子的禅意呀!不容小觑不容小觑,孙府小少爷长大后必定是号人物。
就在众人的笑声中,默默无言的司徒飘花悄然起身,没人注意到他不在了,唯独孙如意留意到他走出道观,足下一点飞进雨中,消失在一片雨幕里。
过了一会儿,突地听见咯咯的鸡叫声,小胖墩第一个大喊,“有鸡!”说完大声笑着往鸡叫的方向跑去。
“姊姊,有鸡还有兔子,可是它们为什么不动了,是不是知道我要吃它们就吓死了?”
鸡呀鸡,我不是故意要吃你的,只是你长得太好吃了,我只好吃你。小胖墩流着口水念念有词。
看到一只野鸡、两只大兔子被丢在地上,孙如意也谗了,“你们谁去把鸡杀了,拔毛切成块炖汤,兔子就用烤的吧,几个人分着吃,留一只烤兔腿给我,女敕一点,不要烤焦了。”
“孙小姐,来路不明的兔子和鸡能吃吗?”
她笑着挥手。“三清道祖给我们的吃食,尽管吃,我们有神明保佑。”
“淘气。”司徒飘花走过孙如意身侧,朝她脑门轻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