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醒了,但他并没有啼哭,他很容易就在王玉珍胸前找到他需要的东西,他吮吸着生命的泉水,他的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那声音十分奇妙,它让整个屋子都沉浸在极其安祥的气氛中。大家都没有说话,包括“小男人”在内。“小男人”对那孩子极有好感,这从它看孩子的眼神就可以窥见一斑。
太阳出来了,山里的雾气也蒸腾起来。那些轻柔的雾气是十分美梦的材料,它被一双无形的巧手裁剪成一条条飘逸的白纱,披在山腰上,缠绕在山腰上。黄嘴画眉是首先开始鸣叫的,它们的叫声悠扬婉转,是典型的“民族唱法”。而白头翁的叫声低沉而欢快,是“通俗唱法”中的佼佼者。当然,还有一种不知名的鸟,它们因常常神出鬼没,而被人们称之为“鬼精灵”,它们的叫声浑厚而高吭,看来是“美声唱法”了。
但在这种极其祥和的气氛中,张党员却感到了不安。是什么让他不安呢?或者说是有什么迹象让他感到不安呢?他说不上来。一切都那样“正常”,一切都在自己的轨道上按部就班地运行。但那种不安却又实实在在地困扰着他,有一缕阳光照进屋子里来,并直接照到了王玉珍的胸前,张党员感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白。他立即不由自主地移开了他的目光,那白白的东西忽然妖媚地在诱惑着他,在牵引着他。他怕自己陷进去,怕自己“不小心”越过那道看不见的界线。
“你在怕什么?”王玉珍说话了,她打破了目前的僵局,“我看见你有些忐忑不安哩。”张党员惊了一下,看来一切都瞒不住王玉珍。“我在想该给孩子取一个什么名字才好。”他岔开了话题,在王玉珍面前,他真的没有秘密可言。“其实已经想好了,”王玉珍慈爱地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说,“就叫他‘鬼生’吧。”这又让张党员大吃一惊。“怎么想到给他取这样一个奇怪的名字呢?”他十分不解地问。王玉珍平静地说:“你不是也一时想不出合适的名字吗?而且他是在这个‘鬼屋’里出生的,叫‘鬼生’不是很贴切吗?”
张党员无话可说,确实,他是一时真找出合适的名字,但“鬼生”这个名字却太让人感到怪异了。而“小男人”却好象并不介意,它一直注意着他们的谈话,它能从他们的表情中领会他们谈话的内容,它感觉到他们是在谈论那个孩子,于是他就把目光聚集在那孩子的身上。后来它听到了“鬼生”这个词,这个词虽然很陌生,但它立即就接受了它,并且从这个在人看来有些诡异的名字中,体会到了一种无比的亲切。
“就说说这个孩子吧,或者说就从这个‘鬼生’说起吧,”张党员好象下定了决心,“对于我来说,一切都摆在你的面前。而对于你,我却一无所知哩。”“你确实了解李家村吗?”王玉珍并没有正面回答张党员的问题,“你不觉得李家村的男人很少吗?”这倒是把张党员给问住了。其实李家村并不是一个一般意义上的村庄,其实李家村很大,它坐落在一片崇山峻岭之中,与外界隔离开来。李家村实际上是个被人们遗忘的地方,李家村人从哪里来,什么时候迁移到那里的,无从得知。
确切地说,李家村实际上就是一个部落,一个神秘的部落,一个被外界遗忘的部落。谁在管理着这个神奇的部落,或者说谁在实际控制着李家村人的命运,这一切都还是一个迷,当然张党员就更无从得知了。在李家村,张党员是一个被边缘化了的人,人们回避着他,警惕着他,甚至仇视着他。而他以前却觉得他了解李家村,后来他才发现那只是他表面上看到的李家村,实际上李家村还披着几层诡异的面纱,它还没有掀起它的盖头来哩。
“是的,”张党员想了一下说,“我不得不承认,我发现我越来越不了解李家村了。我虽然已经生活在这里,但我却开始怀疑我到底算不算李家村的人。你刚才问我有没有觉得李家村的男人很少,现在想起来还确实如此。只是我从前没太在意罢了。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看来你应该是很清楚的了。”“也许吧,”王玉珍看了看怀里的“鬼生”,“鬼生”正挥舞着小手在胡乱地抓着什么,“因为李家村的女人基本上都会生下‘怪胎’,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这一现象一直困扰着李家村。所以李家村的‘头脑’认为那是男人的原因,也就是说如果李家村里的某个女人生下的是男孩子,那就会被‘处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