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硕大无朋的虫子正在“咔嚓咔嚓”地吞吃那个女人的肠子,它吃得津津有味,吃得忘乎所以,吃得摇头摆脑,似乎那肠子很对它的胃口。那虫子从头到尾,披了一身油光闪亮的长长的茸毛,貂皮一般,在蛙油灯昏暗的灯光下,闪耀着幽灵般的光泽。
红黄蓝绿四个老女人同声惊呼,她们十分敏捷地奔了过去。那条虫子猛然回头,四个老女人立即停下脚步,像钉在地上一般,噤若寒蝉,呆若木鸡。张党员惊异地看到,那虫子的脸宛如初生的婴儿,粉女敕粉女敕的,两只大眼睛长在头顶上,漆黑闪亮。
那虫子啼叫一声,真似鬼婴儿的啼哭,让人心里发毛。它口中锯齿般的口器左右开合,一滴暗红的血液从那口器上滴落下来,正好滴在那女人惨白的肚子上,宛如一颗怪异的胎记,点缀在那女人身上。
张党员看见那虫子似乎在笑,而且是天真烂漫的笑。它的笑与当下的环境气氛格格不入,张党员觉得汗毛倒竖,浑身一阵发抖,几乎从椅子上滚到地上。那几只嗜血的灰头牛蝇已经倏然消失,不知是被那虫子吃掉了,还是胆战心惊地躲在什么地方。
“她老人家来了?”是“红脸老女人”颤抖的声音。另外几个老女人嘴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叹息,她们银白的头发忽然飘动了一下,像一蓬干枯的乱草。
“但愿不是,”是“绿脸老女人”的声音。“看来是‘鬼婴虫’自己偷跑出来的,我们在这里几十年了,你们说,她老人家什么时候来过呢?”
“你找死哟,”是“蓝脸老女人”警惕的声音。“你怎么敢直呼‘圣虫’的名讳,看来我们不能再过以前逍遥自在的隐居生活了。”
“都是这个该死的女人,”是“黄脸老女人”咬牙切齿的声音。“上面交代过,不能让她死,没想到啊,伟大的‘圣虫’竟然喜欢吃那玩意儿,而我们又不能制止它,你们说,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呢?”
那叫“鬼婴虫”的东西“哇”地一声竟然哭了起来,四个古怪的老女人立即屏声静气,噤若寒蝉。那哭喊声撕裂夜空,张党员听见屋外什么东西“噗”地一声,惊慌逃窜。挂在屋子上面的蛙油灯一阵闪烁,几乎熄灭。
四个老女人双手合什,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虔诚地祈祷什么。张党员听不清她们嘴里叽里咕噜地在念叨着啥东西,但那“鬼婴虫”却渐渐安静下来,它极其天真地破涕为笑,显得那样无邪,那样若人爱怜,令人不敢把它与嗜血的怪物等同起来。
“圣洁的虫啊,”那“红脸老女人”赞美道,“您老可不能再吃了,我们几个卑微可怜的生命可全握在您的手里哦,您该回去了,饶了那个该死的女人吧。”
那“鬼婴虫”似乎能听懂“红脸老女人”的话,它“咯咯”地笑起来,笑得十分生动可爱。它的女圭女圭脸红扑扑的,吹弹得破。它黑亮的眼睛三百六十度滴溜溜转了一圈,然后,它把嘴对着“红脸老女人”,向她调皮地吐出一口带泡沫的口水,又“咯咯”地笑了几声,似乎对自己的举动很是得意。
“红脸老女人”没想到那“鬼婴虫”会来这一招,她试图用手揩掉脸上“鬼婴虫”的口水,但她的动作却显得极其犹豫,不知道该揩还是就那样留住。
“千万别揩,”那“绿脸老女人”慌忙制止她,“这是你的荣幸呐,你想想看,我们活了一大把年纪了,有谁能有幸让伟大的‘圣虫’惠赐玉液琼浆?再说,假如揩掉了,难保不惹怒‘圣虫’,到时候她老人家要是知道了,我们真会万劫不复哦。”
“说的不错,”那“黄脸老女人”敬畏地说,“伟大的‘圣虫’是通灵的吉祥虫,据说它可以预测吉凶祸福呐。我们敬爱的老人家视之为珍宝,对‘圣虫’不敬,就意味着对她老人家的背叛,这个罪名是我们能背负得起的吗?”
“完全正确,”那“蓝脸老女人”紧张兮兮地说,“也许敬爱的老人家就在附近呐,她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圣虫’驾临我们这里,我们可不能得罪了它,要不然的话,一旦敬爱的老人家发雷霆之怒,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哟。”
“鬼婴虫”对那几个老女人扮了个鬼脸,又转过头,耸动一下漂亮的长毛,嘴里的口器一开一合,看来又要准备对那个可怜女人的肠子下口了。
张党员心惊肉跳,心想再继续这样下去,那个女人是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