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到家的雪兔,整个晚上都觉得心神不宁,眼皮狂跳。
不管在做什么,她总会恍神想起林子里的君无悔。
他啊,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纵使他答应过,不会背着她趁夜跑走,但她还是怀疑,他不会乖乖听话留下。
她知道,他一直很担心会拖累她。而就算她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他还是不习惯依赖他人。
真不晓得他以前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怎么会养出他这样的个性?
雪兔叹口气,支着颚望着窗外的树影发呆。
“大老远就听见你在叹气——”穿一件青衫,蓄一把长胡,显得仙风道骨的古阳清探头进女儿书房。“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一见爹手上端着茶盘,雪兔赶忙起身接过。“爹,要喝茶,喊我一声就好了,您干么自己来——”
“爹又不是老得端不动。”古阳清把茶盘端到桌前,斟了杯给女儿。“小心烫。”
“谢谢爹。”雪兔端在唇边小口啜着。“宝嬷嬷他们呢?”
古阳清答:“没什么事,我要他们先去睡了。”
古家仅有两名佣人,一是煮饭整理家什的宝嬷嬷,一是帮忙拉车砍柴的王伯,都是古阳清当官时找进古家的帮手。古阳清辞官退隐前,不希望他们跟着吃苦,曾给了他们丰厚的赏银,写好荐书,要他们另寻主子伺候,可忠心的宝嬷嬷跟王伯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古家家境并不宽裕,古阳清当了九年官,回乡,仍是两袖清风。现今,他在城镇上开了间私塾,教一群小童读书写字,加上薄田一亩,两头牛,一窝鸡鸭与羊,日子还算过得去。
至于家里什物,则由王伯、宝嬷嬷还有雪兔三人齐力打理。
而雪兔她娘,在她七岁那年生了重病死了;算一算,宝嬷嬷照顾雪兔的时间,早比她娘亲还长。
“你呢?宝嬷嬷跟我说你在外头奔波了一天。”古阳清问。
“我救了个人。”雪兔跟爹感情极好,无话不谈。
这也跟古阳清作风开明有关。
“怎么不早说!”古阳清站起身。
他以为雪兔已把人带进家里照顾,正打算过去见面打声招呼呢。
“没有,”雪兔把她爹按下。“他不在这儿。”
雪兔简单扼要,把经过说了一遍。
古阳清听了,没关心女儿遇上危险,反倒先问起君无悔。“既然他伤那么重,怎么不赶紧带他回家?”
他以为,这会儿女儿能好好坐在这儿,就表示她没事,犯不着自己多唠叨。
“就是因为他伤重,不适合多走动,我才把他留在林子里。”说到这儿,雪兔顿了一顿,观察起爹的面色,“爹——不生气女儿出手救人?”
“出手救人是好事,”古阳清就事论事。“这点爹当然不会生气;只不过,你设计那君公子师父的举动,略嫌莽撞。”
雪兔瘪了瘪嘴。“爹觉得兔儿该怎么做?”
古阳清想了一想,说真的,他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看吧,爹这么聪明,不也想不出办法。”雪兔得意了。
古阳清笑着挲挲女儿脑袋。“是,爹的免儿比爹更聪明——对了,明早你去见他,跟他说,咱们家够宽敞,很欢迎他来我们家养伤。”
古家老宅一共两进,十间房,就算加一个君无悔,也还绰绰有余。
“还不晓得明早上见不见着他呢。”雪兔问的就这件事。“希望他真的乖乖留在山坳那儿,没逞强跑走。”
古阳清点点头。结果是怎样,也只能等天亮才能见分晓。“爹去写张字条,要宝嬷嬷天一亮就帮你熬一帖退热活血的汤药,你随身带着,视君公子情况施药给他。”
“我知道。”雪兔点头。
“早点休息。”古阳清模模女儿脸蛋。“别忘了,去见君公子的时候,千万留心自己的安全。”
“遵命。”雪兔用力一搂爹的肩,才开开心心跑回房去。
翌日,一吃完早膳,雪兔立刻拎着药箱跟陶罐出门。
宝嬷嬷告诉她,今早天刚亮的时候,下了场小雨。她出门的时候,地还有点湿呢。冬至前的天气就是这样,每下一场雨天就多冷一点,也不知道君无悔的身子捱得住捱不住──
想到最后,她三步并成两步,几乎快跑了起来。
一到山坳处——空荡荡,哪有什么君无悔的踪影!
“我还真是料事如神——”她喃喃自语地放下陶罐跟药箱,突然瞧见地上的钱囊。她抬起一看,上头绣着一只豹。
这是干什么?她连打开看一眼意愿也没有,直接扔在地上。他以为留下这东西,她就会心满意足,不再惦记他了?
“昨天真不应该走的!”她咬着下唇懊悔。现下好了,他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就连他有没有躲过今早上的雨,她也不知道。
他那伤势,要再多淋个雨,会死的!
不行!她扭头钻进树丛里。她得去找找,至少确定他有没有倒在四周围。
她这一找,足足从清晨找到正午,整个山头几乎踏遍,才在她最料想不到的地方——她惯常洗衣的河边,望见一狼狈身影。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就这么大剌剌靠在这儿休息,就不怕他师父回头来寻他?
近身一看,她才知道他所为何来——他手里正紧握着干瘪的水囊。
“君无悔,你不能睡在这儿。”她一摇他肩膀,本意想唤醒他,怎知一碰,反被他身上的热气吓着。
老天,他好烫啊!
“醒醒,你醒醒啊!”她轻拍他面颊。“听得见我说话吗?”
君无悔双眼未张地呢喃。“水──”
“要喝水?你等等。”她拿走他手上的水囊,弯身在河里汲了半满。一拿起才发现,水滴滴答答地渗了出来。
“什么时候弄破了?”她一边喃喃,一边把囊口塞进他嘴。
君无悔如饥似渴地咽着。
雪兔想得没错,君无悔确实是为了汲水而来。她给他的水囊,在他磕磕绊绊间摔裂了,他不知道,待觉口渴要喝水,才发现水已流个精光。
当时夜色已深,他一个人在悄无人烟的山里游荡,身子又渴又疼,几要放弃时,竟被他听见水声——他是凭着想活下去的意念,强撑着走到河边,费尽全力喝饱了水后,他人也晕了过去。而一早的大雨,更是让他残破的身子雪上加霜。
“你身子这么烫,有办法走路吗?”她回过头一望家里方向。本想乘机带他回家,可瞧他这个样子,恐怕连一半路也走不完。
这样子更危险。
她一想,只能先搀他回山坳,喂他喝药之后,再回家找王伯帮忙。
“醒一醒,我现要带你去躲好。”她用力摇晃他肩膀,确定他眼睛已张开,这才钻进他臂弯下,使足了劲搀起他。
好——重——啊!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意识朦胧。
“我才要问你呢。”雪兔气喘吁吁。“明明说好会在山坳等我,你却不告而别!”
他踉跄地随着她的搀扶移动双脚。
“我……不能拖累……”
“烦死了。”她打断他的话。“你真的不想拖累我,就乖乖把伤养好。你知道我一早发现你不在,心里多着急?”
他紧一闭眼,好一会儿才说:“对不起。”
真是。雪免重吐了口气。他要真是个坏透顶的人就算了,偏偏他是个会道歉赔不是的人,教她一股气不知从何发起。
何苦跟个病人计较──一想到这儿,她火气也消了。
“撑着点,”她紧搀住他肩。“只要走回山坳,喝了我带来的汤药,就会舒服多了——”
一回到躲藏处,雪兔顾不得稍事休息,立刻喂他喝药,然后拿着陶罐,一路奔回河边汲水。
他得好好清洗伤口,她尤其担心他的伤口会被虫蚋蚊蝇染污。之前她曾目睹一次,一个伤者没注意,让蚊蚋在伤口上产了卵,那景况,说有多吓人就有多吓人!
撕下布块时,他虽然昏着,但仍吃疼地“嘶”了一声。
还知道疼就好。她放轻手清洗伤口,重新捣药敷上。
刚好还剩了点水,她拿起干布沾湿,顺手帮他把头脸脏污擦净。这才晓得,原来这君无悔,长得如此雅秀超俗。
扇子般的黑眼睫栖在他眼皮上,底下是一管挺直的鼻,跟厚薄适中、形状饱满的唇。
她忍不住轻碰他的唇,啧啧称奇,真想不到这个固执男人的身上,还有一处是软的。她还以为他全身上下,都跟他脾气一样硬呢!
君无悔长睫一颤,哑着声音呢喃。“好冷——”
怎么办?她环顾左右,找不到任何可以拿来让他取暖的东西,除了她自己。
男女授受不亲等庭训,早从她脑袋里飞出去,眼下,她只想让他舒服一点。
“你等我,我马上回来。”说完,她起身往外跑,不一会儿拾来一大把干柴,就着火折子烧了起来。
然后她躺下,伸出手臂抱住他肩。
她听见他发出一声模糊的叹息,把头更在她怀里偎去。
当然,他眼睛,是闭着的。
不知怎么搞的,他不期然流露的依赖样,让她鼻头微微发酸。
若他现在是清醒的,她想,恐怕打死他,他也做不出同样举动来。
她轻轻抚着他汗湿的发,贴着他额软声呢喃。“好好休息,你放心,你很安全。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昏睡中的君无悔,正作梦梦见自己卧在一片极柔软、安适的草地上,宜人的香气不断涌来,还有一阵阵让人全身舒坦的温暖——
他一向紧皱的眉宇,终于缓缓松开。
半个时辰后,许是汤药见效,君无悔醒了过来。
开头,他还有些迷茫,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只是瞅着瞅着,越看越觉得这地方眼熟,难不成──
他身子一动,才发现自己身上多了只手——他转头,不可思议地望着古雪兔的睡脸。
她怎么会躺在他身边?
察觉动静、雪兔眼皮也眨了起来。
她睡意未消地打了个呵欠,一脸三魂还找不到七魄的迷糊样。
大概是昨晚上惦着他没睡好,刚才她躺着躺着,没注意也睡着了——只是一对上君无悔的眼睛,她双眼倏地瞠大。
“你醒了!”嘴一边说,她手一边往他额上伸。
君无悔皱眉躲了开去。
“干么?”她瞪着他说:“我只是要看看你烧退了没——”
“我没事。”他忍着疼往后一挪。男女授受不亲,她一个黄花闺女,若被人看见躺在他身边,她还要不要做人呐!
她不由分说硬是抓着他模额头。唔,还有点烫。“你啊,光会逞强,瞧你的面色,明明就不是没事的样子。”
“我怎么又回来了——”他懊恼自语。想不透,昨下午,他费了那么大力气,忍着椎心的疼,好不容易才钻出树丛——结果一觉醒来,竟又回到了这里。
“是我带你回来的。”她没好气,把在河边拾着他的事说了遍。“算你命大,遇上的人是我,不是你师父。”
他现还真希望遇上的是师父,看要杀要剐,一次了结。
也省了她老为他奔波。
雪兔不解他用心,一味说着:“嗳,君无悔,我先提醒你,你伤口不对劲;你再自不量力,放着伤口不管,到时,可能连我也救不了你。”
“你本来就不应该救我。”
君无悔声音不大,但雪兔却听得清清楚楚,她肝火一下旺了起来。
“你倒给我说清楚,什么该救,什么叫不应该救?人说蝼蚁尚且偷生,难不成你君无悔一条命,还比不上一只蚁?”
君无悔拧着脸。古雪兔口齿便给,昨儿个他已尝过厉害,也知道自己说不过她。
“我爹说过——『知命者爱身,不立乎岩墙之下』。看你装扮谈吐,不是什么菲薄之人,你何苦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我不想拖累你。”说来说去,还是这么一句。因为她人好心善,所以更要替她着想。
“我爹常说,人生在世,省不得要麻烦其他人。”她凑近身认真望进他眼里。“你看那『人』,也得要两撇才能成字,你就姑且麻烦我一回,成不成?”
麻烦他人——按他师父铁风的教训,便是懦弱。他苦恼又困惑地皱起眉,她竟要他做一件他从未做过的事──
“好。”他咬紧牙关说:“听你的,我会乖乖留在这儿,直到伤愈为止。”
跟她处了一天,他多少模懂了她脾性;她这鸡婆性子,若他伤势没好到可以一走了之,她依旧会不放心地寻他、救他,乃至惹祸上身。
“你好我不好,”她斜着眼瞪他。“你已经诓了我一次,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说的话?”
他面色一沉。“你想怎样?”
“跟我回家。”她挑白直说。“我已经跟我爹提过你的事,他非常欢迎你到我家养伤。”
“办不到。”他一口回绝。这古家人是怎么搞的,不懂明哲保身就算了,竟然还欢迎祸害上门。
“办不到也得办!”雪兔从怀里掏出细麻绳,真打算依昨天说的,把他双手双脚捆上,然后她再回家,带王伯一齐来搀他。
君无悔一惊,猛地出手隔挡。“古雪兔,你别欺人太甚!”
嘿!雪免瞪大眼。他说这什么话?“我是要救你啊!”
“我说过,我不会跟你回去。”打死不跟。
他留在这儿,是真明白自己体力不济、跑不了太远,才两害相权取其轻,勉为其难同意,可跟她回家——这牵扯就大了!
雪兔一哼。一个病人、加上伤重,才不信捆不了他!
只见她七手八脚扑上,扯着细麻绳往他手上套。
就算伤重,君无悔还是个功夫底,何况雪兔花拳绣腿,应付她,他绰绰有余。
“别躲啊你!”她忙得一头是汗,绳索依旧套不到他手上。
懒得跟她胡闹,他手一搡将她推倒,她也机灵,立刻揪住他衣袖,两人倏地跌成一团。
“痛痛痛痛——”她呼着疼,眼一张,就看见他手撑在她脸旁。
她脸一亮,拿着绳子在他腕上缠了一圈。
“嘿!被我抓到了吧。”
“别闹了。”他翻身坐起。
他一动,绳子又落了下来,她的苦心霎时白费。
“干么啊!”她小嘴嘟嘟的。“我家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你去养个伤会死?”
“你跟你爹也太大胆,我什么来历也不清楚,光知道我叫君无悔,就胆敢把我往家里送?”
“你会这么说就表示你不是坏人。”她虽天真,但不笨,还知道恶人两字怎么写。
像他这种动不动怕连累她的人,才不可能作恶多端!
天真的丫头!他冷哼。
不乘机让她吃点苦头,她永远学不会,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猝不及防,他身子朝她贴去。
“你要做什么?”雪兔吓得往后一仰,双眼瞠大。
他逼近她,脸就贴在她唇前一寸处。
他盯着她眼轻轻说:“你刚才还说我是好人,怎么,害怕了?”
这么近距离看着他,她的心,一下跳得好急。
“我……我只是不明白你干么……靠这么近……”简直贴到她身上来了!她往后一望,后边就是山壁,已经没地方可退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眼紧盯着她眼。“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会不明白我想做什么?”说完,他撩起她一绺青丝,放在鼻前嗅闻。
霎时,一股带点儿熟悉、淡雅又清甜的香气盈满他胸口,教他神魂一荡。
总觉得——在哪里闻过?
“你刚为什么睡在我身边?”他若有所思地审视她脸。
她垂着头不敢直视他。他现在的表情、声音,都变得好奇怪——她面颊烫红,一颗心彷佛要从喉口跳出来。
虽说她已到可以婚配年纪,但因为村里乡民敬重她爹的关系,对她这朵娇花,始终没人敢跨越雷池靠近。以致她到现在,对于男女情爱,仍跟无知小童一样懵懂。
“你说你冷啊……”她声音如此微弱。“这山坳就你跟我两个,我不想办法帮你取暖,谁帮你。只是我没料到,我会一起睡着……”
所以说——他眉头微微一挑。他先前感觉到的温暖,不是作梦?
全是她搂着自己,让自己全身暖了起来?
他心口一紧。
她怎能做到此般程度——他忽地想到,若今天需要救助的不是他,是别的男人,她也会同样毫不保留?
一股妒嫉霎时将他淹没。
他不愿去想这可能,虽然他心底明白,她肯定会这么做。
脑中一闪过她对其他男人关怀备至的模样,他心里一阵焦躁。
“嗳,君无悔,”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脸。“你没事吧?怎么一张脸忽青忽白?”
他严厉地看着她。
“若今天换作是其他人,你也会这么关心他?”他是明知故问,也是不得不问。向来寡情少欲的他,头一回,想独占某人的心。
她傻乎乎地点头。“如果他跟你一样,有性命危险的话——”
就知道!他猛一吸气。
“这么善良,你难道不怕别人是另有图谋?”
“还能图谋什么?”她困惑地眨着眼睛。
他低下头,直接吻住她不及闭起的小嘴。
她受惊地瞪大眼。
这——这是——?!
君无悔浅尝即止,但头仍靠在她脸前极近处。
每次呼息,他烫热的鼻息便拂过她的面颊,让她背脊上的汗毛一根根竖起。
“没有人这么碰过你?”他呢喃。
怎么——可能有啊!她一脸惊吓地粗喘着气。“你……到底是怎么了?”
“让你知道男人是多坏的东西。”他唇瓣再次俯下,但这回不是亲她的嘴,而是朝她耳朵吹气。“你知道,你动不动嚷着要带我回家,听在我耳里是什么意思?”
雪兔怕痒地缩成一团,头像波浪鼓般地猛摇。“我只是……希望你伤口早点儿痊愈……”
“我可不这么想。”他伸手轻抚她面颊,如此柔腻——他微微一笑。“我认为你是因为喜欢我,想跟我春宵一度,才百般引诱我——”
什么──东西!脾气一来,她再也顾不得他身上有伤,猛地推开他站起。
被逼急了,就算是胆小的兔子,也会卯足劲拼死一搏!何况她本就不是懦弱怕事的姑娘。
“你在胡说什么!”她气呼呼地指着他鼻子。“要不是看在你伤势重,我早就打得你满地找牙!”
君无悔捂着伤口坐挺。他知道自己过分了些,可这也是为了她好。
人心险恶,他希望她早点明白这一点。
“我话先跟你讲明了,”眨个眼,他又重新变回那个眉头老是深锁的男人。“你坚持带我回你家,行,只是我不担保你会遇上什么事,你到时就别怪我。”
他是在告诉她,方才举动,他会一做再做,直到她怕了、后悔为止。
她猛一吸气。
他是故意的!她敢用性命担保,他此刻所作所为,全是为了激怒她、让她讨厌他。
有必要吗?
雪兔摇头。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好,我不带你回去。”她退而求其次。“但你也得履行你先前的承诺,你会留在这儿,直到伤愈为止。”
君无悔懒得搭腔。他方才已经承诺,是她不信的。
久不见他回话,雪兔再拿出麻绳。
“还是要我绑着你?”
他没好气地说:“我刚才不是说过了?”
“你最好别再食言。”她再一次叮咛他,然后弯身,把先前打开的药箱收拾背好。“我回家一趟,拿点你可能会用上的东西,大概半个时辰回来。”
君无悔没说话,只是弯着手臂,重新躺回泥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