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山觉得武一竞的院子熟悉又陌生,可是眼见到那影壁,那漏窗,那红瓦,内心隐隐高兴,日后,她就要在这里生活啦。
她离开的时间正是武家生意发展最蓬勃的时候,武一竞身为当家大爷,自然换了不少下人。
人人都听说过柳青山脾气暴躁,不可理喻,直到此刻行礼,皆意外柳青山生得如此盛颜仙姿,大爷当年都舍得赶走,可见人说大爷不重色,那是实话。
柳青山见到众人磕头,连忙喊起,郝嬷嬷早准备好了,一人一个荷包当见面礼——想想也很好笑,她感觉现在好像成亲隔日,仆妇拜主人,主人认仆妇。
她自己是想回来的,武一竞自然也拿出满满诚意——郝嬷嬷、喜鹊、寿眉、长生、保安,都一起打包了。
柳青山觉得日后外人说起她,会从不屑变成崇拜,被赶到乡下的大女乃女乃,命运就是在乡下老死,只有牌位能回到夫家,她也许是东瑞国第一个二度进府的女子,而且还是风风光光从正门进来的。
认过人后,武一竞陪着柳青山在院子里转了转。
这院子跟她记忆中的不太一样,没有花朵,大树却多了几棵,梅花府偏南,天气温暖,除了银杏黄槐等天生转色的树种,普通大树倒还保持翠绿,秋风吹过,树叶摇曳,沙沙作响,感觉十分舒畅。
武一竞牵着她的手,“这院子我改了不少,我知道你爱花,将来若是想重新打理自己作主就好,不用问过我了。”
柳青山心中一暖,他真是拿出所有的诚意了。
两人绕着院子走走,很快到了晚饭时候。
今日不是初一十五,众人在自己的院落用饭即可,厨房端上香酥茄子、雪菜炒蛋、白果素鳗、乾坤凤翼等四个菜,汤是油菜豆腐汤。
柳青山爱吃,但更注重健康,早餐丰盛,中午普通,晚上简单。
四菜一汤,她觉得很好。
武一竞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说:“宁宁从小体弱,发痘子时更是差点没了,在母亲偏疼下没大没小,你别跟她计较,但如果太超过,也不用忍着,你是大嫂,她是小姑,她应当尊敬你,今天这样就挺好。”
柳青山笑说:“夫君不用担心,我既然想跟夫君长久,自然会惦量着分寸。”
她觉得武一竞身为古代人,能这样说已经不容易——多少婆媳问题、姑嫂问题,都来自男人没担当。
她前生未婚,倒是几个大学同学在三十岁前纷纷走入婚姻,有好几个都在后悔,每次有问题都是“她是我妈,你忍着点”,“她是我妹,你让着点”,她就不懂了,为什么忍耐的总是老婆?
武一竞先是请她放宽心胸,但若过分了也不用一味后退,这样就很好,毕竟母亲跟妹妹都有十几二十年的亲情,他不可能不顾,只要他不逼她在对方有错时让步就足够了。
她的人生哲学是:人不惹我,我不惹人,人若惹我,立刻反击。
她打算尊敬长辈,爱护晚辈,可是不代表自己要一直吃亏。
两人在舒爽的金风中吃完晚饭。
郝嬷嬷一脸笑意的说热水已经准备好,能沐浴了。
柳青山想到能同床共枕,那是精神大振——武一竞虽然皮肤黝黑,但却是丰神俊朗,自己觊觎他的男色已经半年多啦,如今终于可以得偿所愿,岂不妙哉。
热水的温度刚好,还放了点玫瑰露——别说,古代人还挺有情趣,玫瑰露、牡丹露等东西都做得很好,纯天然,洗后带着淡淡香味,不是现代工业香精可以比拟。
寿眉坐在后面给她舀水浇肩膀,“小姐可得尽力,好好把姑爷迷住,我会在后罩房给小姐念祈子经的。”
喜鹊连忙说:“姑爷好不容易回心转意,小姐可别像以前一样不懂事,夫妻间床笫美满,才能和谐,我就是心情放松,顺着丈夫,这才这么快有了孩子。”
寿眉点头连连,“今天花厅上太太说了只有生孩子这要求,只要小姐赶紧生下几个小少爷,那不管熊太君还是大太太,都没有理由塞人进房,小姐好不容易回来,一定要把姑爷牢牢掌握在手心。”
柳青山心想,原主以前是多不懂事,两人明明有过夫妻之实,现在要重新同床,丫头居然都这样紧张?
又想喜鹊不愧是已婚人士,开口非常大胆——但也是实话啦。
泡一会儿,觉得水凉了,她便起身更衣。
重新坐上武家大宅的拔步床,内心不是不兴奋——她就是个俗人,没有害羞,没有不知所措,她好想对武一竞动手动脚。
虽然没看过他的,但凭着他穿衣服的感觉,应该十分精实,不知道他有没有胸肌,有没有月复肌。
哎哟,怎么办,她太期待了,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她捏了捏自己的大腿,想着柳青山,冷静……嘻。
柳青山的心情就在兴奋、妄想、试图冷静中起起伏伏,终于听到一个脚步声——武一竞也沐浴好了。
从小地方可以知道他是真的喜欢上穿越的这个自己,古来男尊女卑,哪有女人先洗浴的道理,可是她偏偏就先了。
烛台燃着一对红烛,秋风从窗缝吹进,那火光就摇曳,让空荡的房间平添几分暧昧气氛,柳青山的心咚咚跳了起来。
她觉得声音彷佛敲鼓,武一竞会不会也听见了。
他很干脆的除下外服,带着喜悦的神情解她身上的衣带。
他的手很大,骨节分明。
怦怦,怦怦,柳青山觉得心快跳出来了,想到等一下就要看到武一竞的身体,想到更进一步的亲密,突然间有不好意思的情绪。
柳青山觉得他的手指好灼热,碰过的地方都烫人。
发抖,紧张,期待,完全无法控制。
刚刚还有闲情逸致想着要怎么调戏他,怎么恶狠狠的扑倒他,现在只觉得全身酸软,剩下的一点点力气都用来应付心跳了。
她的胸口好像万马奔过,震荡得不行。
“娘子怎么不说话?”武一竞的声音低低的,十分惑人。
“夫君对我温柔点。”柳青山是想撒娇,但说出来的话有种可怜兮兮的感觉,她太紧张了,忍不住颤抖。
武一竞替她理了理头发,总是精神旺盛的她此刻看起来像小兔子,眼睛浮着一层水气,惹人怜爱,他心里一软,“娘子别怕。”
☆☆☆
柳青山带着贴身下人杀回武家的事情,短短一个月内传遍了梅花府,到快过年时,甚至整个许州的说书人都讲起了这段故事。
太离奇,太不可思议。
媒婆们在后宅走动,难免也会提起,后宅妇人都十分奇怪,柳青山有什么好手段,居然能重新得宠。
得宠在后宅是最重要的课题。女人不得男人宠,那一辈子就完,不但得不到丝毫尊重,连带生出来的孩子丈夫也不会太喜欢。
饭馆说书人醒木一拍,“这柳氏在乡下时,长年供养九尾狐狸庙,打动了大仙,传授了她狐媚之法,这才让武大爷回心转意。”
众人哦的一声。
在饭馆用膳的柳青山听到,一口血差点喷出来,她是靠着自己温柔贴心、聪明智慧,这才掳获了武一竞好吗?什么供养九尾狐狸庙啊。
但跟一个说书人计较什么?
算了,他讲啥不关自己的事情,他开心就好,她不介意。
于是照常吃着饭,麻辣天香的水煮鱼真的太赞啦,虽然重回武家,但她可是丈夫挂了保证能出门的大女乃女乃,于是照样每隔五六天上百里坡看鸡,巡视完毕就到市集找好吃好喝的——她是很喜欢武一竞,但做不到为了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前生病榻缠绵多年,今生只想着过得自在。
如果她必须像尤氏、房氏那样一年只有初二能回家,只有清明能到宗祠祭祖,她会枯萎的。
又如果武一竞跟武贰竞、武参竞一样古板,她也看不上他。
他们的灵魂相遇在最好的时间,他们是天生一对。
吃完最后一杓水煮鱼,她心满意足的拍拍肚子,让小二结帐。
小二却说,庄先生结了。
柳青山意外,原来庄子云也来麻辣天香吃饭,想是知道她已经回到武家生活,所以得避嫌,没过来说话。
柳青山心想,回头给庄老太太送点心过去,聊表一下心意。
她跟庄子云说熟人不算,但因为庄老太太的关系,一年也见好几次,甚至他几个幼子幼女都是见过的。
要让她说,庄子云是个聪明人,不娶妻,只纳妾,妾室们谁也不是正房,谁说话都没底气,互相制衡,这样院子自然就安静了。
家里最尊贵的就是庄老太太跟他庄子云,其余都是下人,没有谁比谁高贵。
不像姚书生,娶妻纳妾通房样样都来,妻子想教训妾室,妾室仗着自己生了唯一的儿子想骑在主母头上,通房擅长跟姚老太太打小报告,家里鸡飞狗跳,附近人家都说,姚书生多年名落孙山,就是家里太闹腾了,静不下来。
说来,她自从回到武家生活后,已经三个多月没见庄老太太了,找个时间约出来吃顿好吃的,再喊个琴娘来弹琴,岂不美哉?
正想到这里,见到几个娘子簇拥着一个约莫四十岁的妇人进来。
妇人不年轻了,但却满头珠翠,身着上好的白色貂裘,富贵非常——麻辣天香虽然只是个普通饭馆,但几个大厨的手艺实在好,常有大户人家上门。
一个声音钻入柳青山的耳朵,“哎哟,这不是叶太太吗?”
“哪个叶太太?”
“就是那个尖齐圆健的叶太太啊。”
柳青山脑海闪过一户人家,曾经几次婉拒过武一竞的拜访,姓叶,是传承两百多年的笔庄,前朝皇帝赐下了匾额,上面写着“尖齐圆健”——这四个字是对笔庄最高的赞美。
前朝腐败,被东瑞的太高祖皇帝推翻,叶家原本把那匾额拿了下来,后来是太高祖皇帝说不用介意,叶家这才又挂了回去。
叶家制笔,名闻天下,虽然不是豪门大户,但百年传承,在商户中颇有名声。
东瑞国重文轻商,制笔是商业行为中最接近读书的一环,因此地位又比一般商户高上一点。
柳青山有印象的是叶老爷打算出来竞选商会会长。
丁老爷、乌老爷都已经打算退选,转而支持武一竞,如果叶家也能支持武一竞,那就能从高地位的商户那边拉到更多票,许州位在江南,文人多,做文房四宝的人家可不少。
于是转身,她跟着叶太太走到隔间——柳青山有着现代人的美德,那就是开门见山。
“叶太太您好,我的夫家在做船运,姓武,我姓柳,不知道能不能耽误您一点时间?”
叶太太不太明白,但还是秉持着礼貌,“武大女乃女乃请坐。”
店小二很快上了茶——这武大女乃女乃刚刚才在楼下吃了一顿,现在又上楼吃?虽然觉得奇怪,但没发问,只是殷勤的为叶太太介绍新菜色。
叶太太懒得看菜牌,“给我安排一个五两的席面吧。”
店小二大喜过望,“好咧,保管叶太太满意。”
叶太太见店小二退下,微笑说:“我跟武大女乃女乃素不相识,我们叶家跟武家也没往来,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我是为了许州商会会长的竞选而来。”
叶太太点点头,“有听说丁老爷跟乌老爷都放弃竞选,转而支持武大爷的事情,大概也能猜出武大女乃女乃的来意,不过我只是个后宅妇人,凡事听从丈夫意见,武大女乃女乃怕是白费功夫了。”
柳青山当然不会轻易打退堂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跟武一竞老早把所有竞选者的身家模透。
叶老爷最是孝顺,老母亲身子不好,下人又不细心,几次重病都是叶太太这个媳妇贴身伺候,连老母亲尿在床上都是叶太太亲自换衣服、擦澡、喂饭,从不假手他人,大夫十几年前就说叶老太太活不久,但叶太太细心照顾,硬是帮婆婆续命下来。
叶老爷感激自己的妻子,因此对叶太太十分敬重,跟叶家有来往的人都说,只要是叶太太的要求,叶老爷没有违拗的。
柳青山觉得委婉的话,那都是废话,把自己的来意讲明白,才是真的诚恳,于是继续直白地说:“我只是有一件事情要跟叶太太说,当了商会会长,那时间就不是自己的,得处理各行纠纷,各行合约,还有每年要上京一次,跟东瑞的各州商会会长见面,来往奔波要一个月,叶老爷的身子可扛得住这样的辛苦?”
叶太太一怔——她是个以夫为天的传统女子,丈夫说想竞选许州商会会长时,她不太懂,但想丈夫既然这样决定,必定是对的,自己支持他就好,然而此刻听得这武大女乃女乃这样说,倒是担心起来,年纪轻睡得少也就罢了,但自己丈夫已经是快五十岁的人,前几年一场大病后身体更是大不如前,很多同龄老爷都已经退休,含饴弄孙,他们是因为两个儿子都不成材,这才继续撑着笔庄。
“我知道叶老爷是为了培养几位孙少爷而辛苦,这次出来竞争会长一职,也是为了让几位孙少爷能有更好的靠山,可是叶太太,人的健康才是本钱,如果叶老爷倒了,少爷们年纪又小,那叶家的传承怎么办,两百年的家业,总不能断在这一代。”柳青山开始劝说她,“我的夫君也是年纪轻轻出来做事,也吃过亏,受过委屈,他说了,如果自己当上会长,一定会多加留意那些幼年当家的商户,不让他们受到欺侮。”
叶太太心思微动,想到最大的孙子也才十一岁,距离成材还有好几年,“武大女乃女乃说的可是真的?”
“我柳青山在此发誓,所言都为真,如有违心,叫我一辈子生不出孩子。”
叶太太心想,这誓发得可比什么天打雷劈狠多了,看来武大女乃女乃倒是没有骗她,想起丈夫身体并不好,孙子年纪都还小,忍不住担心。
但她多年后宅生活也不是假的,问道:“既然担任会长如此辛苦,武大女乃女乃为何支持武大爷出来竞选呢?”
“不瞒叶太太,我们之前被京城的庞会长摆了一道,要是上当了,损失就是十万两。”
叶太太惊呼,“十万两?”
“是,我们不过普通商户,斗不过官商关系良好的庞会长,我的夫君这才起了念头,想跟庞会长平起平坐——那也是因为我的夫君今年不过二十出头,如果他年过三十,我是万万不会让他踵这浑水的。”
柳青山顿了顿,“我的事情,想必叶太太也有听说,拜九尾狐狸庙为假,我是把病治好了——刚成亲时,我得了疮病,所以才闹得武家不得安生,我是真心诚意的跟您说,一个人的健康是最要紧的,没了健康,什么富贵都不能享。”
叶太太想起了婆婆——躺床三十几年了,叶家是不缺银子,儿孙也都孝顺,可是婆婆过得好苦好苦,老人家好几次恳求,给我一碗砒霜吧,我想死。
夫君都快五十岁的人了,常常头痛,晚上总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大夫说了要静养,多休息、少生气——可是当了许州商会会长,恐怕就是少休息、多生气。
不行,她还想跟夫君一起看着大孙子掌起这个家。
叶太太在心中下了决定。
两人在这边厢房谈话,却不知道隔着薄薄的木板,都被庄子云听了进去,内心忍不住又怅然——只恨自己端着读书人的架子,不然他跟柳氏……
他一直记得第一次看到她,那是四年前的春天,她肤白胜雪,微笑起来有如出水芙蓉。就那一眼——便难以忘记。
☆☆☆
快过年时,许州文房四宝同业的人都收到叶老爷的信,恳请他们在明年夏天推举商会会长时,一起支持武一竞——“照顾小当家”这个提议深深打动叶老爷。
总怕自己早死,总怕到时候大孙子还无法撑起这个家,会被欺负,会断了家业,但如果有人扶持,想必能度过风雨。
武一竞自然十分喜悦,他之前试图拜访叶老爷,总是被拒于门外,没想到柳青山居然能说动叶太太。
他喜色藏不住,“娘子真是我的福星。”
“那也是夫君设想周到。”柳青山现在看他,怎么看怎么崇拜,“能因为自己的困境,推己及人,夫君的气量非比寻常。”
武一竞被心上人夸奖,那当然十分得意,“自从我有了这心,越发觉得读书的重要,费家五服之外的亲戚当官都能震慑住庞会长,我们若能培养几个读书的亲戚出来,日后还有谁敢打我们武家主意?”
“夫君真打算挑人了?”
“嗯。”武一竞点点头,“等清明大祭祖,我会趁机把意思透露出去,现在天下官商勾结严重,互相帮衬才有将来。”
柳青山想到城门口那个光明正大收贿的小文吏,也认同武一竞的看法,武家有钱,没后盾,庞会长是第一个打武家钱财主意的人,但不会是最后一个,只要他们能培植出举子,甚至是进士,那两边都能得利。
冷风中突然飘进来一股硝烟味,隐隐约约听见孩子的笑声。
武一竞莞尔一笑,“不知道哪个小子在玩烟花。”
柳青山有件事情想了几日,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间讲,感觉现在倒是挺恰当,“我想,年夜饭还是不去吃了……夫君放心,这点事情我还不放在心上。”
武家的人都知道熊太君看到柳青山就头痛,她再度回府,熊太君那边也早早发话下来,不用过去拜见,各自过各自的日子就行。
可是除夕围炉,熊太君是一定要在的,万一见到自己又气血翻涌,那可怎么办才好?熊太君身体不好,禁不起刺激。
柳青山想,最好的方法就是自己不要出现——她是个有聪明智慧的现代人,并不会以爱为名要求武一竞放弃跟家人团圆,又或者逼他说服老人家,“你如果真心喜欢我,那就……”,她觉得说这种话的人又刁又笨,她才不屑那样。
爱情是替对方着想,不是为难对方。
她爱他,退一步怎么了。
武一竞闻言,神色一松——他也烦恼好几天了,祖母答应让他接柳青山回来已经十分宽容,平常不训话,不立规矩,不用见面,过的是各家媳妇梦寐以求的生活,他总不能拿祖母的健康来赌,柳青山能退让,他终于放下心中大石。
“年夜饭桌上,我就动几筷,等回到院子再陪你一起吃一顿。”
柳青山伸手挑起武一竞的下巴,含笑问:“夫君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可爱又贴心?”
武一竞一把捉住她的手指,“多谢娘子。”
两人相视一笑。
柳青山觉得这样很好,他们是夫妻,应该什么都能讲。
古代女人很介意能不能在年夜饭上桌吃,她倒是不放在心上,就像她入门第一天跟武宁宁说的,女人有银子才自在。
她的养鸡业越来越好了,花红给了,工人尽心,就算天冷那些鸡只也还活蹦乱跳——这样的天气,家禽死一成都算好了,但她的百里坡养鸡场只损失了一些些。
而且最赞的是,她的存款终于突破一千两的大关。
好不容易,值得拍拍手。
武一竞知道她有这些钱后,给她介绍了一个可靠的中人,柳青山花九百两买了两间闹区铺子,当起了包租婆,剩下一百两做周转金,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需要银子,不能把所有的钱用来投资。
因为有税收问题,她有铺子的事情没能瞒住,尤氏跟房氏一前一后来找她,说想跟她合资再开养鸡场——柳青山就懵了,她看起来很像傻瓜吗?有钱不会自己赚,非得跟妯娌分?
房氏手头一百多两,尤氏手头才三十两,两人脸皮都很厚,说自己很有诚意,简单来说,要她出大头,她们白得利润,她就觉得很荒谬,她又不缺那一百两、三十两,何必跟人合资,给人指手画脚的机会。
她当然没答应,尤氏模模鼻子就算了,房氏仗着自己有身孕,又哭又求,各种撒泼,还连“看在孩子的分上”都说出来了,柳青山就奇怪,孩子又不是她的,她干么看在孩子的分上啊。
不过她也有了一份体悟,在古代的深宅后院,孕妇真的天下无敌,因为当天稍晚,熊太君那边的黄嬷嬷就过来了,问怀孕的房氏为什么会在她这边下跪哭泣,柳青山好好的解释了一番,黄嬷嬷又反覆询问,确定没有遗漏,这才回去禀告。
更晚一些,武太太亲自过来——她才不关心庶媳妇的死活,只是身为当家太太,总得做做样子。
柳青山恭恭敬敬的又回覆了一次,武太太一脸不善——虽然不喜欢柳氏,但更不喜欢房氏,一个庶子媳妇而已,也想拿怀孕要胁人?
不过说起怀孕,武太太又想起一事,反正都是女子,也没什么好不害臊,就直接地问:“你的肚子有消息了没?”
柳青山心想,我跟武一竞也才同房多久啊,没这么快好吗?
但她只敢在心里呐喊,表情还是恭恭敬敬,“上次看大夫,大夫说还没有。”
武太太不太满意,“一定是你拜菩萨不诚心,菩萨这才不赐孩子下来,有空多抄抄祈子经,我若得闲也会帮着一起抄写,一竞是我们武家的长子嫡孙,他不能没有儿子。”
柳青山装乖,“是。”
武太太见她低眉顺目,倒是消了一点气,“你那丫头肚子大得跟什么一样,看来是个有福气的,你多模模,沾沾喜气,回头我让厨娘给你送花生莲子汤,你以后天天喝上一碗,竞老大不小,该当爹了。”
☆☆☆
过年前,洪氏来看了柳青山。
柳青山当然十分开心——穿过越来,真心爱她的人不多,洪氏是其中之一,甚至当她发愤要发展事业,洪氏也是尽力帮忙,缠着丈夫要人手,命令儿子打通关。
养鸡说来简单,其实不容易,光是鸡仔挑选就是学问,销售也得有通路,甚至连饲料的烹煮方法都有诀窍。
因为柳家做了六十几年鸡鸭生意,她这才得了便宜,顺顺利利地发展起来,不然哪这么容易,更别说长期在城郊的岁月,只有洪氏两个月来看她一次。
她前生没得到母爱,穿越后很珍惜母女亲情。
柳青山因为回到武家生活,跟洪氏已经超过两个月没见,此刻看到人,不由自主眼眶发红,“娘。”
洪氏也是情绪激动,“青儿。”
两人拉着手在美人榻上坐下,说起这几个月的种种。
洪氏说起自己亲生的两个儿子都有姨娘怀孕,脸上笑容藏不住,又问起柳青山怎么还没好消息。
柳青山就冏了,这要怎么讲,他们夫妻生活很美满,可是孩子不来,她也没办法啊——这个身体癸水不定,没办法算日子。
眼见洪氏心烦,柳青山安慰道:“娘,夫君不着急,您不用担心。”
洪氏狐疑的看着郝嬷嬷,“小姐说的可是真的?”
郝嬷嬷连忙回答,“太太放心,姑爷对小姐很好,老奴活了这把年纪,都不知道男人能这样对待女人。”
洪氏是信任郝嬷嬷的,又看到喜鹊大月复便便,忍不住对柳青山说:“喜鹊成亲就马上怀孕,可见是有办法的,你也不要拘泥自己的身分,好好询问。”转而又对喜鹊交代,“喜鹊,你六岁就到我们柳家,当时只能洗菜扫地,干不了什么活,可是我可没亏待过你,有什么秘方别藏着。”
喜鹊大急,“太太,奴婢不敢,奴婢也劝过小姐的,真的,奴婢晚上就是顺着丈夫,没有别的秘方了。”
柳青山都要心疼喜鹊了——她就是怀孕的速度快了些,人人都怀疑她私藏什么方法,就连武参竞的姨娘听说喜鹊成亲一个月就怀上,还跟过来磕头求诀窍,吓了喜鹊好大一跳。
“娘,喜鹊跟寿眉都很忠心,郝嬷嬷对我更是周到,您不用烦恼。”柳青山笑着劝,“夫君不是死脑筋的人,他也知道孩子要等待时机,他不着急的。”
洪氏面容仍然无法开朗,“虽然说青儿你能重回夫家,已经是菩萨保佑,但母亲心里总不踏实,夫妻之间还是要有个儿子才恰当,以前那么轻易把你打发到庄子上,不就是因为没孩子,所以才那样干脆吗?所以青儿,你要听母亲的话,不管什么方法都要试一试,趁着院子里还没姨娘,赶紧生下长子,将来就算丈夫变心,也有孩子可以依靠。”
柳青山知道洪氏着急,因为古代女子没有谋生能力,只能靠丈夫给饭吃,所以才会衍生这些烦恼,可是她读过书,现在有自己的事业,不缺钱,即使武一竞变心了她也不怕,就是离开而已。
只是这些倒是不用说出来让洪氏担忧。
洪氏虽然想法太封建,但说穿了也是因为真心爱自己。
柳青山笑说:“娘,我有养鸡场呢,女人有银子,什么都不用怕。”
洪氏想想,心里稍微放下一些担忧——看着青儿牡丹一样的明艳脸庞,真心希望她一生顺遂。
母女俩又说了些日常。
洪氏身边的韩嬷嬷提醒般的喊了句,“太太,别忘了正事。”
洪氏略微露出为难神色。
柳青山见状奇怪,“娘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我们是母女,没什么不能讲。”
洪氏有点不好意思,“就是你外婆有吩咐,想让柳家给你舅舅一个差事,可是我上面还有公公婆婆,哪做得了主,你外婆的意思是既然姑爷是武家的当家,给安排一个工作应该不难。”
舅舅叫做洪安康,不懒惰,也不勤劳,没有为非作歹,但也做不到见义勇为,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
没什么长才,吃不了苦。
之前洪家还算富裕,但洪安康被朋友骗钱,赔去大半,后来又想投资做丝绸生意,西进的商队有去无回,洪家就此没落,所幸还有几块地,靠着佃农缴租,能养得起几个下人,粗活不用自己动手,只是人人问起洪家大爷现在做什么,都难以启齿,三十几岁,正当盛年,在家吃老本。
洪家要面子,到处托关系,想让人安插洪安康一个位置,但世道不好,愿意聘用洪安康的,洪家看不上,洪家看得上的,又不想雇用洪安康这种算盘都不会打的人。
洪老太爷没办法,只好把主意打到姻亲柳家、武家上——两家生意做得这样好,安排一个闲差应该不难吧,他们洪家也没什么要求,就是希望工作简单点,使唤的人听话点,责任不要那么大,一个月五两银子,给个头衔就好了。
柳青山心想,原来是这种事情,笑说:“这事情简单,我能安排。”
洪氏闻言,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然过完年就得回娘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跟娘家交代……我虽然是正室太太,但又没权,能有什么办法。”她能缠着丈夫给柳青山好处,但总不能缠着丈夫给洪家人好处。
柳青山就想,古代人真妙,娘家顺风顺水时,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不能分产,娘家风雨飘摇时,嫁出去的女儿突然又要负责任。
稍晚,洪氏就带着韩嬷嬷回去了。
更晚一些,武一竞回来,柳青山跟他说起洪家之事,武一竞笑着说,小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