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小月睡了一个好觉,梦里人间神仙就在她身边,一起看日出日落,花开花谢,几个孩子在脚边跑……
她隐约听见鸡鸣声,还是不想睁眼,直到梦境真的被打断,这才愿意醒来,想想将来跟尉迟言成亲后过的就是那样的日子,都忍不住开心。
早上梳洗过后开了门,翻着出诊簿子——爹爹今日要去花街给那些姐儿看诊,大哥二哥的诊次倒是空的,自己等会要去田家。
李氏走了出来,左手捧着烧饼,右手提着装了豆浆的铁壶,「小月,吃早点,婆婆说别耽误了去田家的时间。」
牛小月倒了豆浆,又用干净的布巾擦了擦手,这就拿起烧饼来——说来爹爹这点真的是不错的,一般人家府里有妻妾媳妇,哪还用得着去外边买,可是牛太太说五更起床生火真的太麻烦了,牛大夫便允了早点出门买,他们这条商铺街道,大清早的没什么人开店,多的是挑着扁担卖早点的人,轮流吃也不会吃腻。
正当牛小月还看着出诊簿子的后面几页时,就听见李氏一声招呼,「这位大爷,时间好早,请问拿药还是看诊?」
牛小月连忙咽下烧饼,又喝了口豆浆,这才转过身来——一见来人,突然怔住。
是尉迟言。
他昨天才送她回家,原本想着如果牛大夫、牛太太还是甘姨娘在,就打个招呼,偏偏在柜台的是李氏,那就没什么好说了。
他怎么这样早过来?
李氏还算有几分伶俐,虽然不认得尉迟言,却是认出了他身后的春暖——这大丫头来接过小月几次,是尉迟家的人。
尉迟家那可不就是财神爷吗?小月去照顾贵客,得了九十两银子,这还不算红包在内呢!
李氏这一想,笑得十分由衷,「尉迟大爷亲自来接我们小月啊,可我们小月是明天才要去尉迟家,难道是尉迟大太太昨日身体不舒服?小月早上已经说好要去田家了,不然我让小月下午去尉迟家一趟?」劈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尉迟言没想到又是这个李氏——他听小月说过,一心想把小月嫁给自己那个想吃软饭的弟弟,因此对她也没什么好感。
废话懒得多说,他直接开口,「我来找小牛医娘。」
李氏讨好的回覆,「我们小牛医娘松筋散骨的本事是没话说的,您找她就对了,年纪轻轻指名的太太大有人在呢。」
李氏正想继续说,突然接触到尉迟言的眼光,一凛,这尉迟大爷想跟小月单独谈,也是,尉迟大太太什么身分,皇商贵妇呢,她的身体状况怎么好见人就说,于是满脸堆笑,「小月,你跟尉迟大爷商量一下出诊的事情,二嫂去看看澜哥儿起床没。」
小小的济世堂就只剩下牛小月跟尉迟言。
牛小月有点欣喜,但又有点困惑,「之前我一直有在替尉迟大太太松筋散骨,苦夏之症应该已经缓解……不过人的身体也没道理可言,我上午已经跟田家约好,不如我下午过去一趟?」
「母亲身体很好。」
牛小月一时间反应不过来,「那大爷怎么过来了?」
她知道他可是大忙人,尉迟家在南方的果园、菜园、船运,北方的商行,以及在京城的一百多间铺子,都是他一个人在管理,两个月不在,势必积了许多事务需要处置,他不只是尉迟言,还是南北数千工人的主人家。
尉迟言莞尔,放低声音,「我来看看你。」
牛小月脸一热,想起自己昨日的梦境,一起过日子,生儿育女,现在真人就在眼前,忍不住低下头,可又想到他来看她了,自己却只顾着害羞,未免扫兴,于是便抬起头,跟他四目交接,只是耳朵不会说谎,慢慢泛起一层粉红色。
「我明日要去江南,来回约莫要二十天,想在出发前跟你说说话。」
尉迟言伸出手,春暖立即递上一个东西,他把那东西往柜台上一放,牛小月定睛一看,是只木刻小老虎,已经泛出光泽,棱角都圆了,看得出年代久远。
「这木老虎是我爹刻的,多年来一直放在我的书房,现在送给你,你在家时就把这木老虎当成是我。」
牛小月震惊,「这……这意义太重大了……」
「金银不足以表达我的心意,这只木老虎陪伴我长大,最能代表我。」尉迟言含笑说,「你若能收下,我会很高兴。」
牛小月伸手把那只小老虎拿起,看了又看,不难想像当初尉迟大老爷是怀着爱子之心刻下的,没见过亲爹的尉迟言一定把这个当成重要的事物,现在他把这陪伴他长大的木刻老虎送给自己,一切不言而喻。
虽然还没下定,还没纳采,但他把自己当成未婚妻看待,也想让为了门第而困扰的自己放心。
想到这只木老虎对他那样有意义,拿在手上都觉得有点烫,「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尉迟言只觉得心花怒放——以为自己沉着稳重,没想到是还没遇上心上人的缘故,一旦心里有了人,而立之年也平静不下来,明明可以派人来说一声的事情,他非得自己亲自跑来一趟。
「我刚回京城,诸事繁多,等我从江南回来再亲自上门拜访牛大夫、牛太太,我要娶妻,一定让你风光大嫁。」他这辈子也没真正喜欢过哪个姑娘,想来想去只有这样才能表达自己的诚意。
牛小月觉得此刻的神仙有点凡人感,笑说:「不用那样铺张也没关系,成亲不是看当日,看的是往后。」
前生她是风光大嫁,是,顾家不满意她,但顾家是皇商,皇商有皇商的面子,婚礼要给所有的亲朋好友看,所以派来八抬大轿,牛小月在邻里羡慕的眼光中出门,可是迎来的是什么?
顾跃强短暂的喜欢她,很快就腻了,她没有娘家可以依靠,公婆都不喜欢她,在顾家,她过了地狱般的十年。
所以婚礼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嫁给谁。
想想又觉得奇怪,她已经好一阵子没想起顾家的恨事了,今日也许是说起了婚礼,连带想起来。
哎,不想了,把前世婚姻跟尉迟言放一起比,真的太污辱尉迟言……
「小月啊。」牛大夫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早饭吃了没?」
牛小月连忙回答,「吃了。」然后又小声跟尉迟言说,「是我爹。」
就见木珠垂帘一掀,牛大夫从里面走出来。
尉迟言知道这是将来岳父,自然打起精神,「牛大夫有礼。」
牛大夫一愣,很少人这么一大早来药铺,这公子穿得一身锦绣,后面又有丫头小厮,怎么会自己来。
但医馆说白了也是做生意的地方,于是连忙拱手,「公子有礼。不知道公子这么早来,是请大夫还是抓药?」
虽然跟意中人说话说到一半,未来岳父突然杀出,尉迟言还是气定神闲的说:「家母是小牛医娘的病人,尉迟家的大太太,我明日要下江南,为表诚意,特来请小牛医娘好好照顾母亲。」
牛大夫哦了一声,笑说,「公子孝顺,小月既然跟尉迟家约了四日去一趟,就会准时去,不是我老牛自夸,小月除了松筋散骨,把脉也有几分功夫,如果只是苦夏,小月完全可以照顾得来。」
「小牛医娘的『牛家手』跟『软香手』都舒缓了母亲季节不适,身为儿子,我很感谢小牛医娘的技艺。」
牛大夫听了就舒爽了,这尉迟家的大爷真会说话,他家小月就是好,别的女子幻想着嫁夫改命,小月靠着自己的双手就能走出一条康庄大道,这不,虽然何婶子到处说小月懒惰,但倪家、熊家相继派人来探口风,这两家的儿子都不错,也都不是长子,这样小月过门后要承担的责任就不大。
外人称赞自己的小孩,那可比称赞自己还让人高兴,「公子过奖了,小丫头见识不多,可别说得她想上天。」
牛小月闻言,忍不住抗议,「爹!」
牛大夫哈哈大笑,得意得很。
「牛大夫。」一个罐子跨入门槛,「哎喔小月也在,那正好不用跑两趟。」
牛大夫还在高兴,「庄婶子,什么事情,这样一大早的。」
庄婶子笑嘻嘻的说,「我有个姊姊嫁在江南,外甥这两日跟着主人家到京城来做生意,生意做完了,主人家知道我外甥的母系亲戚都还在城南,所以放他半天假探亲。
「他一个月可以赚三两银子,人也老实,就是身高跟了我姊夫,比较矮,但除了矮之外一切都很好,我想着小月挺好的,又能赚钱又漂亮,不如来我家跟我外甥见见面,这要是两厢有意思,那不是一段好亲事吗?」
尉迟言闻言有点不快,但从小到大的教养还是让他保持住风度,「这位婶子,正如婶子说的,小牛医娘又能赚钱又漂亮,月入十余两,何必嫁给收入不高的矮汉子?」
庄婶子噎住,「我外甥人很老实。」
「老实之人比比皆是。」
「我姊姊姊夫脾气好,肯定是好公婆。」
「不用侍奉公婆的大有人在。」
庄嫡子恼羞成怒,「这位大爷,我在讲我外甥跟小月的婚事,你为什么意见这么多,我又没问你。」
牛大夫却是听得爽快,他跟庄婶子是邻居,不好意思这样直接反驳,尉迟大爷说这几句真说到他心坎里,他的小月美貌会赚钱,何必嫁给一个收入三两的矮汉子,光是小月收入十余两这点,嫁给白身进士都嫁得。
于是他挥挥手,「庄婶子,我家小月不嫁那么远。」
「江南不远的,来回只要二十天。」庄婶子脸不红气不喘的说。
牛大夫看在邻居的分上也没发脾气,「小月的姨娘还在,弟弟还小,都需要扶持,她的夫家不能超过济世堂一个时辰。」
尉迟言闻言就看了牛小月一眼,心想好险,尉迟家只距离济世堂半个时辰不到的路程,这样他还是合格的。
牛小月见状,自己开口了,「庄婶子,我最好吃懒做了,嫁了人要享福,就不再做松筋散骨的活,你的外甥可愿意养一个懒妻子?」
「那怎么行,你过了门当然要尽力赚钱啊,买几个小丫头进门,这样我姊姊就不用干粗活了,丫头长大就给我外甥当侍妾,帮忙生孩子,当然小月你可不能生孩子,不然家里就没人赚钱了。」
听到这么自私的说法,牛大夫都被气笑了,「我家小月过门就要当女乃女乃,庄嫡子要是有合适的大户再来说。」
牛大夫连推带挤把庄婶子推出门,庄婶子不服气,还一直嚷嚷「我外甥很孝顺的」、「我外甥很老实」。
牛大夫忍不住说:「不像话。」回头又对尉迟言拱手,「让公子看笑话了。」
尉迟言十分关心,「敢问牛大夫,庄婶子这种人很多吗?」
「多了。」李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很自然的接口,「附近邻里看我们小月会赚钱,都瞪大眼睛想要呢,每个都说自己儿子孝顺,笑死人了,孝顺是孝顺自己的爹娘,又不是孝顺小月的爹娘,有什么好说嘴的!
「之前公公原本跟何家通过气,谁知道何嫡子除夕过来买药,一看小月没在拜天公,就到处说小月懒惰,幸好还没订亲,不然这种婆婆谁伺候得了,照我看啊,这何家就适合母子锁死,不要去祸害其他家姑娘了。」
牛小月就无言了,李氏还不是一样,想把自己吃软饭的弟弟介绍给她。
她就怪了,这些人怎么这样敢,她牛小月是无脑吗?那庄婶子说的是什么话,她嫁到江南,努力做工买丫头,伺候婆婆,然后丫头长大给丈夫当小妾,自己为了持家可不能怀孕,那她为什么要嫁去江南?为了让庄婶子的外甥一家吸干她的血吗?
尉迟言有点不悦,但也不是太担心——牛小月有定见,牛大夫也不糊涂,不可能随便乱嫁。
春暖在后头小声提醒,「大爷,时间差不多了,巳初时分得见庞会长。」
牛大夫闻言连忙说:「公子有事请便。」
尉迟言于是敛敛神,「牛大夫不用送了。小牛医娘,等我从江南回来再上济世堂请教医理。」
牛小月心里怦的一声,心想他好大胆子,当她爹的面也敢提从江南回来后要来找她,但又有点高兴,恨不得明天就是二十日后。
算算中秋也不远了,他说过中秋会跟家人提他们的婚事。
接下来就是两家合媒,算日子,准备个半年,等到明年过年后成亲差不多。
前世成亲是为了富贵生活而雀跃,今世却是一种宁静。
跟尉迟言牵手在花园散步,或者下棋弹琴,又或者只是逗弄孩子都很好,想必那些都能很开心。
*
尽管已过处暑,但受秋老虎炎热天气所苦的太太女乃女乃还是非常多,济世堂收费合理,甘姨娘又因为怀孕不出诊,因此牛小月忙得脚不沾地。
牛泰福跟牛泰心病人也不少,多半是中暑刮痂,刮痂可是有诀窍的,不懂的人只是把皮刮红而已,他们这种行医的人才有办法把暑气刮出来。
一日,汪家派人来接牛小月,这汪家是今年的新病人,孙进士的母亲帮忙介绍的——孙进士的母亲也很喜欢牛小月,可是自己已经有了媳妇,糟糠之妻不下堂,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合意的媳妇人选溜了。
牛小月上了汪家马车,约莫行了两刻钟,马车停了下来,她觉得奇怪,汪家通常要行到一个时辰,今日也不觉得马车快,怎么现在就停下来了?
就听到车夫老段喊着,“两位大爷请让让路。”
原来有人把路给堵了。
心里隐隐有点不安,这汪家住在城南偏僻处,并不是住在商街闹区,怎么会有人挡在路中央?
“两位大爷。”老段又喊,“请给个方便。”
就听得一个粗豪的嗓子说:“给个方便也行,我们兄弟二人刚到京城,缺吃喝,看你们车子也华贵,给个十两银子我们就走。”
“两位大爷,这路是大家的,我们京城没有给路费的规矩。”
“什么规矩?我们兄弟俩就是规矩。”那粗豪嗓子说,“要讲规矩,问问我手中的刀同不同意?”
牛小月错愕,京城也有土匪?好大的胆子。
但她知道来往汪家这条路偏僻异常,根本不太会有人经过,这两个匪徒恐怕也是看准这点,就蹲着守人。
怎么办,给十两肉痛,不给十两又怕不能准时到——他们这一行信用很重要,今天没能在确实的时间抵达,下次说不定汪太太就不要她了。
可是十两银子,她可是要帮二十个太太女乃女乃松筋散骨才有啊,松筋散骨说来四个字,每次施展却是要半个时辰,即使冬天都会汗流浃背,她赚的都是辛苦钱,就如此给这两个恶霸,她不甘愿。
“小牛医娘。”老段的声音响起,“您身上有没有十两,不如给了我们赶紧过去,这两人大刀就在腰上,恐怕不好惹。”
匪人闻言大笑,“算你懂事,我们兄弟俩以前当过兵,别的不说,杀一两个人还不成问题。”
牛小月一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千万不要为了十两银子丢了性命,她还想跟神仙生孩子呢。
于是忍痛从药箱取出所有的金银珠子放入荷包,这是她这几天的红包,因为还没时间整理,所以一直放在药箱中,没想到今日会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下了车,见那两个匪人身材高壮,两把弯刀明晃晃的拿在手上,着实吓人。
她把荷包往那两人方向一扔,“这是我身上所有金银了,拿了快点放我们走。”
匪人接过荷包,咧嘴一笑,“小姑娘懂事。”他打开看了看,表情不太满意,“这可没十两啊,最多七八两。”
“我是外出工作的医娘,这位大哥是车马行的车夫,我们本就是下等人,身上不会带太多金银的,两位拿了就走吧。”
“这可不行,我们要十两银子,不然……”那匪人不怀好意看着牛小月,“小姑娘长得标致,用身子抵债也行。”
牛小月登时后退了几步。
老段大急,小牛医娘若被掳走,自己也月兑不了干系,连忙大喊,“来人啊,救命啊,有土匪,京城有土匪!”
两个匪人哈哈大笑。
比较肥的那个说:“这条路僻静,我们才在此埋伏,任凭你们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们,我们先闻闻这小娘子香不香,再把你这老头杀了就好。”
牛小月想上车,却一把被抓下来,扔进草丛中。
她大急,要是真的被侮辱,她只能去死了……可是两世为人,她只想好好过日子,若失了清白要怎么嫁给尉迟言?
一个浑厚又耳熟的声音说:“这是在做什么,普天之下可还有王法?”
牛小月紧张极了,也没分辨出那声音为什么耳熟,只大喊,“救命,救命。”
那两个匪人站起身,原想吓走多管闲事的人,没想到对方虽然只是个公子哥,身边却带着十几个强壮的护卫,个个高大魁梧,一看就是练家子,他们互看一眼,知道今日是讨不了好了,连忙转身就跑。
牛小月惊惶起身,正想道谢,待看到那公子的脸时却如遭雷击——居然是顾跃强。
难怪她刚刚觉得声音耳熟,只是太惊慌了,一时间没能想起来。
重生已经四年,她每每告诉自己要忘记仇恨,好好生活,但总有意外——在尉迟家的菊花宴看到窦容娇,在前往汪家的路上看到顾跃强,总会勾起让她不舒服的回忆。
现在内心既有后怕,又有恨意,她的四个孩子,顾跃强明明知道,却纵容窦容娇给她下药……
她想冲上去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但又知道没个结果。
四年不见了,但她还是恨,希望他死,只是自己现在的身分是牛小月,万万斗不起皇商顾家。
深吸了口气,牛小月尽量让自己神情看起来自然,“多谢公子相救。”
顾跃强就见眼前姑娘素服荆钗,却是掩藏不住的芙蓉花貌,大眼睛、弯嘴角,受惊吓后仓皇的眼神就像林间小鹿,楚楚可怜,忍不住心一跳。
他清清嗓子,“小生顾跃强,敢问姑娘从哪里来,要去哪里?这路上不平静,我可送姑娘一程。”
老段抢着说:“俺是城南汪家的车夫,这位是济世堂的小牛医娘,要去给我们太太看病的,我老段没用,还请大爷送我们一程。”
顾跃强暗忖,济世堂?好熟的名字,但他生性草包,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只觉得这小鹿姑娘非常合自己的口味,可不能让她溜了,不然人海茫茫,要找人可不容易。想着这车夫好套话,他故意说:“是大通胡同的济世堂吗?”
“是青草胡同的那个济世堂。”
顾跃强点点头,青草胡同济世堂,小牛医娘,好,他记住了,这么可爱的丫头他一定要弄到手,看看,那惊魂未定的样子,多惹人怜爱!牛小月听得老段这样说,已经觉得不好,她不想再跟顾跃强有任何牵扯,但的确又害怕,这里有两个土匪,万一再过去一点还有土匪呢?
顾跃强身边的小厮叫做德忠,最懂顾跃强,见状已经知道主子看中这小姑娘,于是说:“我家主人可是皇商,在京城也有几分面子,姑娘日后要是遇到匪人,可以报出我家主人的名字。”
顾跃强得意道:“别胡说。”
“小的没胡说,之前林公子的路引一直下不来,后来报出少爷的名字,那官吏就马上批了,还有秦少爷想买地,那地主原本不愿意,也是报出少爷的名字那地主就爽快卖了,还说交个朋友。”
顾跃强哈哈笑了出来,“你这狗奴才倒记得清楚。”
牛小月不屑,这不就是仗势欺人吗,这些事她也听说过,那林公子因为有殴打人的前科,所以路引才不下来,那地主不卖就更简单了,秦少爷只出到市价的七成,人家当然不愿意买,顾跃强就是仗着自己跟官府来往胡作非为。
何况根据办事先生给她的消息,顾跃强已经收了窦容娇为姨娘,可是小丫头却看到窦容娇跟帐房的儿子在假山后面一待就是半个时辰,还不止一次。
不知道顾跃强要是知道窦容娇给他戴绿帽,还能不能笑得这样开心?顾跃强摇了摇摺扇,“小牛医娘要去汪家,我也顺路,就送小牛医娘一程。”
牛小月本欲拒绝,但又还是有点怕,这顾跃强只要晚得一刻出现,自己的人生就尽毁了,现在可不是逞强的时候。
她便点点头,“有劳。”
*
隔日牛小月一早开了济世堂的门,春暖就来了,给她带了小纸条。
纸条上也没什么暧昧话语,就说已经出了京城,预备上船,落款一个字:言。
牛小月顿时心花怒放,他出城了还记得自己。
春暖笑盈盈的说:“这是我们尉迟家自己养的信鸽,可比马快多了,奴婢昨日就想过来,但怕太晚扰了济世堂休息。”
“多谢春暖姊姊这一趟,只是这纸条还请春暖姊姊替我收好。”牛小月红了脸,“来日……情况允许我再取回。”
春暖知道牛小月不过小康之家,就算有自己的房间,只怕嫡母跟嫂嫂都会进来找东西用,说不定几个小侄儿还会在她房中午睡,没有隐私可言,这纸条当然不能留在家里,于是笑说:“小牛医娘有什么尽管交代,不用客气。”
春暖走后,牛小月整个人轻快得不得了——昨日的事情已经忘记。
今日要找时间跟爹爹还有嫡母说,以后不去汪家了,实在太偏僻,那种事情要是真发生,她就不用活了。
“小月。”李氏懒洋洋的出来,“你今日是不是都在家?”
“下午要去黄家。”
李氏听了真是说不出的羡慕。
李氏求了婆婆好几次,想让婆婆命令甘姨娘教自己牛家手,婆婆就是没同意,说公公不会允许的。
真不明白公公为什么这么宠甘姨娘,也不过就是怀孕罢了就不用出去给人松筋散骨,一个姨娘过得跟个太太也没差别,甚至小叔子居然可以上南山书院,家里嫡子都没这待遇,说来真是太好命了。
“请问——”
李氏连忙打起精神,“哎,少爷要拿药还是看诊?”
牛小月一颤,这声音她昨天才听过,而前生足足听了十年,骂她没用、骂她无知、骂她丢尽了顾家的脸……
顾跃强的声音,他又来做什么?昨天可以说是偶然,今天绝对是故意。
她缓缓转过身,努力平静自己的情绪,是,他昨天是救了自己,但绝对不足以抹灭他加诸在她身上的折磨。
十年,四个孩子,她要找谁讨命?
顾跃强笑意盈盈,“小牛医娘可还记得我?”
牛小月忍住恶心的感觉,“见过顾少爷。”
李氏惊讶,“小月,你的新病人吗?”
牛小月闷闷的回答,“不是,昨日路上遇险,多亏顾少爷路过。”
顾跃强得意了,“小事不值得一提,今日上门是想问问牛家现在谁作主?”
李氏也没想太多,“自然是我公婆作主,这位顾少爷有什么想找我公婆的吗?如果只是想找大夫医娘出诊,我可以安排。”
“我昨日见小牛医娘,一夜不能成眠,今日特别上门,求结个妾缘。”
牛小月真的想吐了,她想把昨夜的馁水泼在顾跃强脸上。
妾缘,他怎么有脸说出口,怎么有脸!
求娶牛小月的人可没少过,李氏不敢自己作主,“我去叫婆婆出来。”
“不用。”牛小月按住李氏,“顾少爷,我不与人为妾。”
“当我的妾室,可比当很多人的主母好。”顾跃强故意炫耀,“我家可比五品门户还要大,我有单独院子,也可以给你一个跨院,你就有自己的地方,再者我三代单传,只要小牛医娘赶紧有孩子,无论男女我都提你为贵妾,月银一个月五两,要是生儿子就加倍,衣服一季十六件,家事当然不用自己动手,我会给你四个丫头、两个嬷嬷,除了名分,你过门跟个女乃女乃也没差别。”
牛小月心里冷冷一笑,表情上却是不动声色,“我不稀罕。”
顾跃强也不气馁,“对了,我忘了讲聘金,五千两银子。”
“我能自己赚钱。”
李氏瞪大眼睛,五千两,这些银子堆起来不就有小山高?家里拿了五千两,好歹给泰心一千两吧,自己哭闹一番至少可以得到两百两,拿回娘家盖瓦房,再给弟弟买几个媳妇,她对李家也算有交代了。
李氏连忙跑进去,一面跑还一面喊,“婆婆,赶紧出来,有好事,快点出来作主!”
顾跃强闻言就笑了。是了,小门小户就是这样,用钱就能打动,哪怕这小牛医娘倔强,但爹娘在呢,女子出门子不过爹娘一句话,根据他打听,济世堂并不赚什么钱,他就不信五千两无法打动牛大夫跟牛太太。
说来自己也是粗心,昨天只觉得济世堂耳熟,却没想起那是自己昔日未婚妻的住处——
回家跟女乃娘说起这事,女乃娘才说他去年退掉的婚事就是济世堂的牛小月。
顾跃强暗骂自己糊涂,早知道牛小月生得牡丹娇花一般的容貌,他就不拒绝这桩女圭女圭亲了。
这牛小月真有趣,昨日楚楚可怜如林间小鹿,今日又精神抖擞,骄傲宛如孔雀,他还打听了她擅长弹琴,曾经在尉迟家的菊花宴上,以一曲〈羽化登仙〉压得表妹一头,他就好奇了,表妹的琴艺已属上乘,牛小月一个做劳碌活的医娘居然能有更高超的琴艺?
也许牛小月不是普通医娘,是个宝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