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白若冰缓缓睁开双眼,却见病房内已经坐满了人。
一见到若冰睁眼,赵馨蕊就围了上来:“冰冰,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没有事,大家不用担心,回去休息吧。”若冰轻轻坐起,靠在枕头上,她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恢复了原状,脸色也好了很多。
“医生说你是受到了过度的惊吓,把我们都急坏了,冰冰,那通电话,到底是谁打来的呀?说了些什么?”赵馨蕊没有注意到白若冰又渐渐变得苍白的脸色,忍不住自顾自地问到。
“馨蕊,你没看见冰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吗?她刚刚醒,医生说不能受刺激,你不要急。”还未等白若冰回答,白夜明就开口打断了她,看上去,还真是一个“慈父”的形象呢。
听见丈夫的话,赵馨蕊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开口道歉:“对不起,冰冰,是妈妈忽略了,你要是不想说,就等你好了再说吧。”
“没关系,妈妈想知道,若冰现在就说。那通电话……是…是姐姐打来的。”白若冰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这番话,说完就瘫软在病床上。
“姐姐?哪个姐姐?难道是……凝雪?!”赵馨蕊的语气中有蕴含不住的激动,身体也渐渐开始颤抖,她一个箭步揪住了若冰的衣领,勒得若冰有些呼吸困难:“你说,是雪儿?!是雪儿回来了?!是不是!是不是!”
“馨蕊!你放开冰冰!她很难受!”白夜明一看赵馨蕊这阵势,就知道她的病又犯了,可怜的若冰啊。
赵馨蕊听到这话才渐渐松开了手,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她颓废地走到角落,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再不说话,目光空洞,任谁呼唤也不听,只是望着地板出神。
待赵馨蕊一走,沈雅风就缓缓上前:“冰冰,你没事吧,你脸色不好,就早些休息吧,我让墨琉留下来照顾你,我们就不打扰你了。”说完转向其他人:“好了,都回去吧,让她静一静。”
在沈雅风走出门之后,白夜明也拉着妻子回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若冰:“冰儿,别怪你妈,她最近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听到你姐的消息,未免有些激动,你先在这好好休息,过几天好些了我再叫人接你回家。”说完向若冰微微颔首,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人陆陆续续都离开了,只剩下若冰与墨琉这一对恋人相顾无言。
看着若冰那虚弱的样子,墨琉终于忍不住了:“行了,若冰,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可以不用装了。”
若冰仍是弱不禁风的模样:“你为什么觉得我是装的呢?”
“怎么?难道你是真的怕她?”墨琉不答反问道。
“当然……不是。你还知道什么?不,应该是你到底知道多少事?”若冰一反刚才的柔弱状,变回了正常,眼眸中透出平时没有的神采。
“那你呢?你还瞒了我多少事?你还有多少厉害的招数?”这次,墨琉仍是不答反问。
“有些事,不是我故意要瞒你的,我知道我们之间不应该有秘密,但知道的太多对你没有好处,那些都只是个人恩怨,我不想把你卷进去,事情远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一谈到这个话题,若冰的脸色就变得凝重,一扫刚才的俏皮。
“那你为什么要装晕呢?”这是墨琉有些不解的地方。
“引蛇出洞,抛砖引玉。”若冰淡淡道。
“引蛇出洞?”墨琉更是疑惑。
“嗯,现在,我知道她就在我们身边,而且躲在暗处,这样子对我们很不利,我知道她对我的恨意,我很担心局面会被她掌握主动,所以我必须利用她对我的恨意和急于想要战胜我的,假装软弱,让她主动现身,不然,我怕局面到时候会不受控制。”说到这,若冰忽然自嘲般地一笑:“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有心计,很有城府,不是那种纯真率直的人?”
“你就是你,不论你是怎样的人,我都喜欢。话说回来,我们高傲的白小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自信了?”墨琉后面那一句轻松戏谑地话,彻底打破了僵局,若冰真心地绽颜一笑。
“我的骨子里,是冷漠和淡然,所以,有时候我可以残忍到连我自己也无法相信,但你不是,你是一个温润如玉的人,极重感情,倘若有一天不得不与自己的至亲为敌,你宁愿选择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对方,所以我不能让你卷进来,不能让你面对如此残酷的事。”
与自己的至亲为敌?
“若冰,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墨琉这样问着,心中早已想到了一个可能,顿时吓得一身冷汗。
“是。”一个“是”字,已经说明了一切,追问下去,只会让自己痛苦。
“那,这些事会妨碍到我们吗?”或者说,是否有一天,你我将形同陌路,势不两立?
“很有可能。墨琉,答应我,不要管,不要问,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有一天他们逼你做个选择,你不要顾我的感受,按着自己的心意去做,知道吗?答应我。”若冰看起来十分无奈,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提前说好给自己一个心理准备总好过到那时再猝不及防地得到一个令人心碎的答案吧。
“不,我不答应,我想和你一起面对,身为你的男朋友,难道连与你并肩的资格也没有吗?”墨琉略略显得有些激动,毕竟任谁也不想一直被自己的女朋友保护吧?事关一个男人的尊严,非同小可。
“墨琉,冷静一点,不是你没有资格,而是你不能。这件事无关个人能力,而是感情问题,你不可能为了我抛弃你的责任,你懂吗?”
“若冰……我可以的,你相信我……”“不!”墨琉这次连话都没说全,就被若冰打断,若冰如玉的脸庞已经染上了一层薄怒。
“为什么?为什么你宁愿选择他来帮助你也不愿意选择我?”墨琉终于问出了最想问也是最不该问的,他看着若冰的脸色越来越差,心中却没有半分悔意。
“你怎么知道?难道……那天你也在?”若冰这下是真的有些无法适从了。
“是,那天我去找你,正好看见他也来找你,我本无意跟踪,一个人离开了,可后来我手上的追踪定位系统却显示你们去了一个偏僻的地方,我不放心,这才跟了去。然后,后面的所有,就不用我说了吧?”听到这里,若冰下意识地模上手腕上的象牙手镯,脸上苦笑,当初令她放心的东西如今却成了令她忧心的东西。
“你与他不同,他……”“有何不同?!”他对你的心思我都看在眼里,我很担心,担心你会……”墨琉的话声音越来越小,棱角分明的俊脸上似乎是第一次出现此等脆弱神色。
“墨琉……你是对他太有信心还是对自己太没信心?又或者对我没有信心?”若冰的脸上此时已经蒙上了一层冰霜,寒气逼人。
墨琉啊墨琉,你我既已生隔阂,已生猜疑,又如何并肩?若冰心中默默地呢喃道。
“我……”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墨琉立刻道歉:“对不起若冰,我刚刚……”“算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我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回去吧,你也累了。”若冰淡淡地下了逐客令,墨琉虽无奈,却也照做了,灰溜溜地离开了。
待墨琉走后,若冰才再次冷冷地开口:“这样的结果,你可还满意?”
衣柜的门突然自己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人:“这样的结果,对我们日后的计划有利,不是吗?哈哈,没想到啊,哥哥那般镇定的人,也会因你变得如此地步。”
“你在这儿躲了这么久,不会憋坏吗?”若冰并不理会他的嘲讽,而是反唇相讥。
“啊呀,你不说我还忘了呢,我呀,可真的快要憋断气了,你要怎么补偿我?”他眼眸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再次笑嘻嘻地开口:“不如,以身相许吧。”
白若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他的笑顿时僵住了,正在他以为若冰要生气了的时候,若冰却突然一笑:“你呀,还是那么没正经,又不是我叫你躲里面的,你这纯属自作自受。”
看见若冰笑了,他的脸上再次带上了几分不正经的颜色:“哎呀呀,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你的盟友啊,不但要冒着被父母臭骂、哥哥狠揍的危险站在了你的战线上,忍受无数你的追求者的‘轮番轰炸’,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总是这样挖苦我。”他似乎越说越委屈,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夸张,两只眼睛似乎是要垂下泪来却怎么也挤不出来,这些举动逗得若冰又是一阵笑。
他们的举动被去而复返的墨琉看在眼里,心中酸涩又增了几分。他有些不忍再看下去,独自转身离开。
“好了,不开玩笑了,快说正事吧。”若冰渐渐收敛了笑意,但心情也已较刚才的沉重变得轻松起来。
“据我最近收到的消息,她大概会…………”两人在医院的病房里商量了一夜,直至第二日清晨才终于抵不过倦意,决定结束这段谈话:“若冰,就这样吧,我很困了先回去睡了,别的下次再说吧。”
“嗯,你回去吧,我也该睡了。”白若冰此时已精神不济,熬夜的辛苦更是让她的脸上增添了几分病态的苍白,看着他出了门去,她就瘫倒在了病床上,轻叹一声以后沉沉睡去……
当她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下午,身边多了一个身影,她伸了伸懒腰,慵懒地开口:“小妹,你怎么来了?就你一个人吗?”
“若冰姐,就我一个,你放心。”坐在床边的女孩不似若冰的慵懒,而是端坐着,一副淑女的做派。
“冰姐姐,难道你打算一直住医院吗?虽然住院费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你根本就没什么事,总住医院不太好吧?”女孩仍是十分淑女的样子,相比之下,白若冰这个一贯淑女但此刻慵懒的样子就显得……不太端庄了。
“住医院不好吗?”白若冰笑着反问了一句。
“这……虽然住医院没什么,但医院总没有家里舒服吧?”猜不透这个心机成熟的姐姐心里想些什么,她只有尽力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笨。只不过…在白若冰面前,她还是显得很笨很天真。
“虽然医院的条件比不得家里,但医院的环境可比家里好多了……最起码,很清静啊,不用再去管那些令人焦头烂额的事情。”
说到这里,女孩就有些懂了白若冰的意图,原来她在避事啊,不过她平时不是万能的吗?怎么也会怕这些俗事?算了,不想这些了,反正她这人也不是她可以看得懂的。
“对了,若冰姐,”她环顾四周,又细细地听了听周围有没有声音后轻声开口:“你让我查的事情已经有了起色,他们应该不会再躲了,估计很快就会有动作。”
“订婚宴。”
“什么?”她怎么突然扯上订婚宴了呢?
“既然要现身,自然要光明正大,而且闹得人尽皆知,最好让我吃点亏,所以,应该会是在我的订婚宴上。”白若冰嘴上满不在意的样子,心里却在暗忖:我可怜的订婚宴啊,就要被牺牲了……
“啊?!不会吧…那你和墨琉哥哥不就…订不成婚了?”女孩黛眉轻蹙,看似在为二人惋惜。
“这场订婚宴的牺牲,是必然的,至于订不订得成婚,这要看最后的结局怎样,现在,是说不准了。”白若冰轻轻叹了一口气,“看来,这医院,还是不能久待了。”
“可……”刚起了个头,就被白若冰打断了:“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不久,墨琉就推门而入,看见正在聊天的二人,他笑了笑:“妹妹也来了。”
女孩俏皮地笑笑,眼神暧昧地看向二人:“这里的光线好像很充足了吧?那我就不当电灯泡了,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说完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二人见此景,极有默契地相视一笑:“这丫头……”
可笑过之后,就是沉默……
“墨琉,你是来接我出院的吗?”很显然。
“嗯,你收拾一下,跟我走吧。”走?走去哪里?她白若冰可不想回家。
“可是我不想直接回家,我们出去走走吧。”若冰有些希冀地望着墨琉,本来应该拒绝的墨琉也不忍弗了她的意。
“嗯,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墨琉只好无奈,本来家里公司社会各界都等着他俩出面解决一些问题,她却避之不及。不过只要她开心,又有何不可?名利本就不是他们所追求的,也许他们更向往的是安静的生活,只可惜,这个世界没有。
白若冰轻轻地从病床上站起,伸手挽着墨琉的胳膊:“走吧。”
墨琉心中涌入一阵暖流,躲了这么多年,现在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随即侧首对若冰一笑:“我去拿车,你想要去哪里走走?”
“海边。”若冰回以一个婉然的微笑。
海边。
离他们的“老地方”仅有几分钟路程的海边,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吹着凉爽的海风,二人皆觉得心旷神怡,一切烦恼皆抛之脑后。
“记得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站在那里,”墨琉伸出食指指了指离海滩十几米远的地方,“你用你那单薄的身躯,迎着风浪,我当时一看,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心酸。”
“其实我很好奇,你怎么就会那么巧,逛到这片海滩来呢?若没有你,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白若冰温柔地看着墨琉,回忆起当初的相遇,的确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只是……正如他所说,浪漫得让人心酸。
“你真的想知道?”墨琉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像是想起了什么丢脸的事情。
看见他百年难得一见的表情,若冰忍俊不禁,过了一会儿强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我很想知道。”她尽力使自己看起来正经一点,只可惜,那双充满了看笑话的渴求的眼却出卖了她。
虽然很不想说,可是他忽然想起来昨夜那畅谈的一双人影,于是下定决心豁出去了:“那天……我…我是来这边找洗手间的。”
“找洗手间?”若冰终于忍不住捧月复大笑,可是嘴上还忍不住调侃到:“这种地方,除了民居,哪里会有洗手间?你不会是……”
“是是是,行了吧。”墨琉抚额低叹:“若冰啊,你什么时候才可以不那么聪明?”真是拿她没办法呀,这下好了,什么丑事都被她知道光了。
“那…你是在哪里‘解决’的?可不可以带我去看看?”可怜的若冰不知死活地再继续冒出一句。
墨琉此刻的脸上布满了黑线,连忙开口:“你还没说你当时站在那个危险的地方想要干什么呢?”其实这个问题墨琉很早就想问了,只不过一直都没有问出口。
笑意瞬间被敛去,原先充满着恋爱的幸福光芒的脸瞬间褪去了一切温度,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迷离,嘴上却机械地答道:“自杀。”说完忽然惨淡一笑,望向墨琉的眼睛:“你信吗?”
不是没有猜到,不是不相信,可是真正亲口听她说出来,却又是另一种感觉,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苦涩,一种近乎空虚的茫然。
“信。”简单而坚定的一个字,道尽爱意。
“谢谢你的‘信’。”若冰平淡地笑着说。
“不要笑了,既然不开心,就不要笑了。”墨琉心疼地看着她,她的笑总是如此不真实。
“为何不能笑?我喜欢笑,并不是因为开心而笑,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笑叫‘苦笑’,笑只是我表达心情的一种方法,与开不开心无关。”一段话说得墨琉哑口无言。是啊,她就是这样的,开心也笑,笑得让人心动;不开心也笑,笑得让人心碎。
“墨琉,”若冰忽然不笑了,很认真地唤了他一句,这时候,他才感到她的真实,“我不会放弃你的,不管因为什么,我都不会放弃你的,你一定要记住这一点。当初我放弃自杀,是因为你,所以,这件事以后,我只会为你而活。现在,就让我为自己活一次。”
“你决定了吗?”没有惊讶,他们之间,只一个眼神就足够,又何须多言?
“是,我决定了。这件事,会对你我的伤害极大,但这是我选择的路,我只有把它走完。”若冰的脸上写满了坚定和冷意。
“那,你现在,是要走了吗?”
他果然知道,若冰在心中暗叹,脸上却仍是不动声色:“是啊,离订婚宴只有一个多月了,我也该筹备一下了,毕竟暴风雨之前的宁静,还是很值得利用的。”
“那我等你。”墨琉心疼地看着她,她才21岁,就要背负这么多东西,做这么多他无法做到的事情。他能做的,就是不打扰她,相信她,等待她。
“我明天就走,你不用送我,就像,我不去送你一样。”若冰轻轻牵起他的手,“相信我,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我相信你。”再无过多的话语,相牵的双手早已代替语言,互相传递的,只有那一份无法言说亦无法代替的温暖。
夕阳下,一对情侣十指紧扣,走过金黄色沙滩,没有欢声,没有笑语,只有沙滩上那一对唯美的影子和那一对同步的脚印。
第二天是若冰出国去参加米兰珠宝展的日子,如同墨琉离开时的场景一样,她的家人及几个亲密好友都来了送机,唯独墨琉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