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永二十九年,六月初十。
太尉霍淮,联合尚书令李仲甫、侍中魏成渊并朝中八位重臣,以“私制龙袍,意图谋逆”等数桩重罪,联名参奏皇长子魏王刘璋。
人证、物证俱获,以致天子震怒。
魏王一门,除刘璋及崔氏幽居缁衣巷外,阖府被抄,更累及尚书左右仆射、中书令等数位老臣。其中尚书左仆射戚伯忠,乃先皇后戚氏长兄。虽为舅甥,但自古君臣有别,在朝堂上,连同其子太常少卿戚纲,向来都以刘璋马首是瞻。此番获罪,非但父子二人同时锒铛入狱,戚氏全族受牵连者,三百人还多。
一时,朝中诸臣,但凡之前曾与魏王、戚氏等人相交者,人人自危。
然,不出一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七月初四,边地急报。突厥拓伽可汗亲率十五万大军攻入并州,血洗州城,掳男女五千余口,再挥师直逼朔州、凉京等地。
再千里飞骑八百里加急,等送至帝京,已是七日后。
天子刘献一身墨色织金丝龙袍,高坐于宣政殿内的宝座上,阴沉着面目,自左右文武行列的脸上逐一扫过。
日上三竿,早朝却还未退。
大殿四角尽管安置了数块坚冰,那一个个高帽、头盔底下,汗湿沿着人的须发,作蝌蚪状蜿蜒而下。
金砖石上,统共跪了四位。
为首的,正是朝中一品大员尚书令李仲甫。三绺须髯垂拂于胸,双手执玉笏,眼内两道精光半敛于灰白的长眉下,似在打量自己膝下方寸之地。
天子寒疾未愈,韩王又称病不出,满朝众臣中,竟有一半以上主和。剩下的,或支吾推搪,或装聋作哑,只有他与这地上三人当庭上书主战。
御前的铜鹤咀内燃出徐徐青烟,刘献咳嗽一声,耳边听见宦官在殿门口长声禀报:“秦王刘聿求见——”
天子倚着扶手边的金漆雕龙,勉强应道:“宣。”
在已成年的几位皇子中,若论样貌,自是以皇长子刘璋、皇次子刘昭最为轩昂。杨氏所生二子,所缺在风流有余,气宇不足。皇四子刘聿虽最擅骑射,输在少言拘谨,难以成大器。
一名青衣宦官低头在前领路,待行至殿内,眼前人方才跪倒。果然是眉目沉静,行止有节,恭声向御座上天子禀道:“儿臣参见父皇。”
发上,束着最平常不过的墨玉冠,一身暗色素服,衣角和靴底略见风尘。显是才下的车马,即赶来复命。神色比起往日,亦愈发清冷、拘谨。
刘献知道他向来与长兄投契,遂先问他:“回来了?”
上月,就在他密召李仲甫等人,下令拘捕刘璋一门之前,他特命四子前往莱山皇陵数日,说是奉旨察检,其实是随便交了他一个差事去办。
刘聿抬眼回话道:“回父皇,冯廷玉已将烫样交给样式房掌案,儿臣特来向父皇复命。”一字不疏,一字不差,字字透着工整板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