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妻是朵黑莲花 第五章 互相思念的两人

作者 : 简薰

柳青山坐立难安的过了十二日——古代没手机,也没路口监视器,梅花府往京城的道路何止四五个选择,都怪自己,当时也没问武一竞走哪一条路,即使长生机灵,也不可能靠着猜测就追上。

就这样食不下咽,几天腰带就松了。

郝嬷嬷见自家小姐消瘦,很是心疼,“小姐别担心,长生鬼点子最多,肯定有办法打听到姑爷他们一行人的踪迹。”

柳青山愁眉苦脸,“要是能在路上解决最好,到了京城那就是庞会长的地盘,会发生什么倒是不好讲。”

郝嬷嬷继续劝慰,“武家从以前就年年行善,菩萨一定都看在眼底,会保佑姑爷的。”

这柳青山是知道的,武家供养着几个秀才,让他们免费教贫童读书写字,倒也不是希望那些孩子可以考状元什么的,能写信读信已经算不错。

“这长生也真是的。”喜鹊忍不住说:“有没有追上,好歹派人带个口信给小姐,怎么一出门就像断线的风筝,无消无息。”

说也巧了,这时候传来守门婆子惊喜的声音,“大女乃女乃,长生回来了。”

这婆子领的是武家的月银,自然喊人大女乃女乃。

柳青山大喜过望,一时之间忘了自己是堂堂大女乃女乃,竟然亲自站起来到格扇处等待。

夏日烈阳刺眼,黑了不少的长生带着包袱一路跑进来,额头上还有汗水,“小姐,信已经送到姑爷手中了。”

“快些进来,外头太阳大。”虽然心里焦急,可是柳青山也还是记得一件事情,人人平等,长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奔波了十几日,需要喘口气。

长生进得花厅,拿起了随身水袋喝了好几口,这才说:“我在秦州边界追上,亲自看着姑爷读信。”

她追问:“姑爷怎么说?”

长生恭恭敬敬回答,“姑爷很惊讶,说他会处理,又想着小姐心急,让我快些回来禀告。”

寿眉插嘴,“姑爷没当场把那两个骗子打一顿?”

“那倒是没有,我也不敢多问,想着小姐挂记此事,赶紧回来了。”

柳青山知道古代的主仆差别,虽然郝嬷嬷、喜鹊、寿眉、长生、保安,这些人是她的陪嫁,但对他们来说姑爷也是主人,下人不能管主人家的事情。

再者,武一竞能当家,并且维持武家船运的兴旺,必定是个小心谨慎的个性,看了信当场戳穿不是他会做的事情,他想必另有打算,只要他知道汪志勤跟黄顺义是骗子,还有那庞会长也不是好东西,得提防着点,这样就行。

悬了十几日的心现在才放下来,柳青山觉得自己又能吃吃喝喝享受人生了。

看着长生不止黑了两个色号,柳青山决定给予最实质的鼓励,“长生你这趟辛苦了,这个月多领三两。”

长生笑嘻嘻的鞠躬,“谢谢小姐打赏。”

柳青山轻快的说:“去休息吧,这几日不用到前面来了,吃点好的放松一下。”

“是,既然已经禀明小姐,我一身汗臭,就不在这里熏着小姐了。”

也许是想到三两银子的奖励,长生离去时连脚步都是轻快的,远远的还听到他唱小曲的声音。

郝嬷嬷笑着摇头,“都该娶妻生子的年纪了,也不见稳重一些。”

柳青山现在心情愉悦,“要是有人给我银子,我也开心……不过话说回来,喜鹊跟寿眉也不小了,如果想成亲或者有喜欢的人记得跟我说,我好替你们打算。”

喜鹊低头不语,寿眉却突然噗嗤一笑,喜鹊打了寿眉一下,寿眉连忙忍住。

柳青山的八卦雷达嗥哩嗥哩响起,“什么事情?”

“是,小姐问起,我不敢不回答。”寿眉抢在前头,“长生前几天传了口信给喜鹊姊姊,说他人很好,正在北上,让喜鹊姊姊不用担心。”

柳青山睁大眼睛,长生跟喜鹊?

这两人都是柳家的卖身奴仆,从小进府,几乎可以说是看着彼此长大,跟随着自己一起嫁到武家,又一起被发落到庄子上,她是知道这两人有些患难情谊的,可之前也没感觉有暧昧,怎么突然看对眼了?不过好像也是有这种情形,十几年老朋友,在某个难言的瞬间,友情转换成爱情?

对了,刚刚喜鹊怎么说的,“有没有追上,好歹派人带个口信给小姐”,她就觉得这句话有点瞥扭,为什么要特意强调“给小姐”呢?原来长生传过消息给喜鹊。长生跟喜鹊年纪都不小,若是彼此情投意合,能成亲倒是好事一桩。

喜鹊连忙解释,“小姐别误会,长生不是不尊重小姐,我想,大概是因为还没追上姑爷一行人,所以没脸传讯息回来。”

柳青山心想,哟,喜鹊是真心喜欢长生哪,都替他说话了。

于是她笑咪咪的问:“喜鹊,这里也没外人,你老实跟我说,把你许给长生当妻子,会不会委屈?”

虽然喜鹊的卖身契就在她的妆奁里,可是柳青山毕竟有着现代灵魂,她觉得喜鹊的意愿重于一切。

就见喜鹊涨红了脸,一时间说不出话。

郝嬷嬷打了她一下,“你这笨丫头,小姐要开恩了,还不懂得把握时机。”

喜鹊连忙磕下头,“我不觉得委屈,只怕……怕长生嫌我笨。”

柳青山来到这里后,一直很鼓励众人读书写字,也亲自开了小学堂,长生属于求知欲强的那种,上课专心,下课练习,不到两年就能写满一张信纸,更代柳青山写了不少邀请函出去,喜鹊只学会自己的名字跟简单的常用字就没耐心了。

柳青山听得喜鹊自卑,微笑开导,“那算什么,两人在一起重点是彼此扶持,彼此尊重,读书只是做事情方便些,不代表人格高尚,别的不提,那在城门验路引的小文吏也是科考出身,但却光明正大的索贿,枉读圣贤书,屈婆子大字不识一个,却替早亡的哥哥把孩子都拉拔长大,羸得邻里敬重。”

读书多只能说是命好,还真的不代表什么。

她记得以前看过一个台湾博士娶了语言不通的外籍新娘,记者访问他,这样夫妻生活幸福吗?他说,自己对老婆好,老婆也能感受到丈夫温柔,现在他们都在学习彼此的言语,他觉得很棒,楼上一对夫妻都是留学美国的硕士,天天吵得不可开交。

不过,喜鹊介意自己识字不多,是真的喜欢长生了。

柳青山心想,两人年纪都不小了,于是过几天问了长生的意思,长生大喜过望,说小姐如果把喜鹊许给他,他一定好好对待喜鹊。

普通人成亲,没那样多讲究,找了个好日子,院子里摆了两桌酒,喜鹊成了长生的媳妇——婚礼非常非常简单,柳青山给了喜鹊三十两当私房钱。

喜鹊十分高兴,银两可比婚礼实际多了,虽然自己不爱读书,可是将来生个儿子,一定要送他上学堂。

柳青山又问起寿眉,寿眉一脸害怕直说不想成亲。

在重男轻女的大家庭中,为了改善家境,寿眉六岁就被卖入柳家。

六岁已经是懂事的年纪,寿眉眼看家里的女孩都被卖了,只有男孩能留下来,母亲的舍不得也拗不过父亲的无情——父亲说:“儿子太瘦啦,得吃点肉,三丫卖了能得几两银子。”

寿眉记得母亲的眼泪,她觉得成亲很悲惨,并不想成亲伺候人。

柳青山也尊重她,人各有志,不成亲就不成亲,没什么大不了,而且也说不定会像自己一样——自己刚穿越时也是觉得在城郊当大爷很不错,可是没想到逍遥了四年,一朝见到自己的丈夫,**萌动。

以前:武家算啥,一屋子奇葩,谁想回去。

现在:夫君英明神武,武家的亲戚嘛,自己这现代人应该还是可以应付的。

话说回来,武一竞都已经离开大半个月了,事情到底进行得怎么样,是把那两个异域骗子送进大牢了吗,跟庞会长撕破脸了吗?怎么都没消息?

她一方面想知道,一方面又不想派人去武家问——熊太君的身体太不好了,万一本来不知道武一竞有事,现在知道了担心之中病倒那就糟了。

时间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过去,转眼秋天到来。

柳青山没想到自己院子种的香橼居然提早两个月结果——虽然只有少少四颗,但黄澄澄的,看起来好可爱,而且还有种好闻的香气。

她摘了三颗下来,派人分别送去给庄老太太、柯太太、罗太太。

香橼是柠檬的亲戚,可以用来供佛闻香,不少大户人家有种,只不过按照往年要寒露前后才有果实,她的香橼却提早两个月,这可稀奇,好东西当然是分享啦。

枝头上只剩下一颗,柳青山想了想,还是摘了下来,亲自洗了,让人送去附近的土地公庙。

土地公啊土地公,请保佑武一竞一切顺利。就在她看着窗外默默祈愿时,有人来了。

“大女乃女乃。”守门婆子进来喜孜孜的说:“顺风来了。”

顺风是武一竞的左右手。

柳青山想,土地公真灵。

转身她就见到顺风风尘仆仆跟在守门婆子后面,规规矩矩的行礼,“小的见过大女乃女乃,大爷命小的带话,先回武家祭过祖先,晚一点会过来。”

柳青山想问顺风事情发展,但还是忍了下来,“知道了,回去跟大爷说,我会等他。”

接下来柳青山充分体会到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古代没时钟,太阳也不是天天有,看日畧不准,总是要等到好久好久,敲更的人才会经过一趟,体感上三四个小时,实际上只过一小时。

郝嬷嬷看自家小姐坐立难安,觉得欣慰——小姐总算明白了,已经成婚的女人还是靠着丈夫才是正道。

柳青山换了衣服,梳过头发,又重新洗了脸,寿眉想帮她化妆,被她婉拒了,她非常喜欢自己的脸,朱唇粉面,这样天生丽质的五官根本不用加工。

就这样等啊等,盼啊盼,中午食不下咽,直到夕食时分,武一竞这才到来。

柳青山以为自己会连珠炮般的发问,没想到一看到他丰神俊朗的脸露出淡淡微笑,突然又有点害羞,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看起来也是收拾过了,衣裳干干净净,鞋子上没有泥潭。

柳青山心花怒放,这些都是为了来看她——当然啦,如果他看起来一副栉风沐雨过后的疲惫,她也会告诉自己,看,他这么急着来看我呢。

喜欢一个人,会给他找千百个理由。

就见武一竞手一伸,平安连忙双手呈上一本画册。

“这是你要的描花样子。”武一竞看着她,双眼明亮,“是京城最好的绣坊出的。”

柳青山心里一暖,他知道自己的贵客原来是骗子,应该一个头两个大,这种情况下还记得出发前的承诺,他真好。

“你不看一下?”

柳青山细细看过,每一个花样都好,有的可爱,有的优雅,还有一些祝寿用的,俨然是刺绣大全,“谢谢夫君,我很喜欢。”

柳青山牢牢着握着那本描花簿,内心喜悦,但也没忘记正事,“那两个骗子夫君如何处置?”

武一竞嘴角微微上弯,看起来十分得意,“我接到信件后,先是不动声色,照常招呼两人北上,一路进京,他们果然如你所说的一样,提起不方便携带大笔钱财外出,希望我先代垫购买金器玉器,等货款到了十万两再一次结给我,我心想庞会长如此算计我,不给他点教训,未免对不起武家。”

柳青山十分认同,“没错,不能这样就算了,绝对要庞会长付出代价,好让他知道我们武家不是好欺负的。”

武一竞听到她说“我们武家”时,露出一丝笑容,“我约了庞会长最宠爱的嫡长子庞彪一起,那汪志勤跟黄顺义想让我代垫,我双手一摊说自己刚刚付了一笔货款,手中现银也才几百两,那庞彪一心想出头,于是自告奋勇签字,庞会长在京中经营多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庞彪的借条堪比银票,就这样过了数日,那两贼人采买了大量金饰、玉器、古董字画,我算算差不多到十万两的时候,两人果然带着那些东西消失——庞会长即使收到了五五分帐的利润,也还有十万两的欠条等着他去结清,这一来一回,等于白送了汪志勤跟黄顺义几万两。”

柳青山一听,忍不住笑着拍手,“夫君此计甚妙,庞会长要是想赖,就得舍去庞家的名声跟儿子,说来说去,还是怪他心术不正。”

武一竞正色道:“说来也是我太相信人,以为庞会长在京中声望那样大,他介绍的人想必没问题,此去京城打听,才知道庞家因为几个儿子孙子都不成材,庞会长心里担忧,想多留点银子给他们以安享晚年,投资海船生意,却没想到遇到台风翻覆,他不信邪,又再出了十船,却又遇到海盗,就这样赔了二十几万两,等于庞家多年所得几乎一空。这些是京城人人知道的事情,但我远在梅花府却是不清楚,要不是娘子懂得异域文字,现在武家为了名声,就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是老天有眼。”柳青山安慰,“武家做那么多善事,菩萨看在眼底,这才让他们忘了收拾这箱书信。”

武一竞也觉得一切都是冥冥之中,那么巧他们赶时间,那么巧遗落了信件,那么巧柳青山懂得异域文字。

“据我所知,娘子授课女师是胡先生,胡先生虽然才华洋溢,却不懂异域文字,不知道娘子从何习得?”

这柳青山早就想好了,“我以前想不开,死过一回,梦中有个神仙指点我的,说来也奇怪,我在梦中苦学多时,但睁开眼睛却只昏迷一天,我也问过玉佛寺的老僧人,老僧人说凡事自有天意,既然梦中神仙教会了我异域文字,那就记得,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柳青山脸不红气不喘的胡言乱语,她知道古代人迷信,大富大贵之家之所以做好事,主要还是希望告诉菩萨,我们可是好人,多多保佑,所以只要说是神仙托梦就万事大吉。

“原来如此,想来是祖母长年拜佛,得到菩萨垂怜。”武一竞没有怀疑,“不过这次也是给了我一个教训,我买通庞家的大总管,他告诉我庞会长原本的目标是费家,费家开有数座赌场,日进斗金,金银更多,可是费家有个远亲在朝为官,要是骗了费家,恐怕不好善了,这才把目标转向我们武家——我仔细想想,还是回去挑几个落魄宗亲的聪明孩子入府读书,让他们考功名,此后互相帮忙,这才走得长远——虽然说我朝能买官,但名额有限,有钱未必买得上,还是科考来得保险。”

柳青山自然不会白目去问他要不要自己考,他已经一天只睡六小时了,实在是挪不出时间读书,“这主意我觉得挺好的,既然两个弟弟这么多年连童生都考不上,那还不如早点打算起来。”

武一竞接着说起自己将来的计划,“我有心想担任东瑞的总会长,但不可能一步登天,得先从梅花府所在的许州会长竞选起,算算还有一年半的光阴,只是鲁会长又在位十几载,怎么竞争倒是问题。”

柳青山对这方面虽然不是专业,但是每隔几年就经历一次选举,也有几分心得——现代的台湾人,谁对选举不是略懂。

她于是说起了竞选服务处的成立,宣传、旗帜、拜票、政见。

武一竞先是惊喜,后来惊讶——女子闺中学习不外乎琴棋书画、刺绣做菜,这男人的事情,柳青山怎么了解得如此透澈?后来又想,她生死关头梦见神仙教授异域文字,也许也是神仙梦中传授。

仔细忖度,确实有道理,他如果什么都没做,商会的人是不会推举自己的,柳青山说得对,重点是“服务”与“真心”。

武一竞于是举手一揖,“多谢娘子指教。”

柳青山见他尊重自己,心里也高兴,“夫君大度容人,只要愿意付出时间,想必能得到商会上下的认同。”

☆☆☆

时序入秋,金桂飘香。

武家的大宅院中有几棵银杏,风一吹黄叶就飘落下来,像小蝴蝶翻飞,可爱极了。

只是这样景致可人的院落,武一竞却无心欣赏。

他终于赶在登记结束前把自己的名字送上去——顺便打听了一下明年夏天有哪几位想参选许州商会会长,得到的结果是六人。

分别是寻求连任的鲁会长,叶家、米家、丁家、乌家,都是老爷的岁数,只有他武一竞年纪轻轻。

不过商会是这样的,看的是谁能赚,不是看谁胡子白,皮老太爷够老了吧,辈分也够大,但皮家船运规模不足武家的十分之一,所以武一竞说话比皮老太爷还有分量。

夏天原本是船运旺季,但他因为庞会长的设局南下接待,带人入京,还陪同两个骗子采买,这样就耗去两个多月,所幸武家船运有口皆碑,加上雇工尽心尽力,生意还维持了去年同时段的九成。

武一竞知道主因是因为自己没留在梅花府主持大局,运量不比去年,不该由工人担起责任,所以照样发了花红下去,一时间码头的武家工人都欢声雷动,看得附近几家的船运工羡慕不已——谁不想进武家干活啊,钱足饭好,可是武家一旦缺人,很快被工人介绍自己的兄弟、亲戚、邻居来应聘,根本不用对外募工。

武一竞本来就事情多,加上想竞选许州商会会长,要拜访同行,每天早出晚归。

他照着柳青山的建议,跟那些商人谈起自己当选会长后的愿景,比如各个行业结合起来,联合进货,压低成本,至于出货则是看个人本事,这招果然十分有用,那些商人听完后都表示明年夏天一定会推举他。

就这样脚不沾地,只要有入会的人家,他都亲自上门——所谓见面三分情,倒是没人拒绝他的见面请求。

一日回到武家,已经是戌时。

赵管事来说,童试今日放榜,二爷跟三爷又落榜了。

武一竞对这两个弟弟已经不抱希望,打算趁着过年走亲戚时透出自己想供养读书人的讯息,从落魄宗亲中挑几个聪明的来培养。

赵管事又说,熊太君那边派人来,让大爷去一趟,不管多晚,熊太君都等着。

武一竞想着祖母这几年身体不太好,休息至关重要,于是也没换衣服,匆匆往祖母的院子去了。

今日月亮又大又圆,他没点灯笼,却也看得清楚路,心中想着,原来已经到了十五?

熊太君显然是在等他,院落灯火通明。

黄嬷嬷就在垂花门等着,见到他进来,满脸堆笑,“熊太君刚刚才问过,大爷快些进来。”

武一竞是沉得住气的性子,不会去问黄嬷嬷有什么事情,见到祖母自然会知道,没差这一点时间。

丫头推开格扇,对内喊了声,“熊太君,大爷来了。”

武一竞大步流星走进去,就见到自己祖母半倚在美人榻上,旁边一个女说书先生,看样子正在说段子,祖母一脸笑意,显然十分开心。

武一竞见祖母懂得享受生活,心里也高兴,“孙儿见过祖母。”

熊太君坐了起来,含笑打量他,“最近太劳累了,得多休息,家里的钱够用就好,不用这样拼命。”

“孙儿做的是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觉得劳累。”武一竞想了想,选日不如撞日,他有件事情想跟熊太君提,“孙儿有个事情,想得到祖母恩准。”

熊太君笑了起来,“我们祖孙倒是有默契,我今日喊你过来,本也是有事情交代,你是小孩子,你先。”

武一竞在外面奔走多年,人人喊他一声“武大爷”,谁不尊敬他,可是在熊太君口中却是小孩子。

大概对于长辈来说,晚辈永远都是长不大的。

想到这里,武一竞心里一阵温暖,“祖母,我春日因为大雨的缘故,所以在柳氏的庄子住了几日,这半年一直有往来,柳氏已经痛改前非,孙儿想接她回来住。”

熊太君一怔,神色有点复杂——她想的也是这件事情。

她虽然尽量不想插手孙儿的事,可是身为祖母,见到长孙膝下犹虚,怎么会不担心?

上个月听说一竞在外面养了个外室,虽然忙得脚不沾地,还记得十天半个月去探望一次,又闻那狐狸精黏人得很,常常送纸条到河驿。

熊太君心想,养在外面,那恐怕出身不好,配不上他们武家,但仔细衡量,即使是贫村穷户也是个女子啊,一竞回到院子,有个人知冷知热,贴心安慰,总比只有丫鬟伺候强。

于是派了心月复黄嬷嬷去打听,那外室出身如何,是不是清白人家,只要家里没人作奸犯科,带回武家居住也不是大事。

黄嬷嬷什么人啊,后宅生活三十年,没什么打听不到的,不过出门几天就回来了,说大爷常常去看狐狸精是真的,但不是出身不好的农女,就是之前惹得家里不得安宁的大女乃女乃柳氏。

熊太君以为自己听错,反覆询问,黄嬷嬷拍着胸脯保证,就是大爷明媒正娶的大女乃女乃。

黄嬷嬷说:“柳氏这几年都有在反省,已经改过自新,邻里说起她都是好话,反而还骂我们大爷凉薄,放着这么贤慧的妻子不要。”

熊太君心里就有点不高兴了,想起柳氏来自己院子大吵大闹的事情,那日自己原本就头疼得厉害,被这样一闹,直接小中风了。

幸好大夫住得近,又妙手回春,不然自己恐怕就要尝受那缠绵病榻之苦。

每每想到这边,熊太君都有点害怕,大夫说了,这次是幸运,但下次不敢保证,让她要心情愉快,生活保持宁静,可是柳氏若回来,她还能高兴起来吗?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如果是个普通的外室,接回来也就接回来,可既然是柳氏,她反倒不太情愿了。

黄嬷嬷又说:“老奴到那庄子附近的第三天,刚好大女乃女乃要出门,老奴就跟着了,大女乃女乃是到土地公庙拜拜,身边跟着一个怀孕的女子,老奴看着有点像以前伺候的喜鹊,不过胖太多,老奴也不敢确认,大女乃女乃跟那孕妇有说有笑,看起来倒像是朋友,那土地公庙的庙公说,大女乃女乃人很和气,从不摆有钱人架子,老奴心想,庙公说的未必为真,老奴于是扮成乞丐婆子去拦了大女乃女乃,大女乃女乃给了老奴三枚银瓜子,又把贡品的全鸡给了老奴。”

熊太君自然是相信黄嬷嬷的,这么说来,柳氏是真的知道错了?

想起柳氏顽劣,熊太君不是不怕,可是谁叫孙子喜欢她呢——伺候孙子的大丫头说,大爷每天就睡三个时辰,有时候甚至只有两个时辰,睡觉的时间都快没了,还记得要去看她。

一竞已经二十几岁,应该要有个正妻帮忙操持家务,要有几个孩子承欢膝下——培养聪明的宗亲考试,不如自己生几个儿子去考试。

熊太君最后想,只要柳氏真心改过,那一切好说。

她原本就是想跟一竞提这事情,却没想到他先说了。

老人家一时之间突然起了心眼,“这可是你跟柳氏商议后的结果?”

“不是。”武一竞正色回答,“孙儿还没跟柳氏提回武家之事。”

“你们怎么不先谈好?”

武一竞露出惭愧之色,“祖母允许了,才有以后,祖母若是觉得心烦,那孙儿也不会把她接回来。”

熊太君觉得安慰,这孙子还知道自己是祖母,把自己的意见放在第一位——早年丧夫,中年丧子,熊太君知道自己要仰赖孙子,既然孙子喜欢,再不喜欢也只能接受,对老人家来说,孙子可比自己重要多了。

要是柳氏回府后又故态复萌,自己也不会再任由她作怪。

熊太君心里虽然动摇,却还是想要弄清楚柳氏如今究竟如何,“当年那个替你们合八字的瞎眼婆子说,这是三生有缘的命数,后来柳氏被打发到城郊,你母亲还去骂了那瞎眼婆子,说她胡说八道,却没想到兜兜转转,缘分又来了,柳氏在我们武家也住了半年,没有一点好,这回是改了那里,你跟祖母说说?”

说起意中人,武一竞的表情变得温和,“她这几年都在读书,懂了做人的道理,又从佛经中知道善有善报的道理,懂了善待下人,虽然拾起书卷不过几年功夫,但她聪明异常,已经能跟孙儿谈诗论文,说起生意也有一手——她自己在百里坡盖了鸡棚,做起了养鸡生意,孙儿跟她谈银子也觉得有趣。”

熊太君心里惋惜,一竞是很聪明的,小时候的先生说,保持勤学,二十岁考上举子不是难事,可惜家业要他接掌啊,他只好放弃四书五经,念起了商经算经,他想跟读书人来往,读书人说他满身铜臭,不愿意跟他多说,身为祖母她也明白他的遗憾,一竞是许州年纪最小的童生,可是武家人丁不旺,他没得选择。

现在柳氏能跟他说诗词,能跟他说生意,对一竞来说或许是第一个能与之畅所欲言的人。

熊太君心疼孙子,又暗暗骂起那些书生自以为清高,不屑跟商人往来,但要说起功名,又什么头衔都没有,个个靠着妻子刺绣干活过日子,说好听是备考,说实话就是吃软饭,像毛书生、岑书生那样,一边当帐房,一边准备功名,这才能赢得敬重,那些人只是游手好闲罢了,还看不起他们武家的大爷,哼。

熊太君想到这里,总觉得自己孙子的肤色又黑了几分——小时候还挺白,开始接手生意南北奔波后就没白过了。

两个庶孙吃得心宽体胖,这养家的老大真的需要一个人好好照顾他。

好,她这老太婆就跟天赌,赌这柳氏痛改前非,赌这柳氏洗心革面,她就不信自己拜佛三十几载,菩萨对她没一点垂怜。

熊太君淡淡道:“找个好日子把柳氏接回来吧。”

武一竞大喜过望,“祖母这是同意了?”

熊太君点头,“找个时间跟你母亲说一声,这事情我同意了。”

想着交代什么,又觉得多余,这大孙儿除了院子太空之外,可没做过什么让她担心的事情,他会衡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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