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归是善忘的,虽说爹爹生前封作恒安王,但人死灯灭、人走茶凉,何况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封王罢了,宫中办完丧事之后,此事便也淡了下去。那些歹人已被悉数杀尽,死无对证,圣神皇帝下令让人追查,却也没查出个子丑寅卯,只能是不了了之罢了。
圣神皇帝偶尔也让我过去陪着说说话,但更多时候,我也不过是呆在宜绣阁中,让侍女陪着说话、吃饭而已。我从别人看我的眼神,待我的语气,便也略略察觉出,他们虽是怜悯我,但更多是因为我是圣神皇帝的堂侄孙女,这才礼让我几分。话虽如此,但宫人待我的态度,也还是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
我在宫里百无聊赖地过了几日,每日夜里总是做了相同的梦,梦见爹爹像往日一般,逗着我玩,忽然头却掉了下来,娘亲过来将我搂在怀中,霎时之间却是鲜血飞溅。我孤零零一人哭得声嘶力竭,最后沉入漆黑不见五指的无底深渊,待醒来之时,发现被褥已是濡湿了一片。
爹爹下葬七日之后,我正想着该如何对圣神皇帝说想出宫去看娘亲,没想到太平公主却来了宜绣阁,我急忙跪地相迎,道:“见过公主娘娘。”太平公主半扶半抱地将我拉了起来,拍了拍我的膝盖,嗔道:“你这丫头,何必行这大礼?你呀,就跟你娘亲似的,谨小慎微,何苦呢?这儿没有外人,叫我公主做什么,叫表姨母便是了!”
我低声应了声:“是,表姨母。”太平公主笑眯眯地拉我坐下,让我坐在她身边:“这些天,住得可还惯?那四个侍女,用得可称心?”我点点头,犹豫了一阵子,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太平公主似是看出了我的犹豫,笑道:“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我鼓足勇气,小声道:“表姨母,我只在入宫之前见了我娘两回,这些天也没有见过她,我想她了,想出宫去看看她。”这些话是我想了许久的,见太平公主似乎甚好商量,这才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天平公主笑了起来:“我倒以为是什么大事儿!你有这等孝心,自然是好的,有何不可?这样罢,我待会儿让人备了马车,送你到临淄郡王处,你想回来,便再让他送你入宫便是了。”
我没想到太平公主这般轻易答允了,不由大喜过望,但还是有些迟疑:“我听说,戴孝时不能去别人家中,不吉利,那……我可以去表哥哪儿么?”太平公主又笑了:“你个小脑瓜子,懂得人情世故倒还不少,又是你娘以前教你的?行了,现在哪儿这般多清规戒律的,再说了,你表哥也是本家亲戚,算不得外人。去罢,无妨!”
我听了这话难免喜不自禁,觉得这表姨母实在是个可喜可亲之人。这时,太平公主似是有意无意地忽而问我:“你表哥,也便是临淄王李隆基,似乎待你甚好,往日你常去他府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