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影阁内,日落西山,橘黄和煦的夕阳将光芒撒了遍地。
连瑶回了屋子,由着春肜她们服侍换了日常的居家衣裳,屋子里只留了紫苏一人在旁侍候。此时的连瑶显得有些没精打采的,斜靠在一边的炕上发呆。
“女乃女乃,钱妈妈还在外面呢。”春肜缓缓走进来,对着连瑶再次提醒道。
连瑶看向春肜,随意敷衍道:“告诉她,我今日不想谈事。她就是等到黄昏,我也不会见她。顺便提醒她一句,身为奴才,就要守好一个奴才的本分。若是连主子的吩咐都做不到,试问还有什么用。”
这耐性,才一天,就坐不住了。
春肜似有惊讶,微微抬头看着脸色坚决的连瑶愣了几秒神,最后点头出去了。
连瑶坐直子,目光看向紫苏,开口道:“紫苏,你觉得春肜怎么样?”
紫苏走上前去,认真思索了好一阵子,回道:“春肜她为人聪明机智,以前一直是女乃女乃身边的一个好帮手。只是,自进了侯府之后,她好像一直心不在焉,有些怪怪的。”
对于紫苏这种直接明了的说法连瑶最为满意,她生平最讨厌的就是那些客套敷衍不真实的话。瞧着门口随意理了上的衣绉低头敛神,春肜近日的反应,连紫苏都注意到了。
紫苏似是有些犹豫不决,一抿唇上前开口,“女乃女乃,奴婢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讲。”
连瑶抬头看向她,笑着道:“说吧,在我面前还有什么要藏着掖着的。”
紫苏点点头,而后道:“大太太今日单独召见了春肜,奴婢见她进了屋子好半天才出来呢。”
连瑶一冷笑,摆摆衣袖道:“我知道。”
“女乃女乃您知道?”紫苏很自然地反问。
连瑶笑着点点头,犹自说道:“春肜这个人,不是那么容易收服的。”
曾经的自己,真的一度认为春肜是自己人了。
可是最近又觉得她和自己之间,好似有了一道无法越过的隔阂。她如往常一样帮自己做事,但行为间又似防着些什么。明明出阁前自己与她已经摊了牌,她也表了态,但她今日明显又将自己屋子里的事情告诉了丁氏。否则,出连府前丁氏是不会刻意抓着自己谈留丫鬟值夜的事情的。
难道真的是因为昨日傍晚与钱贵家的说的那番话?
早上自己已经与她暗示过了,既然当初答应了她,现在自然不会将她推出去。
算了,连瑶想着又躺了下去,春肜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想起明日要去秦府见连璃的事情还真伤神。
紫苏见连瑶都不想再说下去,自然也不会多嘴,只是心里打定主意,要好好留意春肜才是。
想着连璃那莫名其妙的事,连瑶问道:“你和紫烟今日下午一直在福月楼里?”
将注意力重新集中,紫苏摇摇头回道:“大太太屋子里的李妈妈亲自招呼着奴婢们再小间里用了点心,后来大太太给奴婢们放了假,去瞧了瞧原来府里的几个姐妹。因为见不到女乃女乃您,就没先通报,还请女乃女乃别见怪。”
连瑶自是明白她们的,并没有责怪的意思,笑着道:“带你们回去,就是让你们与原来的姐妹叙叙旧的,今后想要再见面可都不方便了。”
紫苏感激地道:“谢女乃女乃。”
连瑶点头,“回过梅苑了?”
“是的,回去见了见院子里的人。”紫苏看着连瑶一副相知下文的表情,继续道:“院子里自女乃女乃出嫁后一直保持着原样,金钗还带着人打扫着,以为女乃女乃您今日会回去瞧瞧。”
连瑶微微一叹气,轻道:“时间有些紧了,没来得及回趟梅苑。对了,金钗她,母亲也该让李妈妈重新分配差事了。这么好的一个丫头,好歹跟了我这么多年,让她一个人留在废院里怪可惜的。”
看着连瑶有些怜悯的表情,紫苏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女乃女乃您就带了三个丫鬟过来。不过,金钗还是留在梅苑,听说十一小姐过几日就会搬过去住。”
连瑶一听立马就来了精神,望着紫苏想道:自己才刚出嫁没几日,就这么快将院子易主了?
见连瑶有些疑惑,紫苏解释道:“听说是女乃女乃您没出阁前就说好的,年关的时候大太太主动提出让三太太将十一小姐留在京城里,今后也好说门好亲事。三太太本是不愿意,奈何拗不过老太太,老太太指着三太太没好气的说十一姑娘是她的亲孙女,难道还担心自己亏待她不成。碰巧十一姑娘自己也想留在京中,又说小姐您福气好嫁进侯府,说是她住进去也好沾沾您的福气。”
连瑶“呵”了一声,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亲孙女?
家里多少个姐妹个个都是她的亲孙女,可她老人家眼睁睁的望着,除了连玥,有谁见她珍惜过?十一妹妹怕是见着了京中的繁华舍不得离开了,她八姐姐即使是嫁了一方富庶,但小城小县还真是没法和这儿比。小女孩的心思与憧憬,宁是扭着父母之意留在京中,到底是福还是祸?
以老太太现在的身子来看,怕就是有心想给她谋一门好婚事,也无力了。
“明**帮我送份礼回去,说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恭喜十一妹妹乔迁之喜。”连瑶嘴角一扯,对着紫苏笑着叮嘱道。
紫苏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家主子这么大方?那好歹是她的旧居。
京中有个习俗,一般大户人家的女儿即使出嫁了,可先前娘家的闺阁也是留着的。如今大太太对主子连知会一声都没有,便重新将梅苑做了安排,可谓是让连瑶在步家丢了面子,若是严重的,还会让有心人抓到个笑柄。
“记住,送到福月楼去,亲口将话和礼都带给母亲。”
连瑶闭眼,那就是她的好娘家,是自己下午在颐寿园里答应试着好尽力护着的娘家。
丁氏这人,一边想着从自己这得到些什么,一边还不忘了算计。她以为自己就真的那么好糊弄?自己定不会让她好过
另一边春肜离开连瑶的屋子回到了院子里,看着正站在院子中央等得焦急地原地打转的钱妈妈。走上前去冷声道:“钱妈妈还是回去吧,女乃女乃说今日乏了,不想见人。”
钱贵家的很是臃肿的身子一个快步烂在刚转身想离开的春肜面前,拔尖的声音指着她道:“你胡说,女乃女乃怎么会不见我,是不是你没有进去通传?”
春肜一副厌恶的表情,忙离开钱贵家的几步,冷笑嘲讽道:“你以为你是谁,女乃女乃凭什么就一定要见你。女乃女乃还让我告诉你,身为一个奴才,就要守好一个奴才的本分。否则,你也就别呆下去了。”
春肜的话说得极为冷硬,而且腰板站得直直的,说得是那个理直气壮。钱贵家的听着心里本是不悦极了,她是个老人,今日居然轮到一个小丫头对自己来评头论足。反驳的话刚想说出口但光看着那气势上人就短了下去,自己虽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出嫁的姑女乃女乃会把陪房除去,但是转而又想起连瑶上次的警告,如今的自己是大太太的人,不算是女乃女乃真正的自己人。
气的涨得满脸通红却是还得憋着,钱贵家的手暗自*了模在右口袋装着的硬物,望着不怎么想理自己的春肜又笑着讨好道:“春肜姑娘,你就帮我再次通传一声吧。就说老奴带了女乃女乃她很想要的东西过来。”
心里却骂着春肜这个小蹄子,等他日自己得了势,看不扒了她的皮
春肜却依旧一副嫌弃的表情,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回道:“你不过是个奴才,能有什么女乃女乃想要的东西?”
说话中极尽鄙视、讽刺。
春肜可是一点都不想与钱贵家的照面,对她只有满心的不屑极厌恶。本来自己的生活得好好的,就是因为她那个傻儿子,害的自己在大太太面前呆不得,等到了连瑶这儿来还得担惊受怕。如今自己的难局,都是由她造成,想要自己好言相向,是绝对不可能的
钱贵家的似是晓得春肜在想些什么,心中也明知她为什么会对自己这种态度。望着春肜又道:“姑娘去禀了女乃女乃,女乃女乃自会见我。”
脸上也开始不耐烦了。
“妈妈要是想等,就等到黄昏吧。”春肜说话间便跨起了脚步。
此时钱贵家的可是不依了,她脾气本就是个暴躁的,忍了那么久吃尽了白眼还这样的结果。冲过去一把抓住要走的春肜右胳膊,忍不住就骂道:“老娘跟你好说歹说是给你面子,别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我活了大把年纪,你一个黄毛丫头,也敢和我叫板,给我脸色看?”
春肜经钱贵家的这么一说,一甩衣袖也狠狠警告道:“钱妈妈,这儿可不是连府,没有你那小姑子给你撑着”
钱贵家的被这么一说气得胸口直发疼,抓住春肜的头发道:“你以为你了不起啊,不知道你以前的那些破事”
头皮一痛,春肜本能地双手在钱贵家的身上乱打一气,想要自她的手里挣月兑出来。歪着头嘴里也放话道:“我清清白白的,你别说什么来污蔑我”
钱贵家的看着庞大行动不便,可人动作确实利索,放了春肜的头发,直上去又抓住对方的头皮。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玩笑一样,一边避着春肜的拳头,一边手下用着力嘲笑着道:“清清白白?亏你也有脸说,先前在连府的时候勾引老也不成,还想勾引大爷。你也不瞧瞧你是个什么阿物,是个几斤几两,就是给我儿子做媳妇,我还嫌委屈了我儿子。”
“一等的侍婢,你这种也不知道多少人睡过的破鞋,也配?我呸”
春肜被钱贵家的口水溅了一脸,又被这番话一激,那是火冒三丈。直骂道:“你放屁”说完竟是也不管不顾却极用力精确地甩了钱贵家的一个耳刮子,而后哭着又扯开嗓门道:“就你那傻儿子,谁不知道是个无能吃白饭的,也就只能让你男人到城外去买个痴姑娘做媳妇了。”
一个没出嫁的女孩子被说得那么难听,传出去了她还要不要做人了?春肜想着手下就越发用力了,改用手指在那厚墩墩的肉上拧了起来。
钱贵家的被拧得一痛,凶样道:“你敢打我,看老娘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你这个势利鬼,不要脸不要皮的死胖子,早晚老天会一个雷收拾了你。”
春肜说着就伸手拿指甲去抓钱贵家的脸。
“你说我死胖子?像你这种一心向往爷床上爬的人,现在女乃女乃是不晓得你的为人,要是知道了,第一个就除了你。”
二人似乎有着深仇大恨,在院子里就互揭短处。一个恨不得连着头皮扯掉另一个的头发,另一个伸出尖尖的指甲,狠狠地去抠另一个的眼睛。两人挥舞着四条胳膊、转动着四条腿扭在一起。本来空旷的院子,一下就引来了人来,只是都瞧着却没有人上去阻止。
屋子里,沉寂之后,连瑶睁开眼又问道:“今日,你有没有见到七姐?”
紫苏摇摇头,心里也大抵知道连瑶想问些什么。“紫苏去见了明珠,听说了一些七姑女乃女乃的事。”
连瑶挑了挑眉,“哦,怎么说?”
去秦府之前,还是先了解下情况才好。
“她知道的也不详细,只听七姑女乃女乃身边的蓝末对明珠说是小姐您出嫁那夜,秦家世子晚上好像跟蓝朵滚到了床上,被秦少夫人发现,直说是蓝朵勾引了世子,下半夜就人给仗毙了。七姑女乃女乃闻风跑去的时候,蓝朵就已经没气了。后来秦世子也不晓得怎么就醒了,见着妻妾大吵大闹,又听着秦少夫人说了几句,就踹了姑女乃女乃一脚,孩子就掉了。”
连瑶兀地站起来,皱了皱眉头道:“蓝朵勾引了秦世子?”
紫苏跟在连瑶身旁,想着道:“奴婢也百思不知其解,蓝末那么胆小规矩的人,怎么会去勾引秦世子?”
连瑶看向紫苏,正想在说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的嘈杂声,还伴着骂人的污秽话语。见声音越来越大,只得先压下嘴边的话,抬腿与紫苏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