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夺前妻 第十章 坦白身分

作者 : 千寻

看着隔壁开门关门,亦画缓缓吐气,对方确实是针对她来的,问题是……她一个无关紧要的妇人,有什么好值得针对?

亦画从眼洞前退开,这才发现阿善就站在身后,手顶在墙边,暖暖的呼吸喷在耳朵边,两人靠得很近。

她下意识想躲,可他不退,直接把她圈在双臂之间。动作分明暧昧,但他的表情却是一本正经。

浓墨双眉紧蹙、好看的红唇拉成一直线,似乎完全没有发现两人的动作不合宜。

“你得罪过他吗?”裘善明知故问,一脸的忠厚,私心里只想要维持这个让人想入非非动作,久一点,再久一点。

“我都说不认识了,见都没见过,怎么得罪?”

“可你也听见,他的目标就是你。”

不知不觉她被带偏了,忘记自己还被扣在对方怀抱间,认真思考起问题。“我知道,可我也不明白,在京城时我很少参加聚会,认识我的人并不多,来到渝州后认识的人更少。”

“会不会是你的亲朋好友招惹了某人?”他刻意朝舅兄身上引导。

终于,他的引导成功了。

“是哥哥?”

难道哥哥诈死一事曝光,不肯放过哥哥的文官,意图兴风作浪?

很好,终于想起。裘善一句追过一句,持续引导。“你还有哥哥?他当官还是江湖人士?有敌人吗?或者……他手中握有不利于某些人的东西?”

他的重点在于“东西”,她想的却是——他们想抓住自己,逼哥哥出面?

“不行,我得给哥哥写信。”

写信?舅兄都死了,她的信要寄去哪里?她还有别的兄长?没有,不可能,那场瘟疫夺走父母性命,她只剩下一个哥哥。

既然如此难道是……天!是弥天大计,所有人都被皇帝、舅兄给耍得团团转?心脏猛地一挑,无数情绪在胸口翻涌,心中大石头瞬间移走,他想大笑三声。

难怪面对死亡,舅兄没有恐惧只有淡定,淡定地安排好亦画,淡定地从容赴死。那群跳梁小丑……皇帝不是别无他法,而是藏着后手,等着战争过后秋后算总帐。

太好了,就说舅兄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落败!

“你哥哥住得近吗?接到信可以尽快赶到吗?”

回门时,舅兄的决定让亦画气得暴走,因此当时她并不知道实情,直到最近才确定舅兄平安无事,并且能够连络得上?

所以舅兄很可能身在渝州?如果是可就太好了,有舅兄助力,孙桦与赵苑金的事他就有了帮手。

他满脑子盘算,却没发现亦画一头雾水看他。

实在是他的表情……天上掉金子了?“你在高兴什么?”

回神,他坦白了欢愉,“为小姐高兴。”

“为我?”

“一直以为小姐没有亲人,没想小姐还有兄长可倚仗,那可太好啦。”

咧唇,他笑得满脸憨。

奇怪,这样一张脸笑起来应该是桃花朵朵开,应该是春风拂面、教人心荡神弛,怎么会是忠厚老实?

“我有亲人,你这么高兴?”

“对,小姐开心阿善便也开心。”

这话诚挚得令人难招架,她努力在他脸上找到一丝虚伪,偏偏找不到。亦画叹气,终于发现自己还在对方怀抱里。“可以松开我了吗?”

他恍然大悟……

很好,连“恍然大悟”他都表现得无比真诚,彷佛从头到尾他都专注在问题点上头,不曾发现自己的行为逾越得太过分。

松开手连退两步,他红了耳朵和脸颊,垂头垮肩,像做错事的孩子般,然而在没人看见的角度里,他的嘴唇上扬,只是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歉疚。

“阿善没规矩,小姐责罚吧。”

乖巧、自动认错的好小孩,谁能忍心下手?“行了,我们快回家吧。”

“不行。”他直觉反对。

好不容易阿龙不在、青荷不在,好不容易她身边只有自己,就这样回家太可惜,回去后她又是众星拱月,哪有独处好时机。

“为什么不行?”

“如果孙桦没追到阿龙和青荷,回头往城里走,我们现在回去岂不是迎面撞上?并且谁晓得他会不会守株待兔,直接留在山庄外头,我们现在回去等同于自投罗网。”

这话有道理,但是……“难道,我们要一直待在六味居?”

“那倒不必,我们逛逛,天黑再回家。”

“你确定我们不会在城里碰上孙桦?”

“看我的!”

他们先以夫妻名义在客栈里要了间房,安置好亦画后,他进胭脂铺子买下林林总总各色黛粉,在衣铺买衣买鞋、买妥全身行头。

他的采购依旧充满效率,回来时身上背着两个包袱。

他就着铜镜开始进行改造,亦画坐在一旁,捧着脸看他十根指头像变戏法似的沾起粉黛一下下往脸上抹。

不多久,一张好看的俊颜天翻地覆大改变,他变得平庸,肤色暗沉、桃花眼微肿,好像没有睡饱,他在胸月复间缠上好几圈棉布,锦衣玉袍套上,转眼他变成三、四十岁的庸俗商户。

这样的男人满街跑,就算在同条街上来回三五遍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阿善,你这身本事怎么来的?”

他当过奸细,办过跟踪差事,要让人不发现,最好的办法是伪装、演戏,这两个工作他都驾轻就熟,要不月复黑的他怎会造就一脸老实相?

“不知,就是心想不教人认出,脑袋就自动浮现法子。小姐,我帮你打扮打扮?”

“好。”亦画满心期待,在他的巧手下,自己会变成啥模样?

他挖一团霜膏在掌心晕开,轻轻敷上她的脸,他的动作温柔,怕弄痛她似的,带着薄茧的手指划过她洁腻细致的脸庞,勾起一阵悸动,她脸红心跳,气息微微急促,他的手指确实带着法术,奇幻了她的心情。

此刻她顾不着罪恶感,只觉得脑袋乱成一锅糊,酸甜苦辣所有滋味在胸口混杂出她无法形容的感觉。

他松开她绸缎般的黑发,手指在头皮上或轻或重按摩,她不想享受的,却不由自主闭上眼睛长叹。

从镜中看见她的满足惬意,裘善挑眉勾唇,笑出两分邪气,这号表情分明是狐狸窥伺肥母鸡、野狼紧盯大白兔,再有人拿“忠厚”形容他就是瞎了眼睛。

拿起木梳梳开她的头发,绢上老妇人发髻,插上两支金晃晃的俗气簪子,他也在她的身上缠棉布,遮掩六个月的孕肚,她本想说“我自己来就好”,没想他的手刚碰上,咚地……

他诧异抬头,目光锁住她的,像是受到重大惊吓,那表情把亦画也给惊吓住。“怎么啦?”

“他、他……刚刚……”他指着她的肚子。

“踢你了?”亦画好笑问。

“对,很大一下,就像、就像……在打拳。”

“他爹武功很好,也许是肖了他父亲。”

亦画夸他谈,她崇拜他、敬佩他、喜欢他……还夸奖他,独独没有怨恨他呢。“以后,小姐会告诉小公子亲爹的事吗?”

“当然,他爹是个英雄啊,没有他爹保家卫国,我们哪得岁月静好。”

听见没?她说他是英雄,说他保家卫国,她说……当然?

听听、听听,他还是在她心里占了大位置。他激动得都要流泪了……

“但你为什么说是小公子,而不是小小姐?”

“我以为女人都喜欢男孩。”

亦画摇头。“男孩、女孩我都喜欢,只要他开心健康长大就好。”

他用力吸鼻子,把眼泪给吸回去,笑得满目喜悦。“小姐说得对,可是宝宝是不是讨厌我?要不怎会踢我?”

他问得忧心忡忡,又是一脸老实忠厚,这样的他,就算想将他推开,亦画都很难下狠手,于是心软的她回答,“不对,那是喜欢,是宝宝在同你打招呼。阿善,你多大了?”

他差点儿回答二十,幸好及时闭嘴。“不记得,但我肯定比小姐大。”

“我想也是,以后阿善就当宝宝的二舅舅吧,一起帮我保护他。”

意思是……她不拒绝他的靠近?意思是她要把宝宝亲爹的位置,永远为“裘善”留着?

不管是前者或后者,乐观的他都不认为这是亦画在拉开距离,而是她在想个恰当说词把他留住!

欢喜、开心,因为她要“留住他”,他笑得脸颊肉挤在一起。

“好啊!”他答得欢天喜地。

他的“好啊”松开她的罪恶与心悸,从今往后她多了个哥哥,哥哥喜欢妹妹、心疼妹妹,理所当然。

☆☆☆

一对身材略丰膄的夫妻相扶从马车下来,男的长相平庸,是你看过几遍都不会记得的人物,女的倒是长得不错,可惜皮肤黑了点、嘴唇厚了些、眉毛粗了点、身材又胖了些。

两人边走边聊天,神情轻松口气愉快,笑盈盈的,旁边人看了也跟着沾染几分喜意。

他们来到静艺轩,看一眼招牌,“丈夫”同“妻子”解说,声音醇厚,口气温柔。

静艺轩是风雅人士开设的茶楼,但与其说卖茶,不如说是卖画。

东家集合各大家的画作在此展出,让买不起却爱画的人士能花一点门票钱、茶水钱,在这里消耗一整天,当然如果有喜欢的画作也能在下方填上名字并且出价,到了月底价高者得画。

静艺轩占地广大,除宽阔的展画屋、茶馆之外,外面还规划许多园林造景,春赏兰、夏赏荷、秋观菊、冬赏梅,四季各有不同风光,只是门票太贵,一张票要价二十两银子,再加一壶茶、几盘茶点,进静艺轩的大门,不花上三、五十两银子出不了门。

尽管如此附庸风雅的大有人在,渝州的富豪、商家、官员,每每有事相商都会选择静艺轩。

静艺轩开设不到两年,生意一年比一年好,东家因而而结识不少有力人士,建立广泛人脉。

受过瘟疫洗礼的渝州能有这么多人花得起银子,说到底还是得感激皇上和何亦书,在瘟疫过后免除税赋,鼓励商人带动当地民生,还颁布许多益民律法,才能让渝州恢复生机。

他们和多数人一样直接奔赴展画屋,展画屋盖得特殊,不像屋子更像一道走不到尽头的长廊,两侧挂满图画,当中不乏名家大作。

裘善猜测亦画会喜欢。

果然她一进门就入了迷,她在每张图画前停驻,一瞬不瞬细细观赏构图用色画技,她忘记肚子里还揣了一个,走过大半个时辰都不肯停。

“不累吗?”

“有画可赏,怎会累?”亦画想也不想,答得理直气壮。

“你不累、孩子会累。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稍作休息后再过来。”

“好,但……再看三幅……”说着,眼睛已经飘到下一幅画上头。

然后三幅三幅再三幅……氷远有看不完的三幅,旁边的裘善无奈,手臂交握成圈充当凳子,蹲从身后将亦画托起来。

“你干什么?”亦画吓一跳。

“你往后靠在我胸口上,坐得稳当些再慢慢赏画。”

这是舍不得逼她停止却又舍不得她辛劳?他这样处处妥贴,她会感到罪恶,但是亦画还是往后靠,低声说:“宝宝又踢我。”

“不舒服吗?”

“没有,他在说——谢谢二舅舅。”好像非要把他牢牢钉在“二舅舅”位置上,只要两人身分泾渭分明,她就能安心享用他的好。

她多想了,裘善无所谓的。

“宝宝不客气,要乖乖的,别折腾娘知道不?”停顿片刻,他又问:“宝宝怎么说?”

还真的跟孩子对话起来?亦画回答,“宝宝说,听到了,会乖的。”

两人相视一笑,也不知怎地,都觉得心涨涨、满满的。

又看过十几幅画,两人才到茶馆歇息。看着她流光溢彩的双瞳,他忍不住问:“真有这么喜欢?”

“很喜欢,我看到许多真迹,没想过这辈子竟然有机会目睹。还以为那些画在江尚书手中呢,原来弄错了。”

江尚书爱画成痴,所有人都晓得有事相托、年节送礼,想讨江尚书欢心,最好的礼物就是画。

静艺轩东家拥有这么多珍品,可真是富可敌国了。

“江尚书?户部尚书江芷岳?”

“对啊,他喜欢人物画,收藏大量仕女图,刚才我看到不少,二楼进去的第一幅画是无将子的〈春游〉,里头十二名女子,环肥燕瘦,各有各的精致风情,每个人的表情身形都栩栩如生,很受收藏家推崇,我曾听过一耳朵,说江尚书花了三千金将其买下,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

“是真迹吗?”

“是真迹,错不了。”依照她对仿画的了解,这里展的〈春游〉肯定出自无将子之手。

裘善沉吟不语,江芷岳、孙桦……都是潘丞相的党羽。

当时借着新征兵制,他们没少上郭大将军府里游说,企图借由此事将舅兄拉下台,午门斩首是他们合力推波助澜之下成的事。

假设静艺轩的幕后东家是江芷岳?如果潘府的势力从京城发展到渝州?若是不仅渝州,湣州、杞州……各州都有他们的势力网,所图为何?

小二送上茶食后退下,亦画推开窗户往外看,不远处是个人工开凿的湖,湖面很宽,这时只剩下些许残荷,下雨天听着雨声落在荷叶上,定是诗情画意。

亦画想像着那个画面,却在视线落在正准备进门的男人身上时捣嘴惊呼。

裘善连忙探身望去……还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

“怎么办?他们知道我们过来吗?怎么会跟着过来。”

“应该不至于,我们已经换过装束,即便是熟悉的人都不见得能够认出来。别担心,往好处想,这代表他们没追上阿龙和青荷,他们安全回到家了。”

亦画同意,松口气。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探探他们。”来这里的顾客不多,却是各个非富即贵,小二等闲不敢随意打扰。

“好,你小心。”将门问扣上,像早上那般,裘善从窗口飞身出去,造就两人仍在屋里的假象。

看着阿善消失的背影,亦画垂下眼,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她隐约明白,有什么阴谋正在悄悄笼罩,很严重吗?

☆☆☆

十几天过去,裘善始终昏睡,军医不认为他能活下来,但他确实活下来了,脉象日复一日越来越稳定,呼吸也逐渐从短促变得和缓,偶尔眼睛能睁开片刻,只是尚未恢复意识。

他右手被齐肩斩断,左腿断成三截,虽然接上骨头,但归程拖得太久,军医说就算恢复情况良好,也无法正常行走。

换言之——瘸子,裘善当定了。

身为舅兄,他现在都不确定裘善是清醒还是继续昏迷会更好些。

郭大将军说该把人送回京城,至少得让他的母亲见上最后一面。

但军医说千里迢迢,目前这状况,怕是人还没送到京城就会死在半路。

因此,他继续在营帐里躺着,一天三顿药,顿顿不停。

何亦书犹豫再三,妹妹正怀着孩子,倘若知道消息怕是会承受不住,但隐瞒此事,剥夺她见裘善的机会,日后知道情况妹妹会不会怨恨上自己?

守在他床边数日,何亦书叹息。“你还是快醒吧,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

他有把握,亦画知道他变成废人,定会把和离书给撕了,重新当回裘少夫人。

那裘善呢?必定不愿拖累亦画,非要将和离一事落实到底吧。

准备起身离去,新的一批弩箭正如火如荼打造中,没想刚起身,衣礼被人给扯住,转头,发现昏迷数日的裘善终于醒了。

“醒了,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裘善看着岳璘,迷茫的眼神渐渐转为清晰,他想伸手,却发现自己全身好像被什么绑住似的一动不能动,用尽全身力气终于能张开嘴巴,他大声叫喊……然而喉咙发出的声音却像蚊蚋般小得无法听清。

“裘善,你想说什么?”

裘善?为什么喊他裘善?那是他最讨厌的人啊,岳璘疯了吗?

裘善早就已经……对,他已经死在吴军手里,那把大刀把他给劈成两半。

“爹……我要……爹……”他断断绩绩喊着,无奈舌头不配合,即使用尽力气也无法让声音变得清晰。

岳璘同情地望向他,裘善断掉半截舌头,以后连说话都有困难。弯子,认真辨认他的嘴型,半晌,疑惑问:“你要……找爹?”

终于猜到了?猛地瞠大眼睛,感激涕零……他想点头,但头颅也被绑住,卯足全力也只能微微晃动两下。

“你还没醒吗?裘伯父在你小时候就过世了。裘善,你到底怎么啦?”

“我……郭……煜……”像怕他不明白似的,他一再重复“郭煜”二字。

岳璘一猜再猜,猜过十数次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眼底带着两分戒备,迟疑问:“你说……你是郭煜?”

谢天谢地,郭煜淌下激动的泪水,再晃两下头。

看着“郭煜”,岳璘心脏猛烈加速跳动。

匪夷所思吗?是匪夷所思,但是偏偏岳璘相信他!“你等等,我去找大夫过来。”

他提脚想走,却被郭煜拉住,只不过全身乏力的他手臂无力地垂落床沿,岳璘回身,视线落在他手上,突然发现“裘善”腕间明显的朱砂痣不见了?

下意识翻开他的手掌,相信了也确定了……“裘善”的断掌消失……

“爹……”郭煜大喊。

岳璘苦笑,过去郭大将军说什么,郭煜都当成耳边风,这会儿摊上事倒是知道找爹了。

不知道该悲怜他还是鼓掌叫好,种恶因终得恶果,多数人都会抚掌叫好吧。“明白了,我去找郭大将军。”

离开营帐,岳璘满脑子复杂——裘善变成郭煜,那真正的裘善去了哪里?他要怎么告诉亦画这种事?

军医和郭盛都来了,看见父亲,郭煜激动无比,可惜说出来的话没人能听懂。

军医上前把脉,又扳开他的嘴巴查看半晌后,说道:“脉象平稳,人是活下来了,只是裘副将咬断的舌头烂得严重,怕是以后再无法清楚说话。”

失去左腿右臂成了废人,现在又是哑巴?面对“裘善”,郭盛无地自容了,都是自家儿子造孽,把保家卫国的英雄给坑了。

郭盛感到无比难堪与歉疚。拍拍“裘善”肩膀,缓声安慰,“你好好休养,有什么事等身子好了以后再说。”

丢下话,他连看都不敢多看“裘善”一眼,转身快步离开。

岳璘跟着走到外头。

郭盛叹道:“竖子造孽,老夫何来颜面面对他?”

犹豫片刻后,岳璘道:“裘将军的状况稍微稳定了,还是及早送他返京,就算有个万一……至少母子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好好的孩子变成这样,他母亲和妻子不知道要多难受。罢了,我私下给他一千两,你找人把他送回去吧。”

“属下遵命。”

目送郭盛离开,岳璘转身看了看营帐,淡淡一笑,“恶有恶报,自己造的孽终究得自己承受。”

回到自己帐篷里,岳璘正寻思让谁送“裘善”回京,却发现皎皎站在案桌上,他加快脚步上前,取下环扣上的竹筒,抽出字条。

急事,速返。

☆☆☆

前脚送走“裘善”,后脚岳璘立刻告假回山庄,还没走进阵法里就看见“郭煜”在前方不远处。

心头一惊,冲上前,二话不说拳头迅速招呼上来。

“郭煜”感到后脑一阵风袭击,下意识侧身闪过,一个后空翻转身面对来人。

岳璘?他怎会来此处?

想发问,但岳璘不给他机会,一招一势全朝他胸口招呼。

但“郭煜”并不想伤他,节节后退,只是脚步不见慌乱,他迅速往阵法里退去,但岳璘几个翻身追到前方拦截“郭煜”。

与此同时他产生怀疑,“郭煜”为什么对阵法这么熟悉?

当然“郭煜”也有同样的疑惑,岳璘不但没有迷失方向,相反的还能绕到正确路径上拦截自己,这代表他是庄子里的人?

庄子里的……他是舅兄何亦书?

他分神之际缓下招式,岳璘抛出一把粉末,“郭煜”被迷了眼,他怕在看不见的情况下误伤舅兄,只能停手。

下一刻,岳璘手肘抵上他的脖子,低声问:“你到底是谁?”

“你又是谁?岳璘还是……何亦书?”他反问。

他的话震撼了何亦书,他怎么会知道……裘善不想浪费时间迂回,开门见山问:“你易容了对吗?午门斩首只是一出戏,目的是松懈潘丞相那群人的戒心?”

一句句全是猜测,却猜中问题核心。

何亦书浓眉紧蹙,此人到底是谁?如果是敌人,代表自己和皇上的一举一动全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想到此,他扣紧指头,有了灭口的冲动。

没想裘善不等对方反应,又说:“既然你是岳璘,怎会认不出来我是郭煜?偏偏还要问『你是谁』?所以你知道郭煜身体里面装的不是郭煜的灵魂?我不解你怎会知道这事,但我愿意先说,我是裘善——早该死在烧吴国粮草行动中的裘善。”

接上线了?何亦书想也不想,拉起“郭煜”的手,找到了……找到消失的断掌和腕间的朱砂痣……他喃喃自问:“怎么会这样?”

这口吻……舅兄相信了。“我要是知道就好,我被亦画救下,在庄子里醒来,发现自己变成郭煜时,我也震惊得无法相信。”

“亦画知道你是裘善吗?”

“怎能让她知晓?这整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何况她还怀着身孕,我担心她受不了刺激,我不能冒这个险,因此我只能装失忆。那你呢,舅兄怎会知道我不是郭煜?”

何亦书苦笑。天下事无奇不有,最奇怪的居然让自己撞上。

他缓慢说出发生在“裘善”身体里的事,说郭大将军、说军营,也说最近的战局情势,而裘善却用最简单的话道出孙桦的密谋。

突地裘善做出噤声手势,说道:“有人来了,那脚步声应该是阿龙。”

“若事情如你所言,时机紧迫,你我必须尽快回营。我对自己的妹妹还是有把握的,她比你想像的坚强,趁这次机会,我把你打昏,你顺理成章恢复记忆与身分。”何亦书飞快说完,一个拳头打中裘善胸口。

裘善配合演戏,顺势高高飞起落地,陷入昏迷……

阿龙过来看见这幕,吓坏了。“少爷不要……阿善是自己人!”

☆☆☆

裘善“醒”来,床边还是亦画,这次他的眼里没有迷茫只有惊喜,他弹起身一把抱住亦画,把头埋进她的颈窝,语带哽咽道:“娘子,我好想你……我这是在作梦吗?”

他推开她,看清楚后下一刻又把她搂进怀里。“我不要和离,我这辈子只想要你,和离书我不认,求求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他这番操作把亦画弄懵了,想推开他,但他的手臂像铜墙铁壁似的紧紧圈住,让她一动不能动。

“阿善,你疯了吗?快放开我!”她使劲儿拍他的手臂,但没拍开他,却拍得自己手心发痛。

“我不放!我已经写信让娘把陈姗姗嫁出去。娘子,我爱你,你不要抛弃我,能娶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阿善,你在说什么?”他疯了吗?可是……疯了的他怎会知道陈姗姗?亦画大为震惊。

他没回应她的话,牢牢捧住她的脸,用尽力气说着从来没说过的甜言蜜语。“我喜欢你好多年了,我自知不配,只能在暗处偷偷喜欢着,不敢让任何人知道,深怕会害了你。可我忘不了啊,忘不了你那么小、那么害怕,却逼着自己挺身救我,那天下午,你就在我心底烙了印,再也抹灭不去。”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亦画频频摇头。

“忘记了?你拿郭大将军吓唬那群兵痞子,你撒胡椒粉救我月兑困,那天你拉着我拔腿就跑,你掌心的温度一直在我心口停留……”

她想起来了!那个大哥哥竟是裘善?

大哥哥的容貌早在记忆中模糊,但……她模糊了五年前的裘善,哪能模糊几个月前的丈夫?他怎么可能是裘善。

亦画生气了,一把推开他,怒问:“陈姗姗的事是谁告诉你的?青荷、阿龙还是阿虎?”

他一脸无辜,既忠厚又老实。“干么要谁告诉我?我本来就知道。”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竟想用欺骗来对付我?”她退到窗边,不满的目光盯紧阿善。

“救命恩人?你说你是我的……”

他皱起一双剑眉,不解垂头,像在思考什么似的一动不动,顿时,屋里安静得针落可闻。

亦画可以趁机离开的,但不明所以的不安蠢蠢欲动,彷佛有某个答案呼之欲出。

只见阿善抱紧头颅,蜷缩身子,他没发出声音,但从发抖的背脊中可以看见他的挣扎痛苦。

他这模样揪住她的心,让紧张的亦画出现喘不过气的窘迫感。

突然间他松开手抬起头,充满血丝的眼睛赤红,他大口喘气,汗水湿透衣襟。“我想起来了……我是裘善,奉命焚烧吴国粮草,任务完成后我带领属下准备退出,但好大喜功的郭煜杀了个回马枪,他疯了,他不按照计划不听我号令,我就不该管他生死。”

“可郭大将军待我恩重如山,郭煜是他的独生子,我不能见死不救,我冲进敌阵,吴军如潮水般一波一波涌来,我的属下纷纷倒地,我眼睁睁看着大刀砍掉我的手臂……”

他像受到极大的惊吓般全身不断抽搐起来。

亦画见状上前抱住他。“没事了,都过去了,如果太痛苦就不要再想……”

他反手抱住亦画,将她压在胸口。“是你救了我,我全都想起来了。娘子,我是裘善,是你的相公,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跑到郭煜的身体里面,但我不是郭煜,我是裘善,货真价实的裘善!”

他是裘善?该相信吗?

所以他会做鸡蛋饼,他把桃花眼笑出忠厚老实,所以他对她紧张小心,他的断掌朱砂痣和包裹手指的可爱耳朵……

“我是裘善,但裘善早该死了,我不知道自己怎会变成郭煜?”

“我知道。”何亦书接话。

两人同时望向门口,何亦书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

“哥哥/舅兄……”

何亦书笑容很狐狸,这家伙……戏演得相当好啊,好到……忠厚?我呸!

“你与郭煜互换了灵魂。『裘善』的躯体被送回军营,昏迷十几日后终于清醒,他咬断舌头无法说话,我从他的口型当中猜出他说自己是郭煜,见我猜出他身分,他激动兴奋,但这事太诡异,我无法告诉任何人。”

“我的身体还在军营里?”裘善忙问。

“你的右手臂被削断,军医不认为你能活下来,但郭煜的求生意志很强,军医说渡过这关他不会死了,只是缺手断腿又无法说话,下半辈子会过得很艰难。郭大将军罪恶感深重,拿出千两银票将裘善送回京城。”

“裘夫人看到儿子变成那样,肯定会很难受吧,至于一心想嫁给你的陈姗姗,我想看看她到底有多爱『裘善』。”

“哥哥……”亦画轻轻拉着兄长的衣袖。“你怎能相信这种事?”

“两个原因,第一:『裘善』的朱砂痣和断掌消失,而……”何亦书翻开“郭煜”的手,那里有明明白白的断掌和朱砂痣。“第二,亦画,你看过姑姑留下来的册子了吗?”

“看过了。”

“你没怀疑过姑姑怎会有那么多奇思妙想?怎会懂得那么多没人知道的事?”

她确实怀疑过,但那是她的亲生母亲啊!

“这个问题我认真问过姑姑,她告诉我她来自数百年后,也跟我解释重生与穿越。”

“重生、穿越?那是什么?”

“当人死后,没有进轮回,魂魄进入另一个人的身体继续活着,这叫重生,就像郭煜与裘善。但如果魂魄进入的那具身体,在数百年前或数百年后,就叫做穿越。

“刚穿越来那几年,她天天盼望能够回家,与亲人一起生活,却没想到会遇见你父亲、爱上他,爱得放弃所有理想与原则。”

生下亦画后,姑姑不断流血,眼看只剩下一口气,可她没有张皇失措,依旧笑得满眼温柔。

姑姑对他说:“小书,姑姑要回家了,回到那个有电脑有飞机的家乡,可惜我带不走妹妹,你能不能帮我照顾妹妹?”

亦书用力点头、用力保证。

姑姑写过很多好听的故事,他本打算念给妹妹听,还想告诉妹妹,等她长大、老去,总有一天她也会飞到姑姑的世界里,重新当姑姑的女儿。

但爹娘为了保护妹妹,不让外人知道她的身世,更不愿意让妹妹有寄人篱下的失落感,便将她挂在母亲名下,成为他的亲妹妹。

而何亦书想给妹妹讲的故事书,全让娘亲给收藏起来。

所以……“郭煜”的身体里面,真的住着裘善的灵魂?

何亦书看看裘善、再看看妹妹,说:“你们好好谈谈。亦画,如果最终你仍旧决定与裘善分开,那就彻底决断,别怕,你有哥哥可倚仗,谁都甭想欺负。”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裘善一眼,走出屋外。

屋里又剩下二人,裘善上前一步,她下意识退后两步。

见她如此,他沉声道:“娘子,是我辜负你的信任,没把家事安排好,是我害你带着孩子千里迢迢千辛万苦来到渝州,更是我让你委屈受尽、无处喊冤。你有权怨我,如果你真心恨我、恨到此生不愿再见到我,那么我会顺你的心意。但是,在做决定之前,请先听我说几句好吗?”

她没点头、没摇头,也没有调头离开。

裘善继续说:“世间没有几个人能够认同重生这种事,我既然占据『郭煜』身子,就必须认分当郭煜。

“郭煜没有妻子、母亲,他说一没有人能说二,郭大将军心头不爽顶多骂上几句,只要我坚持娶你为妻,没人可以反对。”

“如果你愿意,请你让我重新追求你、重新回到我身边当『郭煜』的妻子。如果哪天我回到裘善的身体里面,那么和离依旧做数,你不需要陪伴一个废人,熬坏自己的一辈子。”

亦画缓声道:“有了裘善的灵魂,郭煜不会碌碌无为,日后必定前程远大,而何亦画,一个和离过的女子,凭什么嫁入大将军府?反倒是成了废人的裘善……如果陈姗姗不肯对你忠贞,或许我能够重回裘府支应起那个家、教养我的孩子。”

这话说得够明白——她不恨他、不打算与他撇清关系,她愿意成为裘善的妻,即使他已经变成无用废物。

他听懂她的心思,听懂她对自己的感情,听懂裘善是她心底的唯一。

他笑了,拉开嘴角,从小笑、大笑到仰天大笑,何等幸运啊,他终究是心想事成、梦想成真,裘善高兴得跳起来,抱住亦画转圈圈。

“谢谢你!谢谢我的娘子,谢谢……”他高兴到语无伦次,脑袋浇了浆糊。

他这样快乐啊……怎会一个算不上救命之恩的恩惠,就让他投注那样深刻的感情?

“亦画,你想要什么,『郭煜』富得流油,你告诉我,我通通给你买。”

男人对女人好,就是用拼命为女人花钱来做表现?所以他当了匕首,给她买一马车东西?

望向窗外,那里有满院子菊花,亦画失笑。“你这是慷他人之慨。”

“他欠我的,若不是郭煜胡闹,按照计划差事办完就该撤退,我哪会变成这副模样,娘子不知道,刀子从肩膀削下去那刻有多痛,要不是痛到意识模糊,我又怎会把舌头给咬断。”

光是听着亦画都觉得心痛难当,他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轻轻抚上他的脸颊,认真看着他的脸庞,幸好还有熟悉的憨厚眼神和无辜表情,否则她要到哪里找到裘善的痕迹?

两笔浓墨剑眉、一双勾人魂魄的桃花眼、精致完美的五官……当他的妻子压力肯定不小,如果可以选择,她更想成为夫君黝黑粗糙、长相平庸的裘少夫人,至少能少费点神,不用担心相公遭人觊觎。

捧起他的脸,她问;“还痛吗?”

“不痛了,现在忍受那份疼痛的是郭煜。”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相公,我是认真的,若哪天你变回裘善,我还是要当回裘少夫人,和离书,我不认。”

这话不甜、不精彩,却狠狠地把他的心脏给裹上大棉袄,即使外头冰天雪地也浇灭不了里头的熊熊烈火。“好。”

到时的事到时再说,现在他只要专心享受她的疼爱。

“所以我们就维持这样子好吗?不成亲,但是在一起,你还是宝宝的亲爹,还是我的相公,但哪天『郭煜』不得不成亲,那你便和郭少夫人好好过日子,我可以一个人,没问题的。”

“不要,我不想委屈你。”郭少夫人,她非当不可。

“若我与郭煜成亲,哪天你回去了我怎么办?留着我在二世祖身边任他欺凌?你舍得。”

他舍不得,可是……拥她入怀,他无话可以反驳。

夫妻本是一生一世的事情,怎么到他这里就这么困难?老天爷能不能对他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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