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煜琪在天阙里这么闹,却没人敢进来看热闹。清笛扯了玄宸,暗自上了与天阙比邻的明月楼,隔了距离去探听天阙那边的动静。
明月楼这边也已经聚了不少人,都在遥望天阙那边。不过没人敢说话,甚至紧张得连呼吸都屏住,不敢造次。
天光已经放亮,晨起的风鼓荡而来,将天阙的窗棂都吹开,暖帘飘摇。
于清风依旧凝立在房门前,没说话,却也一步都没退开。
一见眼前情形僵持,内侍急忙向外带于清风,“于大人,请随在下到外头落座吧。咱们爷在这儿,他没传唤的人,自然是不能不请自来的,这可是最大的规矩,于大人总归该明白。”
这是皇家的颜面,于清风如果再往里擅入一步,那就是僭越大罪!
湉娘也担心大喊,“于大人,妾身卑贱,纵死也不值什么。大人切以国务为重!”
于清风却还是伸手推开了内侍,大步走进房间来,一步一步逼近张煜琪.
“于清风,你想干什么!陵”
张煜琪惊得不敢动,向后退着身子,瞪大了眼睛望着于清风,“你给我站住,赶紧、赶紧出去!你若出去,我便不治你的罪;如果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我就跟你没完!”
清笛听着都是皱眉。堂堂太子,此时的表现依旧是当年那个纨绔无赖,满脸的市井气,就连一句引经据典的话都说不出来。留着这样的太子,恐怕不光是张昌兴的报应,将来也恐是霸州百姓的灾厄。
于清风一步一步走来,身上裹挟着雷霆之力。明月楼上旁观的众人都以为于清风要当面顶撞张煜琪,心中都暗暗为于清风捏了一把汗之时,却只见——
于清风竟然面向张煜琪,跪倒下来!
休说明月楼上围观的众人俱都意外,就连张煜琪自己也是惊住。
原本以为于清风也听见了他借着湉娘来骂他的那些话,若是搁在平日,于清风说不定指着他鼻子骂都有可能狺。
于清风虽然出身文官,可是这些年主管防务,手上的力道自然也是不浅,张煜琪吓得暗自攥紧了马鞭,就等着一旦于清风出手打他,如果外头的那几个窝囊内侍和侍卫不敢上来护卫的话,那他就用马鞭自保!
他掌心里的马鞭都攥出了汗来,就等着找准时机好挥出去,可是于清风竟然就这么直挺挺地跪在了他眼前!
张煜琪一个收力不及,反倒一跌坐在地板上,瞪着于清风,吓得瞪大了眼睛,大气都不敢出,只讷讷喊,“于清风,你,你要干什么?!”.
于清风闭了闭眼睛,清癯的面上印着几道刀刻一般的皱纹。尤其眉心那道“川”字纹,简直已经深入肌骨。
这一刻天光放亮,可是房间内的气氛丝毫没有因为天亮了而有任何的调亮,反倒让那片鸭蛋青色的晨光将房间内的情绪洇染得越发清寂、冷硬。
房间内的烛火还明着。大红的宫灯一柄一柄在晨光与夜色的交织里,孤单地燃烧着。既驱不散夜色,又温不暖晨光,便如同伶仃可怜的侍女,再美也只能是用作陪衬的背景,丝毫无力影响到现实的情境。
就在这样的明暗晨昏交替里,于清风跪倒在张煜琪面前,“太子爷,微臣明白,今晚真正得罪太子,让太子不开心的,不是湉娘,更不是院子里的这些姑娘们。太子真正的心结在于微臣,在于微臣多日来的顶撞!”
张煜琪虽然胸无点墨、手无缚鸡之力,可是他竟然好大喜功。
张阁老意外成为皇帝之后,仗着背后有契丹支撑,北周跟大宋也频频交手,胜多败少;与临近的西夏和也有过几次用兵,竟然也都胜了。
张煜琪的心便膨胀起来,一力劝说他老子,向南用兵。大宋京师距离他们又近,张煜琪便恨不能一夜之间拿下汴京,他们父子索性做了整个中原的皇帝!
霸州这苦寒的地方,哪里比得上江南的江山秀美。他想要让他老子进兵中原,为的不光是所为的皇权天下,他是想要江南的富庶繁华了!
他仰慕已久的南唐李后主的宫廷,还有余杭的富甲繁荣,他自然早想染指!
可是于清风却总是给他当头一棒!
于清风只说,倘若将兵力都调到南方去,一旦契丹那边有异动,那么北周便无力抵抗。况且北周一直被中原汉人看做是契丹的附庸,如果再这般主动进攻大宋,那么宋人定然将他们彻底当做叛徒;别说宋人,即便北周自己的百姓和军队恐怕都会生出变乱来。
而他老子,每回都是听纳了于清风的意见,反倒将他这个身为太子的尊严,给挥到一旁去!
就算他张煜琪不稀罕这个皇位,可是他此时毕竟也是当朝太子啊!于清风说白了不过是他的家奴,竟然就敢这么当众不给他面子,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来!
听见于清风提起往日之事,张煜琪越发气不打一处来。方才的惊恐便也被恨意给覆盖,张煜琪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伸手便扬起马鞭来,点指于清风,“你知道就好。于大人,我很欣慰你还有这点自知之明!”
“我知道,于大人此时在我父皇心中,比我这个当儿子的来的还重要;就算我此时奈何不得于大人你,可是我堂堂当朝太子,惩治个老鸨子,总归还有这个权利吧?你于大人管天管地,你总归不至于连这个也一并管着我吧,嗯?!”
“微臣岂敢!”
于清风缓缓阖上眼睛,“既然今日之事全因微臣所起,实则与湉娘和院子里的众位姑娘并无牵连。那么还是请太子爷放过湉娘和院子里的姑娘。”
“倘若太子爷要鞭打出气,便直接抽微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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