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手让工匠退下去之后,郑永德再次沉吟起来。事实上,郑永德也没有想过将张氏糖坊完全挤出市场,那简直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大唐的版图越来越大,即便是以郑氏的能力,也不足以完全占领白糖市场。不过,他稍有顾虑的却是张府与秦王府的关系。
郑昌升站在他的身后,对于郑永德的忧虑有些奇怪,在此之前,郑永德已经决定不惜一切代价要在白糖市场上抢得一份利润,怎么到现在又开始首鼠两端了?这可不像家主一贯杀伐果决的作风。
郑永德深思半晌,回过头来瞥见郑昌升,突然沉声问道:“昌升,你说秦王会不会因此怪罪我们?”
郑昌升犹豫了一下,心里暗暗琢磨着言辞,小心翼翼地道:“老爷,也不能这么说。我们这是做生意,与朝堂上的事情无怪,将本求利,是每个商人都在做的,而且我们并没有碍着泰安货栈的事情,何从怪起?况且张府只是和泰安货栈有买卖关系,那夏小婉就算给秦王世子上过几天课,也称不上世子殿下的老师,何惧之有?”
郑永德点点头:“昌升,你现在就去联系吧,找几个大商家准备铺货。”
“是,老爷。”
郑昌升应了一声,只见郑永德郁闷地来到糖坊门口,背着手,望着天空,他连忙跟了上去,只听郑永德说道;“另外,告诉天庆,要时刻注意着点儿,将那几种糖的加工配方弄到手”
“是,老爷。”郑昌升连忙又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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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脑,刚刚点好的豆腐脑”
“胡饼,新出炉的芝麻胡饼啊”
长安在李家的统治下日渐繁荣,几百、几千里外的战争对他们来说,已经没什么感觉了,老百姓心里的那种安逸感和满足感几乎是与日俱增。
长安兴源商号的老板罗兴源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不时停下看看那些商贩所叫卖的小商品,一付忙里偷闲,且将浮生混的模样。
此进秋高气爽,空气中带有一丝丝清爽的凉意,罗兴源甩开背后的车水马龙,兴冲冲地窜进了路旁的鹿鸣春茶苑里。
自从吃了鹿鸣春的点心之后,他觉得自己的嘴已经开始变得刁钻起来,尤其是鹿鸣春特制的那些冰镇果汁,喝下去如同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十万八千个汗毛孔都开了,现在他一天不过来,就会觉得浑身没力气,六神无主似的。
虽然说他自觉来得挺早,可进来看了之后,就觉得有些傻眼了……莫说人行早,更有早行人,宽敞的大厅里,几十张桌案早已经做得满满的,人声鼎沸,跑堂的伙计忙得脚不沾地。不仅是一楼的大厅,连二楼大厅和三楼以上的雅座单间,也早就人满为患了,罗兴源在那里站着有些发愁,他倒不是嘴急得马上就要吃到,可在这里等空位还是回家后再来一趟……这却是让人有些踌躇。
“请问是兴源商号的罗掌柜吗?。”一名伙计微笑着来到面前。
“是我,有什么事情?”罗兴源立即将肚了腆了起来,很是矜持地问道。
“二楼的雅座有位客人请您上去一叙。”店伙计说道。
“客人?什么客人?”罗兴源疑惑地问道。
“他说是您的朋友,只要见面您就知道了。”店伙计说道。
虽然觉得古怪,但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罗兴源也不怕有什么不恻,微一沉吟,便跟着那个店伙计上了二楼。
在一间雅座的门前,店伙计停了下来,先是伸手敲了敲门,然后才推开门,对罗兴源道:“罗掌柜,您里边请”
罗兴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迈步走进房间,只见这间雅座里只有一个人坐在那里,大约四十岁左右,正笑吟吟地望着他。
罗兴源愣了一下,他肚子里有肥油,可脑子里没有,这个中年人他认识……荥阳郑氏的大管家郑昌年,早几年的时候,他曾经在荥阳见过,虽然这个人名义上是郑家的下人,可下人和下人不同,郑昌升的地位在郑家几乎是仅次于家主的实权人物,许多郑氏的长老都不敢得罪他。
“罗掌柜”
就在罗兴源寻思间,那郑昌升已经站起身,热情地招呼道:“请这边坐吧”
虽然有些疑惑,罗兴源却也不想平白地得罪于人,赶紧上前拱拱手道:“原来是郑大管家,失敬失敬”
双方落座之后,郑昌升叫来伙计,二人点了茶点之后,便有一搭无一搭地聊了起来。就在罗兴源琢磨着对方到底为何而来的时候,郑昌升突然从身上模出一个瓷瓶,递给罗兴源。
罗兴源疑惑地接过来,打开看了看……“白糖”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讶然问道:“大管家,这莫非是你们郑家所产的白糖?”
“不错”
郑昌升点点头:“罗掌柜,请品尝一二,看看我郑家所出白糖与张家所出白糖有何区别。”
罗兴源从瓷瓶里倒出一撮白糖,先是凑近看了看,然后又放入口中品尝了一会儿,点点头道:“甜度相差无几,颜色稍欠晶莹。”
“呵呵,”郑昌升笑道:“罗掌柜的话果然中肯,实不相瞒,这是第一批实验品,我们已经改进了加工方法,下一批绝对比这个更好,不输于张氏糖坊所产。”
罗兴源沉吟着,微微点头,自打白糖问世之后,他的兴源商号也贩卖,而且这白糖日渐在上流社会走俏,渐有取代蜜糖之势,如果不是价格居高不下,恐怕市场还会进一步扩大。如今也有不少人采取过滤灰糖的办法,但总是比张氏糖坊差了几个档次,而郑氏糖坊出产的这种白糖是最接近张氏糖坊的白糖品质,看来这白糖市场上,郑家也能够分得一杯羹了。
想到这里,罗兴源不禁有些嫉妒,叹息一声道:“郑氏果然强大,这多少人争相模仿张氏糖坊出产的白糖,唯有你们一家成功,真是令人羡慕”
郑昌升的脸有些发红,他当然知道这制糖之法来得不正,现在见这胖子有些上道,他凑近跟前道:“罗掌柜,这白糖你们商号也卖,知道是什么价格,我可以保证,如果你和你的朋友从郑氏糖坊拿货,我保证价格在张氏的基础上,下调十分之一”
罗兴源心头一动,但肥硕的脑袋却是一阵摇晃,笑了笑,却是不再说话。他也不是傻子,他不但不傻,作为一个多年在商场上打滚的老油条,他比谁都精明。
从郑昌升说上‘白糖’,他就反应过来了,郑氏这位大管家今日与自己在这鹿鸣春茶苑相见,绝对不会是什么‘巧遇’,八成是有意为之。至于郑家想要干什么,他也隐隐地猜出了几分。这郑昌升费尽口舌地在自己面前推销这白糖,而且不等他砍价,便主动将价格降低十分之一,这其中……恐怕是大大的有故事啊要知道,郑家自己的销售渠道就有不少,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他们根本不必将利润分于别人。
郑昌升与罗兴源这一对商场上的狐狸,彼此各怀心机,脸上却露出虚伪的笑容,一付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模样,居然就此不谈了。
张府门前,郑天福刚刚下车,就见到一个窈窕的身影走进门里,他试探地喊了一声:“紫鹃姑娘”
那女孩停下脚步转过身,却正是紫鹃,看清楚身后喊话的人,她微一欠身道:“郑先生,你是来找三管家的吗?他现在在城外田庄,一时三刻却回不来。”
现在一些生意往来或者由山阳那边的张仁负责,或者由长安这边的张孝负责,小婉基本上是只负责指导和技术上的支持,毕竟她好歹也顶着个公主府女官的帽子,既拿饷,又做生意,传出去不太好听。
郑天福这一段时间给自己打理生意,倒是显得有些瘦了,他笑吟吟地来到紫鹃跟前问道:“紫鹃姑娘,你这是上哪儿去了?”
“刚才小姐要我去买几种香料。”紫鹃指了指前面,几个小厮正抬着几大筐配制香料的原料向里走。
“哦,那么说夏小娘子在家?”郑天福还真怕是这一趟走空了。
“是。”紫鹃点点头。
“真是太好了,”郑天福随口说道:“紫鹃姑娘,夏小娘子要这么多香料作什么?”
紫鹃精巧的嘴角一抿,微微摇头,却是笑而不语。
郑天福本来就是随口一问,却见紫鹃一付‘沉默不语’的表情,微微一怔,旋即恍然,摇头失笑道:“是老夫孟浪了,紫鹃姑娘,麻烦你去通报一声,就说郑某来访。”
“郑天福来了?看来他也是做不住了,请他厅里等一会儿”
听到紫鹃的禀报,小婉淡淡一笑,山阳那边张仁也已经将消息传过来了,再加上郑天福上次通报的消息,两厢一对照,怎么回事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