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孝才今儿来到潘府上课,听郎世明绘声绘色说起张蜻蜓昨日杀猪的英勇事迹,连连叹息,“我怎么就这么倒霉,这样的热闹没赶上呢?不行,改天老2你得让嫂子再杀次猪,让我也见识见识”
潘云豹下巴一仰,很是自得,“这有什么呀?我爹还要跟我媳妇学呢,到时你来就是了。”
听他说起潘茂广,蒋孝才也说起一事,“我说哥几个,你们猜,我昨儿跟我们家老头子进宫,听到什么了?”
“这谁能猜得出来呀?难不成是皇上要退位了?”郎世明没轻没重的调侃着。
“你小点声”胡浩然瞪了他一眼,上前去看看门外,问那当班的白麒麟和徐吉荣,“你们听到什么了?”
“小的听到……”白麒麟老实,当下就要实话实说。
“你们什么都没听到”胡浩然来得多了,知道这傻小子的秉性,厉声喝止,“就是听到了也赶紧忘掉,那不是好话,给人知道了连你也要抓去做牢的,知道么?”
“知道”白麒麟和徐吉荣吓得脸都白了,唯唯诺诺,果真再不敢提一个字。
胡浩然关了房门,回过头来才埋怨郎世明,“老四你这习惯真得改改,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若是在你自家府上,随你怎么胡说八道,在外头还是得注意点分寸”
郎世明捂着嘴,一双灵动慧黠的大眼睛眼巴巴的看着他,意思是他知道错了,就别骂了吧。
潘云豹压低了声音问,“老三你究竟听到什么了?”
蒋孝才这才神神秘秘告诉大家,“其实老四说的也没错,我去的那个时候,赶巧皇上正在召太医呢瞧那气色着实不太好,兴许要改朝换代,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
潘云豹听着却是面色一松,“那也没什么稀奇的,皇上身上不好,是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也知道接下来的就是太子了,等他撑个几年,皇太孙大了,自然是给皇太孙的,也出不了多大的乱子。”
蒋孝才却摇了摇头,“你们还真别这么乐观昨儿皇上召了太医来,太子也来了,他那吭吭咔咔的模样,我觉着竟似比皇上还糟”
郎世明忍不住放下手,又开始插话,“这倒是真的。太子打小那回受了惊吓之后,身子骨一直就弱,而且比外人知道的情况还要差。有一回我偷听到爷爷和女乃女乃和说话,也挺担心的呢”
胡浩然眉头皱了起来,“要是太子撑不住,等不及皇太孙长大成人,那往后的事情可就难说了。毕竟年纪太小了,若是又弄顾命大臣,日后坐大了便难以收拾,可这么点小的女圭女圭当皇上,谁服气啊?虽说现在的二殿下三殿下都不成什么气候,可外头还有那么多的王爷呢。这事儿呀,真是够呛”
郎世明点头,“当年我们家大姐姐宁肯远远的许配给宁王世子,到那鸟不生蛋的地方去,也不愿与太子结亲,就是因为如此了。女乃女乃说,宁愿让她一辈子吃口安稳闲饭,也不想她卷进皇家纷争里。我大姐夫家是最和顺太平的,封地又远,地方又偏,绝对成不了气候,不过其他几家就很难说了。”
潘云豹不觉月兑口接了下去,“那是呀,说起来当今皇上也不是正宗嫡系呢”
“老2”这一回,换他成众矢之了,“才说了老四,你又口没遮拦起来,这种话能混说的么?也不怕给你爹惹事”
“就是,这可是当今皇上最忌讳的事情,都快上百年的旧账了,别人都不管,要你这么秋毫明察的去翻查?”
小豹子给众人骂哑巴了,蔫头耷脑的不作声。
蒋孝才这才说起正经的,“咱们哥几个也别操心什么国家大事了,搞得一个二个苦大仇深,好象真成忠臣良将似的了”
这下气氛顿时缓和下来了,潘云豹白他一眼,“挑头来说的,不正是你么?”
蒋孝才两手一摊,“我原本不是这意思,谁知道给你们引到这儿来了。还记得昨儿三殿下当众夸我们么?我算是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估模着就因为陛下的身子骨不太好了,所以想提前做点准备。上回潘大叔带兵出征,折损不少,征兵是必然的。而明年又是大比之年,所以现在陛下就想在京城把这个气势造起来,把咱们这些勋贵子弟都拉到队伍里来。若是我们能用呢,就安排在太子、皇太孙的周围,若是我们不能用呢,也可以扣在各个地方,关键时候……”
他拿手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哥几个懂了没?”
几人恍然大悟,这是要做人质了。
郎世明立即担心起来,“那不是我们这报名报错了?这要是卷进去了,往后不得中规中矩的做事?还怎么出去风流快活?”
“错”胡浩然得出完全相反的结论,“我们这回报名算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碰对了不对,应该说是潘叔拉了我们一把。”
蒋孝才打个响指,“老大说得对,我爹也是这个意思潘叔手握重兵,每当朝廷变动的时候,他的位置可是至关重要的。二哥你自己想想,你这多少年了,潘叔都不管你,为什么这次一回来就把你提溜到军营里去了?还有咱们几个。我家老头子本来还觉得纳闷呢,咱们几个平时凑在一处混帐也就罢了,可是这回要入军籍,为什么这么顺利?原来这里头都是有学问的。咱们领头进了军营,别的不说,起码就是潘叔帮咱们几家表了个态,咱们不论怎样,都是效忠朝廷的。估计咱们入伍这事也是潘叔禀告给皇上,皇上又让三殿下来当众夸夸我们。别人见皇上这态度,自然聪明的也就要跟在后头做了,那些不太聪明或是装糊涂的,你们想,会怎么样?”
哎呀潘云豹感慨万千,“原来我爹这么狡猾呀”
你个没文化的夸人也不会用好听点的词,众兄弟深表鄙夷,却又十分庆幸,“幸好潘叔这么英明神武,提前给我们铺好了路子,到时我们在军里可得好好干。”
“正是这话呢”蒋孝才说话间又得意起来,“昨儿从宫里一出来,我爹的气就全消了,什么画不画的也不问了,反倒是给我和我娘我妹子都涨了点月例银子,多也不多,嘿嘿,不过是跟我那嫡母和嫡兄平起平坐而已。还吩咐下来,让府里好生伺候着咱娘儿仨,说我参军,这是一人受苦,全家享福。给我娘那面子挣的,倍儿足私下里,我爹就交待我一句话,紧跟潘叔。他让咱干什么,咱就干什么。要是等年后开了营,要拿咱当靶子竖起来给人打也绝不能含糊。”
众人点头,那原本要找“告密者”报仇雪恨之心顿时烟消云散,反化作满心钦慕与感激之情。
他们在这儿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张蜻蜓那头也要好好干活,努力开张。
董少泉心细,怕张蜻蜓见了山岚尴尬,一早就去那山记粮铺取了钥匙,又请了个管事跟着过来,协商布置的事宜。
山岚见着董少泉便抱拳道谢,“多谢董公子指点。”
“这也不过是我道听途说的,少东家还是打听清楚些为好。”董少泉只是一笑,绝口不提他蒙骗张蜻蜓之事。反弄得山岚觉得有几分赧颜,毕竟做生意是诚信二字当头,他跟张蜻蜓口头协商定了,却又在文字上捣鬼,其实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可是转念一想,他可是提醒过张蜻蜓过,是她自己刚愎自用,不懂装懂,那又怪得了谁?生意场上,本来就是尔虞我诈,哪能这么相信人家?所以山岚想想,内心又安定下来。
原本他以为董少泉来过了,张蜻蜓就不会再来了。
没想到张蜻蜓不仅来了,还点名要请他出来相见。
山岚想想,自己一个男子汉,总不至于敢做敢当的勇气都没有吧?不少字于是大无畏的出来了,作好了被张蜻蜓迎头痛骂的准备。
可是张大姑娘见了他,不吵也不闹,只是斯斯文文的问他,“少东家,我们说好的是一年十五两银子的吧?不少字怎么落到白纸黑字上就变了呢?到底是你在诳我还是故意欺我?”
这话问得山岚心内有些发虚,不过面上滴水不漏,“这落字无悔,我当时已经提醒过少夫人要好生检查了,是你自己没看清楚,可怪得谁来?现下字据已立,我也已经交上公账了,若是要改,恐怕没那么容易。”
张蜻蜓轻声嗤笑,“少东家,别的话我也不想说了,我是个爽快人,也喜欢和爽快人做生意。别人待我好,我记在心里头。别人待我不好,我也会记在心里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您这回的手段我领教了,也记下了。咱们回见吧”
她转身走了,留下山岚心里头倒有些七上八下。就为了几十两银子,得罪这样一个人,到底值不值得?尤其是女人,可都是很小气的。
董少泉听说张蜻蜓去见过山岚了,倒也不甚意外,却也不多问,只跟她商量着正经事情。
答应了山岚的铺地糊纸还是要做的,这些花不了几个钱,而且此处本来就有些残旧,稍稍装饰一下,让客人看着干净整齐,生意也好做些。于是丈量了地方大小,计算所要的东西,分头就要支使人去采买。
再一个,董少泉想得很周到,要从那河畔集市到他们这铺子间修一条小小的路,“也不用太好,只是让人去河里捞些鹅卵石来铺条道,不过费些人工,可是客人过来,不管晴天下雨,这路就好走多了。”
这些都没问题,张蜻蜓很信任他,“你会买东西,就让陆嬷嬷和绿枝给你做个帮手,我回去召集府上人手,等用过中饭就来干活。”
董少泉笑着点头,“这样也好,不过二嫂你别怪我多心,我们两家之间也要签个协议才好。咱们做生意,还是要把账算清楚才好。”
这个张蜻蜓非常同意,“少泉我信你,你要怎么弄就怎么写吧反正我今儿带了人,都是识字的,也不怕你诳我了。”
她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倒惹得董少泉哈哈大笑,取出早就拟好的一份草稿,递给了陆真,“那就请陆嬷嬷讲给二嫂听听,免得说我说些假话。绿枝姑娘,麻烦你就跟我出去买东西吧,可得把账记清楚了,否则回头对不上,又是我的不是了”
张蜻蜓忙把李思靖请上前来,“那我再给你介绍个人,这是李大哥,陆嬷嬷的外甥,也是咱们名义上的东家。我知道你对京城熟,他也很熟,带他跑跑,万一有什么事情,你们也好商量着办。”
董少泉和李思靖等人去了,这边陆真把那协议研究透了,讲给张蜻蜓听。
董少泉做事非常公道,他的意思是两家各出一半,各拿一千两来作本,然后张蜻蜓这边所有的人工费用,到时他们的所有开销,他也负担一半,但人还是张蜻蜓的人。只是在店里的管理分配上,他也有权进行调配。日后他主要负责对外的拉单采购,张蜻蜓负责看店售卖。账归张蜻蜓管,他要花销得找张蜻蜓报账,所以他还建议张蜻蜓派个信得过的人跟着他办事。
至于最后的分成,扣除所有的花销之后,分成十份,他和张蜻蜓各占三成,留下两成扩大经营,一成给干活的工人们做奖励,还有一成是给东主李思靖的抽头。因为若是他们这里出了什么事,可是李思靖担着风险。当然,若是赔了,那就是他和张蜻蜓共同承担。
张蜻蜓听了非常满意,董少泉人脉广,脑子活,这样合作是让她占便宜了,“陆嬷嬷,我这每个月都得抽一成给你,你若是要现银也行,不过这样抽了,我x后可没多的铺子给你了。你若是不抽,就记在账上,若是生意好了,我跟少泉商量商量,日后再从我的份子里凑凑,开一家分铺给你如何?”
陆真想了想,“那我就不客气了,反正我一时半会儿还使不上多少银子,就等着姑娘送铺子给我了不过到时我虽收利,仍旧也给你们几成的份子,就当请你们替我经营着,我只管坐收渔利就完了。要不,就给我一人,我也干不来”
于是议定,只将这一条附注在上头,等董少泉回来,自然也无异议,于是一份协议,一式三份,他们三家各执一份,下面就该开始干活了。
张蜻蜓回府,两辆大车把闲着的下人们都拖了来,限期半日,得把这儿打扫干净。既然是花钱租的地方,这闲一天就白付一天的租钱,可是耽误不起。
他们蓝院现在闲下来的下人们加起来也有二十好几号了,可是真正的干起活来,如赖嫂子那样的能干人有,但是太少了。更多的都是如林权徐贵之流,全在磨洋工,还有潘云豹从前的两个管事嬷嬷和贴身丫头更是如绣花一般,半天也干不了一点活。
张蜻蜓一看这样不行,当即按着在府中那样,给人都划定了工作范围,“随你们爱干不干,反正干不完的,别想回家吃饭再有,我这买来东西都是有数的,若是故意糟蹋东西,或是干得不好要复工的,得你们自己包赔若是赔不出,那就扣工钱,再不行的,给我当衣服卖首饰去”
她这一虎着脸发了话,众人这才积极认真起来,一家子的,关系好的就搭档起来,眼看着进度加快了不少。
李思靖暗中一挑大拇指,“二少女乃女乃这招高啊姨,照这么看来,日后您的养老可就有着落了”
“浑小子,日后我的养老可是着落在你的身上,别想给我跑”陆真嗔着,却也给他指派了任务,“闲着也是闲着,去帮忙干活”
李思靖笑嘻嘻的拎了桶石灰去涮院墙了,董少泉冷眼旁观着这些下人,让绿枝给他做了介绍,心里一一记下,琢磨着该怎么安排。
张蜻蜓挺犯愁的,尤其是虽然加快了些速度,却依旧慢如蜗牛的立秋立冬道,“你瞧那两个丫头,活是干了,可那速度,我瞅着都替她们着急等生意真做起来,她们可做什么好呢?”
董少泉却笑了,“我觉得她俩挺好的呀,有个很合适的位置适合她们。”
是么?张蜻蜓有些难以置信,董少泉看着那俩如花似玉的小丫头,“你就放心等着瞧吧”
张蜻蜓闹了个一头雾水,真瞧不出那俩娇滴滴的丫头有什么用。
这边闹到天黑,总算是把活给干完了。可还没完,董少泉拿了纸笔,把各人干了什么,做得怎么样,一一做了记录。这是为了防备着日后哪里出了问题,就得谁来负责修补,再一个就是记下各人的劳作情况,好发工钱。
张蜻蜓觉得这个法子真好,只是那些偷工减料的都在心中叫苦不迭。暗自埋怨,“这现有个母夜叉也就罢了,现在还添个公夜叉这倒好,凑一对了,咱们可是再无翻身之日了。”
有人就讥笑董少泉的出身,“什么公夜叉,也是个母的,这跟咱们家这二少女乃女乃才般配”
她们不敢当着张蜻蜓的面说这样的话,却是隐隐约约在董少泉面前露出这样意思,听得董少泉拳头攥得是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却是暗自咬牙,硬是忍了下去。面上依旧淡淡的,只是对事不对人,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
李思靖在一旁瞧着,倒有几分佩服他的心性与隐忍。
这边闹到天都黑了才回了家,张蜻蜓倒在床上就想睡觉了。
可是不行,潘云豹探过头来,“媳妇儿,你今儿的功课做完了没?”
嗷嗷,张大姑娘想挠墙了,“明天做行不行的?”
小豹子甫当上老师,积极性还挺高,摇头晃脑的念叨起他哥训他的话来,严格要求,“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今日事要今日毕,你还是快做吧。我先去上课了,等我回来,给你上下一课。”
张蜻蜓抱头苦恼,她为啥要给自己找这个苦差事呢?
不过不行,还是得做张大姑娘不是因为怕被夫子责罚,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做睁眼瞎的滋味不好受啊给人骗了一次也就罢了,要是再给人骗第二回,那她真该一头撞死了。
于是张蜻蜓百般不愿的爬了起来,坐在书桌前继续未完的功课。当然,此时她的身边是绝不容许有人伺候的。张大姑娘还想到一点,以后每日做完的功课,全都交给那位夫子去收着,坚决不放在房里。
为什么?岂不闻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
你们不是现在都说我不识么,那就让你们相信到底嘿嘿,我会的要告诉你们我不会,我能干的要告诉你们我干不了。这就是兵法,这就是谋略啊看你们谁有坏心眼,撞上这个枪口。
不过抓着笔努力画着大字,张蜻蜓突然意识到,公公可是领着几十万人,成天琢磨这些个东西的,那他老人家该有多么的坏心眼啊
张大姑娘的感慨,明显和小豹子如出一辙——没文化
章府。
得到张蜻蜓肯跟顾绣棠见面的可不仅是林夫人等人,还有胡姨娘。她现在终于正式掌管了府上事务,总有些拍马溜须的人暗地里把消息送了过来。
“此话当真?”
“确实当真。大少女乃女乃的乳母大清早的就出了门,说是去买东西,也没这么早的。后来小的拿了些糕点哄她身边跟着的小丫头子,说是去了潘府。那不找三姑女乃女乃,能找谁呢?”
“有劳你费心了。”胡姨娘让银子拿了些钱打赏了前来报信的门子,暗自琢磨,她是否应该也去见见这三姑女乃女乃了?
因为之前掌管家计的缘故,她好不容易才揪着一点破绽,知道林夫人在张蜻蜓的嫁妆上确实捣了鬼,而林夫人为了买那张画挪用不少公账的钱,也是有机可寻的,正好趁着那日斗宝之时,章清雅在众人面前说漏了嘴,胡姨娘稍加挑拨,就让这些事一并爆发了出来。
现在正是自己刚当权的时候,她可不能平白无故的将得到手的东西让出去
做完功课累得呼呼大睡的张蜻蜓可没想到,自己现在可成了章府人眼中的香饽饽,每个人都要争相拉拢了。
(谢谢亲们的票票,还有春泥与胖妞的催更,哈哈,这回终于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