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次还跟军风说,你们要是派人,就派管用的人来,解决不了问题的人来多少趟也不管用,白白耽误我们的时间。”老爷子这种居高临下的口气,从一个侧面表明问题其实已经很严重了,“你这次终于肯来了,从这一点上,我看你们解决问题还是有诚意的嘛,但是,丑话说在前头,解决不了问题你就不要走了。”
中天公司干得这叫什么事呀,卖出去的设备出现问题却不管不顾,仍然专注于推进内部整顿,而对方呢,也是无可奈何,瞪眼干着急。唉,这也就是双方都是国企呀陆乘风想到这些,底气确实不足,把“不卑不亢”的对外交道原则索性扔到了一边,向姜总一直赔着笑脸,“是,是,老总教诲得是,这次如果再解决不了问题,您就下令把我关起来。”
“好,态度还是蛮不错的嘛,但是光有态度还远远不够”姜总不管怎么说,一贯对陆乘风还是蛮欣赏的,又看在他认罪态度较好的份上,不满情绪有所缓解。他指了指会场,严肃地接着说,“跟大家好好交流交流,一定要做到有问必答听见没?不能保守要是保守我真的要派人把你关起来了。”说罢环视着人群,威严地叫道,“燕儿——。”
“来了,来了……。”燕儿一副小女生般乖巧的模样,顺眉耷眼从人丛后面快步挤上前来,垂手站在姜总身边。
老爷子看见燕儿,满脸都是慈祥和蔼的笑模样,“燕儿,你们以前很熟吧?”燕儿微微楞了一下,偷眼看了看周围,赶忙胡乱地闪烁着点点头,“军风不在,一会你主持,一定要把这个会搞出效果来,他要是敢不听话,就直接告诉我”
陆乘风心里暗暗吃惊,原来今天老爷子是特地屈尊来会自己的呀,为的就是叮嘱这几句话而且还有意点了他和燕儿的关系,看来这次是势必要拿出些真东西才能过关了。
送走了姜总,几个职工七手八脚帮着陆乘风将笔记本电脑连上投影仪,陆乘风试了几张图片之后,用目光询视了一下与他对峙而坐的燕儿,只见燕儿微微点了点头,彻底坦白就算可以开始了。
有实力才能有魅力。陆乘风洪亮高亢,充满自信的声音震得全场众人顷刻间鸦雀无声,“我叫陆乘风,原来就是这套系统的主任设计师。这套系统其实也不是我们的首创,设计思路最初是来源于B的一套类似产品,系统及其各部模块原理框图是这样的……。”
随着键盘的轻敲,雪白的墙壁上出现了一幅幅详细的技术图纸,各个模块间的接口关系,甚至接线配置都显示得一清二楚……,陆乘风一一针对每一个重点部位做着尽可能详细地介绍。这些东西以前大都从未出过公司,而且只有陆乘风电
脑里的才最完整。
会场里安静极了,除了一个人,大家都在全神贯注地听课,刷刷点点做着记录,这个人就是燕儿。
燕儿刚开始还故作姿态,只是不时用眼角瞟他两下,可是后来就发现陆乘风此时心无旁念,便索性壮起胆子,一双凤眼眯眯着,仔细打量起这个曾经让她悲喜不已的男人来。
人近中年的陆乘风,持重老道,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从容,练达的男性魅力,又一次聆听他思路清晰,推断缜密的侃侃而谈,想起飞儿昨天电话里那句关键话:“这种成品你要是再不争取,可很快就有人下手了。”一种久违的欣赏感,享受感又悄然充斥着她的心房。她咬着嘴唇,暗恨自己没出息,曾经多少次下过决心,再也不要理他,再也不要想他,可是事到临头,还是控制不住地心荡神怡,不能自持。
最诚挚热烈的掌声把这位逃课女生重新带回到了现实,她敏锐地扫视了一下全场,看到同学们脸上兴奋满足的表情,暗自替陆乘风松了一口气,最后与他略显疲惫的眼神相对接,目光里掠过一丝久违的晶亮。
陆乘风一边忙不迭地收拾东西,一边匆匆给大家答疑。
燕儿站起身对陆乘风说,“陆经理,看来还是没有完全讲明白呀,能不能辛苦一下,再安排一次?”
“嘿嘿,”陆乘风干笑了两声,咧了咧嘴,有些为难地说,“最核心的也就这么多东西了,再讲下去恐怕就要给具体的控制程序了。”
“反正程序也是你编的,给就给呗。”燕儿脸上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说得到轻松。
“好嘛,要是这样,你们这里即使不把我关起来,回去也得让公司把我给活剥了。”陆乘风拉上电脑包拉链,笑嘻嘻地望着她。
陆乘风站在一旁,静候燕儿最后走出会议室。“我们坐一会好吗?”他小心翼翼地建议。
“嗯……。”燕儿迷离般望着陆乘风,机械地点点头。
“我们去哪里呀?”陆乘风看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伸手很自然握住了她一只手腕,使劲攥了两下,燕儿受到男人的侵犯,本能地一抖手,同时也惊醒过来。
“对不起,我走神了。”燕儿不好意思地嫣然一笑,“你说什么?”
“我们去哪儿坐一坐吧。”陆乘风大声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燕儿低头想了一下,很快地说,“就去我办公室吧。”
燕儿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弯腰伸手比划了一个“请”的样子,笑着说,“请吧,可别嫌里边乱呀。”
陆乘风走进去,首先就嗅到一股月季花儿散出的淡淡芳香,他习惯性地往屋内扫视了一圈,发现燕儿不大的办公室正如她自己所说,可真够乱的。
屋内一侧靠墙,面对
面对头放着两张实木制成的老式两头沉办公桌,一张上放着一台电脑,另一张上,杂乱无章堆了一层籍,报告,中间还散扔着几个花花绿绿的零食包装袋。靠墙是一套皮沙发,上面胡乱团着她那套橘红色工作服,沙发前面的茶几上有几个纸杯子,里面黑乎乎浮了一层茶锈,立在墙角的文件柜里,各种图纸资料见缝插针塞得满满的,簇拥着一张她们姐儿俩的水晶照,里面如花似玉二个丽人天真无邪,嘻嘻哈哈地搂在一起。
在屋子最里面窗根下,一张小小的单人床倒是齐整洁净,一床小花被叠得一丝不苟。叶*子悠*悠窗台上,两盆月季花,沐浴着正午的阳光,开得绚烂炽烈。
陆乘风知道,这张单人床是燕儿值夜班时睡的。按照公司规定,部门以上的领导每晚都要在办公室轮流值班,就是家住在隔壁,轮值当晚也得睡在办公室里守着。
这杂乱的办公室跟陆乘风记忆中她素雅整洁的闺房,真有天壤之别。这其实已经从一个侧面反映出燕儿这一段时间工作的繁忙焦虑程度与整个公司的管理水平。
燕儿侧眼瞥见陆乘风若有所思,站在门口逡巡不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很清楚,多年所从事的专业技术职业,造就了陆乘风严谨规范,一丝不苟的工作作风,无论是对人对己,有时候甚至近乎于刻板和教条。
陆乘风坐到燕儿匆忙收拾干净的沙发上,随手从夹克衫口袋里掏出烟盒来,抽出一支,忽然停下,仍然心有余悸地用请示的口吻问,“可以吗?”
“抽吧,抽吧。”燕儿爽快地答道,顽皮地咯咯笑了起来,弯腰从茶几下层竟然划拉出一个空的白瓷烟缸,“还记仇呢?你可一点都没变。”
“不敢,不敢,遵守规定嘛。”陆乘风怪声怪调地说着,随手把电脑包靠在沙发扶手上,站起身来,从裤兜里掏打火机。
“我把包给你搁桌上吧,别掉下来。”燕儿隔着茶几探过身子来,黑亮的长发从肩头滑下来一甩一甩的,伸手就要抓电脑包。
“不用,不用”陆乘风急忙双手并举,连连摆动,很客气地笑笑说。
“呦——,”燕儿敏感到了陆乘风的警觉,刷地甩下手,凤眼圆睁,居高临下望着他,不满地说,“这么紧张,怕是我偷了你的宝贝程序不成?”
“不是,不是。”陆乘风给她说到了点子上,笑容刹时变成了尴尬,忸怩着矢口否认,“千万别误会,我就是不好意思麻烦你。”
“哼,”燕儿听他虚伪的回答,真的有些生气了,一就坐回到椅子上,双手抱在胸前,撇着嘴角说,“就你?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想要防着别人一手。”
陆乘风心头又被燕儿重重地揪了一把,火辣辣的
疼,气急败坏地辩驳,“冤枉好人嘛,说我怕你偷程序?笑话计算机有密码,你开得了吗?”
燕儿听了,晃头浅笑,还轻蔑得鼻孔里“哼”了一声,“乘风,少跟我玩这一套,如果我没有猜错,密码就是你自己的那个通用密码,要不要当场试试?”
没想到,这句话倒把他猛然间点醒了,燕儿是谁?跟别人不一样,是自己的亲人呀
“对不起,燕儿,是我自己糊涂了。”陆乘风坦诚地看着燕儿,语调凝重,“你说得没错,其实,刚才你一提出来要帮我放电脑,我第一感就是要提防。可你一指出那个只有我们两人才知道的密码,我才忽然清醒了,我不信你还能信谁呢?我得承认,我把自己给弄丢了。”
陆乘风将烟头在烟灰缸边沿上慢慢旋转着,声音沙哑地说,“这几年,我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在我周围,看不到真情,盼不来关爱,只剩下官场、商场上你死我活的利益冲突和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我不敢随意说话,怕被别人断章取义地加以引用,我再不敢与周围人谈天说地,怕成为被整治时的材料,我在酒桌上也不再豪饮,怕酒后狂语。
我只能梦想活在那个曾经意气风发,挥洒自如的意境里,可是每每醒来都发现,那个意境其实已经荡然无存。”
“所以你就很痛苦,又来找我帮你找回失落的意境?”燕儿语调悲凄,冷冰冰地说。
陆乘风全然没有在意燕儿此时情绪已悄然发生剧变,木然点了点头。
“哼哼”燕儿突然厉声冷笑起来,小脸惨白,把陆乘风吓了一跳,“可是你想到过我的痛苦吗?”
燕儿看着眼前这个让她撕心裂肺的男人,心如潮涌,多年的愤懑抑制不住地冲泻出来,“你说你的境界是被别人打破了,可是我的境界又是被谁打破的?”
她说着,两眼已经实实在在涌出了一泓泪水,嘴角不住地抽动,“是你这个自我标榜诚实守信,道貌岸然的流氓”
意料中的暴风骤雨终于开始了,风雨过后,会有彩虹吗?
“当初,是你为了什么事业,让我偷偷模模做你的情妇,我同意了,又是你,答应跟林爽离婚,让我等着,我也同意了,还是你,说等工程完了就调过来陪我在一起,我又信以为真了,可是你……你……。”燕儿声音哽咽,气得浑身发抖,胸脯剧烈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仰起脖子,极速灌了两口水,长发有几绺随即飘到了脸上,被夺眶而出的泪水黏糊糊地粘在眼睛周围,女鬼般面目狰狞。
“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她叹了一口气,嗓音越来越低沉,越来越凄厉,“像傻子一样被亲人耻笑,被同事点指,被自己憎恶,无奈
才孤零零一个人跑到这里,在麻木中工作,在绝望中生存。失去了倚靠的女人,失去了希望的女人,我觉得天空中老是灰蒙蒙的,我不敢回忆,因为回忆的结尾全是痛。”
陆乘风自知罪孽深重,梨花带雨的软刀子,割得他身心俱裂。他缓缓站起身来,从牛仔裤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塞在她躁动的手上,颤微微地说,“对不起,全是我的罪过害了你,全是我的错别哭了好不好。”
燕儿挺直了腰杆,看也没看陆乘风,用纸巾沾拭着脸上一道道的泪水,吸着鼻子说,“我不哭,我早就下决心再也不哭了,为你这种混蛋流泪,才是我最大的错。”说着,可眼泪抑制不住又簌簌地涌了出来。
“他们都叫我是女强人,可我自己清楚我是个什么东西,就是个弃妇我就想做一个小女人,一个依偎在丈夫身边无忧无虑的小女人,我是没办法呀,就这一个小小的要求你也不满足我呀。”燕儿情绪彻底失控了,斜靠在椅背上,浑身瘫软得面条一般,面如梨花。
陆乘风试探着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试图安抚她的颤动,分担她的创痛。蓦地,近距离观察,燕儿的眼角竟然已经有了几道浅浅的鱼尾纹。是呀,他们都已不再年轻,再也经不起感情狂涛地冲击了,他们这是玩什么呢?
“啊——”燕儿长长吁出一口气,缓过神来,呆呆瞧着窗外,向身慢慢摆了摆手,淡淡地说,“你走吧,我好累,要独自呆会,再说让别人看见不好。”
陆乘风听到逐客令,心情更加沉重,不过也许暂时地逃避对他们两个人都要更好一些。他看了一眼不远处放在办公桌上的电脑包,转身开门,将门把手拧到反锁的位置,“咣当”一声带上门出去了。
燕儿听见陆乘风由近及远的脚步声,伏下头,抑制不住又独自低声呜咽起来。
陆乘风直接回到酒店房间,拔了电话线,关上手机,翻身倒在床上,闷头就睡过去了。他这一觉睡得很不好,梦境中又出现了那两个女鬼要分割他的恐怖场面。
陆乘风醒来时已是华灯初上了,他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打开手机,意料之中的“滴,滴,滴”,几条短信就冒了上来。
一条是他老婆林爽发来的,意思是说,离家几天了,连个信都没有,是不是好久没有出去疯了,这回可玩痛快了吧,把家里都扔给她。接下来又是那几句老一套的抱怨,陆乘风看都懒得看完,直接就删掉了。
另一条是张军风发过来的,说据他了解的情况,现在公司这边财务上有钱,让他不要着急。
等陆乘风看到后面几条短信,不觉精神立刻紧张起来。原来都是从同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发过来的,说设备又出问题了
,让他务必抓紧赶过去,而且两个小时内连发了三遍。
陆乘风慌慌张张赶紧洗了一把脸,小跑着下了楼,匆匆向厂区奔去。
当陆乘风急火火冲进车间时,才发觉身上似乎少了点什么,盘点了一下,发现是少了电脑这个重装备,想想原来是中午让燕儿给缴了械。没了武器,陆乘风稍微感到底气不足。他径直来到车间主控室,发现里面竟空无一人。
陆乘风心里惴惴不安地,没办法,只好拉了把椅子坐下来干等,此时才察觉肚子饿得咕咕乱叫。过了足有半个小时的功夫,才有几个人陆陆续续走进来,陆乘风已是熟悉了其中几位,但其中没有燕儿。
“咦,陆经理,你这么早就来哩,吃饭了吗?”瓦刀脸打着饱嗝,很尊敬地向他打招呼,嗝里带出一股浓烈的大蒜味,熏得陆乘风微微皱了皱眉头。
“啊,我已经吃完了。”陆乘风习惯尽量不在外人,尤其是在客户面前表现出被动。
“吃的这么早呀?这几天够您累的,晚上好好休息一下吧,没事就别过来了。”另一个也是穿着橙色工作服的中年男子,放下手里的工具包,热情地走过来,陆乘风记得他姓刘。
刘工这句话着实让陆乘风模不着头脑,他疑惑地问,“你们的设备不是又出问题了吗?”
“诶,今天下午我们全在办公室分组讨论,车间没人。除了昨天刚恢复上的那部分还没有试,其它都是好好的,能有什么问题?”刘工挺惊讶,同样不解地反问陆乘风。
“那是谁给我发的短信,说是设备出问题了,让我赶紧过来?”陆乘风感觉很蹊跷,无风不起浪,难道有人会故意骗他?
“怎么有这事?”瓦刀脸在旁边听见了,放下手里的电烙铁,好事地凑过来。
陆乘风低头想了想,觉得还是要把事情当着大家的清理干净,否则自己就有可能陷入被动。于是也顾不得许多,掏出手机,找出那几条短信,递到他们二人手上,“看,就是这个号码发过来的,上面写得明明白白,好象当时还很急迫的样子。”
二人脑袋凑到了手机前面一看,确实是如陆乘风所说的,是“鸡毛信”。
对着那个手机号转着眼珠冥思苦想了几分钟,瓦刀脸敏感地掏出自己的手机,在通讯录里查了几下,很快就对陆乘风肯定地点点头说,“这个号码确实是我们这里人的。”
着便把自己的手机与陆乘风的手机并在一起。陆乘风顾不得他的蒜香逼人,连忙凑过头去,果然显示的两个号码完全吻合
陆乘风瞧着那部手机上显示的机主姓名,心里暗暗记下了。
两位师傅的真诚出手相助,使陆乘风深受感动,既然自己已经主动送上门来了,出于报
答,也要舍命陪君子呀。况且现在自己似乎已经反客为主了,看得出来,只要有自己在场,就算是在一旁干坐着,也能提升大伙的士气。
于是这个“疯子”也不管肚子了,穿上临时发给他的工作服,吆五喝六就与大家一起又干了起来,这一下就又是到了深夜。
但是笔记本电脑没在身边,他心里总象是蒙着一层阴影。
第二天,已经过了下班时间,陆乘风有意尾随在那个新毕业生模样的小孩身后,走进更衣室。见小孩打开了更衣柜,陆乘风便适时靠近他,象很随意地问,“今天怎么没有见到你们燕工?”
孩翻着眼皮不解地看了看他,似乎有点嫌他多事,冷冷地说,“我们领导今天请假了,说是发烧了。”
陆乘风听了,心里既是怜惜,又是内疚,心下黯然,不想昨天一场感情波澜,竟然对燕儿冲击这么大可他自己何尝又不是肝肠寸断呢?原来,事到临头他们竟都是这般脆弱。对付燕儿这种心高气傲的极品,先从心理上把她击垮,这就成功了一半
陆乘风想到这里,不禁精神抖擞起来,他瞅瞅四下无人,便乐呵呵地诚恳向小孩道歉,“昨天正好我的手机没电了,所以你发的短信,没能收到,请原谅。”说到这里,他有意顿了一顿,盯着小孩稚女敕的脸庞,加重了语气,“今天看见你问题已经解决了,没能帮上什么忙,真是不好意思。”
骤然,小孩浑身一抖,一条腿还伸在裤管里,金鸡独立就悬停在了半空,僵了几秒钟,终于支持不住,向前蹦了几下,转身一就坐在木板长条椅上。他抬头看着陆乘风,紧张得五官都要揪到一起去了。
其实他早上一上班就打听到了,陆乘风昨天晚上实际上是在车间与大家一起忙碌到很晚,并不是象他刚才自己所说得那样子。这显然不是记忆力出现了偏差,而是另有深意在里面
年轻人的反应就是快,惶恐的神情几乎是一闪即逝,坦然地解释道,“本来设备是出了点问题,发短信想请您过来,但您一直没来,后来我就自己试着弄好了。”
陆乘风心想,这家伙终究还是女敕了点,既然承认短信是你发的,这第一招你就输了。
“是吧?年轻人就是敢想敢干,真是后生可畏哦。”陆乘风慈眉笑眼,很欣赏地看着这位江湖少侠,“现在麻烦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说着,从兜里掏出了一块黑乎乎的集成电路芯片,不紧不慢送到小孩眼前。
孩的脸一下就定格了,盯着芯片,眼白里一下就生出了几条血丝,突然他“倏”地伸出手,就要抢陆乘风掌中的芯片。
可是,没想到陆乘风手更快,迅速攥成拳头,握紧芯片,带着风声更快地缩
了回去。小孩抬起头,正与陆乘风坏笑着的目光碰在一起。
孩眼神闪烁,生硬地说,“陆经理,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一点都不明白。”
陆乘风满意地看到,这个职场新兵蛋子,生生装出来的无辜,其实很难掩饰他底气的不足,不由“嘿,嘿”干笑了两声,和颜悦色地问,“这个芯片是可编程存贮器吧?”
孩神情沮丧,胡乱地点了点头。
“可是,这个片子不是我们公司的芯片,怎么昨天插在设备主控制板上了?”陆乘风手指把玩着芯片,慢悠悠地追问。
“那,那我怎么知道”小孩噘着嘴,眼角偷偷观察着陆乘风,似乎是很委屈的样子。
“哼哼,你自己心里清楚昨天下午你给我连发三条短信,其实是不打自招”陆乘风忽然声色俱厉,恶狠狠地说。
“你到底说的是什么呀?我一点都不明白,随你怎么说,反正不是我。”小孩的态度逐渐强硬起来,撇开陆乘风,自顾自穿戴利索,从长条椅上站了起来。突然他转过身,贴近陆乘风,眼球突出,死盯着他,下垂的右手同时攥紧了拳头,已是做好了放手一搏的准备。
没想到陆乘风看着他这个决战的样子,竟“呵呵”地乐了,“好,有种打死也不说是不是?”他确实还挺欣赏这孩子血气方刚,负隅顽抗的勇气。
他原地踱了几步,眼睛看着脚尖,神态自若地说,“要在学校老师没有教过你,那现在我就免费给你补上一课:在每个可编程芯片里都记录着程序的写入时间和设备号,而且是一一对应的,你没想到吧。”可恶的是,他随后竟然还换上了一种商量的口吻,“要不要咱们一起到保卫处去,把监控录像调出来,看看某时某刻你的倩影是不是流连在实验室里?要是没有,正好可以证明你守身如玉,我认栽,呵呵,你看怎么样?”
孩这下绝对是彻底蒙了,顿时目光呆滞,浑身乏力慢慢蹲去,双手抱头,半晌不吭气。
“还是不承认?”陆乘风不愧是不依不饶,笑眯眯歪着脑袋,似乎是在欣赏自己的战果,很关爱地说,“我再告诉你,这件事要是捅出去,如果不出意外,至少你现在的饭碗是保不住了,要是再给你按上些经济损失之类的罪名,没准你还能找个好地方吃饭呢,几年之内生活不用担心,别怕”
孩给陆乘风这么一指点,才慢慢抬起头来,可眼眶里却是饱含泪水,晶亮欲滴。
陆乘风很惋惜地咂吧了两下嘴,显然对自己的恐吓很满意,不紧不慢掏出烟点上,有滋有味地深吸了一口,笑眯眯看着他。
既然刀把子已经握在自己手上,引而不发才是最大的威胁。
没想到好玩的还在后面,小孩见
简易的表达方式并不能感化对方的狼心狗肺,无奈抬手擦了擦脸上无用的道具,毅然决然双腿一弯,慢慢地竟给他跪下了
看见目的已经达到了,陆乘风转念想到,杀人不过头点地,自己如果真得给他向上一捅,凭张军风那个坏种,没准真能把他给送进去,这孩子一生岂不就全毁了他毕竟还很年轻呀,如果能知错改错,应该有权利得到谅解。
陆乘风甩手扔掉烟头,低声喝斥他,“你给我站起来小小年纪不学好,竟敢跟我玩这一套,我见过的多了,有点新鲜的没有?”
孩子迟迟疑疑站起来,听着陆乘风很惋惜地说,“做人做事要堂堂正正的,瞧你刚才那个样子,哪像个男子汉”
陆乘风说完,叹了一口气,把芯片揣进自己兜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晚饭时,陆乘风手机上冒出来一条短信,他调出来一看,又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内容是一条失物招领,“本姑娘捡到白色SS品牌笔记本电脑一台,望失主明天到车间认领。”下面没有署名。
陆乘风一看,心花怒放,立刻把手机号码存在通讯录“家人”一档名下,暗自哂笑,嘿嘿,还自称是姑娘,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她到底有没有发烧?竟然还有心思揶揄他。
早上八点刚过,位于綮云市政府大院北侧的市机关会堂里渐渐挤满了人。今天,全市反**工作暨纪检监察工作会议将在这里隆重举行。近年来,全国反**斗争紧锣密鼓,曾经权倾一时的人物一茬茬地落了马。党中央、国务院一重视,地方各级党委、政府也得认真起来。像今天的会议,以前只是由市纪委、监察局召集,各县市区和各部门的纪检监察负责人参加就行。可今天却不是。今天的会议,由市委、市政府主持召开,各县市区和各部门的一把手都必须亲自到场。
綮云市是个地域面积相对较小的地级市,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会议开得非常庄重。
今天在主席台上作大报告的,应该是市委记陈淳安。可是,陈记正在中央党校学习,月兑不开身。于是,会议理所当然地就由市委副记、市长李严州唱主角了。与会的头头脑脑们一个个都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怀揣着或棕或黑的真皮公文包、手握着型号新巧的手机,抱着形形色色、各不相同的心理,纷纷入座。
八点半,会议的预定时间已到,在家的市委常委们都已入席。可是,本次会议最重要的人物——市长李严州却仍然没有在主席台上出现。
正对着麦克风的商海宁已经急得额头上快冒汗了。这位市委常委、市纪委记是今天会议的主持人。从某种角度来说,今天的会议是为他而开的
,要是李市长出了什么差错,今天的会议也就完全打破了预定的程序和方案。
直到李市长的秘小严来到身边,商记才眼睛一亮,可是小严那狼狈的模样很快就令他失望了。只听小严急呼呼地说:“李市长的手机打过多次了,还是没能联系上。”接着,小严压低嗓门,凑到商记耳边道:“我问了他夫人,他夫人说他昨天一个晚上都没回来”
商记心里一惊,马上道:“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再去找一找。”
商记与主席台上的常委们通报了情况,大家都很吃惊。市府办主任董海盐站在一边不停地打手机,似乎比谁都着急。因为李市长颇有酒量,商海宁马上想起两年前自己担任市府办主任时的那次类似的遭遇:全市农业工作会议定于下午一点半召开,可是两点钟过去了,会议的主角、农业局局长孟桐乡还不见踪影。而单位里的人说他中午陪客人喝了点酒,然后就去开会,都已经一个多小时了。这可急坏了负责会务工作的商主任,商主任派出三路人马出去寻找都无结果,最后,一位干部在市政府招待所的尿槽边发现了正在打鼾的孟局长。
想到这里,商主任忍不住笑了。直到其他常委们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的时候,他才忽然间收住了笑容。商记想了想,不对,不能在复杂的政治环境中被别人误解,于是向身边的常委们解释了自己的想法,然后道:“李市长不可能会是酒喝多了,这一大早的,会跑到哪去呢?”
转眼就快九点钟了,会场上响起了一片嗡嗡声。前来开会的各地各部门的大员们,显然也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市委副记兼市人大主任纪德清、市委专职副记黄桐庐、市纪委记商海宁、常务副市长宋建德是主席台上排名靠前的四位常委,他们在商量是否临时变通一下,将市委副记兼市长李严州的反**讲话改由黄桐庐或纪德清来做。而黄桐庐和纪德清则互相谦让,后来又要求再等一等。
正在大家伤透脑筋的时候,市府办主任董海盐面无血色地冲到台上,把纪德清和黄桐庐拉到了台后,急呼呼地道:“刚才接到公安局的电话,说李市长已经死了。”
主席台上庄严的面孔突然转为惊恐,大家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尸体是在綮云二中附近一处工地的水沟里被发现的。
该工地已经开工一个多月,后因资金问题而暂时下马。前段时间雨水较多,挖开的墙基变成了很深的水沟。李严州的尸体是被该工地的一位施工负责人路过时发现的,他对自己的工地特别关心。当公安人员接到报警电话赶到现场时,发现尸体的上半部分都浸在水里。抬出来后大家都惊呆了:
10/
这不就是天天在电视里露面的李严州市长么
市委记陈淳安在中央党校接到了报告,立即指示公安局尽快查清事实真相。市委常委、公安局长史苍南当然不敢马虎,但是尸体检验结果表明,李严州生前并无被害痕迹,身边的公文包以及手机、现金等都一样不少,只是死前喝过酒,而且数量不少。
这处工地因为北面劈了一个小山坡,砌上石块后,看上去就成了又高又陡的悬崖一般。而北面的高处是一片民房,包工头就在民房前面做了一排临时护栏。但是有一处已经损坏,不幸的是,李市长偏偏就是在路过那里时跌了下来,丢了性命。
不慎跌落致死是解释得通的,只是有一点,李市长为什么会在深夜十二时左右在偏僻的民房前面走动,而且不带任何随从呢?
公安局的调查工作非常困难,但在对那片民房的几十户房主的调查中发现了一点线索:有位独身的邱大妈将空房租给了一位二十岁上下的小姐。这位小姐长得如花似玉,但并不经常来住。她住在这儿的时候,就有一位中年男子来陪过她。但这位中年男子白天从来不来,可能总是深更半夜来,什么时候离开也不知道。邱大妈好像偶尔看到过他几次,但并没有完全看清他的脸。公安人员将李严州的照片给她看,邱大妈说很像,特别是那只大肚皮,就更像了。
公安人员要求邱大妈看到那位漂亮的女房客后,马上报告公安局。但是,自从李严州死后,邱大妈就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位小姐。显然,她是再也不会来了。
李严州的妻子水嘉善对丈夫的死像是有过预感。当公安人员希望从她口里得到有价值的线索而向她询问时,她说丈夫今年以来运气不佳,似乎已经有一些不祥之兆。
水嘉善说,今年以来,李严州时常出现神不守舍的情况,半夜里常做噩梦,醒来时就说有人在追杀他。有时还会出一身的冷汗。在外面工作回来,不是忘了公文包,就是忘了手机放哪里了。有一次,他给一个亲戚写了个纸条,在纸条里要亲戚去找妻子水嘉善,可是他竟然连水嘉善的“嘉”字都忘了,最后就写了个“佳”字
水嘉善说,最倒霉的是两个月前的一个星期天,李严州亲自开着轿车去打保龄球,没想到,在医院附近的拐弯口,被一辆货车撞翻了车,差点送命。好在他系了保险带,只是有些轻微脑震荡,住院治疗了一段时间,也就没事了。可自从那次事故以后,李严州更是胆小怕事,晚上是噩梦连连,白天更是丢三落四。
他经常是久久地盯着心爱的架对妻子说:“唉,我这个市长难当啊,看来我是不会长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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