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磊更是有趣。他此时酒意有些泛上来了,见气氛好,索性拿了筷子敲自己面前的杯盘碗碟,一边敲一边大声念着不成曲调的歌谣:“伏牛巍巍淯水长,自古豪杰起南乡。羊皮换相百里奚,范蠡垂钓五湖上。地动张衡测天机,风起诸葛晓阴阳。仲景写下伤寒方,长沙太守坐医堂。苟富贵,无相忘,何时帝都迁淯阳。卧龙玉液成国酒,国宴改成胡辣汤。国歌若定梆子调,国语当是中原腔。”
萧如抿嘴一笑:“这都是唱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孙磊脸一板,很是一本正经的说道:“这可是我爸爸写的发展计划啊!他说我们淯阳市人杰地灵,将来必然很有作为的。所以,将来我学业有成,是一定会回来的。纪泽,你也要来啊,这里十几年后肯定会发展起来的!”
纪泽只是呵呵的笑着,并不说话。
萧如摇头道:“想的太过了。让淯阳做首都,那么北京怎么办?何况,我们这地方山清水秀,宁静舒适,我可不想被外面的人给破坏了。”
孙磊摇头,一本正经的说:“我爸爸说了,这里的经济总要发展起来的。一定的破坏和重建是免不了的。萧如,你要适应。”
胡菲菲却想起一件事。孙磊的爸爸是市里的秘书长,据说能力是有的,数年以后却被人举报贪污受贿,着实可惜。又想了想,还是按捺不住,问道:“对了,去白俄罗斯的花费应该很多吧?”
“还行吧。大概二十几万的样子。”孙磊说道。
胡菲菲和萧如对视一眼。此时淯阳市的平均工资水平还是很低的。胡菲菲和萧如她们的父母是教师,有统一的编制,应该算是当地白领阶层中的高收入者了,一个月工资也不过一两千元。就算孙磊的爸爸是秘书长,级别比较高,工龄也比较长,一个月两千工资顶多了,而且她们还听说,孙磊的妈妈只是市里的一个临时工,一个月不过几百元。这样的家庭,怎么可能一下子拿的出二十几万元钱?除非……
“你们不要乱想!这钱都是我爸爸妈妈节衣缩食省下来的!”孙磊急忙剖白。
胡菲菲摇头:“据我所知,大家的工资收入,都是这两年才提升起来的吧。我妈妈说八十年代的时候他们一个月不过几十块工资,到了九十年代初也才几百块。大家尽管不在一个系统里,但都算是编制内。你家里随随便便就拿的出二十几万元钱,这笔钱怎么来的,就算你不清楚,你爸爸也肯定清楚的。”
孙磊怒道:“这么说你是怀疑我爸爸贪污受贿了?我爸爸工作的辛苦,我看在眼里。他总是到了深夜还在修改公文。我爸爸怎么会贪污受贿!”此时孙磊还是一个少年,觉得世界非黑即白,父亲是天底下最伟大的人,不会做任何不符合主流价值观的事情。
胡菲菲还在耐心的开解:“其实我觉得,有能力的官员即使受贿,也比庸官要好。国家打击贪污腐败,其实一方面是为了平息民怨,另一方面也是担心官员因为受贿,失去本心,做出不利于国家不利于社会的选择。另外,对于官员自己来说,贪污受贿往往会成为把柄,被有心人加以利用。所以,你只要提醒你爸爸不要被人抓住把柄就可以了。”她一心想到孙磊的爸爸在若干年后因为官场倾轧被人举报就觉得痛心,因此语气不由得就重了一点,用上了她成年人的思维模式。
孙磊脸沉了下来:“既然你一直不信,我也没办法。和你这种人没办法沟通。纪泽,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以后常联系啊。”说完,居然黑着脸,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你看你,好好的场面就这样散了。何必呢,有的时候知道,并不代表要说出来啊!”萧如轻轻嗔道。
“怪我,是我太心急了,没把话说清楚。”胡菲菲叹了口气,有些愧疚的望着大家,“实在不好意思。本来气氛好好的,给我搅散了。”
“其实也差不多该到散的时候了。”纪泽温和一笑,“再不散,估计你们的父母该起疑心了。”
“要么,今天就这样?改天再联系?”胡菲菲试探着问道。心中却知道改天再联系的含义是有可能再也不联系了。纪泽过几天就跟着父母回厦门,随后就去新加坡,哪里还抽的空出来?
纪泽看看,见萧如也点了点头,就招呼小伙计:“结帐!”
三人出了烩面馆,纪泽往东走,胡菲菲和萧如往西走。胡菲菲突发奇想,问道:“纪泽,若有一天你成了大老板,我找你借钱,你会给吗?”。
纪泽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那要看你借多少钱,借钱又是用来做什么的了。”这竟成为他们除了说再见的最后一句话。
胡菲菲牵着萧如的手往西走,都走了好长一段路了,萧如突然掌不住大笑起来:“纪泽这小子,说话太老实了,我看他以后怎么泡妞。”
胡菲菲不以为意:“我倒觉得他很诚恳的。再说,凭他的长相和家世,估计根本不用泡,妞也会倒追的吧。”据胡菲菲估计,纪泽的父亲从八十年代刚改革开放就开始做生意,据说做的很成功,那么身价至少也要有几百万的样子。若好好经营,没准到了十年后也就上千万或者上亿了,也勉勉强强称得上是小豪门。再加上纪泽的长相,长大后有漂亮妹子倒追,那简直是百分之一百的概率。
“你该不会看上他了吧?”萧如很警惕的问道。
“他是很帅。”胡菲菲沉吟片刻说道,“不过姐姐我喜欢有内涵的。”
“切~~”萧如很不屑的说道,“当初不知道是谁拿个素描本子一直画人家的侧影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胡菲菲耸耸肩,“远远看着就行了。离的太近反而会觉得危险。”
“好吧。”萧如无奈的说道。
因为两人都带了些酒意,不敢直接回家,所以就在外面广场上转了一圈又一圈,等到酒气渐渐淡去。广场上熙熙攘攘全都是人,两个少女挤在其中显得那么渺小不起眼。
“菲菲。”萧如突然说道。
“怎么?”
“若我有一天,要你把某个人让给我,你会不会让?”萧如脸上似笑非笑,胡菲菲看不出她心中真正所想。
“那要看情况。”胡菲菲想了想回答,“如果是个人才,我可不愿就此失去。你知道二十一世纪什么会最宝贵吗?人才!”
萧如哑然失笑:“你简直和纪泽一样实诚,不会哄人开心。你们倒是天生的一对。”
胡菲菲也笑了起来。
“刚才那两个男生,你是不是喜欢谁?”胡菲菲想了想,又问道。
“喜欢?怎么可能?”萧如笑得前仰后合,“你该知道我的愿望的。我一直不服输,想证明给那些重男轻女的人看。像我这样的人,怎么会自毁前程,怎么会闹早恋?我是谁,我是淯阳市的铁娘子萧如啊!”她笑出了眼泪。
“萧如。”胡菲菲深深看着萧如,叫道。
萧如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
“还记得吗?以前我们打过一个赌的。”胡菲菲狡黠的笑了,“我们的中招选考科目如果是历史的话,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萧如叹了口气,举起了双手:“我已经知道我输了。算了,愿赌服输。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我希望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情况,我们都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妹,永远不要彼此猜疑,内讧。可以吗?”。胡菲菲深深看着萧如。
“你是说这个吗?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相信我,都要告诉我,让我替你分担。好吗?”。胡菲菲很认真的说。
这是两个少女在车如流水的大街前彼此做出的承诺。这种类似的承诺或许我们每个人年少时候都做过。有的承诺,成为空中看起来很美好的肥皂泡,数年后回忆起来自己都会很不屑的嘲笑自己,有的承诺,却彼此铭记,恪守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