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按照唐明月的说法,义卖会好像很热闹的样子,可是唐宁月觉得义卖会走的应该是高端路线,毕竟发起人是皇后,无论义卖的物品是否贵重,皆是京中贵妇贵女一片心意——皇后邀请的对象离不开贵妇贵女,义卖会主要参与者当然是这些人,总之,义卖会绝不可能像菜市场一样。
果然,义卖会的场地设在金桂园——某位皇商的别院,除了吃食安排在入口两旁的棚子,也是人气最火热的地方,其他商品全摆在临湖的水阁。
水阁建成长方形,楼高三层,第一层是手工艺品,第二层是荷包之类的绣品,第三层是文人学士提供的作品。
唐宁月将义卖物品交出去之后,此事就抛到脑后,东西卖得好不好,她可不关心,什么“卖不出去,自个儿掏银子买回来”这种事,她一笑置之。
又不是多昂贵的东西,除非客源不足,卖不出去的可能性不大,也就是说,今日她是来这儿当金主,看到喜欢的就掏银子,反正她得到两份赞助——她爹和卫洵,她要顺道帮他们做好事,怎么花银子都不会心疼。
目标明确,她一弄清楚今日义卖会的布置,便迫不及待的准备进攻第一站——入口两侧的棚子。
“喂,你要去哪儿?”唐明月急着知道她们的荷包销售情况,可是刚刚准备踏上水阁的台阶,就见到唐宁月转身往回走。
“我决定先吃点东西。”虽然刚刚经过吃食区只来得及瞥一眼,她还是看出其中不少宫中出品的糕点,也不知道味道如何,真是好奇。
唐明月伸手扯住唐宁月的衣袖,“吃东西有那么重要吗?”
“填饱肚子当然重要。”
“看一下荷包只需要一会儿。”
“我又不缺荷包,今日不买荷包。”
“我是要看我们的荷包销路如何。”
“你若是好奇,你自个儿去看吧。”
“我不是好奇,我是担心。”
“我不担心啊。”
唐明月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她怎么可以如此不在意。
唐宁月扯回自个儿的衣袖,“你去吧,看完了再来找我,要不你就直接留在水阁,肚子撑了,吃不下了,我就会过来了。”
“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呢?”唐明月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我干啥担心?我对自个儿的设计很有信心。”唐宁月骄傲的扬起下巴,荷包上绣的是Q版的小姑娘小公子,太萌太可爱了,连一板一眼的小家伙都会喜欢,保证一眼就掳获今日来心的姑娘公子,卖不好太没有天理了。
唐明月承认三妹妹的设计很独特,第一眼就爱上了,可是她能不能不要这么自信?说不定人家的东西更出色更吸引人,她的就被踢到一边了。
“你不放心就去看呗。”唐宁月瞥了白芷一眼,“赶紧将你家小姐带走,要不天都要黑了。”
白芷很听话,赶紧拽着她家小姐走人。
“我的耳朵终于得救了。”唐宁月大大的吐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惊叫声从水阁上面传了下来,此起彼落,教人想起赏花会猴子闯入的情景,唐宁月直觉的抬起头,然后就看见一个盆栽当着她的面从三楼往下坠,脑袋瞬间空白。
眼看着盆栽越来越近,突然有人狠狠的往她这边撞来,她瞬间被撞到三尺外,整个人往后跌坐地上,同个时间,盆栽在她刚刚站立的地方摔得粉身碎骨。
这一刻,唐宁月只觉得脑子嗡嗡叫:心脏扑通扑通,若没有人撞开她,这会儿她没有一命呜呼,也是头破血流。
“小姐!”夏丹为了撞开唐宁月,整个人摔得鼻青脸肿,不过没什么比主子来得更重要,她连滚带爬的扑过来,拉着唐宁月东看看西看看,“小姐有没有哪儿受伤?”
深深一呼吸,唐宁月平静下来了,“我没事,倒是你,很痛吧。”
“没什么,奴婢皮厚。”夏丹扶着唐宁月站起身。
“若不是你,今日我就惨了。”
“卫世子再三交代奴婢,最好跟主子保持一点距离,听见惊叫声,立马提高警觉,遇见危险,不要想太多了,直接冲过去扑倒主子。”
闻言,唐宁月整个心甜滋滋的,“他交代得可真仔细。”
“卫世子真的太厉害了,若非他再三提醒奴婢这种场合最危险,奴婢今日不会一直战战兢兢。”
“今日辛苦了,回去给你一个红封压惊。”
夏丹后知后觉的腿软了,“小姐,我们回去吧。”
“受了惊吓之后,我们需要好好的大吃一顿。”唐宁月抬头看了水阁的三楼,如今还吵吵闹闹,以至于盆栽砸下来,竟然无人关注,而其他楼层也全被三楼的吵闹声给吸引住了。
由此可知,这是多巧妙的算计,真要追查,结论一定是意外——因为某个突发事件引起混乱,不知是谁无意中撞倒观景用途的盆栽,然后此时正好在楼下的她就倒楣了,还好奴婢英勇,她很庆幸的捡回一条命。
瞧,周遭目睹经过的小猫两三只,看她的眼神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好像她今日不出门就不会遇到倒楣事。不过她这个人从来不亏待自己,受了惊吓更需要好好的弥补自己。
夏丹一脸懵然,有这样的事?
“别想了,你准备敞开肚子大吃一顿就对了。”唐宁月拉起夏丹的手,飞快的跑向入口的方向。
这一夜躺在床上,唐宁月辗转难眠,最近发生的事教她不能不多想,明显有人在对付她。
以今日的事来看,对方甚至想要她的性命,这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睡不着,她索性转到窗边的软榻,风一吹,感觉没那么郁闷了,不知不觉眼皮就沉下来了,这般睡了一夜,她就着凉了。
这一病,应该是病了很多日,她知道,但是醒不过来,昏昏沉沉,有时候彷佛回到上一世,有时候又彷佛进入了原身的上一世,还有时候回到这一世,来来回回,在其中挣扎,搞不清楚今夕是何夕。
当她终于确定自个儿回来了,第一眼看见的是两个小家伙趴在床边看着她。
“姊姊醒了!”唐文钰难得露出小孩子的天真笑容。
“姊姊醒了,太好了!”唐文晟很热情的拍手。
唐宁月唇角轻扬,“你们在这儿干啥?”
“大夫说姊姊好了,可是姊姊一直不醒过来,还说好多稀奇古怪的话,太吓人了,我们在这儿看着姊姊,跟姊姊说说话,姊姊就会赶紧醒过来。”
“姊姊睡太久了,我们说话,姊姊就会回来。”
“我究竟睡了多久?”
“三日。”
唐文晟举起右手数了三根手指。
“只有三日,我还以为睡了很久。”有时候她甚至感觉到自个儿可能会回到上一世,这若是五年前初来之时,她会毫不犹豫,可是如今心有牵挂,回到上一世总会产生一些抗拒。
“三日已经吓坏人了。”
“吓坏人了,哥哥哭了。”
闻言,唐文钰转头瞪着弟弟,“胡说八道,我哪有哭!”
“我看见了,哥哥哭了。”
“你看错了,我又不是你,我不会哭的。”
唐文晟不服气了,“我长大了,不哭。”
“两岁的小屁孩,你离长大远得很。”唐文钰强调的举起右手比了二。
“哥哥四岁,小屁孩。”唐文晟回敬他胖胖的四根手指,气势明显弱了一截,可是他觉得自个儿很威风。
唐宁月好想躲起来,这好像是她骂他们最习惯使用的名词。
“娘说了,不准再说什么小屁孩,粗俗。”陈云芳一只手揪一个衣领,将两人拉到身后,不赞同的看着唐宁月,“娘告诉过你多少次,在他们面前不要老是口无遮拦,免得他们学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唐宁月撇了撇嘴,“我哪知道随口一句就教他们记住了。”
“你真的只是随口一句吗?”
“……”她自认为只是随口一句,只是说了不知道多少遍。
“好啦,起来吃点东西。”陈云芳帮着唐宁月坐起身,放上炕几,摆上白粥和蛋羹。
唐宁月肚子很饿,光是白粥就吃得很满足了,没有盐巴调味的蛋羹对她来说更是美味无比。
“姊姊真可怜。”唐文晟喜欢白米饭,但不喜欢白粥,最讨厌的当然是蛋羹。
“大夫说姊姊只能吃白粥和不咸的蛋羹。”唐文钰斜睨着弟弟,“你要乖乖的,晚上被子要盖好小胖肚,否则生了病,就会跟姊姊一样可怜。”
唐宁月唇角一抽,怎么听起来像在恐吓?
“我可乖了,不是哥哥,不踢被被。”唐文晟骄傲的扬起小下巴,唐文钰的脸绿了,忘了一家五口最爱踢被子的人是他。
唐宁月捂着嘴巴,真的好想放声大笑。
“你们在说什么?”唐景华欢喜的声音从屏风边传了过来。
“爹!”唐文钰两兄弟很有默契的同时跑过去,一人一边,一个拉着手,充满孺慕之情的望着爹,一个抱脚,充满期待渴望的看着爹。
唐景华微微弯子抱起小的,另外一只手牵着大的。
“爹回来了。”唐宁月看着自家爹,想的却是卫洵,他回来了,有一种主心骨也回来的感觉……她对他的依赖是不是太深了?
“昨晚爹就回来了,只是今日得交功课,早上先去先生那儿一趟,听先生指点一下功课就急着赶回来。”唐景华看一下女儿的气色,“大夫说你没事,爹还不相信,如今看你精神不错,应该是好了。”
“我好了,对不起,教你们操心了。”
“姊姊不乖,趴在窗边睡觉。”唐文晟指控道。
“小告状精。”唐文钰低声道。
小告状精对自个儿的行为很得意,还略略吐舌头。
“姊姊不是故意的,想事情想得太入迷了,不小心就睡着了。”唐宁月不想让爹娘担心,但也不能不给个交代,只能避重就轻。
唐景华当然知道女儿如何生病,可是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他将小儿子放在床边的小机子,关心的问:“什么事情想得如此入迷?”
“靖安侯府的亲事。”
“亲事已经定下来了,你就别再多想了。”唐景华一直认为这门亲事与自己有关,遇到这个问题,下意识想要跳过去,免得他心虚露出为皇上办事的马脚,完全不知道女儿猜出他的底细了。
“听说那位夫人很挑剔,也不知道为何挑上我们宁儿,能不多想吗?”陈云芳忍不住吐槽,这事她也不时挂在心上,就是想不通啊。
“你怎么知道这是靖安侯夫人的意思,不是卫世子自个儿决定的?”在唐景华看来,这门亲事跟靖安侯夫人半点关系也没有,皇上想要卫世子娶谁,岂容靖安侯夫人指手划脚,她因为看不明白,才会搞出名单、搞出赏花会。
顿了一下,陈云芳狐疑地看着夫君,“这是卫世子自个儿决定的?”
“无论谁决定的,你要相信没人敢欺负女儿。”
“婆婆要欺负媳妇,夫君都不见得能插手,其他人管得着吗?”内宅的事,陈云芳自认为比夫君还了解。
“我是要你相信女儿。”
唐宁月连忙点头附和,“女儿不傻,不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哪壶不开提哪壶,陈云芳最愁的就是女儿受不得委屈,“婆婆再无理,媳妇能跟婆婆打上一架吗?”
唐宁月嘿嘿一笑,还是闭上嘴巴。
“靖安侯夫人是个重视脸面的人,干不出打媳妇这种事。”唐景华安抚道。
“这倒也是。”陈云芳的兴致明显还是不高昂。
见状,唐景华赶紧让人将买回来的礼物送进来。
两个小家伙欢喜的围过去,把爹爹买的礼物一个个从箱子里面翻出来,屋里的沉闷转眼一扫而空。
虽然病好了,可是陈云芳下了命令,要再多养上一两日,唐宁月就是房门也不能踏出来半步,不难想像半日不到,她就按捺不住想当贼,不过她刚刚凑到门边往外张望,就有婆子蹦出来,一脸正经地垂手向她行礼,她只能嘿嘿一笑,又缩回去,跑去东侧的书房作画。
只是越想困住她的脚,她越想往外跑,一个下午就见她来来回回转个不停。
“小姐。”夏丹的脑袋瓜从屏风另一边探过来。
“干啥?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唐宁月已经爬上床,可是睡了好几日,她如今一点睡意都没有,索性拿了一本书,看书最容易入睡了。
“小姐,过来一下。”夏丹勾了勾手指。
“这是干啥?”唐宁月扔下手上的书,再次下床,走过去。
夏丹将准备好的披风往她身上一套。
“婆子走了?”
“这个时辰小姐不可能出去了,婆子当然没必要留在这儿盯着小姐。”
唐宁月挑了挑眉,“既然知道我不可能出门了,你要我去哪儿?”
“小姐很快就知道了。”夏丹用手捂住嘴巴表示不能说。
唐宁月并非那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院子就这么大,确实很快就会知道。
果然出了房门,走下台阶,她就知道了,只见某人站在院子的大树下看着她,下一刻她很自然的飞奔而去,在他面前紧急煞车,还来不及站稳,她整个人就落入卫洵的怀抱。
“吓坏了吗?”卫洵不在意自个儿的行为是否孟浪,只想紧紧抱着她,这几日他一直慌乱的心终于平静了。
顿了一下,唐宁月没忍住伸手圈住他的腰,“还好,你怎么知道?”
“元孝每日上门关心,发生那么大的事,他不敢拖延,立马通知我,当晚我就得到消息,只是手边的差事还没结束,只能等到昨日差事告一段落。”
“夏丹这个叛徒竟然没知会我一声。”
“她没有伤害你,不可以称为叛徒。”
“她是我的丫鬟,做什么事都应该先问过我的意思。”
“我们是一家人,不分你我。”
“我们还未成亲。”
“我只认定你,你是我的妻。”
唐宁月感觉整个人泡进了蜜缸,什么话也不想说,静静依偎在他怀里。
卫洵盼着时间就此停住,但是不可能,更夫的锣声传来,提醒他夜深了。
“那件事情我会仔细调查。”
唐宁月摇了摇头,先说自个儿遇到事情的经过,再说后来的查探,“二姊姊听人家说水阁跑进了好几只老鼠,吓得大伙儿乱窜,还好三楼义卖的物品都是大件的,派了宫女专门侍候,东西不至于砸坏。
“不过正因为如此,根本不会留意谁靠近角落的盆栽,甚至盆栽掉了都没发现,二姊姊还是离开水阁才看见碎落一地的盆栽。对方的算计太周全了,我觉得这件事只怕无从查起。”
“我相信凡走过必留下痕迹,总能调查到一些线索。”
唐宁月想想也是,卫洵可不是她,人家有人脉有管道,确实有机会调查清楚。
“你尽力就好了。”
“我会尽力查清楚,而你呢,最近待在府里别出去。”
咬下咬下唇,唐宁月明显不乐意,“你认为有人要对我不利?”
“这事不是很明显吗?”
“好吧,可是对方应该是想让我死于意外,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方不好对我出手。”
“义卖会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吗?”
“……”唐宁月的舌头打结了。
卫洵忍着笑意模了模她的头,“乖一点,等我查清楚了,你想出门再出门。”
“万一查不清楚呢?”她不是泼他冷水,而是假设。
“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
“这不是没信心,意外都会发生,这当然也有可能。”
略一思忖,卫洵给出承诺,“最迟半个月。”
“半个月——”唐宁月的尾音拖得很长,三日都受不了,竟然要半个月!
卫洵忽略她释放出来的抗议,很肯定的道:“半个月后你一定可以出门。”
若她想出门,哪用得着等上半个月?唐宁月撇了撇嘴,但也知道不可以在此时跟他硬杠,若他因此将这件事捅到她爹那儿,她娘会直接教她当“宅女”。
“我不用去大理寺上课了吗?”娘根本没想过帮她请假,大理寺等不到先生,立马派人上门,得知她病了,一口气给了她几天假,而她后日就应该去上课了。
“我帮你请假了。”
唐宁月懊恼的推开他,“你怎么可以帮我请假?”
“你的安危更为重要。”
无法沟通,唐宁月转身走人,不过只走了两步,卫洵就从身后抱住她。
“乖一点,我会尽快査清楚,真的闷坏了,递个口信给我,我带你去游湖。”
闻言,唐宁月顿时心软了,“知道了。”
“好啦,时候不早了,赶紧进去睡觉。”可是他却舍不得松开手,直到唐宁月扳开他的手,大步走回房间,他还站在原地。
唐宁月从房门内探出头来,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回去了。
见状,他终于转身跃上墙头。
唐宁月当然不会乖乖等上半个月,可是事实狠狠打她的脸,她真的太小看卫洵了,人家已经看出她的不安分,直接买通小家伙,让她连作妖的机会都没有。
“好无聊,真的好无聊哦!”唐宁月斜睨了唐文钰一眼,他真的是她弟弟吗?她怀疑他跟卫洵才是一家人,卫洵教他盯着她,他就盯着她,完全无视她这个姊姊发出来的怨气。
“姊姊可以看书。”唐文钰很好心的走出东侧的小书房,寻了一本游记回来。
“卫洵给了你什么好处?”唐宁月突然觉得自个儿做人很失败,夏丹当他的耳报神,弟弟当他的监视者,他们一个个都舍弃她站到卫洵那一边。
“为了姊姊的生命安全,姊姊最近都应该待在府里。”唐文钰可不承认有任何利益交换,对他来说,姊姊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卫哥哥要给他一匹小马驹,这是附带的。
“刚刚发生意外可以视为意外,可是再来一次就不是意外,而是谋害,对方不会轻易出手,至少短期之内不会。”义卖会上安排得如此周全,一般人会视为意外,不过接连出手,很难教人不起疑心,若因此将自个儿曝露出来,这未免太傻了,她相信对方不会如此莽撞。
唐文钰不为所动。
“相信姊姊,这个时候出门是最安全的。”
唐文钰的神情转为严肃,“姊姊,生命是赌不起的。”
唐宁月唇角一抽,这种话出自四岁孩子的嘴巴是不是很诡异?
“这不是姊姊说的吗?”
唐宁月忍不住又是唇角一抽,没想到她的嘴巴如此不懂节制,什么话都敢在孩子面前冒出来,还好小家伙不是寻常人,没有意识到她这个姊姊说话有多怪。
“这件事没有这么严重。”
唐文钰歪着头瞅着她,示意她进一步解释。
“对方看起来明显要我死于或伤于意外,绝对不会光天花日之下对付我。”
“姊姊万一遇到疯马,不死也残。”
“瞧你说的,遇到疯马好像家常便饭似的。”
“姊姊近来的运气非寻常人能够相比。”
这是说她最近很倒楣吗?唐宁月一副认同的模样点点头,可是解读出来的意思全然不同,“我近来确实运气很好,遇到意外皆能化险为夷,由此可知,我福星高照,谁也别想动我一根寒毛。”
唐文钰一直知道姊姊脸皮很厚,可这一刻还是被狠狠的震惊住了。
“这会儿你可以放心了吧。”
“姊姊别再浪费口水了。”
“……”唐宁月好想直接一拳打晕倒他,这个孩子太不可爱了!
“小姐。”夏丹欢喜的走进来。
唐宁月懒洋洋的往后一倒,半躺在榻上,“干啥?”
“世子爷给你送礼物来了。”
唐宁月冷哼了一声,不让她出门,以为送她礼物就好了吗?
“小姐,你快瞧瞧,喜欢吗?”
“我喜欢。”唐文钰跳下软榻,快步靠过去看着夏丹手上的提篮,伸出手,小心翼翼碰了一下里面的小狗。
“大公子,这是给小姐的,你的小马驹要再等上几日。”
虽然“小马驹”三个字令人好奇,可是唐宁月的注意力被另外一个直接的反应抓住了——什么玩意儿让小家伙月兑口就说出喜欢?
唐宁月坐起身,靠过去一看,一只小狗睁着湿漉漉的双眼瞅着她,她的心瞬间被掳获了,“好可爱哦。”
“就是,真是太可爱了,奴婢第一眼就爱上它了。”夏丹用手指轻轻逗弄小狗,“世子爷说,小姐不能出门的这段日子,就由它负责给小姐解闷。”
唐宁月刚刚伸出去的手一僵,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容易被打发了。
“小姐给它取名字吧。”
“小白。”唐文钰的反应很快。
“这是我的小狗。”唐宁月不敢置信的道。
“姊姊给小狗取名不都是小黑、小黄之类的吗?”唐文钰觉得自个儿完全配合姊姊,“依姊姊过往的习惯,它不是小白吗?”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不过那是人家的狗,她随便喊喊,不行吗?
“小白,这儿以后就是你的家了。”
“……”这只小狗真的是来给她解闷,不是来当小家伙的宠物?
“姊姊,你给小白画一张素描吧。”
“为何?”
“姊姊不是嫌太无聊了吗?”唐文钰很理直气壮,唐宁月怔了半晌,只能含泪去拿画具,给她的新宠物小白画一张素描。
卫洵想打听义卖会上的意外并不难,因为金桂园闹出这样的事太丢脸了,如今关起门大肆整修,保证金桂园再度开门宴客的那一日再也不会出现耗子。
虽然义卖会的场地是金桂园,但发起人是皇后,整个义卖会都是皇后的人在安排,换言之,也就是从宫里来的人,而能够掐着时间点放出耗子,并趁乱将盆栽推下楼,当然也是这些侍候的人。
卫洵直接让元孝调查那日负责义卖会的人员名单,没想到为了这份名单就花了好几日的功夫,等到一一査清楚,已经过了十日了。
“义卖会动员的宫女有上百,想借此跟坤宁宫攀上的宫女五花八门,别说六局都参与了,就是后宫几个娘娘底下的宫女也都参与了,毕竟这是做好事,皇后娘娘还是得让其他几位娘娘有表现的机会。”
卫洵看了一遍密密麻麻的名单,其中有几个特别用朱砂做了记号,“这几个是有问题的吗?”
“这几个人负责水阁三楼的义卖。”
卫洵仔细浏览了一遍,“这几个都是后宫娘娘的人?”
“水阁三楼的义卖品都是大件的,能够砸银子重金买下的可不是寻常人,侍候这些义卖品的宫女当然也要精挑细选。”
卫洵明白的点点头,“不够机灵的不能放到三楼,免得不小心得罪人。”
“是,小的仔细查了她们这些日子接触的人,尤其是有重叠的,还真教小的发现了她们同时接触的一个人。”
“是谁?”为了确保意外顺利得手,对方势必会多安排几个人,但不会太多,因为人多就容易留下尾巴。
“一个尚衣局的老宫女。”
卫洵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个尚衣局的老宫女出宫了?”
元孝忍不住苦笑,“是,义卖会之前皇后娘娘正好放了一批宫女出宫,而这位老宫女就是其中一个。”
原则上,大楚大约五年对宫女进行一次汰旧换新,此外就是新帝登基,为了清洗后宫,拔除某些知道的势力,如果太久未放宫女,儒臣会以阴阳之理规劝,皇上觉得无妨便允了。
总之,过了二十五,只要遇上出宫的机会,宫女就可以选择出宫,还有一种情况,因为年华老去,主子特别恩准,也可以出宫,不过这位老宫女显然不是后面这一种,离开之时也就不会太过醒目。
“我怎么不记得最近要放宫女出宫?”
“皇后娘娘心善,这几年都会小范围放走一些年华老去的宫女,而这位老宫女前几年就想离宫,因为尚衣局请她多留两三年教导新进的小宫女,她才留下来,今年突然决定跟着出宫,也没有人觉得奇怪。”
“这会儿你只怕找不到人了。”
“说是要回乡,可是小的觉得不太可能,回乡路途遥远,只怕到不了家乡就死在半路上,小的相信人还在京城。”
卫洵想法一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人应该还没有离开京城,不过想在京城找个人不容易。”
“只要有画像,应该可以找得到人。”
“有画像确实方便找人,但是理由呢?义卖会的意外没有任何伤亡,甚至连案子都不能成立,我对此劳师动众,先别说会因此惊动藏在后面的人,一旦闹到御史那儿,只怕连三小姐都要遭殃。”
元孝苦恼的搔了搔头,忍不住嘀咕,“究竟是谁跟唐三小姐过不去?”
卫洵微皱着眉,“这一点我也想不明白。”
“唐三小姐不可能惹下生死大仇,倒是世子爷……”元孝顿住了,这种话用不着说出口,他们心知肚明,世子爷得罪的人应该不少。
这事卫洵早就看明白了,对方明面上冲着宁儿,但事实上对付的是他。
“世子爷还要再查下去吗?”
“暂且搁下。”他索性直接派暗卫暗中保护,除非对方死心了,否则早晚会露出狐狸尾巴。
中秋佳节,唐宁月没再惦记着出门的事,当然也没有闲功夫关注卫洵是否查到线索,因为过了中秋她就可以出门了,还是出远门,不过是跟着整个毅勇伯府大大小小一起。
秋收到了,为了响应皇上亲自下地采收,京中凡有庄子有田地的权贵都全家出动参与秋收,就是书院都放七日秋收假,大伙儿也趁此到庄子一游。
在锦城的时候,唐宁月当然见过人家收割麦子,不过她没亲手干过这样的辛苦活,而原身虽参加过这样的盛事,但不曾亲自下地,因为当时年纪小,换言之,这是她第一次体验。
抵达通州的庄子休整一夜,隔日一早,众人都戴上帷帽,带上水,再拿上镰刀和篮子,一群人浩浩荡荡下田去。
割麦子之前,庄子管事先仔细讲解鎌刀应该如何拿、如何割,待他们明白了,才开始进行分配。
连割带收一亩田的小麦需要三个劳动力,一日方能收割完毕,不过娇滴滴的小姐们显然负荷不来,因此两个主子配上四个丫鬟,至于公子们就没有这样的待遇,独自带两个小厮收割。
唐宁月看着农家大大小小劳作的景观,已经可以想像得到这一日下来必然全身酸痛,还有拿鎌刀的关系,虎口会起水泡……不能想了,越想会越没有动力。
“不行了,我不行了。”唐明月的声音突然响起。
愣怔地回过神,唐宁月见到唐明月准备移向一旁的树荫下,连忙伸手将她拉回来,“二姊姊,我们才刚要开始割麦子。”
唐明月可怜兮兮的回过头,“三妹妹,我学不会割麦子。”
“这几年你应该都有来庄子参与秋收,还是学不会?”
唐明月很用力点头,晃着头顶上的帷帽好像要掉下来似的。
“你不割麦子,谁帮你割麦子?”
唐明月转头看着两个丫鬟——白芷、白芍。
果然如此!唐宁月不以为然,“没见过你这么不负责任的主子,你就这么扔给她们,难道不会良心不安吗?”
“我留在这儿只会拖她们后腿。”
“若你不在意名声,你就去树荫下看着我们。”唐宁月放开她,开始动手割麦子,因为是生手,割得很慢,割久了,背也酸,手也酸,时不时得直起腰板活动一下,而且顶着帷帽实在太碍事了,心想一日下来也晒不坏,索性扯下来扔一边去。
“啊……哎哟……啊……哎哟……”唐明月含泪割麦子,可是太辛苦了,不时发出声音,逼得某人不想让步也不行。
“二姊姊若不想割麦子,那就去拾麦粒。”唐宁月恨不得她滚出去,可是人家看着她得了一个懒惰的名声,自己这当妹妹的势必受到波及,所以她就是在这儿添乱,还是得将她留下。
“谢谢三妹妹。”唐明月瞬间从阴天转为晴天,笑咪咪的跟在后头拾麦粒,接下来倒是很安分,不时还哼哼唱唱。
这一日下来,唐宁月不确定她们有没有完成一亩地的收割,就是没完成也无所谓,佃户会接手。
累了一日,唐宁月最想做的是瘫在床上狠狠睡一觉,可是不行,肚子咕噜咕噜叫,她需要饱餐一顿,接着等到肚子里的吃食消化了,她要泡澡洗头。
当然,这又是一番折腾,终于全身舒爽了,天色也暗了,睡意却走远了。先前泡澡时,她没忍住眯了一下,心想有婆子盯着,水冷了自会唤醒她,不必担心真的睡着了。
洗完澡,唐宁月趴在窗边吹着风,觉得好舒服。
“汪汪汪!”小白不安分的在床边叫个不停。
“小白,安静,大家都要睡觉了。”唐宁月回头看着小白,不过短短十几日,为何它看起来好像胖了好几倍?
“汪汪汪!”小白跑过来咬她的鞋子。
“这是干啥?”唐宁月直起身子,双脚移到榻下,套上鞋子,小白立马咬住她的裤管,好像要将她拖向床边。
“你放开我的裤管,我自个儿可以走。”
小白乖乖松开她的裤管,抢先跑到床边,又开始汪汪汪的叫。
唐宁月微微挑起眉,第六感告诉她,小白肯定发现了什么东西。
她心跳不自觉的加速,感觉好像不太妙。
小心翼翼走到床边,唐宁月的目光仔仔细细搜寻床上,什么也没有,接着往上移动,当目光接触到那个软趴趴的恶心玩意儿,“啊”一声月兑口而出,惊醒了刚刚要步入沉睡的大地。
虽然紧挨着唐明月躺在床上,唐宁月还是感觉到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若没有小白,过了今晚,她是不是就成为一具尸体?这次她是真的怕了,她离死亡竟然如此靠近。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看不明白,一次接着一次,这是有人容不下她。
对方一开始想掳她,目的可能是毁了她的名声,或者直接杀了她,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她不是普通百姓,杀她很难收场;接下来用盆栽砸她,有可能砸破她的头,也有可能砸死她,是伤是死,这就看她的命运;这一次放毒蛇咬她,毫无疑问,她必死无疑。
对方出手越来越狠,最后根本是不想要她活命了,这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她一个闺阁女子怎么会惹上呢?
唐明月翻过来又翻过去,终于忍不住出声了,“你最近真的有够倒楣。”
“二姊姊不必强调。”她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二姊姊的口气实在太幸灾乐祸了。
“我是在陈述事实。”
“二姊姊不必陈述事实,我又不是没眼睛可以自个儿看。”
唐明月嘿嘿一笑,状似自语自语的道:“原本以为你捡了大便宜,得了一个好归宿,没想到……你跟卫世子是不是相克?”
唐宁月脸都绿了,“什么相克?”
“若非相克,怎么订亲之后你麻烦不断呢?义卖会上差一点被砸破头,随便吹个风就大病一场,今日竟然还有毒蛇爬到你房间。”唐明月抖了一下,真心为三妹妹的未来升起强烈的担忧。
唐宁月有意隐瞒义卖会上的意外,目的是不想教爹娘知道,为此担心,因此她理当瞒着唐宁月,这就是一个管不住嘴巴的人,可是夏丹吓得魂不守舍,还没回府就什么都说了,因此唐宁月知晓了整个过程,还好在她严厉的要求下,唐宁月对这件事倒是守口如瓶。
“你说,你是不是跟卫世子相克?”
“我就是跟卫世子相克,这门亲事也落不到你头上。”
唐明月生气的举起左手用手肘撞了她一下,“你别乱说,我对卫世子早就没了心思。”
“那你干啥一直强调我们相克?”
“我是就事论事,难道你不觉得吗?”
唐宁月无法反驳,订亲之后,她好像多灾多难。
沉吟半晌,唐明月拉了拉被子,迟疑的问:“你说,会不会有人不想让你嫁给卫世子?”
唐宁月若有所思的挑起眉,“不想让我嫁给卫世子,想谋害我?”
“对啊,要不,你能招谁惹谁引来杀身之祸?”
顿了一下,唐宁月反过来一问:“你认为谁不想让我嫁给卫世子?”
“这可多了,京城想取代你嫁给卫世子的少说有一二十个。”
“她们会为了阻止我嫁给卫世子,就想方设法谋害我吗?”
唐明月想也不想的摇头,“不会,她们应该也没有这样的本事。”
“是啊,你的怀疑不成立。”
“不对啊,她们没有本事,可是她们的父母有本事啊。”
虽然觉得不可能,但是唐宁月反驳不了,卫洵对京中贵女来说是如意郎君,对那些想攀上一门好亲事的人家更是金龟婿,在利益的驱使下,大动干戈对付她也不是不可能。
“不想了,睡觉了。”
“你睡得着吗?”
唐宁月决定不回答这个问题,睡不着也要睡,难道能睁着眼睛到天亮吗?
念头一转,她的思绪已经迷迷糊糊,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进入梦乡。
等不到隔壁的人传来回应,唐明月微微抬起身子往旁边一看,见唐宁月呼吸绵长好像真的睡了,她只好乖乖跟着躺好,眼睛一闭,没一会儿也跟着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