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和几盏明亮的酥油灯,把不知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苏晨给唤醒了,耳边转来几个女孩用布兰语絮絮叨叨的声音,紧接着一阵冷风从门口的方向袭来,然后就是那久违了的喜鹊般的嗓音:
“呵呵,连紫怎么听士卫们说你又哭了。哼,还绝顶一流高手呢,这么爱哭鼻子。是不是那绝顶一流高手的境界,需要用流眼泪来突破,看来以后连紫也该好好练练才是。……这些是侍女的服饰,你明天把它们换上,由其是这个面具――你千万别误会,这白狼部的面具,没一个不是画得跟凶神恶煞似的,连紫可没专门给你挑个最丑的。”自心虚的连紫,不打自招地解释道。
看着这个好像小麻雀一般唧唧喳喳说个不停的连紫,苏晨几次想说话都被堵了回去,总算趁着这挺小冲锋枪换弹夹的时候,赶紧插话道:
“那个……连紫……不,不……连紫姐姐,你会解**废功散的毒,是不是?”
“啊……当……当然”连紫先是一愣,然后结结巴巴地回道。
苏晨扑通一下跪到地上,向连紫急切的乞求道:“求求你,求求你,为我解**废功散的毒吧!只要你能帮晨儿解除**废功散的毒,无论让晨儿做什么都行!无论要多少金银,晨儿的家里都出得起!只要你能解了晨儿身上的毒,晨儿就是来生做牛做马也一定报答您的恩德……求您可怜可怜……”
现在满脸通红的连紫有点傻了,她哪会解什么**废功散哪!当时,她检查苏晨的脉向时,就感到苏晨的真气被什么东西一直压制着,这很是引起了小毒物连紫的好奇心,回去后,她翻了不少药典也没弄明白到底是什么药物能产生这么奇怪的效果。后来听苏晨说到了“**废功散”这个名子,连紫才确定,苏晨中的是一种组毒。和连紫服下的绝根散一样,应当是六种不同的药物按照特定的比例组合好,而产生了一种完全有别与这六种药物的毒性。组毒研治起来相当困难,但解起来更难,甚至有的组毒连治毒师本人也没法解。
看着身前语无伦次,痛哭流涕的苏晨,连紫有种想找个老鼠洞钻进去的冲动,或者干脆一个猛子扎进白狼王的安乐窝把小脑袋蒙起来什么也不管了。当时要不是自己虚荣心作祟,在苏晨面前胡说八道一通,哪还会有现在这促尴尬的局面,这是何苦来的呢?
“其……其实,连紫不……”正当连紫想为自己的这个失言的小错再次倒歉时,连紫却头一次有一种难以出口的感觉。她明显感觉到,解**废功散这件事,在苏晨的心中,比生命更重要。
就这么,一个“美艳的”女孩跪着哭着哀求着,一个“自认为更美艳的”女孩站着愣着吱唔着,持续了小半天的功夫。
“对不起,连紫真的……”正当连紫下定决心告诉苏晨实情时,忽地,灵光一闪,一个大胆的甚至疯狂的想法在连紫的小脑袋里出现。
“咳、咳……”连紫轻咳了两声,顺便调整了一下情绪和思路。她那香腮涨红尤似猪肝的小脸,随即变出了一种一切尽在掌握、信心十足的微笑。
“连紫自幼便入深山,拜得名师,深习诊疗金石之术,博览群书,通晓人体五行六脉之理。区区**废功散,自是入不了本姑娘的法眼。然,连紫见尔情真意切,尤是可怜,故破例救你一救也无不可。……我且问你,怕疼吗?可不是一般的疼喔”小骗子将两眼儿直盯着苏晨,煞有介事地问到。
“晨儿一定谨记连紫姐姐的大恩大德……”苏晨一听到连紫愿意帮她,自然是欣喜万分,随即听到连紫的问话,微微一愣便答到:“……晨儿连死都不怕,些许痛疼算得了什么!晨儿不怕!”
“嗯――那你怕痒吗?非常非常非常的……痒”
“不怕,晨儿什么都不怕。只要能让晨儿能重回绝顶一流高手之境,晨儿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滚钉板,下油锅,也再所不辞。”
实在是憋不住的连紫,扑哧笑了起来,道。“呵呵呵呵……没你想的那么严重,连紫逗你玩呢,你还绝顶一流高手呢,这么不经骗!”随即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回复了平静继续道:“还有以后别叫我姐姐了,你比我还大一岁呢。平时没旁人的时候你就叫我阿紫吧。你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日下午我们开始疗毒。阿紫也要好好想想解毒的过程,看看还有什么疏漏之处。”
连紫说罢,也不待苏晨回答,转身就出了偏帐。
而苏晨却直愣愣地看着连紫的背影。“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苏晨有点不敢相信连紫能这么轻易,没任何要求地就答应了为她解毒。
而刚走出门的连紫也是一阵后怕,要是她当时没想到那个大胆子的法子,今天的人可就丢大了。“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以后一定要谨言……”就这样连紫一边默念着,一边向白狼王大帐走去。
一夜无话。清晨,白狼王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出了大帐,处理部族事务去。而是有模有样地拿着本中土古诗词,半懂不懂地读着。现在本来应该是连紫读书的时间,但她却又多了个大任务,练琴!再过几天,在白狼部大托达尔节的大宴上,连紫要当众一展她的琴技。这件事,白狼王早就像所有的将军、贵族、长老们都谝掰过了,说连紫的琴技是如何如何的了的――虽然他也没听过。
因此现在的白狼王很紧张,如果连紫在大宴上把琴弹砸了,他的脸也没地方搁了。然而,现在事情真地向不好的方向发展了。连紫的琴老是弹地断断续续,哽哽涩涩的,但最让人恼火的是,小连紫却一点也不急!
只见连紫,很是生涩的拂了一柱香时间的琴,然后很悠然地啄了一口女乃茶,继而又跟没事人似的拿起一本医药方面的书,很是有滋有味地读了起来,一柱香的时间又过去后,连紫还是很悠然地喝了一口茶,再在琴上花费一柱香的时间。如此周而复始。
白狼王在一旁看得是干着急,有劲儿没地方使,最后他实在憋不住了,便对连紫说:
“嘿嘿,连紫啊,我给你说个事。”
“嗯,说罢。”
“哪个,你别弹这么难的曲子了好不好,昨天晚上你试琴的那个小曲儿,就不错了。要不,干脆大托达尔节时,你就说你的手扭伤了。……咱丢人,就丢在自己窝蓬里就行了,没必要再让那些外人笑话咱……”白狼王硬着头皮说道。
“你还有脸说呢,连紫给你要古琴,要了多少次了。可你愣是连个琴弦也没给连紫弄一条。最后让托合的酋长赶着这个节眼给连紫送来了琴,让连紫连四天的练琴时间都凑不足!不过你放心,连紫在大托达尔节上丢不了你的人。”
自讨没趣的白狼王碰了一鼻子灰后,就又拿回了那本不知从哪儿捡的中土诗词,两只瞪着如铜铃大小的眼珠子很是“认真”地将这本书一字一字的读着。
原来,连紫已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碰过琴了,生疏,是在所难免的。但更大的问题是,原来小家碧玉的连紫在草原上过起了一种很是“粗糙”的日子,她每天都得用这双手给白狼王卸马鞍、解战甲、牵疆绳、提战刀,由其是连紫还要刻苦练刀,小手上早就布满了茧子和伤痕,使双手对琴弦不再如以前那般敏感了,还有连紫的武道破入二流高手之境后,力量也是增加了不少,故以前对琴弦力道的控制和感觉都要重新变更了。
但连紫既没有恼也没有急,而是很平静地,接受了自己在琴艺上的窘境;很随性地,尝试去找到解决之道。连谨就曾在连紫的幼时,不断地向他们兄妹几个强调“闻过则喜”在治学中的重要作用。就是说作学问的人,如果看到自己的小错误,如哪个字写错了,哪句话引用错了,哪篇文章写得潦草了,都要用一种发现珍宝的心情来对带它们,一个个的“错误”对于一名有志于学的人来说就是一笔笔的财富,因为只要将他们改正,自己的学问就进了一大步。
相反,一个儒生在课业上一点错也没有,这绝对不是好事。其一、说明他的课业都是在浪费时间,你已经一点错也没有了再学不就是浪费时间吗。其二说明他把本来该用于休闲的时间都用在了课业上,这种人往往能得到先生的青睐,但他这一生的学问也就最多只能小成了。
连紫的几个哥哥在10岁左右就可以达到“闻过则喜,随性而习”的境界,而受了太多赞扬、呵护、宠爱的连紫却很难做到,每每自己一件事情做不好,就摔桌子砸板凳,哭鼻子抹眼泪的,但在连谨的坚持下,连紫终于在12岁时达到了这种境界,化蛹成蝶的小连紫从那时起,就慢慢地在课业上将她的哥哥们一个个超过了。
现再的连紫虽然在琴技遇到了很大困难,甚至是挫败。但她一点儿负面的情绪也不曾有过,她只是悠闲的坚持着、尝试着,时不时地还读会儿书换换脑子。抿了口茶,连紫的眼中充满了,以前无数次成功所积累起来的自信,又继续开始拨动琴弦了……
正当看似无所事事的连紫,和真的无所事事的白狼王过着他们这种常有的小日子时,一个卫士突然走进来:
“主上、夫人,铁利洪求见。”
“铁利洪……他不是去中土采办货物去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呵呵,老子非把这小子再灌趴下去不可,还愣在那儿做什么,快让他进来!”刚才装样子看书可把白狼王给憋坏了,可他又拉不下脸来把书扔掉,铁利洪的拜见总算是给他了一个台阶。
“是。”
不一会儿,一个比白狼王小了一圈的但仍然十分魁梧大汉走了进来,一番主仆应有的礼数和寒暄过后。这铁利洪却是很突兀的将一封信交给了连紫。
“夫人,您要卑职办的事都办好了,这是您要的信。”
“嗯,做的不错,一会儿下去领赏吧。”
“谢夫人。”
“阿紫,什么事?老狼怎么一点也不知道。”莫名其妙,还有点恼怒的白狼王问道。
“当时,铁利洪的马队都离大营很远了,我和斯琴格尔溜马时正好碰见,所以便交代他做点小事。具体的事你问铁利洪吧,连紫有事告辞了。”说完,连紫一点都不给白狼王面子,转身便出了大帐。
铁利洪赶紧向白狼王解释道:“主上,事情是这样的……”
连紫出了大帐便和小侍女们来到了一间四周都是各种木料的帐篷内,几个木工正在制做的什么,见连紫进来,便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除了常师傅,其它人都下去吧。”
“是。”
帐子内只留下一个五十上下,清瘦的老头儿跪在地上。
“给,看看吧。”连紫将铁利洪交给她的信又给了这个常老头。
常老头底头看着信,不一会儿,双手就颤抖了,满脸老泪纵横地啜泣着。
原来这个做工匠的常老头,姓常名伍,本是晋国柳县人氏,因善长木工艺而在乡里有点小名声,然而十年前布兰人入侵晋国,劫掠了大量人口,这常伍便在其中。后来他几经辗转被卖到了高羊部,再后来又被白狼王以三匹种马从高羊王手中换了过来。连紫在教他制作红袖三弦弓时,就听他把身事说了一遍,当时也没很放在心上,只是记住了。有一天,当连紫听说铁利洪要去晋国时,便和斯琴格尔追上了铁利洪的马队,将自己的私房钱100两黄金,交给了铁利洪,让他给常伍的家人报个平安,那些黄金算是奖赏常伍给她制弓的。
看着家人的信,常伍一个劲的哽咽着,却听见连紫说:
“常师傅,连紫这次来,还想看看我的三弦弓造的怎么样了。”
常伍赶紧收拢了情绪,恭敬地回道:“哦,回禀夫人,所有的零件都做好了,只是装在一起还需些功夫。老奴花这些天些总算弄明白它的原理,这红袖三弦弓可真是鬼斧神工之作啊,若没有夫人的指点,老奴这辈子是再也不可能做出另一只红袖三弦弓了,老奴真的很想知道这弓到底是哪个巧匠设计的,老奴怎么从来都没听到过红袖三弦弓这个名字。”
“做好了,连紫还有重赏。”连紫并不想多说红袖三弦弓的事,说完转身就要走出帐篷。
“老奴终生不忘夫人的恩德!”常伍以一种近乎嚎叫的哭腔,向连紫再次跪下,泪水不可遏制地再次从已经红肿的双眼涌出。
连紫是个好人吗?连紫从来不这么认为。同样是100两黄金,有的女人用来买彩衣,有的女人用来买胭脂,连紫用来买一个老人真心感激的眼泪,大家都一样是图个乐子罢了。
只是现在的连紫心中还有一种既充实又轻松的感觉。这种感觉能让连紫不论在读书,还是在武道上的效率都大大地提高了。
出了木工帐篷,连紫和众侍女便来到了方文达的“药房”。其实这里早就被小毒物给霸占了,方文达这个二流的江湖郎中,现在更是被“贬为”连紫的专用药库管理员了。
“夫人,您来了。”方文达非常谦谨地向连紫深深一礼道。
“嗯,昨天晚上吩咐你找的药,配齐了吗?”
“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因为这些月来,夫人命下人们四处收集药物,更有许多从大燕皇宫强掠的药材,也让主上向别的部落,换过来不少。我这个小帐篷业已放不下了,以前文达在大吴国是天天枕着书睡觉,现在却不得不天天枕着药睡觉了。这些药都乱得没法归类了”
方文达一边自我调侃着,一边将两包药放在连紫面前。
“红包里放的是,火莲子,旱地果、烈风草、不死虫。白包里有沼泽毒菊、假参、实心草、蛇月兑。都是按照您吩咐的比列,分毫不差。”
连紫分别打开两包药,仔细检查完毕后,又说道:
“还有呢?”
方文达一拍脑袋,说道:
“嗨,瞧我这记性。这盒东西可不好弄到,请夫人过目。”说着便将一个手饰盒大小的红色锦盒递给了连紫。
连紫慢慢地打开锦盒,在里面的泛着金光的物品的映照下,小毒物脸上浮现出一种怀念的神色。这是一盒金针,它让连紫回想起了以前刻苦专研医道的日日夜夜。
“很好,连紫很满意,明天你就再去领个大点的帐篷吧。这间还留着给我储存药物。”
“谢夫人。”
虽然连紫十分自信于自己的医术,但苏晨中的毒连紫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不免心中有些忐忑。但连紫也不怎的,就是很想再帮这个姑娘一把,哪怕是现在自己的时间,因为练琴,被压得一点空余都没有。
“或许解完毒后,再向她要内功心法时,就更好要了吧。”这是连紫给自己找的一个理由,但这恐怕只是她想骗骗自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