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将齐声应道:“末将愿随大王,讨平逆贼,酬老大王之志!”不少人双目中泪光闪动,已经动了感情,原来晋王李克用将亡之时,以三矢赐给李存勖而言:“粱、吾仇也;燕王刘仁恭吾所立,契丹与吾约为兄弟,而皆背晋以归梁。此三者,吾遗恨也。与尔三矢,
尔其无忘乃父之志!”李存勖跪接三矢之后,供奉在家庙之中,每次出师则遣从事以一少牢告庙,以锦囊盛之,亲自背负着,及凯旋之后再郑重其事的送回家庙。如今时间已经过去十余年了,河东屡挫契丹兵;刘仁恭父子已于数年前被俘回家庙李克用灵前处死;三矢之训已成其二,便是最后一桩,今日破敌之后,也是指日可待之事。想起老晋王李克用的音容笑貌,数员老将不由得痛哭失声。
李存勖见状,也想起李克用在世时的诸般旧事,眼圈也不由一红。可他很快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站起身来,戟指指向远处的梁军壁垒,高声道:“粱贼负垒而战,我等当乘胜而击,不可让其重整,为吾后患!”
河东军将佐齐声肃立应道:“喏!”
梁军壁垒,充满了一种绝望的忙乱,随处可以看到四处乱窜的人们,战败后的崩溃已经完全打乱了军队的编制,现在营垒中的只是一大群乌合之众,而不是一支军队了。这些人之所以还留在这里并不是准备抵抗河东军的进攻,只不过是因为这些吓昏了头的家伙没有更好的去处罢了。
“将军,快撤兵!不然河东军围过来就来不及了!”梁军帅帐中,一名脸色铁青的校尉对站在帐门口,正看着营中景象的谢彦章急声道。
“撤兵?”谢彦章转过身来,刚刚经历了一场惨败的他脸色还有些苍白,但从眼神来看,倒还是镇定的很:“现在营中只有数千新败的步卒,河东贼多骑兵,只要离开了这壁垒,我们是砧板的肉,只有死路一条。”
谢彦章话音刚落,帐中顿时一片哑然,的确正如谢彦章方才所说的,虽然营中剩下都是步卒,两条腿的跑的再快还能跑得过河东军四条腿的骑兵,这等新败之兵一旦被追肯定就是一场大屠杀,只怕帐中这些人也跑不了几个,只是守在在营垒中也没啥活路呀!
谢彦章看了看手下将佐惨白的脸色,他们此时的心思也猜出了十之七八,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强打起精神道:“跑是肯定跑不掉的,不过郓州年初刚刚被他们抄掠过了的,早就成了块白地,河东贼数万人马,每天人吃马嚼的都不少,咱们只要能够挺个四五日,便是没有援兵来,他们也得撤兵。”说到这里,谢彦章顿了一下,低声道:“汴京昨日送了些新家伙来,说是攻城守寨的利器,正好派用场。唉!若是早到个两日,破了杨刘城,今日也不会败的这么惨!”
帐中众将听了主将这番打气,精神头也好了点,纷纷应了一声喏,出帐去收容部属,重新整编。最后一人正要走出帐门时却被给叫住了,刚要躬身行礼却被谢彦章伸手托出,低声叮嘱道:“如今兵少,也守步了四个寨子了,你立刻分派手下,将其余三寨尽数烧了,免得被河东贼占了,反而不利!”
河堤旁的一棵大槐树,树冠生的颇为茂盛,远远望去便如同亭盖一般,遮住了六月正午毒辣的日头,河东军士卒在树下的草地铺了层毡毯,李存勖便和十余名身边亲信将领围坐一团,狼吞虎咽的吃着肉脯和干饼。不远处的河堤下的空地,数万河东军士卒也依照行伍,各自成团,吃着身的干粮。
李存勖将青玉杯中的酒浆一饮而尽,大呼畅快,不由得将手中酒杯向身旁那个手持酒囊的大汉伸去,喝道:“好酒,果然解乏,邈佶烈,再给我加满了!”可那大汉却将手中酒囊放到一旁,取了一旁的另外一只水囊给李存勖倒满了。李存勖正吃的满头大汗,却未曾觉,一口将杯中之物喝了干净才现味道不对,一口吐了出来,瞠目怒喝道:“好你个邈佶烈,某家要你给我倒酒,你怎的倒水了?”
那个被李存勖称为邈佶烈的大汉生的五短身材,一脸的憨厚,便好似路边老农一般,但在李存勖的怒视下,还是颜色不变,不紧不慢的将手中水囊放下了,才沉声答道:“大王可曾记否,张公曾有言,出师之际,一日不可再杯,您已经喝了一杯了!”
李存勖听到那大汉话中的“张公”,脸色一变,仿佛有些忌惮,但随即美酒的诱惑又压倒了“张公”的叮嘱,便强声道:“张公这般说不过是怕我饮酒误事罢了,某家的酒量你还不知道,这等乳酒莫说是两杯,便是十杯二十杯又算得了什么。今日大破粱贼,我心中舒畅,快快倒来,莫要冲了某家的兴头!”说话间李存勖便伸出手去夺那酒囊。
“不可!”那大汉一把抓住李存勖伸出夺酒的右手,沉声道:“粱贼尚据寨未降,如何可以懈怠。大王可曾记得先王木瓜涧一战,便是饮酒误事败于刘仁恭那厮的!”
李存勖右手被那邈佶烈一把抓住手,动弹不得,又听到木瓜涧惨白的旧事,饮酒的兴头也去了,虽有些怏怏不乐,但还是撤回了手,叹道:“好,好,好,一杯便一杯,今日这般了,不过此番回师之后,自当与汝痛饮一番,不醉不归!”
那大汉见李存勖不再坚持,本来颇为憨厚的脸也泛起了笑容,替李存勖的青玉杯中装满了水道:“依臣下所见,这酒还是在汴京城粱贼大殿之喝,才是真正畅快!”
李存勖闻言脸色立刻肃然,随即大笑道:“不错,不错,粱贼授之时,自当与大哥痛饮一番!”说罢将青玉杯中水一饮而尽,猛的向地一掷,高声喝道:“击鼓,集众攻寨!”
梁军营垒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在谢彦章那些能干的军官的努力下,总算将那些乱作一团的败兵重新约束起来,但从那些士卒们惨白的脸色和轻微颤抖的手足来看,即使是最乐观的梁军将佐,对手下的作战意志也没有多高的期望。
谢彦章将目光从右边收了回来,在那边数股黑烟升了起来,那是最后一个被点着火的梁军营寨,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那些骁勇的沙陀骑兵只是懒散坐在树荫下乘凉,并没有去阻止焚毁营垒的梁兵,这从固然可以解释为河东军统帅行动迟缓,误了军机,也可以解释为对方已经觉得大局已定,没必要来耗费宝贵的骑兵马力了。想到这里,谢彦章情不自禁的苦笑了一,自己方才下令烧掉无力防守的营寨,固然有使敌军无法利用里面存储的军资的目的,其实更主要的原因却是让已经处于士气崩溃边缘的手下做点事情,毕竟光是遗弃在原野的粱军军资就已经足够河东军用十余日了,更不要说那些野蛮的沙陀人可是有取人、马肉为脯的经历,想要靠坚壁清野迫退敌军可不是那么容易。
一阵刺耳的摩擦声打断了谢彦章的思忖,他低头将目光转向摩擦声的来源,只见十几个士卒正费力的推着一辆小车,在小车的面,防止着一只硕大的金属管,这金属管前细后粗,在小车的后面还跟着数头骡马,驮着些木桶和铅球,四周的梁军好奇的围观着这家什,出一阵阵私语。
作为梁军的高级将领,谢彦章自然是清楚眼前这个东西是个什么玩意,早在数年前他就有听说过并吞了淮南、江西的吕吴大军开始使用了一些奇怪的兵器,这些武器可以出猛烈的响声,喷射出浓密的白烟,甚至还可以在数百步外杀死披甲的士卒,摧毁高厚的城墙。当然作为一个久经行伍的军人,谢彦章是不会轻信这种没有经过双眼印证的流言的,毕竟在战场如果犯了轻信的错误,是要用千百条生命来作为代价的。终于在两年前,他终于亲眼看到了两件流传到梁国的吕汉火器:火绳枪和三磅炮。在亲眼目睹了两者的巨大威力后,谢彦章也敏锐的现了它们的缺点:射慢,对使用者的要求非常高。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些武器梁国还不能自己制造,如果购买的话,不但昂贵,而且也无法得到保障。谢彦章最后只好遗憾的放弃了,直到不久前,梁国才第一次仿制成功了三磅炮,营寨中这三门三磅炮就是它们第一次投入使用。
终于,经过艰辛的努力,炮兵们总算将那三门火炮安置到了射阵地,由于梁军缺乏受过良好训练的炮兵,他们对于火炮的射击技术还完全处在一个模仿的阶段,所以在开战之前他们必须进行多次校射,才能大概确定炮着点的地标。对于这点,谢彦章不但并不介意,反而很高兴,他希望这些巨大的声响和浓烟可以激励士气低沉的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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