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的这次伏击,己方一共伤了十几人,但却没死人,八个冲向西门的悍匪有六人被杀,两人被活捉,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但是,此役最大的功臣连紫,却被人有意无意地凉到了一边。
她先是被人引到四方城府衙的一处偏厅内,一直到清晨时分也没人答理她。
后来,她逮住几个差官问了一下。有的说,卫城牧正在提审人犯。有的说,卫城牧正在打赏有功的兵勇。有的说,卫城牧一夜没睡好正在补觉……
连紫无法,看在一千两银子的份上,只好等着。这一等就等到了中午,那卫城牧到也仁义,特地让人给连紫送来了饭菜:一盘黑乎乎的窝头,一锅好似刷锅水的咸汤,一碟发着酸味的咸菜!
连紫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罪没受过,二话没说就吃将起来。只是吃的时候,她心中很自然地就想到:如果哪天夜里她碰巧“夜游”到这城牧府,又碰巧一不小心宰了这卫老头子,想必是件很有趣的事……
饭刚吃完,一个有些年岁的老差官便走了进来,抱了个揖,笑道:
“招待不周,姑娘您可吃好了?”
“好,当然吃好了。就是没给噎死,让您和卫城牧失望了!”
“哎哎――”老差官连忙晃起两手否认道,“小差都是奉命行事,有苦难言哪,姑娘您可千万别迁怒小差。”
“哼!”
“嗨嗨……”老差官挠着后脑勺,干笑了两声,又压低声音道,“姑娘您初到四方城,有所不知。咱们这位卫大人抠得要命,他任请谁吃饭都只一碗辣豆腐汤而已,姑娘今日吃的饭菜,就是卫大人招待来府衙办事之人的常例。”
“哦,这样说来,这位卫大人倒还真有点意思。”
老差官开始收拾碗筷,又道:
“姑娘快些去吧,现在卫大人有时间见你了。”
“嗯。”连紫觉得这老差官到是挺亲切的,便又问道,“大叔,您当如何称呼?”
“呵呵,大叔不敢当。我姓吴,这里的人都叫我吴老头。”
“那以后吴大叔有何难处,直管向俺言语一声就是。”
“呵呵,这……”吴老头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说罢,连紫就出了偏厅,向大堂走去。
公堂之上,威正严明,左右各二十名衙役手持杀威棒,分列在侧,颇有威势。而公案后坐着一个须发半白,身板瘦小佝偻的小老头,正在闭目养神。
连紫跟着白狼王见惯了大场面,这些许阵仗于她自是无碍,只见她信步行于大堂中央,左顾右盼,与逛街无异。
小老头慢慢睁开眼,含糊道:“小丫头,来了为何不脆。”
连紫这半天来,受了诸多委屈,心中忿闷,于是说道:“化外……女子,不通……你大吴国的王法,还请城牧大人多多恕罪。”
岂料,小老头非但不怒,反而是伸了个懒腰,笑了起来,并说道:“不跪便不跪,那劳什子虚礼,本官也记不太周全。”
哪知,连紫披头就又道:“给钱!……一千两!”
卫老头不以为忤,慢条斯礼地说:“这个赏金自然是少不了你的,不过咱得先算一算账。”
众衙役闻言,无不窃笑起来,偷眼瞧向连紫,一副副要看看连紫如何倒霉的样子。
卫老头瞪了眼众人,又向连紫道:“这首先,说说,你是姓什名谁吧?”
“还没想好,也懒得现编,大人就当俺忘了吧。随便给俺取一个就是了。”连紫答话这叫一个傲,一身精湛的武艺让她胆气十足,但其实连紫现在已然做得有点过了,但不知怎的,连紫就是觉得这老头儿对自己没有半分敌意,甚而有几分亲近之感,故此,她现在的表现却有几分恃宠而骄的味道。
不出所料,卫老头拍手叫道:“好!”
“这样,老夫那几个不孝子都不在身边,甚是孤苦,你就随我姓吧。就要卫……卫薇,卫薇怎样。”
连紫撇了撇嘴巴,道“随大人的便,反正这姓名俺只……用一次。”
“成了,取名费十两,从赏金里扣。”
“你……”连紫正欲争辩。卫轩卫老头儿急忙止住道,“且慢,且慢,老夫还有话说。你手里的那把剑是杀人凶器,是本案最重要的物证,按律得交与官府。”
这时,衙役们才发现,面前的女子竟是持剑上公堂!这罪名可大可小,小则无事,大可杀头。只不过,眼下卫大人似乎并不想追纠。
连紫舒了口气,挑着下巴问道:“不给怎地?”
“当然,你以一人之力独擒匪首,将这把剑留下,也不是说不过去,不过这价钱吗……便宜些,三百两官银……要不,咱先将它拿到商铺估估价?”
连紫从小就很少在外走动,对这市面上的物价是一脑子浆糊。不过,她以前在白狼王那里见过的兵器,以千两银计的并不在少数。而这浩商剑比那些兵器差不了多少,是以她到真还觉得三百两官银不算贵。可如果让商铺的行家给估出个一千两银子,她岂不是还得要倒找给这死老子钱!一番计较后,连紫便作怏怏态,娇声道:
“就三百两,你可不许耍赖。”
连紫话刚一说完,轰得一下子便满堂哗然。要知道,在四方城,十两银子就能买到柄极不错的腰刀了,兵器铺中就算最贵的兵器也超不出一百两。“这明摆着是卫城牧在坑人家小孩子嘛。”众差官无不这样认为。
卫老头立时支起脖子向众人叫道:“都吵吵什么,这女圭女圭姓卫,老夫也姓卫,便宜些怎么啦。就是到了大王面前,老夫也敢去评理,正所谓,为臣者不私其族,何以私其国?何以忠其君?何以……”
见城牧大人急了,众差役便都不敢再作声。
差役们都是粗人,自然卫老头说什么都是理,但是,在下面的连紫却是听得咂舌不已,心道:“在大吴国做个贪官,竟还能做得这么张扬!”
正想间,卫老头又笑嘻嘻地开口了:“呵呵呵,闺女呀,咱亲归亲,不过有些事老夫也不能枉法呀。咱自家人更应向百姓做个表率不是。这个……这个你深夜持器打斗,无故杀人,还有手持利刃上公堂,这都是有过错的。”
连紫一夜没合眼,又刚吃过饭,现在不知不觉中已然犯起困来,兼又被卫老头一副奸商嘴脸恶心的烦不胜烦,便说道:
“明说了吧,又要扣多少。”
“痛快,要不怎么跟老夫一起都姓卫呢。这……一共三个罪过……”死老头子捏指头装模作样地算了算,道,“要搁别人,少五十两是绝对不可以。但老夫今天豁出去了,与你打六折。每个罪过,三十两。一共九十两,怎样?”
“公然贪没,你大吴国……没王法了吗?”连紫已没了四百两银子,你叫她如何还按捺得住。
“丫头,小声点,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将罪折银,就是大吴国的王法。你交的那钱,都是要充国库的。不过,你的话也不是没几分道理,要收入国库的钱,老夫怎好打折哩……”说罢,死老头子又要捏指盘算。
“十两起名,三百两买剑,九十两折罪,共四百两。您老还需给俺六百两。给钱!”连紫这几句急如连珠炮,一点也不口吃了。
“呵呵呵……”卫老头乐开了花,以手轻击案桌,想了片刻,便说道:“都下去吧,我有些事要与她面谈。”
众人默然离去,不少良心未泯的官差,看着连紫都露出不忍之色。
待众人走后,卫老头顿时奸相毕露,贼目四处张望,一副欲行鸡鸣狗盗之事的样子,向连紫招手小声道:“过来,近前说话。”
连紫事先已用多种方法探察过这个大堂,确信其中并无机关(连紫向来无处不小心),因此,便上得前去。
只听卫老头小声问道:“你弄了这么多银子,准备怎么个用法?”
“吃喝玩乐呗,你管得着。”
“哼,没个进项,就你那用法,一个月就用光了。”
“你怎知……哦,死老头子,你冷了我近八个时辰,原来是去查……查我的底细去了。”
“别整天喳喳呼呼地,女女圭女圭这样不好…………哎,说与你件好事,老夫可以给你介绍个挣大钱的门路。你只要真有本事,个把月挣千两黄金也不是难事。”
连紫当即甜甜应道:“不劳卫爷爷操心,小孙女自己会找,当然找到后是一文钱的好处也不会给您的。”
“呵呵,女圭女圭真聪明。其实,你也不用去找啦,我现在就告诉你:东街有个银号,那里月月都会出个赏金榜,榜里面全都是打劫过银号的匪徒。还有黑+道中最顶尖的高手。有些人的人头可真是值千两黄金哪。”
“……”
“可惜,没官府证明你身世清白,你就算抓到了匪徒,也只能领一半的银子。”
“卫大人,这回又想要多少?”
“不多不多,一百两银子足已。”
“那常良不可能在赏金榜上无名吧。”连紫突然问道。
“呵呵,常良死活不论六百两。但这六百两已经包含我给你的赏金里面了。”
“好好好……”连紫怒极而笑,“俺算是闷过弯来了,算来算去,俺去银号取六百两银子,其中有一百两还得用来向你……向你行贿!你不但一文的赏金没出,反而还白赚了一百两银子!”
“此言差矣,此言差矣,女圭女圭你应当这样算:给我一百两,你还能剩五百两。不给我,你只能拿到三百两,呵呵呵……”
连紫算是泄气了,道:“俺几时能拿到银子。”
“我这就让吴班头领你去取银子,取了你的六百两银子,分与他一百两就是了。”
“好,小女子告辞。”连紫转身便走。
“呵呵,老夫不送。”
卫老头手抚长须,凝望着连紫背影消失的地方,沉吟半晌,神色肃然而感慨良多。
突然,有一黑衣人从房顶落下,淡淡道:
“卫大人,你何以待此女甚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