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的夜,一如既往。
傅天雷在宿舍伏案沉思,笔提起又放下,旋即又刷刷写了起来。信笺纸上瞬间留下这样的文字:“巧云,此时此刻,连我都不能原谅自己,现实无情地粉碎了我的梦想,我不得不抱歉地说,我又一次食言了……”
门外有人敲门,傅天雷收拾了一下信笺:“进来!”
石大成神秘兮兮地走入,大惊小怪地嚷着:“连长,一个人关起门来干吗哩?是不是给嫂子写情书啊?”
“还情书呢,都年纪一大把了,要写也是一些家常琐事,哪能像你们那样浪漫。”傅天雷变尴尬为反讥。
石大成瞄了一眼桌上的信笺:“这么说,我是猜对了?连长您接着写,我一会再来。”
“搞什么搞,来都来了,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说完滚蛋!”
“我,我是想跟你说一下小妹的事……”
“怎么样,发展还顺利吧?”
“她来信说相片收到了,想来连队看看。”
“那好哇!什么时候?”
“明天就到,我得去接一下站,我就是为这事来请假的。”
“去吧,她来了以后就住连部,方便些,指导员那间房正好空着。记住,女孩子是要哄的,这可是经验之谈哦。”
“谢谢啦!连长。”
“亲不亲,故乡人嘛!跟我客气什么?”
“好,不说这个了,吕铁近几天好像情绪不大对头哩。”
“你知道他参加地方高考的事了吗?会不会又落榜了?”
“不大清楚”。
对面房间传出吉它声,弹的仍然是那曲脍炙人口的《白桦林》。
“这个吕铁,今天的曲子听起来怎么那样悲伤……”
傅天雷竖耳谛听敏感地说。
“可能有什么心思吧。我看看去!”
石大成说完就走了。
第二天午后,战士们三三两两地在连队的空地上活动着,有的拉单杠,有的翻双杠,有的围在一起闲聊。吕铁抱着一摞报纸杂志信件走来,大伙不约而同地朝吕铁聚拢而去。
“你的,你的,也有你的——”吕铁忙不叠地给战友分送信件,一封写有吕铁名字的信函突然跳入眼帘,他的神色陡然紧张起来,生怕被人看见似的将信塞进上衣口袋里。随后悄悄躲进了自己的宿舍……
傅天雷正准备午睡,吕铁连门也没敲就冲了进来,“连长,连长!”
“什么事呀?吕铁!”,他眯着眼看着他。
“我考上啦!考上啦!”
吕铁眉飞色舞地说,那股子高兴劲是很少有人见过的。
“考上哪啦,快说!”
“华东政法,我考上华政啦!”
“是吗?快给我看看。”傅天雷一把抓过那张录取通知书,上面果然有华东政法大学的红印。“没错,太好了,太好了!吕铁,祝贺你啊!”说着,他含着热泪与吕铁紧紧拥抱。
“我考上啦!考上大学啦!”
吕铁突然跑出队部,把那份入学通知书当作彩旗拼命地挥舞着。
队部门前看热闹的人愈聚越多,大伙争抢着传看那份在战士们看来比金榜题名还要荣耀的红色证书。傅天雷也跑出来跟大伙一起“哦哦”地起着哄。战士们的热情似乎没法得到渲泄,像对待英雄般的驾起吕铁的四肢,将他抛上了半空——“来一个,嘿嘿,再来一个!嘿唷!!”
“好啦,好啦,谢谢大家!谢谢!”吕铁哪经得起这般折腾?没来几个回合,脸就变了色,身上冒起了虚汗,只得连连向大伙告饶。
此刻,石大成正领着有闭花羞月之貌的江小妹从远处走来。石大成告诉江小妹,那个被抛在半空的人叫吕铁,也是咱阳川老乡,他受到这般至高规格的礼遇准是考上大学了,江小妹听后不由啧啧称赞起来。
“连长,你看谁来啦?”
还是吕铁最先有了发现石大成和江小妹,情急之下喊起连长为自己解围。
吕铁被放了下来,大伙这才发现石大成和江小妹已经站在身旁。
“傅大哥,你们这里可真是热闹啊!”
江小妹老熟人一样地跟傅天雷打起招呼。
“哈哈,江小妹!总算把你给盼来了。”傅天雷乐得合不拢嘴地与江小妹握了握手,“好哇!今天是我们连队双喜临门的好日子,吕铁!”
吕铁应声答“到”!
“不对!”傅天雷看了看吕铁,连忙改口:“炊事班长!快去弄几个菜,今天晚上集体加餐!”
“是”!炊事班长立刻跑步离开。
战士们一阵欢呼:“乌拉——”
入夜,一日的喧闹声渐渐平息。傅天雷掩上门,坐在桌前想继续没有写完的的那封信,此时桂巧云的面孔就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她的上封来信内容也萦绕在脑际:雷子,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当兵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奉献吗?说句实话,我没有那么高的觉悟,如果说军人的奉献是天经地义的话,那么是否意味着家属们也要奉献呢?这些年我们天各一方,生活得太苦太累,奉献的够多了。再说了奉献也是有期限的,人不可能一直奉献下去,你毕竟是一个有家室的人了,家里需要你,儿子需要你,我也需要你。当然,如果在部队有发展,你就好好干下去,我能否能随军可以另说。要是工作不顺利,转业也是不错的选择,我举双手欢迎你的回家来。但是要做好父亲的工作,他对你可是寄予厚望的。父亲病刚好,已能下地走路,老人家说过些日子他就要回老家去了。多亏了王司令一家帮忙,不然我一个女人家实在是太难太难……
傅天雷想起近来发生的这些事,不由顾影自怜起来:“傅天雷啊傅天雷,你算什么东西?连老婆孩子都跟着你受苦了,窝囊透啦!”
“笃笃笃”——敲门声打断了傅天雷沉思。吕铁进来说,刘教导员想眼你说几句话。由于跟赵政委有了一番推心置月复的交谈,傅天雷对刘苏北已没有先前的怨气,默默起身开了门。
“雷子!”刘苏北一见面,就喊出了这个久违的名字。
“苏北,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傅天雷将刘苏北让进了房间。
刘苏北莞尔一笑:“你这个门可不大好进啊,今天的事有点急,我不来不行哦。”
“难得教导员礼贤下士啊!什么事,坐下说!”
“你就别臭我了,说句不好听的话,我这个教导员是捡来的。”
“别谦虚了,论你的水平,当个教导员绰绰有余。”
“不过在你面前,我还是不敢狂妄自大的。真心话!”
“嘿嘿!别说这些了,什么事,是来当说客的不是?”
“是也不是。赵政委都跟你谈了吧,我俩之间真的不存在隔阂的。”
“不说啦,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要不要我对你赔礼道歉啊?”
“免了。我今天来,还是为你转业的事。赵政委已经调到师政治部当主任,他一上任就给我打电话,要我来给你讨个准信,能不能不走了?”
“这样不好吧,我傅天雷的话是随便说的吗??
此刻,他的嗓门不知怎么地突然大了起来。
“别急嘛,你听我把话说完。赵政委讲转业干部名单就要上师党委会了,他觉得你是个难得的人才,放走不难,求之不易。是走是留,就凭你一句话了,你可得三思啊!”
听了这番肺腑之言,傅天雷的内心多少得到了一阵慰藉,但他那宁折不弯的个性很快又占了上风,觉得人不可能同时踏入两条河流,本来到嘴的话又变——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说过的话不会反悔。请转告政委,他的心意我领了,到哪也不会忘记的,如果日后我有需要他帮忙的话,我会找他的……”
“雷子,能不能再考虑一下……”
刘苏北有点失望地看着傅天雷,但从他的眼里读到了一种不容商量的意味,于是也就打住不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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