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一片沙梨树下 晚自习(1)

作者 : 小小明明

五月上旬。傍晚。

太阳已经落山。西边的天空上漂浮着一朵朵桔黄色的、或者是紫红色的火烧云。扁桃树旁边,第一栋教室的走廊里,靠着西面的墙壁上,那儿挂有一只脸盆般大小的“三五牌”大挂钟,大挂钟的指针指到了七点四个字,即七点二十分。校工农伯从靠近饭堂的宿舍里走了出来,快速移步来到第一栋教室走廊的门口边儿上,这儿的墙上安装有一个电铃开关,农伯伸手拨动电铃开关,“呤——”电铃尖锐刺耳的响声响彻了学校上空,晚自修预备铃响了。

在实验小学,只有五、六年级的高年级同学才上晚自修。四年级以下的低年级同学则可以一直开心地无忧无虑地玩耍到晚上九点半钟熄灯睡觉。有时候,学校旁边的民警独立大队或者是电影公司晚上放电影,这时,低年级的同学是多么地令人羡慕、多么地舒坦幸福啊!

今儿个晚上,天气非常地闷热,屋子外边没有一丝儿风。第六班的教室旁边,那几棵大树的枝叶儿偶尔只是动一动。教室四周围的草丛中,昆虫们正在使劲地扯着嗓门大合唱,更加增添了几分热煞人的感觉和气氛。第六班教室里亮起了四支四十瓦的荧光灯管,荧光灯管发出柔和的白光,把教室里的每一个角落照得仿佛跟白天一样亮堂。

首先走进教室的一般总是女同学,她们不会像男同学那样在傍晚时分玩得那么剧烈玩得那么疯狂,她们往往还会抓紧时间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她们总是衣衫干净一身轻爽全身散发出阵阵清香。家住在学校附近、不在学校里寄宿的同学,也风尘扑扑按时间赶回到了学校。最后冲进教室里的,常常是那些不肯放弃最后几分钟时间依然博弈在篮球场上、或者博弈在乒乓球桌旁的男同学,他们往往是满头大汗,衣服湿透,吵吵咧咧地球打完了嘴巴仍旧在干仗,谁也不肯服谁。老师一般这个时候都不到教室里来,说是让同学们自己管理自己。同学们通常利用晚上这段时间完成白天老师布置的作业,然后看看书,看看报纸杂志或是小说,还可以干点别的什么比如聊天,只要老师不反对的都可以,但是不能下棋打扑克。一些自觉的同学会预习明天要学习的课文内容。有的同学好出样相,也喜欢在这个时候瞅空子逗大家乐一乐。

七点三十分钟。第二遍铃声响起,晚自修正式开始。

今天白天的课堂上,算术老师布置了相当多的作业,小明静静地趴在桌子上做作业。晚自修刚开始时,教室里一般都会比较安静,因为这时候大家都在忙着写作业。柳兰今晚洗了头,她换上了一条淡绿色的裙子,穿一件暗红色的短袖针织忖杉,袖子上、领子边镶着一条白色的花边。由于头发未干透,她弄散了头发,拿了把梳子梳理着,跟着又打开一把纸折扇,摇着扇子扇头发,又在桌子上摆了一本书,一边扇头发一边阅读。这下子美了小明,他不时地享受到柳兰免费送来的、带着发波香味儿的阵阵凉风。

教室里的安静只维持了一小段时间,这不,小声讲话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小明耳朵里塞满了“嗡嗡嗡”的讲话声。也有人在“吃吃”地嘻笑,不知他(她)听了一个什么有趣的笑话。还有人在小声地哼歌,好像是在唱《不忘阶级苦》,这是一首刚出炉不久的新歌,小明侧起耳朵细听,好像是简华在哼唱,简华最最喜欢唱歌了。柳兰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哗”地收起了纸折扇,用一条小手绢把头发扎在脑后,低下头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只只有幼儿园小朋友才使用的(这是小明认为的)那种青灰色的塘瓷小杯子,蓝色边儿。“我去饭堂打一杯开水。”她小声对小明耳语,然后站起身来风风火火离开了座位。小明抬起头来朝她的背影瞥了一眼,只见她那条淡绿色的裙子在教室前门门口一闪,人没影儿了。

教室的另一头传来了一阵阵的笑声。小明抬眼看去,只见大个头的徐书清,上身穿着一件半新旧褪了色的靛蓝色青年装,由于个子长高了衣服不肯跟着长长,所以袖子明显短了一截(您别笑,那会儿,买布是需要布票的,六零年到六三年那几年,每人每年只得三市尺布票,不够做一件衣服,大人好办啊,不长个子,衣服破了,打个补丁便可以对付过去。小孩子却不掂,个头年年往上蹿,一不留神,袖子就“哎呀”短一截了)。在他左胸前的口袋上,别着长短不齐颜色不一各式各样一共有六到七支钢笔帽(这些钢笔帽估计都是从别人那儿“生硬”借来的),他叉着腰,神气活现地晃着短短头发圆不溜秋的脑袋,在桌子间的过道上迈着八字步,又拍拍自个儿的胸口:“嘿!我是大学生!边个够我的钢笔多(谁能比得上我的钢笔多)?”惹得一大群同学咯咯发笑。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那会儿,在上衣胸前的口袋上别上一支钢笔,那可是有文化的象征,这一形象在我们的国家干部以及青年学者中广为流行,时髦,时尚,*倜傥,更获得了广大老百姓的认同以及认可。可是这种妆扮,这种派头在小学生中却不吃香,如果有哪位同学不小心在上衣口袋上揣了一支钢笔,别的同学便会别别嘴冷嘲热讽:“哟,沙洲喔!(沙洲:出风头,臭美)冒充大学生!”今儿个晚上,徐书清突发奇想大逆其道,标新立异大胆地在自己的胸前口袋上别起了钢笔,而且还一家伙别上了六七支,不但不见有同学讥笑,反而还引来了跟风族,你瞧,又有几位男同学纷纷站出来仿效,也跟着装扮起大学生来了,他们在各自的上衣口袋上也别起了钢笔,也跟着喳喳呼呼地嚷嚷自己是“大学生”,他们欲借此“反潮流”的机会,“沙洲一把”,潇潇洒洒走一回,一时间,教室里边“大学生”扎堆,场面火爆而且热烈。

柳兰小心翼翼捧着那只塘瓷杯子回到了教室,杯子里盛着刚刚烧开冒着滚滚热气的开水。柳兰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用嘴巴对着杯子可劲地吹气,可是尽管她怎么努力都无法下嘴。“哇,好烫哦!”她笑着对小明说。小明看了看那杯热气腾腾的开水,对她耸耸肩咧咧嘴表示爱莫能助。柳兰想把杯子摆放在桌面上,心想等把水晾凉了再喝。可这桌子的桌面前高后低,除了最前边放笔的地方约有二寸来宽为水平之外,其余全是斜的(读者是否记得,前面章节有说过,就是因为这桌子的桌面不是水平的,因而引发了小明和德强的一场纠纷冲突)。她想了想,把杯子摆在了桌面上那水平的、二寸来宽的最右角的地方。小明看了,倒吸一口凉气:

“喂喂,这样子好像不行哦!”

“干吗不行?”

“你不怕前面两位同学一不小心给碰上?”

“那摆在哪里呢?”

“我来看看啊,”小明侧着头打量了一下柳兰的抽屉,“放在抽屉里边不好吗?”

“抽屉里边?抽屉里边有那么多的东西。”

“挪开一点嘛。”

“好鬼麻烦。我这样看看先。”

柳兰一边看书,一边不时地盯着那只杯子,还要顾及前边两位同学的动静。只是过了一会儿,她的两只眼睛就实在忙不过来了。于是她采纳了小明的建议,把杯子小心地放进了抽屉中一个空着的角落里,并且又仔细地把整个抽屉打量了一番,觉得这样确实保险安全多了。“行了!”柳兰轻舒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对小明感激地笑笑,伸手到脑后扯开了扎着头发的手绢,仰起头来左右摇晃着抖散了头发,又重新打开纸折扇扇起头发来。

第三组最后一排位置那儿,亚民挠着脑袋为列不出算数习题中最后一道题(应用题)的算式发牢骚:“都不识企在地度呃咩也(搞不清楚这道题在瞎扯什么)!”他抬起头来问左右邻舍:“喂,各位老兄,你们有谁做了最后一道题?”半天不见有人回答,有可能他们谁都还没有做到这道习题。亚民想到了小明,抬高了脑袋往前看,小明正趴在自己的座位上写作业,亚民在心里边哼了一句:“你这家伙,跑得离我这么远!”“小明!小明!”亚民大声地喊道。

听到有同学在喊自己,小明扭头往身后看了看,答应了一声,站起身来离开了座位。

小明来到亚民身旁,与亚民嘀嘀咕咕了数分钟。亚民挺满意地提起了钢笔。

小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旁边,只见柳兰低着头,两只手在桌子下边摆弄着什么。“你在干嘛?”小明问。柳兰没有回答,也没抬头。小明坐回到座位上,低下头来看柳兰,“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小明睁大了眼睛。柳兰刚才花费了老半天时间才摆平搞掂的那杯开水,此时候已经把她那条漂亮的淡绿色的裙子狠狠地弄湿了一大块,所庆幸的是抽屉里边的东西没怎么被弄湿。柳兰正在用双手拧干裙子上的水。“嘘——小点声!”柳兰侧过头来,把左手食指放到嘴边示意小明,松散的头发遮住了她的整个脸。

“你干嘛不小心点儿?”小明压低了声音问。

“嗨!我都够小心的了,真倒霉!结果到头来还是把开水弄洒了。”

“唉呀,真是的。”

“都怪你呃,干么叫我把杯子放进抽屉里去呢?”

“呀——这怎么能怪我呢?”

“我不怪你,我怪谁啊?”

“”有时候,好心不一定会得到好报,老天爷有时候就喜欢这么安排。小明愣愣地看着柳兰,柳兰白净净的脸儿一丝忿忿的沮丧,她用手拨开了额前的头发,只见她细细的双眉微微紧锁,突然间,一股莫名的怜悯涌进了小明的心里,可是小明不知道应该怎样做才能帮助柳兰,只好在一旁眼睁睁地磨拳搓手干着急。只见柳兰微微侧过头来,轻声叮嘱小明:“不要让别人知道,好吗?”突然得此信任,小明受宠若惊,心想:“呀,她不把我当外人呢!”顿时小明只觉得肩膀上好像担负起了一个什么好好重大的责任,不过,想想也觉得好像有点过于郑重其事,有些不大明白,问柳兰:“为什么啊?”柳兰的回答却使小明大感意外,只见她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人家以为是尿先!”“喔?!”小明松了一口气,笑了。“笑什么笑!”柳兰不乐意小明这种态度。小明明白了,人家柳兰是女孩子,很在意自己的外表形象,若是换了我们男孩子,根本就不会理会这么多了,有时候,我们会玩得全身大汗淋淋地回到教室,也照样这般的坐到座位上边,面不改色心不跳,呵呵。

柳兰把裙子拧干后抖开,摊在两腿上晾着。然后,将身子整个儿伏在了桌子上,借以挡住别人的视线,又若无其事地摇起扇子看起了书。小明悄悄地环顾了四周,还好,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俩在嘀咕些啥。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在同一片沙梨树下最新章节 | 在同一片沙梨树下全文阅读 | 在同一片沙梨树下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