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柒拾
“忘忧草”在沙发上蜷缩一夜后,十一月十六日决定正式宣布和“木脑壳”分居离婚。
将近八年的折磨,她已经心力交瘁,曾经无数次动辄这个念头,但考虑到儿子的成长和社会舆论,母亲几次背后也规劝过,想想自己也有错,凑合着过吧,“木脑壳”痛施家暴的间隔周期也日渐稀疏,能捱一天是一天,指不定哪天“木脑壳”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呢?
春去冬来,J市的夜还是黑夜,J市的“木脑壳”还是那个“木脑壳”,眼红翻脸之时脑子执白,动手起来根本不分在看守所还是在家里,根本不分是犯人还是老婆。
头上身上到处瘀伤,“忘忧草”忍着从头到脚的痛,忍着满月复的苦,趁“木脑壳”上班空隙,偷偷把自己的换洗衣服一收拾,返身出门。
她要回到自己的家乡,回到山清水秀的申桥,回到爷爷女乃女乃的身边,回到没有暴力没有冷漠一派祥和的申桥镇。
那里的泉水一年四季都是甜的!
那里的歌声一年四季都是暖的!
拖着行李箱下楼时,听楼道里擦身而过的两口子正小声谈“贺三占”下台的消息,她心里一阵窃喜,这王八蛋恶贯满盈罄竹难书,终于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啊!
苍天有眼!
出了小区,她义无反顾朝车站方向走去,望望J市的上空,冬日灰蒙蒙的天际奋力撕出一道惨白,郁闷的心情跟着散开,步履逐渐轻快起来,就像逃出鸟笼的金丝鸟,恨不能展翅飞向申桥。
快到车站时,她决定给妈打个电话。
“妈!”子菲一句话还没说出来,泪水噙满眼眶,她哽咽着道:“我回申桥去了!”
“怎么回事?你去干嘛?”子菲妈马上意识到女儿又出事了,紧张地问道。
“我、、、、、、。”子菲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委屈和无奈一起涌上心头。
“你女乃女乃今天被邻居开车捎到J市,我正在街上等她呢!你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李波又欺负你啦?”子菲妈听着女儿说话吞吞吐吐,猜想两口子昨夜又打架了。
“女乃女乃怎么过来啦?”子菲停住脚步,忍住伤感,模出一张纸巾擦擦鼻涕,朝步行道旁边围墙墙角吐了一口恶痰,声音缓过来。
“是啊!她白内障估计要做手术,趁农闲正好过来待一段时间,你怎么哪?”子菲妈还是没得到女儿的答案,继续问道。
“没,没什么!我过来再说,这就过来、、、、、、。”子菲一年半没回老家,没想到八十多岁的女乃女乃居然失明,她从小和女乃女乃感情最深,听到女乃女乃的消息,立马忘了自己身上心上的伤痛。
上午十一点左右,“泥菩萨”家里三个女人哭成一团。
女乃女乃瞎着眼睛哭孙女的命苦!
子菲妈睁着眼睛哭闺女的命苦!
子菲没有哭声,泪止不住往下流,任凭女乃女乃和母亲在她身上抚模着伤痕,她边流泪边想象着以后的生活,说什么也不能再委屈自己,说什么也不能再回到暴力的身边。
“不行!我给你爸打电话。”子菲妈擦干眼泪,坚定地掏出手机,她还记得夏天的那场暴力过后,“木脑壳”在黎正昌面前的承诺,当时信誓旦旦以后绝不动手,怎么没过半年又打得死去活来呢?
“您别打了,爸待会不是要回来吗?”子菲拦住母亲,眼神中流露出决然的坚毅,继续道:“我这次已经决定,说什么也不和他过了!”
“那?、、、、、、。”子菲妈被女儿坚毅的眼神镇住,怔怔然不知所措,握着手机的手刹那间僵硬,她是典型的申桥妇女,传统的农村女性,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从一而终的儒家道义准则占据她的全部。
女乃女乃还在边上哭泣,她是一位眼虽暂时看不见心里却明白是非的老人,听着孙女如是表态,咬合着仅剩的五颗牙,瓮声瓮气说道:“菲子,我看这日子也没法过了,三天两头打,哪天打死怎么办?离婚,我赞成。”
子菲没想到女乃女乃如此深明大义,离婚需要自身无比强大的勇气,更需要朋友和家人支持,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离完婚以后如何继续自己的生活,无法想象!
“妈!”子菲妈考虑深远,埋怨道:“您就别瞎掺和了,离婚后菲子以后怎么过啊?再说还有孩子,都跟您过,行吗?”
这说的什么话呀?
老太太一着急,气愤道:“菲子,跟我过就跟我过,我就不信养不活我孙女、、、、、、。”
列宁说:随着年龄越老,牙齿越少,老人的牙咬得越紧。
——但老人咬的是死道理。
菲子看她妈气过了头,说话不着边际,拉着女乃女乃满是皱褶的双手,认真地说道:“女乃女乃,让您这么大年纪替我操心,真的很对不起!我自己能养活我自己,我、、、、、、。”正说着,电话响了。
——“木脑壳”打来的。
“忘忧草”看着电话号码,手直哆嗦,她想象着“木脑壳”凶神恶煞的暴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松手,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诺基亚的手机后盖、电池、机身分为三瓣,咣啷咣啷吓了女乃女乃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