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一片沙梨树下 七塘三天(26)

作者 : 小小明明

不一会儿他们回到了飞机场上。柳兰没有刚才那么感到害怕了,她问黄叔叔:“黄叔叔,我明明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不会有鬼,可是为什么一来到这种地方,总是免不了要感到害怕,心惊惊的呢?”

“哦,这是人的一种本能反应,每个人都有求生欲,都不希望自己死去,对死亡有强烈的恐惧感,因此一见到死人,或者是来到埋葬死人的地方,都会不由地联想到死亡,心里感到害怕,用通俗的话来讲这叫做怕死。”黄叔叔说。

“就是说每个人都会怕死哦?”柳兰说。

“可以这么说,假如一棵大树朝你倒下来,怕死的反应让你立刻躲开,如果你不懂得怕死,你就会定定地站在那儿不动,结果会让大树活活地把你砸死。”黄叔叔说。

“那么解放军不怕死呢?”肖妍问。

“那是一种精神,是一种以牺牲自己、以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他人生命安全的精神。在大自然中你会到处碰到这种精神,你比如人类的母爱,动物的母爱,母亲们为了自己孩子的生命安全可以不顾一切拼命地保护自己的孩子、甚至牺牲自己的性命。再比如,以牺牲自己的个体来换取群体的安全,比如蜜蜂为了蜂巢的安全会不顾自己因此会死掉而去蜇人,人类为了自己的祖国和家园去殊死战斗,等等。”

“那么,人什么时候会怕死,什么时候又不会怕死呢?”山陵问。

“在无价值的死的面前,人就会怕死,也应该怕死;而在为了人类群体的利益面前,死了你一个,却保住了大多数人的生命安全,这时候人就会不怕死,也不应该怕死。”

“好像很难懂呢。”小明说。

“不要紧,等你们长大了,见过的世面多了,自然而然就会懂了。”

“那么为什么人会怕鬼呢?”柳兰又问。

“很简单,鬼会把你弄死啊,所以你就怕鬼了。”

“我也明明知道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鬼,可是为什么还是感到害怕呢?”肖妍说。

“我想,你只是怕黑,而不是怕鬼。人在黑暗的地方,不知道自己的安全是否有保障?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藏着一只会咬人的野兽啊?会不会在某个地方有一个大坑,自己一不小心给摔下去啦?等等,说来说去还是怕死在作怪。”

“这下我听明白一点了。”山陵说。

“那——为什么我们听了鬼的故事以后,就会更加怕鬼呢?”肖妍问。

“这还是因为你们的阅历不足。因为你无法辨别故事里发生的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你知道这故事是假的,现实中根本不存在,那你就不会感到害怕了。”

“为什么我们女同学会比男同学胆子要小呢?”柳兰又问。

“相对男同学来讲,你们女同学比男同学更容易受到伤害,你们对这种差别的反应就是比男同学更加注重保护自己,胆子小是自己保护自己的一种下意识手段,它告诫你不要贸然地去干某些事情,有些事情男同学会毫不犹疑地去干而你们却会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犹豫不决缩手缩脚,这种行为就常常被称为胆子小。”

“好像有点听明白了。”柳兰说。

“还有一点你们要记住,刚才我也讲过了,我再重复一遍,这个世界上没有鬼吓人,只有人吓人,或者换另外一种说法,不怕鬼吓人,就怕人吓人,你们明白这话的意思没有?”

“明白了,就是说,如果某一天我突然间碰上了一个鬼,我的第一个反应应该是:嘿,这是人!不会是鬼,因为这世界上根本不会有鬼!”小明说。

一行人回到了竹圩村,各自分开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

一九六五年九月三日,星期五。

这是最后一天的劳动。经过了前面两天(严格来说,是前天一个下午和昨天一整天)的干活,实验小学第六班这些城里来的同学,一个个已经感觉到相当地疲劳,手、脚上的关节都是有点酸酸的,特别是那个腰哟——每当耘完了一块田后直起身来,那腰好像已经不是自己原来的那个腰了,多多少少就象变成了阿公阿婆的腰——麻麻酸酸地,用两只手在腰背上挺费劲地捶捶擂擂了好大一阵子,方才逐渐可以缓些过来。大家的笑声少了,话也懒得说了,只顾闷声不吭地干着活儿。

“看来,这农村里的活儿,并不是那么容易吃得消的。”小明在心里想着。

傍晚收工时,黄叔叔通知大家,晚上八点钟在竹圩村头晒谷场开生产队社员大会,每个同学都要参加。吃过晚饭后小明他们没洗澡又马上赶到村头开会去了。竹圩村晒谷场紧挨着一条牛车道,大会这时候还没开始。晒谷场旁边是一间三开间的存放稻子的谷仓。谷仓的右边,一棵有几十年树龄、水桶般粗细斜斜生长的龙眼树下吊着一盏明晃晃的汽灯,好些只飞虫和蛾子正在围着汽灯兴奋地转圈圈。汽灯底下摆了一张没有油过漆的旧办公桌和一张椅子。实验小学第六班的同学们被安排坐在晒谷场中央,坐在几根不太笔直曲曲扭扭、碗口般粗细被剥掉了皮的杂木柱子上,这些柱子估计是盖房子时用来做屋梁的。社员们自带着小木板凳,或者是稻草做成的马扎子,三五成群分散坐在晒谷场的各个地方和角落。这边,几位肩膀手臂晒得黝黑发亮的大叔大伯凑在一起抽旱烟。那边,几位穿着自己纺织、自己染色的青黑色土布唐装的大婶大嫂坐在一块纳鞋底补衣服唠家常。一位带着不满周岁小孩的小媳妇坐在大婶们的旁边哄孩子睡觉。一大群没有到上学年龄的孩子在人群间的空地上追逐打闹玩耍。空旷的晒谷场因为距离河边不远,因此扑面的凉风习习不断。

“小明,来这儿坐!”先到一步的东平向小明招手。小明来到东平身旁坐下,“你的收音机可以吗?”东平问。

“可以啊,不过比在家里声音小。”小明说。

“我的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啊?是不是你的天线拉得不好?”

“我就那么随便地往墙上一挂。”

“那可能是。”

“”

分开了两天以后,全班同学又重新聚在一起,大家之间总觉得有说不完的话儿,叽叽喳喳说着笑着叙述着在农村这儿遇到的各种各样新鲜新奇的事儿。农伯农叔以及大婶大姨们不断地向同学们投过来新奇、热情的眼光。

会议开始了,生产队长,一位五十岁开外的农伯上来讲话,为了让同学们能听懂他的讲话,他不讲壮话而是讲武鸣官话,也即是讲桂柳话,他传达了公社上头对当前生产的指示和精神,讲了当前农村里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和四清问题,还有村里边其它的一些杂七杂八琐碎的事情。

一名二十多岁、荷枪实弹的武装民兵坐在同学们身后右边不远的地方,怀里抱着一支美国汤姆式冲锋枪,他剃着平头,粗壮结实的身子,穿了件蓝黑色的对襟土布上衣。他一边听着生产队长讲话,一边从身旁一只军用挎包里模出一粒一粒红头黄身的子弹压入一支弹匣中,汤姆枪的子弹口径很大,是九毫米的,比一般人们常见到的子弹大得多。从这位叔叔坐的位置和他观察的范围来看,他好像是公社武装部今晚特地派来保护同学们的。

九点钟前散会了。散会后,路过水渠边时,肖妍问小明:“小明,你们都是上水渠这儿来洗澡,是吗?”

“是的,怎么,你们也想来吗?”

“水渠里的水凉不凉啊?”

“不凉,暖暖的。”

“那么,你们洗澡了没有?”

“没有啊,晚饭后那点时间哪里来得及。”

“好啊,等下子我们也来水渠这儿洗澡。前两个晚上我们在房东家里洗澡,只有一间冲凉房,七八个人排队要等很长的时间,而且房东也不让我们帮着挑水,说我们的肩膀还女敕挑不动。”

“好的,我们一起下到水渠里游游泳。”

“水渠里的水那么浅,好不好游泳啊?”柳兰问。

“水深刚好到肚皮,蛮好玩的。”小明说。

小明他们回到知青小屋,从晾衣绳上取下晾干了的衣服,拿上肥皂和毛巾来到了水渠边上。黄叔叔今晚另有事情不一起来了。悬挂在西南方天空上的弯弯月儿更加偏西了,借着月光,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得见近处一座座房屋的轮廓,以及大树树梢的影子。不大一会儿,肖妍和柳兰打着手电也来到了水渠边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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