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一片沙梨树下 矿石收音机(5)

作者 : 小小明明

再往前走,大街右手边有一家公私合营的五金化工商店,商店里可以买到制作汽水的柠檬酸和小苏打,亚民和小明不下数次买过这种原料自已配制汽水,由于无法准确梆定柠檬酸与小苏打的配比,这种自制的汽水喝得他们的鼻子和眼睛紧紧地挤在了一堆。话也说回来,关键不是喝这种汽水的感觉,而是汽水制作过程中的那种乐趣,有时回想起来,那乐趣是现今你花上百元甚至上千块钱买可口可乐娃哈哈等等饮料都品不出来的。

再往前,左手边有解放照相馆,民族照相馆,这是两家公私合营照相馆,也是百色城里唯一的两家有执业执照的照相馆,当年百色城里的人们,都在这两家照相馆里留下过靓照,或者是全家福,或者是团体照,或者是毕业照。

路过右江美发室后,来到了百色三码头。百色大街沿着澄碧河而建,澄碧河也叫小河,大街上一路排啦啦过来一共有五个可以从河边直接上到大街的码头,最顶端的是大码头,大码头位于小河与大河交汇处,大码头也是先人*1927年来百色领导起义时登上岸的码头。大码头很宽,汽车可以从大街上沿着大码头直接下到河边。接下来是二码头,二码头有一条浮桥,浮桥连接着小河两岸。再过来是三码头,三码头河边矗立着一块犹如一间房子般大小的花岗岩巨石。然后是四码头,四码头位置这儿现在是右江露天电影院。再下来是五码头,五码头是一条铺着石板坑洼不平弯弯曲曲的小道,小道下到小河河边这儿,倾斜排列着一排整齐朝天斜立的巨石群,巨石群排着队一直延伸直插到小河河床。

百色城当时有三个地方可以买到无线电零件,一家是百色广播站门市部,一家是国营五金交化商店,另一家是百色冰室旁边的一家私人开的电器修理铺。这三家铺面都在三码头附近。五金交化商店一共有三个铺面,三个铺面相连在一起,紧挨着三码头的最左边的头一间铺面里边卖交电产品以及无线电元器件,中间的铺面卖化工产品,第三间铺面卖扳手胶钳之类的五金工具。卖交电的铺面里边,右边是玻璃立柜,柜子上摆放着好几种不同品牌的电子管收音机:有熊猫牌的,上海牌的,美多牌的,长江牌的,等等,有五灯的也有六灯的,六灯的比五灯的多一只调谐指示灯,俗话也称之为“猫”眼。左边是玻璃柜台,柜台里摆放着电器商品和电器零件,柜台里最上边的一层,摆放着无线电爱好者最最青睐的无线电元器件(也叫作无线电零件),名目繁多品种不少:电阻,电容,电子管,接线排,接线柱,等等。还有其它:鳄鱼夹,电烙铁,焊锡丝,保险管,小电珠,电子管座,玻璃纤维绝缘套,叠层电池,甲电池,乙电池,等等,等等。无线电零件分别摆放在一个个的小碟子里,碟子前边摆着一张纸牌牌,纸牌牌上边写着这种零件的名称、产地、规格型号和单价。小明和亚民低着头脑袋凑在一块,挨个儿去念纸牌牌上的无线电零件名称,这也算是咱们头一回第一次与这些电器零件们打招呼相互认识了。他俩看到了几种在杨老师收音机上见过的、以及听杨老师说过的无线电零件:

“活动矿石!”“固定矿石!”“接线柱!”“耳机!”“电容!”

这令他俩亢奋不已。“还缺什么吗?”亚民问。

“我想想看啊,还缺可变电容器,对了,还有线圈。我们再仔细查找一遍看看。”小明说。

他俩鼻子贴着玻璃,又重新仔仔细细上上下下、一个不漏一个也不放过地往柜台里搜索寻觅了一遍,一个小碟子一个小碟子地念上边的字儿,从头到尾看完了,还真地就是找不着这两种东西,“呀,真是太可惜啦,就差这两样。要不然的话,马上就可以做成一部矿石收音机了。”小明说。

他俩干脆蹲在了玻璃柜台前,眼馋馋地看着玻璃柜里的收音机零件,嘀嘀咕咕小声商量着这商量着那。这会儿天还未黑,到大街上来逛街的人寥寥无几。

“我妈妈如果肯给我几块钱,我马上把这些零件先买下来再说。”小明说。

“我也这么想。”

“你爸妈会给你钱吗?”

“恐怕难,自从有了我弟弟以后,我就很难问要到零花钱了。”

“我想试试看,硬头皮去试试。”

“对,试试看,试试可能会有机会,哪怕是一丁点儿的机会,不试则一点机会也没有。”

“不过,机会肯定很小,咳!没门儿。”

“去磨一磨嘛,多讲些好听的话,实在不行,就耍脾气赖哭。”

“你要我耍脾气赖哭?”

“对呀,学学人家女孩子嘛,不给买的话就跺脚扭身子打赖死赖哭,或者是赌气打赖死说不吃饭。”

“耶,我才不干,都那么大的人了,还叫我打赖死赖哭,丢不丢人啊?还有,我也不敢说不吃饭,万一我妈妈真的不给我饭吃了,我岂不是要去上街讨饭当乞丐?到时候,到时候我上你家去跟你一起吃饭,喔?”

“去去去,才懒得管你,每个人每顿饭的定量就那么二三两米,我自己填不饱肚子呢。”

“是哏就是(那就是)?你还给我好介绍先,尽给我支馊主意。”

***

“我想我可以这样,如果我的爸妈不给钱,我就向他们借。”亚民说。

“问爸妈借钱?这话听起来挺新鲜,就是说以后还要还钱啰?”

“那当然,有借有还嘛。”

“你打算怎么还?”

“帮家里干活啊,然后算工钱。”

“帮家里干活?干什么活?”

“多了,每天打开水打饭,洗碗洗衣服扫地,星期天买米买菜买柴火。”

“对哦,这主意不错。你估计要干多少,干多长时间?”

“我想一下看啊,每天打开水,打饭,洗碗,洗衣服,扫地,干那么多的活,一天给两毛钱,可以说得过去吧?如果我一共借七块钱,十天两块,三十天六块,三十五天七块,刚刚好一个暑假的时间,就可以还完了。”

“好象很不错喔,你是怎么想到的?”

“哎呀,我哥哥去年暑假就这么干过了,他想买一本小说,我妈妈就叫他这么做了。”

“看来行,我也可以这么干。”

“你别高兴得太早,我哥哥没借钱,他是干完了一个月以后,才拿工钱的。”

“你的意思是,你的爸爸妈妈不会先借钱给你?”

“我想是,他们不怕你打赖臭啊?”

“打什么赖臭呢?”

“拿到钱以后就不干活了,或者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们拿你也没办法,我妈妈是这么对我哥哥说的。”

“我向他们保证我不会,那还不行?”

“你拿什么做保证?”

“我拿我拿我的脑袋做保证。”

“人家才不稀罕你的脑袋呢,你的脑袋不值钱。”

“那就打我好了。”

“你是他们的骨肉,他们舍得打你?”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哪里知道该怎么办?我知道怎么办就好啰。得,等呗,等干完活以后再拿工钱,如果他们同意我干活的话。”

“也只好这么着了。”

天黑了下来,大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他俩站起身,仍旧嘀嘀咕咕商量着,一边朝家走去。

***

回到家中见到了爸爸妈妈,小明费了很大的脑筋编出了这么一个理由:“妈妈,有一种收音机,只花几块钱,就能听到广播了。”

“是吗?有这等好事?要花几多钱?”妈妈对花钱的事情很敏感,第一个反应是要给钱。

“不超过七块钱。”

“是什么样的收音机,花这么少的钱就行了?”

“矿石收音机,不过要自己动手装才行。”

“我不信,矿石能做收音机。”

“哎呀,妈!我们学校的杨老师,已经自己装了一部了,我都得听了。”

“是吗?得,等哪天我有空了得闲了,你带我去听听看。”

“”

***

“妈,现在大街上有活动矿石卖,五角钱一个,我想先买一个。”小明又蘑菇。

“你买活动矿石干嘛?”

“装收音机呀。”

“不是说装收音机要七块钱吗?”

小明费尽口舌耐心地解释,一部收音机需要七个零件,这只是其中的一个。

“要花那么多钱,没有钱!你自己去找找看,找一分钱有那么容易吗?”

“我只要五毛钱。”

“现在钱很紧张,五毛钱可以买半斤多猪肉了,或者是可以买三斤半一号米了。”

“”

***

“那我帮家里干活,行吧?”小明又说。

“你帮家里干什么活?”妈妈觉得有点意思,太阳大概要从西边升起来了。

“我每天帮你打开水,打饭,洗碗洗衣服,扫地,星期天买米买菜买柴火。”

“哟哟哟哟,这么多的活儿,你干得了吗,你?”

“我保证干得。”

“瞎吹!你说吧,每天你要几多工钱先?”

“你讲呢?”

“每天五分钱,可以了吧?”

“哎呀,妈!怎么才给么少啊?”

“那你想要多少?”

“起码两毛钱,每天。”

“那么一个月就是六块钱啰?不行不行!”妈妈摇着头,“一个月一两块钱还可以考虑,六块钱,六块钱是你半个月的伙食费了,我和你爸加起来一个月才挣七八十块钱,又要顾吃的,又要买穿的,还要给你上学交学费,买书买课本,还有,每个月还要寄五块钱给你女乃女乃。”

说心里话,妈妈压根儿不想给钱买收音机这种可有可无的玩意儿,那个年代,家里能有多少闲钱啊?随便找哪个理由,都要把小明给打发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亚民来找小明:“怎么样?要得到钱吗?”

小明摇摇头:“门儿都没有。你呢?”

亚民摊开双手,一脸无奈。

“我现在开始攒零花钱,一直等到放暑假,放暑假的时候我再去找些事情来做,把钱凑齐了再装收音机。”亚民说。

“对,我也学你,从现在起开始攒零花钱,一分钱一分钱地攒。”小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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