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战告捷的地祇们自然赞同萧柏琅的观点,眼下祂们发愁的是位阶限制,地祇拥有私军的数量是跟位阶挂钩的,一旦编制满了就不能再转化阴兵,这跟获取多少阴魂关系不大。
这时,地祇雷奥模着脸上钢针似的一把络腮胡子,缓缓说道:
“萧兄立意虽佳,奈何我等为位阶所限,扩军无从谈起呀!”
话题进入到这一步,林旭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回终于轮到他出场了。左手缠着厚厚一层绷带的林旭咳嗽一声,起身说道:
“诸君若是信得过在下,此事可以由我来解决。”
俗话说得好,凡事一回生两回熟。林旭给自己封神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都连续干了两回,在座的列位地祇谁敢说自己在这方面的经验比他丰富?何况那座用来封神的核心建筑封神台,一直处于林旭的严密监护之下,他不点头,你想白用也不成啊!总而言之,封神这件事想要绕开林旭来办是不现实的,首先需要征得他的同意。
升官发财,人人喜欢。关键是绕开天庭肆意胡为,林旭这家伙的确有吞天的胆量,不代表地祇们跟他一样胆肥到无所顾忌。
当听了林旭一席话,庆功宴的场面有些冷清下来,完全听不到半点附和赞成的声音,地祇们尽是眉头紧锁的忧虑神情,气氛压抑得叫人蛋疼。
眼看着冷了场,林旭此时有点下不来台,跟他配合比较默契的大江龙君敖平见状,忙不迭地起身说道:
“啊!林天王乃是一番好意,想必大家也了然于心。此事非同小可,不能操切定论。敖某以为,不如诸君回去好生思量,然后再作定夺,如何?”
没能当场说服同僚们接受自己的想法,林旭并不意外,正当他打算就坡下驴的时候。突然,一声暴喝响起,一个粗糙得直如用钢锉摩擦金属的声音说道:
“瞧你们一个个婆婆妈妈,干得成啥大事?林小子,你当真能封神?”
当众如此放言,骂翻了一船人的主,除了妖神孟蜀之外别无分号,只有这位够当众资格倚老卖老。见了孟蜀瞪起一双铜铃似的大眼珠,在座地祇纵有心怀不满的,祂们也不敢出面捋虎须,那是自讨没趣啊!
见此情景,林旭微微一笑,欠身说道:
“呵呵呵呵,在下的确有几分把握。”
“那好,这事算上我老孟一份。”
闻声,林旭眼珠一转,补充说道:
“嗯,巴山没有山神镇守,的确是很不像样子。若是孟前辈不弃,林某愿尽力一试。”
静静地聆听着孟蜀和林旭在那里一唱一和地表演双簧,不久前还在外敌面前表现出不屈不挠的精神,堪称万众一心的华夏地祇们此刻神情各异,唯一相同的是祂们都在盘算着自家的小九九。
华夏传统文化的特征之一是包容性和复古,所谓包容是指不管多么另类的异端邪说的,只要磨合的时间够长,一概都能被涵盖归纳在华夏文明的辉煌光环之下。说到复古那就更简单了,无非是扛着红旗反红旗,后来的改革者以复古之名而行创新之实,尽管具体的方子已然换了无数回,摆在明面上的理论还是老一套。上述的这两点既有好处,当然也有坏处,较为显著的后遗症之一就是华夏人永远心不齐。
在华夏这片土地上,从没有一种思想理论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然后遵行不辍。除了融入血脉之中,堪称根深蒂固的祖先崇拜之外,任何企图说服所有人接受一个观点的尝试,最终都被证明了是徒劳无益的。
人心不古,尔虞我诈的现代社会生活教会了林旭一件事,想用语言来说服某个人是可能的,要说服所有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天下间唯一能令顽石点头,金石为开的神器,唯有大家都能看得见模得着的实际利益,舍此之外,别无他法。
妖神孟蜀即使不封神,那也是个标准的神级人物模板,只说三百年前加入到抵抗克苏鲁神系的志愿军中,不管是论及资历还是能力,现在孟蜀封个什么神都不为过。林旭的第一步计划很简单,在联盟中竖立一根具有标志性的标尺,再利用孟蜀作为招揽生意的活广告,通过这次的活动来让那些左顾右盼的家伙们明白一个道理,跟哥走有肉吃。
给予一小撮先行者好处,引诱余下的迟疑者跟进,这在商业上是非常小儿科的营销手段。在某些时候适当玩弄一下手腕也是很有必要的,不然林旭的嘴皮子说破了,也未见得能打动那些死心眼的地祇。
对于那些自己没有切身感受的事情,人类也好,神祇也罢,总是容易遗忘的。
在林旭生活的那个和谐年代,曾经慷慨激昂的乐曲,鼓舞着无数热血男儿抛头颅洒热血,在天南地北的战场上与残暴的异族侵略者血战到底。然而,那段苦难岁月过后,仅仅几十年的光景,战争亲历者尚未全部谢世的时候,就莫名其妙地跳出了一大批人替有良心,高举曲线救国旗帜的汪主席翻案,连带着还要替搞好民族大融合的秦丞相喊冤叫屈。
无论在何时何地,遗忘历史就意味着背叛,一切的历史也都是当代史,这一条真理放诸四海而皆准。
昔年,是天庭下达了召集令,是天庭组织了那次惨胜的会战,参与者都是因为相信天庭会拯救这块片界才投身其中,即便那些血洒沙场的战死者也坚信自己的牺牲是有意义的。这一方天地的神仙妖魔们倾尽所有,为的是存续各自的命脉,在大家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之后,天庭又做了些什么呢?作为三百年前血战的少数幸存者之一,不消说,妖神孟蜀对天庭的好感度已经跌破了理论值的下限,绝对称得上深恶痛绝。
孟蜀伤愈出关后,当获悉自从当年的一场大战终结,天庭对这一方天地全部撒手不管都不管,任其自生自灭的消极态度。
不言自明,孟蜀感到了自己被出卖,那些尸骨无存的同伴也成了天庭顾全大局的牺牲品。它心中积郁的那份愤怒之火,不是旁观者所能体会出来的,那是可以燃尽一切的无明业火。怀着如此悲愤的心情,孟蜀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都干得出来。错非当下还得抵御轮番侵袭的异族神祇,不是关起门来翻小肠的恰当时机,孟蜀扯旗造天庭的反都是可以理解的。
或多或少也能体会到一点孟蜀的悲凉心境,前往封神台的一路上,林旭热忱地为孟蜀介绍封神须知的事项。联袂来到封神台之下,林旭作势相请说道:
“孟前辈,您先请!”
闻声,孟蜀咧着大嘴一笑,说道:
“嗯,那俺老孟就不客气了。”
无知者无畏,封神迄今不过十余年的林旭,没见识过天庭生杀予夺的威势,也不会有任何直观感受。对他而言,天庭不过是个抽象化的管理部门而已,既然祂们放弃了这一方天地,自己也用不着顾忌对方的想法。除却如孟蜀这样别有襟怀的人物,只有像林旭这种小字辈能如此释怀,那些晓得天庭手段厉害的其他地祇,一想到要跟那个庞然大物翻脸,立时便六神无主了。因为在祂们的观感中,天庭依然是令人不敢生出半点抗拒之心的强横存在。
林旭力主撇开天庭自行搞封神,哪怕地祇们明知形势急迫不得不如此作法,许多地祇仍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撇开那些首鼠两端的地祇不提,林旭眨眼间换好了大裘冕,备齐了祭天所需的物品,随即便拉着孟蜀一同来到祭天的燔柴跟前。神色庄重地点燃了火堆,相继投下焚香和玉璧等祭器。
一口气做完准备工作,林旭取出一份格式文书,驾轻就熟地诵读说道:
“……当今之世危如累卵,林某虽不才,亦未敢袖手,惟愿保一方天地安宁。今日,某特请封孟蜀为巴山元帅,祈请天道为凭。”
在夕阳西下的天空中,忽地闪现出一抹亮白色,紧随其后,一束白光从高空中向下投射。浓烈明亮的耀眼光芒旋即将身材魁梧的孟蜀缓缓吸离地面,围拢在天柱峰之下的观礼者耳中此时隐隐能听到丝竹金石之声。见此情景,原本心中多少有点忐忑,焦虑等候在一旁的林旭彻底放下心来。前两次他的封神差不多都是这样子,已然出现的征兆表示天道认可封神的合法性,只待光芒消退,一切就万事大吉了。
不多时,浓稠的白光终于散去,封神台上现出了孟蜀的伟岸身影。这位向来只喜欢穿绿袍的彪形大汉,此刻一身奢华庄重的冕服,感觉很像是某部恶搞喜剧电影中,大鼻子成龙变装为春丽的雷人场面,着实叫人生出哭笑不得的违和感。
见状,脸皮抽搐了两下,林旭勉强压抑住爆笑的冲动,他上前欠身施礼说道:
“恭喜孟前辈,不,现在该叫您一声孟元帅了。”
闻听此言,孟蜀下意识地去模自家的大光头,结果手被戴在头上的冠冕挡住了,祂扶了一下冠冕,自嘲地一笑,说道:
“哈哈,想不到我老孟也有当官的一日啊!”
山神一系的地祇,由最低阶层的山神起步,到了第二级的山君位阶才算是比较体面,等到元帅封号便已是坐镇一方的大佬了。接下来,从元帅升上去的府君尊号,那是大多数地祇毕生都无望攀登的绝顶高峰,更不要说后面的天王和大帝,那是属于可望而不可及的镜花水月。
孟蜀卜一封神就越过山神和山君两级,坐上了元帅宝座,一日之功胜过旁人千年消磨。不消说,如此一步登天式的大跨越,惹来许多艳羡目光。
可是话虽如此,真格要那些羡慕者自己也来试一试封神,估计多数有意者仔细思量以后,照样还是会打退堂鼓。在天庭千万年统治的积威之下,地祇们性格中的棱角和锋芒都已被残酷的现实磨平了。不同于林旭犹自带着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地祇就像那些在社会中模爬滚打了许久的老油子,被生活的磨难压弯了腰,磨去了性格中的棱角。
要知道,在很多时候,当你成功地学会了人情世故和明哲保身的道理,心中怀着的奋斗火焰便再也无从燃起了,这就是成熟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