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小布包,我打开来,里面裹了一片东西,薄如蝉翼,拿在手里,触感很奇异。
“这是……”我拎起来,看着上面的五个窟窿。
女乃女乃的,这是人皮面具。
芯片中有记载它的做法:从将死未死的人脸上剥下,用人血浸泡七天,再以雪蛛捣成的浆涂上去,使其不腐。
这种面具的难点在于,剥皮的时候,不能太薄,亦不能太厚,太厚了容易皱褶,太薄了容易破,以一分为宜,速度要极快,在毛细血管破裂之前整张割下。
其次是雪蛛,天山独有的蜘蛛,剧毒,数量极少,咬一口无药可解。制作面具必须用活的雪蛛,死了便失去功效。所以人皮面具向来只有传闻,成品极其罕见。
我手里的这张,厚薄均匀,富有弹性,显然是佳品。
“少主……”图坦没拦住,懊恼得紧。
“我答应过的事,岂能言而无信。”他一句话,图坦便没话说。
“这比易容术简单,但是只能变一个模样,你这么惜命,也只好用这东西。”这话却是对我说的,“以水敷面片刻,便能取下,晾干了之后,可重复佩戴。”
我吞了口口水,捏在手里,扔也不是,收也不是。
一想到这是人的脸皮,我便微微有些作呕,更不要提把它贴在脸上,偏偏这似乎是个天大的人情,端看图坦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就知道这玩意儿的珍贵。
我迅速把它用布裹好,揣进怀里,“公子一片好心,我却之不恭,那么,多谢了”
他淡然道,“这是你应得的酬劳。”
一个念头忽然在我脑中一闪,这两人脸上,莫不是也带着人皮面具?
我忍了忍,没问出来。
这两个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不提易容术,单看他们对我的态度,就不同寻常。
穿越的一个月,我早有深刻体会,正常人见了我这张脸皮,即便不生邪念,也忍不住多看两眼,可他们至始至终,神态自若,看我的目光,和看牛牛并没有什么两样。
不为所惑,那么,定是因为,在他们心中,有比更重要的东西。
这个东西,多半叫做权力。
我敛了眉眼,低头拨火。
汉匈之争,可大可小,我断不愿意被卷进去。
他似乎也倦了,微微闭目养神,图坦从怀里掏出几粒药丸,喂他吞了下去。
外头的雨势渐小,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掉在叶子上,滴滴答答,声音很是清脆。牛牛听着雨声,趴在我腿上打起了呼噜,圆鼓鼓的肚子一起一伏,它近日长大不少,已有两尺来长,趴在腿上,还是有些分量。
我看着对面坐的两人,没有分毫睡意,图坦也一直盯着我的动静,双方静观其变,形成很奇妙的一种对峙。
我不放心,他们一样也不放心,可以寒暄,可以互助,但是没有信任,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拔刀相向。
男子间或微微抽搐,图坦便将手掌抵在他背上,依我从古代武侠小说中得来的知识判断,似乎是在助他疗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边露出鱼肚白,男子终于再次睁开了眼。图坦有些担忧,“少主……”
他抬手,制止他再说下去,侧头朝洞外看了一眼,道,“雨停了么?”
“停了”
“那便上路罢”
“是。”
他扶着图坦的肩,慢慢站了起来。图坦给他披上斗篷,系好腰带。他朝着我,慢慢转过身来,“就此别过。”
我不太有诚意的摆摆手,“再会。”
他那张脸,似笑非笑,“希望再会时,不是敌人。”
薄薄的晨曦透进来,照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我琢磨着他这句话的含义,直到两人的影子消失在视线中,才松了一口气。
这两个人,实在可疑,说是匈奴派来的奸细,又不太像。那个男子的眼神,是运筹帷幄的派头,不会是别人的棋子。
我掏出那张人皮面具,对着光线又打量一番,这是一张极普通的汉人长相,细眉细眼,鼻梁平扁,皮肤微黑,若是我戴上去,定能避免很多麻烦。
可是我不太敢戴,尤其想到那卷易容经。总让我有一种不踏实感。
我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看不出哪里有问题,只好先揣进怀里。
一动惊醒牛牛,在我腿上伸个懒腰,表情很欠抽,方才它靠过的地方,多了一滩不明液体。
“死牛,又流口水在我裤子上。你梦到了什么好东西?”
牛牛冲我咧一咧嘴,跑到角落里,自顾自地一抬腿,嗞出一道水箭。
这个家伙,越来越不怕我,开始露出它无赖的一面。叫我好生怀念,它从前怯怯的小模样。
哎,都说人生若只如初见,狐狸也应如初见才好
出得洞来,雨过天青,草碧如丝,空气中有淡淡的泥土味道,那两个人的脚印,深深浅浅地印在未干的泥地上,方向正好与我相反。
莫非是要回匈奴?
脑子里跳出一个身穿银甲的影子。唔,他们应该回到长安了罢?
这是他崭露头角的一战,史书记载,回到长安,他将获得一个爵位——冠军侯,以彰显他勇冠三军的功绩。对于本就显贵的他而言,恰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教无数少女竞折腰。我几乎能想象他万千荣耀于一身的景象。
不知为何,心情忽然有些低落。
我模模背包,里面装着嫖姚校尉包烤肉的布,虽然我没有拿到他的签名,回家把这块布抖给凌风看,也一样是个证据。
牛牛倒是一如既往的欢快,跑来跑去,追着飞舞的小蝴蝶,果然叫它逮到一只,叼着跑来我面前邀功。
我斜眼瞅着它,“招蜂引蝶,你这个花狐狸,不务正业,午餐在哪里?晚餐又在哪里?赶紧给我逮兔子去。”
牛牛不以为意地摇摇尾巴,接着去扑第二只。
它在前面边跑边玩,我背着包,小心地在泥泞的山道上前行,雨后的空气分外清新,鸟儿鸣叫着,飞来飞去,修补着昨夜被雨水冲坏的窝。山道静谧悠长,我在林间穿梭,牛牛跑得没了影,它最近胆子越来越大,通常跑了半个时辰,才停下来等我一等。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我走的有些热,掏出水袋喝了两口,忽觉风过,有利器破空而来,铛的一声,钉在我旁边不远的树干上。
老子被呛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反应,铛铛铛又是几箭。
前面树林里一阵混乱,有人道,”小畜生,你哪里逃?”
我正琢磨这小畜生的指代,就见牛牛四爪刨地,屁滚尿流地向我跑来——
谢谢熏小草童鞋的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