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言刚进雍州,这就接到春暖的飞鸽传书,信是牛小月写的,说顾跃强上门想纳她为妾,还提出了五千两银子的聘金。
爹爹没肯,但这顾跃强却是很有办法,先去说动药商许会长作媒人,得罪了许会长将来他们济世堂进药就得自己来,价格可高出许多,又去告诉几个牛家的伯祖父、再从曾叔祖、太叔祖这消息,牛家几代几支从医,都不富裕,一家七八口同睡一间房的大有人在,宗亲开会希望牛大夫允了这门亲事,把五千两拿一半出来给族人修修屋子,女儿嘛,迟早要出门子的,现在有这大好机会,还能帮宗亲一把,何乐而不为?
伯祖父再三跟牛大夫说,做人可不能太自私。
然后牛太太也在劝,说把牛小月给了顾家,牛家就能换屋子了,文哥儿都五岁,武哥儿也三岁了,总不能还跟泰福夫妻一间房,最好换间大屋,每个儿子都有自己的院落,这样又能一家住在一起,又住得舒服。
牛大夫扛得住牛太太,扛得住许会长,却扛不住牛家宗亲——十几个长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二三十个从兄弟、再从兄弟殷殷期盼,孩子都十几岁了还跟爹娘一个房,这样下去也娶不到老婆,无法开枝散叶,这样将来谁养老?
只要给他们一户五十两,就能盖个四房的大瓦房,再从曾叔祖说,也不是要牛大夫把全部的聘金拿出来,拿一半就好,帮帮族人,大家都姓牛,做人不要这么狠。
济世堂天天有亲戚上门,都是在求牛大夫允了这件亲事。
牛小月心里大骇,当天就写信,央了春暖飞鸽传书给尉迟言。
尉迟言看到内心也着急,原本五天要办完的事情,硬是在一天内全部解决,不坐舒适的大马车,改乘快马,几十个人日夜换马,一天只休息三个时辰,就这样硬生生把十天马车路程缩短成四天。
尉迟言命人带口信回家,说晚点进门,在驿站稍微梳洗过后就上了牛家——小月是他的,谁也不给!
带着远志跟高峰进济世堂,就看到一脸愁苦的牛小月在切参,十几日不见,她消瘦了些,想必是被那些说情的宗亲烦的——不想着自己挣钱,只想着亲戚卖女儿把聘金分自己一些,真有出息。
尉迟言见牛小月有点出神,也不敢大声,只轻声呼唤,“小月。”
牛小月还是木木的切着人参。
“小月。”又大声了一点。
牛小月回过神来,看清楚来人,喜悦中透着一点委屈,“你可回来了。”
尉迟言看到她,觉得赶路七八天的辛苦都不见了,温声说:“我回来了,别怕。”
“我想嫁给你,我不想入顾家。”
听得意中人这样直白的话语,尉迟言忍不住心情好,“都交给我,我会解决的。牛大夫跟牛太太在吗?”
“都在。”
“你去请他们出来。”
牛小月知道尉迟言这是要谈自己的婚事,忍不住弯唇一笑,“好。”
尉迟言被她笑得内心怦怦。
济世堂所在的铺子不大,要是没诊,牛大夫就在后面看看书,牛太太则是帮忙带孙子,三个孙子都很皮,汪氏一个人根本看不住。
很快的,牛大夫跟牛太太都出来了,见得尉迟言都有些惊讶,他们都见过他,知道他是尉迟家的大爷,尉迟家今年春天得了白茶的贡,入京百年,终于成为皇商,而且那白牡丹还被皇上用来赏赐给外国使臣,可风光得很,这样尊贵的人几次来牛家这小小的济世堂,饶是牛大夫见多识广也不明白。
双方一番见礼寒暄。
尉迟言知道事情迫切,于是也就开门见山,“晚辈尉迟言,乃尉迟家的长子嫡孙,房中无侍妾,也不嫖赌,现在真心求娶小牛医娘,还请牛大夫、牛太太点头。”
牛大夫跟牛太太都愣住了,他们家小月最近是怎么了,顾家是皇商,他们得罪不起,尉迟家也是皇商,照样得罪不起。
牛太太爱财,脑袋转得快,“尉迟大爷是说正妻吗?”
尉迟言点头,“正妻。”
“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尉迟言含笑道:“八抬大轿入我家正门,是名正言顺的尉迟女乃女乃。”
牛大夫倒还记得自己给女儿的承诺,转头问女儿,“小月,你不愿意进顾家,那可愿意进尉迟家?”
牛小月不太好意思,但心想顾跃强频频出招,婚事还是越快定下来越好,也好叫那些宗亲死心,她牛小月可不会用余生给他们换大屋——面对牛大夫的提问,她有点喜悦,有点害羞,还是点了点头。
可以的话,牛大夫想把小月嫁给门当户对的人,一些品行端正的邻居街坊,可是他的小月能赚钱,那些上门求亲的都是巴望着小月把一个穷门户支撑起来,这样过去还不是只是吃苦而已。
尤其经过何嫡子跟庄婶子的事情之后,牛大夫也逐渐转变了想法,与其把小月嫁入平常人家吃苦,那不如入富户享福,至于高门的日子怎么过,就看女儿造化了。
身为一个父亲,牛大夫是比较偏向尉迟言的,怎么说呢,那顾跃强虽然跟小月年纪接近,但看他为了纳小月过门,各种逼迫,实在让自己喜欢不起来,何况过门只是侍妾,侍妾是什么,一个玩意儿而已,得罪了主母,随时可以打,可以发卖,生了儿子都不见得能自己养,顾跃强喜欢一个姑娘是让她为妾,这算什么诚意。
相比之下尉迟大爷就好多了,一开口就是正妻,正妻好处说不完,别的不讲,宅子里可只有正妻能上桌吃饭。
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老夫少妻,争执就少了。
牛大夫想想又试探的问:“我家不过普通门户,小月琴棋书画皆不擅长,尉迟大爷可知道这一点?”
“我看中的是小牛医娘野蛮生长的力气,琴棋书画?她不需要。”
牛大夫略微放心,“小月是天生的小肚鸡肠,可容不下侍妾姨娘,尉迟大爷将来可收通房,但不能给名分,这点可能答应?”
“这我可允许,我尉迟言一诺千金,绝不食言。”
牛大夫大喜。
牛太太却是大急,这怎么可以,顾家的聘金可有五千两呢,这尉迟家最多也只会给个三千两,这三千两宗亲还要刮走两千五百两,那自己不就只剩下五百两了。
换个宅子虽然够,但她就没办法拿一些回娘家,爹娘总说想当老爷子、老太太,好享享晚年的福,眼见有个好机会,却要给溜了。
也不管丈夫会不会骂,牛太太直接就说:“不知道尉迟大爷聘金预备给多少?那顾家可愿意出五千两呢。”
牛小月尴尬,嫡母是摆明着要钱,“大爷,你别介意。”
牛大夫觉得没面子,“没人问你意见,闭上你的嘴!”
想到白花花的银子,牛太太索性豁出去,“我说错了吗?顾家一个侍妾就开出五千两银子聘金,牛家宗亲都可以得利,现在尉迟大爷拿不出相同的聘礼,我就不同意,我好歹是小月的嫡母,总不可能一点实话都不能说。”
牛小月想钻地了。
她自问是个好女儿,每个月给家里赚十几两,好不容易有一桩好婚事,嫡母偏偏要闹起来。
她求助牛大夫,“爹……”
牛大夫也来气,他这阵子已经被许会长跟宗亲逼得都睡不好了,现在老妻也跟着见钱眼开,想让他不好过,于是怒道:“你是嫡母,你要有意见?好,我等下就写休书,看你还能不能有意见。”
牛太太大惊,“夫君,我只不过说了几句实话,你就要休我,我为了这个家可是辛辛苦苦,没休息过,我、我冤哪……”大有要大哭大闹的架势。
牛大夫索性不管她了,“后宅妇人,蠢钝贪婪,尉迟大爷见笑了。”
尉迟言就见牛小月一脸无地自容,于是道:“牛太太不用不高兴,我尉迟家的聘金是八千两,绝对不比顾家少。”
牛太太正想嚎,一听得八千两,顿时定住,“八千两?”
这样宗亲拿走两千五百两,他们还有五千五百两呢,到时候买一个像皇宫一样大的院子,几个哥儿能在里面跑,这济世堂也不用做了,在家专心当起老太太,岂不美哉。
牛小月觉得丢死人了——她对尉迟言真心诚意,嫡母却是想称斤论两卖了她。
就在这时候,外面一辆红色马车停住,一个大娘子手上提着好些东西下车,跟在后面的还有办事先生模样的人。
大娘子开口,“这是济世堂没错吧?”
牛大夫连忙说:“我现在有事,看诊要稍等。”
那大娘子笑得亲切,“我姓温,是在官方登记有案的媒婆,这是我相公,姓卓,是官府胥吏,一位尉迟大爷让我们过来的,今日是要跟哪位姑娘订亲写婚书?”
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温媒婆跟卓胥吏就在柜台上打开卷宗,又拿出各色印泥、木印,连笔墨都有现成的。
尉迟言笑着跟牛大夫等人解释,“我知道事情紧急,想今日就先定下婚约,入城时派了人去叫媒婆跟官府胥吏,没先打过招呼,是我失礼了,但我对小牛医娘真心诚意,日月可监。”
牛太太一听得那个八千两,就对尉迟言心生好感,“那是,快点定下来两方都安心,不然我们牛家那些宗亲老想让小月给顾家做妾,小月好歹喊了我十六年母亲,眼见她有一条康庄大道,怎么忍心让她进入顾家。”
牛大夫想想也是,那顾跃强刚开始可能是喜欢小月美貌,但眼见求不得,手段欲发激烈,小月早点定下来也好叫他死心,只是还有一点犹豫,“只是顾家家大业大,跟官府的关系也极好……”
尉迟言了解,“这我自会解决,必当让顾家不再来骚扰牛家。”
牛大夫闻言,下了决心,“那好。”
温媒婆跟卓胥吏做这行二十几年,什么没见过,听得老人家说好,连忙拿起卷宗跟笔,问了两人姓名、居处、八字,聘金数量都得写明,然后盖章,一式三份,尉迟家一份,牛家一份,剩下一份卓胥吏会拿回官府录入,婚约就算正式成立。
牛太太收起卷宗,喜孜孜的,八千两聘金呢,好歹让老牛给她五百两,拿回娘家扶持三个弟弟。
牛大夫也觉得挺好,尉迟家与顾家,皇商对皇商,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牛小月也终于放下心来,这阵子天天有牛家的宗亲上门哭求,有的还带一家老小跪在济世堂门口求牛小月答应,说他们家真的很需要帮忙,牛小月若是不嫁顾家也可以,那就给他们五十两也一样。
牛小月都惊呆了,这什么脸皮……但意外的是牛家厚脸皮的人还真不少,大家都觉得牛小月不该只想着自己,应该为整个牛家着想。
现在定下来了,总算安了心。
牛太太现在的心情那是非常好,“那尉迟家什么时候来迎我们家小月?”
温媒婆刚刚收了尉迟言一个大荷包,讨好的说:“这位太太想快,八月十八,八月二十二,八月二十九都是好日子。”
牛大夫沉吟,“这只剩一个多月,怎么来得及?”
小月可是他的爱女,不能潦草出门。
“来得及的。”温媒婆连忙说,“只要银子备足了,不用说一个多月,十天就能万事俱备,之前池员外家的三公子还有乔员外家的嫡长孙也是急婚,都是我办的,只要三百两办事银,其他的项目实报实销,童叟无欺。”
尉迟言也不想拖,历经西瑶劫难,这回又杀出个顾家,他现在只想赶快把小月娶回家才安心,“岳父岳母,小婿看就八月二十九好吗?”
牛太太连忙说:“行。”
牛大夫瞪了她一眼,又温言问女儿,“小月,你觉得呢?”
牛小月脸颊浮起红晕,却还是勇敢的看着自己的爹,“女儿觉得好。”
日期就这样定下来了,七月三十下聘,八月二十九过门。
尉迟言再三保证,许会长那边他会去说,济世堂以后不会受影响,至于宗亲那边牛太太拍胸脯说她来解决,她很清楚宗亲要的就是钱,有钱拿才不会管小月嫁给谁。
牛大夫一时喜悦一时又复杂,小月终究还是要嫁人了,以后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只希望这尉迟大爷言而有信,好好待她。
晚点甘姨娘知道后又惊又喜,她不懂顾家跟尉迟家,她只知道她的小月不用当妾室,而是当正妻,丈夫快三十岁,但那又怎么样,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小月不懂事,他总会包容些。
晚上尉迟言回家也跟家里人说了,人人错愕,但又不好说什么,这十多年来是他在掌家,他在给银子,掌家大爷要成亲,自然不用问谁意见,尤其封太君都没说话了,让原本有点意见的尉迟大太太也没法再开口。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
*
不得不说,尉迟言还是有点办法的——顾跃强不再来骚扰牛家,许会长也恢复了对牛大夫的有说有笑,至于那些贪财宗亲知道牛小月还是嫁给大户,都眼巴巴的盼着她快点过门,自家好拿五十两银子建瓦房。
牛小月把手上约好的太太女乃女乃按完,就没再接新工作,八月底就要过门,虽然温媒婆说凡事交给他们,但身为一个新娘子,总有许多事情要做,天天有人上牛家,今天木匠带图纸来问要做哪些家具,明日首饰店来问要打造哪些首饰,绣坊的绣娘也来给她量身,急着成婚嘛,喜服当然不自己做了。
虽然生活有重心,牛小月可也没忘记一件事情——异域的香料进来了。
前世顾家就是买了这批异域香料,得了岑贵妃的欢心,进而顺利成为岑贵妃一派,日后飞黄腾达。
她今生就要阻止这件事情。
于是趁着温媒婆来和她说婚事细节时,她让温媒婆把那批香料买下来——刚进京城,售价不高,一批只得五百两。
她有顾家的退婚银,又有跟尉迟言打赌的一千两,拿出五百两来还是可以的,另外给温媒婆三十两,十两是让她找个地方安置那些香料,二十两是办事银。
温媒婆满口答应,说这不过小事,大宅来往久了,什么怪事都有,温媒婆也没多问,有银子拿按吩咐做就是了。
隔两天温媒婆就派人来说已经办好,租了一间宅子放香料,契约是一年。
就这样时光飞逝,转眼到了八月二十九。
大婚之日,牛小月穿上红色喜服。
牛大夫发话了,虽然甘姨娘只是下人,但毕竟是牛小月生母,特地准她上大厅看牛小月成亲,牛太太为之气结,但丈夫宠爱姨娘,却又是没办法,只能想着聘礼的八千两银子,这才让自己好过一点。
牛小月一早起来梳妆打扮,换上六层喜服。
全福太太是尉迟家请的,太常博士夫人,也不知道尉迟家多大面子,一个七品夫人给一个医娘梳头,居然也没不高兴的样子,一边梳头,一边唱起了十梳歌: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五梳翁烟和顺,六梳夫妻相敬,七梳福临家地,八梳一本万利,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两老到白头。
牛小月看着镜中的自己,没有害怕,没有恐惧,只有对未来生活的满满期待。
今生,一定要过得幸福才可以!
很快吉时到了,要准备上花轿。
牛小月拜别牛大夫跟牛太太,又交代了牛泰贵要好好读书,由大哥牛泰福背着上了八抬大轿。
尉迟家在城南俨然第一门户,当家快三十岁才娶妻,自然十分引人注目。
牛小月心里喜悦异常,一见钟情的人间神仙,我来嫁你啦!
“哎喔,说来老牛家这小丫头也真好命,尉迟家呢,光是城南就一百多间铺子收租,更别说江南的果园菜园都不知道有多少,那船运往来,运到北方就翻了几倍价格,一船一船送的不是果菜,都是金子啊!”
“我听说这小牛医娘原本是给尉迟大太太松筋散骨的,也不知道怎么入了尉迟大太太的眼,就这样要她做了媳妇。”
“我听的不是这样,听说这小牛医娘八字特别硬,扛得住尉迟大爷的克妻,所以尉迟家才娶了这么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媳妇,老牛家要翻身了,这下我看济世堂也不用开了,直接收起来当老太爷不是挺好。”
“我家闺女不争气,要是我家闺女长得貌美如花,我就去跟尉迟大爷推荐当个妾室,聘金也不用多,八百两就好。”
众人笑了起来。
“你家闺女脸大脚大,比个男人还粗猥,这样还敢要八百两聘金?”
“尉迟家下聘那天你们可有看到?八千两啊!一担一担都是金元宝,正妻八千两,我家闺女当个妾室要八百两也不过分,只可惜我家没当闲人的福分,说来老牛那甘姨娘还真带福气,才怀孕没几个月,家里就添了这么大的喜事。”
牛小月在八抬大轿中听得这些,觉得好气又好笑。
她嫁给尉迟言,绝对不是因为他是大户,相反的她还期望他是巷口卖鱼的,这样压力还比较小,可是他就是尉迟言啊。
原本她也不想再进高门的,在顾家吃过的苦,不想再吃一次,但金云娟的出现让她发现自己那样在意他,西瑶的乱事更让她下定决心,如果他平安归来,一定要跟她说出自己的心意,两世为人,她好不容易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怎么样,是心里怦怦跳,是脸颊通红,是只要想起他就喜悦,这些都是第一次经历。
就在她鼓足勇气之前,他先开口求亲了,多大的幸运!
前往尉迟家的路上,温媒婆不断往路边洒铜钱,让小孩子哄抢,这是为了图热闹,博得好彩头,喜乐队一路吹吹打打,牛小月想到将来可以日日见到神仙,觉得什么都值得。
尉迟家拆下门槛,迎入了大女乃女乃。
牛小月换了小喜轿,在春暖跟花开的陪伴下被抬入一座院落。
时间接近黄昏,外头的喜宴就要开始。
牛小月知道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心里想着以后自己就要住在这里了,身为尉迟大女乃女乃,当然不能再出门给人松筋散骨,但也不会无聊,她可以重拾琴棋书画——为了讨顾跃强欢心,前生可学了不少,虽然重生后中断四年不曾触碰,但记忆仍在,那个教她弹琴的琴师说她很有天赋。
咿呀一声,格扇打开了,就听见花开的声音。
“奴婢见过大太太。”
牛小月连忙站起来,“见过婆婆。”
花开把牛小月的盖头掀开,这样才不至于失礼。
牛小月见婆婆的脸就知道她对这婚事不满意——虽然以前对她很不错,但是那跟当媳妇是两回事。
春暖连忙搬过绣墩放好,尉迟大太太坐了下来,做了个手势,花开扶着牛小月也在喜床坐了下来。
就见尉迟大太太眉心纠结,“你是医娘出身,做的是劳碌活,家境也不过普通,我实在觉得你配不上言儿。”
牛小月没想到尉迟大太太这样直接,但她可是牛小月,不是娇弱的菟丝花,“婆婆,媳妇以后会好好服侍夫君的。”
“我原本不想答应,但一来言儿固执,二来母亲已经同意,身为一个晚辈总不能跟长辈杠,你也没见过母亲,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偏心你,说你是个好姑娘,言儿把他爹雕给他的木老虎都给你了,想必已经有定见,母亲都这样讲了,我身为媳妇又能说什么,既然言儿喜欢你,其他的我也不想多说,你好好伺候言儿,多生几个孩子就是。”
“是,媳妇会努力生孩子的。”
尉迟大太太闻言,脸色总算好上一些,“他有八个弟弟,老八今年才成亲,还没孩子,前面六个弟弟一共生了三十几个,我也不求你生七八个,但好歹一定要给我一个孙子,言儿辛苦打下的江山,绝对不能给其他房的孩子拿去了。”
牛小月也不敢保证生男生女,但知道婆婆有心病,只是哄道:“媳妇今年十六,还很年轻,肯定能生,多生几个,总会有儿子的。”
尉迟大太太神色趋缓,“你能这样想就是了,身为女子,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传宗接代,我有了男孙,将来死了去夫君那边也能给夫君有交代,我把他的血脉延续下去了。媳妇,我对你不满意,但只要你生个儿子,我对你就不会有意见,明白吗?”
牛小月卖乖,“明白。”
尉迟大太太见她都没顶嘴,内心舒坦了些,儿子虽然快三十了,但条件还很好,之前五品上牧监、六品大理寺司直可都想把嫡女嫁过来,他们尉迟家虽然是商户,但有钱,八千两的聘金可以让这些官家开心几年了,没想到金小姐回来,破除言儿心魔后,言儿没娶官家小姐,反而娶了小牛医娘。
她以前是喜欢小牛医娘,但是是把她当侍妾一样喜欢,而不是当正妻,没想到她居然有言儿的眼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小牛医娘要说有什么好,就是身材珠圆玉润,一看就好生养,是了,方娘子说的没错,娶个身材单薄的大小姐,不如娶个劳碌命的医娘,医娘日日辛苦,身子肯定好,三年抱俩也不是难事。
想到孩子,尉迟大太太心情又好上了些,“我没什么规矩,只要你能在半年内怀孕,让我伺候你都行。”
“婆婆别这么说,媳妇不敢,媳妇一定努力。”
“我看过簿子了,你刚好这几日是好日子,要是运气好,三个月之内就会有,言儿还要敬酒,时间没这么快,我昨天抄了祈子经,你趁着有空就念上一念,要是平日闲暇,去佛堂给菩萨念念经书,保佑快点有儿子,知道吗?”
牛小月伸出双手恭恭敬敬接过经书,“媳妇知道,一定天天抄写经书。”
尉迟大太太虽然不满意这个医娘媳妇,但想着也许很快能抱孙,又稍稍压抑住自己的不快——封太君已经跟她说了,言儿这年纪才成亲也不容易,让她对媳妇好一点,听说长辈管得越少,年轻媳妇越快怀孕。
尉迟大太太很尊敬封太君,只能听话,想着自己这一番言论可能会让牛小月有压力,又道:“我规矩不严,你不用怕,你的七个弟妹有几个是官家出身,要是拿翘,记得拿出你当家大女乃女乃的威严,我们家是言儿在扛,你是他的妻子,除了太君跟我,不用看任何人脸色。”
“是。”
尉迟大太太又说了一番,就是让她生儿子,只要生儿子,一切好商量,牛小月也再三保证自己会努力,尉迟大太太这才满意去了。
牛小月捧着婆婆手抄的祈子经,默念了三次,这才恭恭敬敬放在妆台上。
这世界上是有菩萨的,她这一世也努力做好事了,相信菩萨会怜悯她,让喜欢孩子的她能拥有自己的孩子,能给神仙传递血脉。
远远传来敲更声,戌初时分。
温媒婆连忙进来,“外面酒席已散,大女乃女乃差不多该准备了。”
花开把她的盖头重新遮上,眼前又是一片红。
内心怦怦直跳,她跟神仙就要喝交杯酒啦……
约莫过了一刻钟,听到外面一阵嘻笑,几人起闻说——
“尉迟兄再喝一壶我们就放人。”
“我是大弟,我替大哥喝!”
“郭兄可别耽误了尉迟兄的洞房花烛夜。”
“尉迟兄弟,尉迟兄弟,你能成亲我太替你高兴了,等你有了孩子,我们就结成儿女亲家……”
“柳大爷你喝太多了,可别喝,等会连路都走不了……”
“尉迟兄再一壶,我保证最后一壶——”
闹了一阵,然后才逐渐安静下来,听声音是尉迟言的几个弟弟架着醉客去了,接着就听得格扇打开的声音。
牛小月又听见自己的心跳了,扑通,扑通——
“祝大爷跟大女乃女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花开并蒂,富贵吉祥。”
牛小月就看到一双黑色的丝纹鞋,然后喜秤一挑,自己就看见尉迟言,有点醉,但满脸喜色。
“小月。”他的声音十分温柔。
“夫君。”
尉迟言闻言心中一软,“再喊一次。”
牛小月害羞,“夫君。”
温媒婆笑着说:“大爷跟大女乃女乃可别耽误了,赶紧喝了合卺酒,封太君跟大太太都在等元帕呢。”
尉迟言牵起牛小月的手到喜桌边。
温媒婆在红绳相系的剖半葫芦中倒了酒,两人一人拿起一月,交缠着手喝了。
牛小月只觉得这个酒好甜,四肢百骸,整个人都是舒服的。
房中伺候的仆妇一阵由衷的恭喜之声——大爷赏银最是大方,这回娶了大女乃女乃,至少每人一个大荷包。
尉迟言挥挥手,众人识趣的退下了。
等房间内剩下两人,尉迟言亲自端了水净了帕子,给牛小月擦去她脸上的厚粉,直洗了三次脸庞才干净。
尉迟言笑说:“这样好多了。”
牛小月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只会笑。
尉迟言解她衣服的时候,牛小月忍不住在他耳边说:“我一定给你生很多孩子,让这空荡的院落充满孩子的笑声。”
尉迟言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