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家那日,正值魏王失势未久,故一早料到自己这一去必定也凶多吉少,临去时,特为赶回家中与老母妻儿作别一场。
一来,秦王于他有恩,二来,因想着那条缁衣巷内,每日也只见些落井下石之辈来往而已,秦王能于此时破釜沉舟,拼力为长兄一搏,真不失为孝悌忠信俱全之人。如此,岂有不死心竭力为他当差之理。
再者,韩王刘昭平日虽一向多以贤王面目示人,从他在世子徙流沿途加派上官虞等权宜行事看,正应了秦王当日所言,其人机谋虽远,却失之周详。上官虞一死,其反被所累,原先所谓“仁行”,也成了世人眼中百口莫辩的虚晃。上官虞既是他府内身手、算计皆不俗的不二近从,又带了那么些人到青州,明里说是一路护送世子,若非是他韩王行刺之后为要灭迹,又要埋下障眼好洗月兑嫌疑,上官虞等人又岂会一夜之间在一个小小青州城外死于非命。后又让仵作搜出身上私藏的所谓“暗中私与之物”,这才叫三司使细查出那厮与韩、赵二府歌伎芸娘的一段秘事。如此,反中了秦王的计谋,凭地坐实了众人的非议,当属用人失察在先。
如是,一步一步,亦步亦趋,竟都照了秦王所用之计,一步不差,环环相扣。若说有什么差池,也只差了最后一步:他与秦王二人竟都不曾料到刘昭羞恼成怒之下,会再借刀杀人。命人杀了那日蔺江之上所有秦王府内护卫不说,又纵火烧杀了自己一家,更以此事转嫁到赵、秦二王身上。秦王自不消说,那刘炽虽不及他韩王刘昭善谋,然其行事乖戾多变,天性又浮躁,在旁人眼里,自然最有可能因担心事败而灭口。
又想及自己半生潦倒,才得遇秦王这样的明主,胆识谋略均盖世不说,待一帮手下人自是极好,赏罚无差。荣华富贵不言自明,大丈夫当为知己者效力,再为天下人效死,他日,也必能圆了自个与一帮同僚的心内所愿:所谓使天下黎元咸安家乐业,不必再受他少时所经的流离杀戮之苦。
由此,可叹这裴荣,也最多是个愚忠之人。既领了命,只要于国、于家有益,自是万死不辞。他只道秦王命他率一干死士,在青州先以苦肉计“救下”世子,再移花接木嫁祸于韩王刘昭等人,便能雪了魏王刘璋教奸佞小人构陷所蒙的不白之冤。以为自此国有储君,朝有纲纪,国家内忧平靖之后,大夏朝便能一意去和那突厥夷狄一决胜负,夺回北地所失疆土。哪里会想及在这些计策背后,竟还会有另外一番惊天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