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在下面的人,看得心都要揪在一处了。沈大海是自下而上的迎敌,且在半空之中晃晃荡荡,本就不易用力,就算侥幸给他躲开,但三人的力道全系于胡浩然一身,要是万一撞上崖壁,那三人顿时全都是个死字
祝心辰吓得脸色苍白,连叫都叫不出来了。紧紧的闭上双眼,不敢再看。
没时间多想,谢素馨从怀中取出一物,抠动机括,就见一只飞抓带着绳索迅速的飞出,她的本意是去抓着那根绳索的底部,却不料抓住了祝心远的肩头。
噗哧一声,五只钢爪牢牢的抠进了肉里,疼得祝心远剑眉倒竖,差点撒手。谢素馨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把东西给扔了。但谢素谨已经明白了妹妹的用意,一把抢过机括,用力往回收紧绳索。
“撑住啊,不要松手”
祝心远几乎快咬碎了钢牙,狠命撑着。
旁人见状,立即也帮着谢素谨往外拉开绳索,有了他们这股力道,迅速就减轻了他们撞上悬崖的危险。
而此时,天上的箭已经到了。沈大海怒目圆睁,挥刀相迎。多亏他这把刀是章致知花重金购得的好刀,虽则金阗国兵器犀利,此时针锋相对,即便不如潘云豹的承影能够削金断铁,却也是能够拼上一把的。
就听铛然一声,金铁相击之声,那箭虽然来势汹汹,但到底给沈大海的刀磕偏了准头,离了要害,但却是从他腰上向下斜拉了口子,带出一路血花。
而胡浩然因为陡然承受三个人的重力,那条胳膊更是立时被绳索勒进肉里,绞出深深血痕,但因为有了后头众人的协助,他身上的力道一缓,努力倒仰身体,两足蜷缩,在既将撞上崖壁之时,蓦地发力一蹬,瞬间就减缓了绳索的冲力,安全了。
但此时仅凭胡浩然一人之力,再也无法支撑了。否则,他这条胳膊就彻底废了。
“合围”他这一吼,祝心远和沈大海都明白过来,半空之中,三人围着绳索,环抱成一团,这样每人都可以腾出一只手来,拉住这唯一的救命绳索,谢素谨也迅速收了飞抓。此时他们三人再离江面,不过再只一个纵身的距离,但也是最危险的时候。
蒋孝才急中生智,牵着编结了兜在皮筏子底下,防止被大浪撞散的大网跳下船去,不顾冰冷的河水,奋力向他们落脚之处流去,“老大,往这边跳”
这是个好办法啊有网兜着,怎么着也安全许多了。郎世明二话不说,也跟着跳了下去,牵着大网的另一头,把网尽量撒得更开。紧接着,又有几个士兵如法刨制,也跟着跳下,又拉开两张大网。
冰凉刺骨的河水把他们的嘴唇立即就冻得青紫,可是现在什么也顾不得了,眼睛都只盯着上面的方向,“这块地方没暗礁,看准了再跳”
董少泉不会泅水,否则也非下去不可只能在皮筏子上干着急,“浩然,你们小心啊”
可是猛然一抬头,却见上方出现了密密麻麻上百只的弓箭拓拔淳冷眼看着潘云豹,“这第三箭,你还能挡多少呢?”
天啊张蜻蜓惊得连话也不说出来了。
潘云豹心思急动,忽地在他下令放箭之前,扑到绳索处,挥剑唰地一下,将绳索斩断了
这一下,连拓拔淳也神色一变。
潘云豹厉声道,“绳索已断,你不能再放箭了”
他方才下去的那一剑,还是有技巧的,他是看准了胡浩然他们已经跃下,才断然斩断的绳索。
胡浩然他们在半空之中看准了方位,扑通扑通三声巨响,各位落在网中,虽是浸了个透湿,但好歹是无碍了。
只是潘云龙的目光仍旧紧盯着上方,绳索已断,云豹和弟妹要怎么下来?
好一会儿,拓拔淳才收回目光,看着潘云豹,心中是同样的疑问。
“现在没了绳索,你也不能放箭哦”潘云豹却很轻松的冲他耸肩笑了笑,转身走到媳妇面前,把她从马上抱下,“媳妇,你怕不怕?”
张蜻蜓已经惊得不会说话了,只知道使劲的摇头。
“好乖。”潘云豹解开腰带,将她牢牢缚在背上,面对着数十丈的悬崖,深吸了一口气,“现在,我要带你下去喽要是弄不好,咱俩就得一起去喂鱼了,你会不会怨我?”
张蜻蜓使劲摇头,十指纤纤却死死搂着他的脖子,哆嗦着嗓子,勉强挤出句话来,“就是死,咱俩……也死在一起,下辈子……还在一起”
“那好”潘云豹忽地深吸一口气,对着崖下大喊一句,“哥,我要下来了,你接住”
众人不解,却见潘云龙眼神一凛,牙关紧咬,“把绳索给我,所有的人都上别的船去这条船上,不要留人”
刚刚,被潘云豹割断的绳索,已经随胡浩然他们掉下,浸了水后,更加的沉重。潘云龙掂了掂分量,却觉得正好合适。在前端结了一个绳扣,他严阵以待。
潘云豹紧了紧衣襟,忽地回手拍了拍张蜻蜓柔软的臀部,笑了,“媳妇,要是咱们大难不死,回去你就跟我圆房好不好?”
这死豹子,这个时候居然还想这着这个可是张蜻蜓却使劲的点了点头,想哭却拼命忍着,“我……我还要给你生女圭女圭,咱们不要死,一定不会死”
“说得对咱们还要生女圭女圭呢,咱们不要死,也一定不会死把眼睛闭上”潘云豹只交待了这么最后一句,忽地就在众人骇然色变的目光中,纵身从这悬崖之下,径直跳了下去
张蜻蜓死死闭着眼睛,只觉得风声在耳边呼啸,整个人由于骤然的从高处落下,那瞬间的失重感让整颗心都剧烈的抖动着。
她感觉过了很久,其实在跳下来的一瞬间,潘云豹就抽出宝剑,在崖壁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剑痕,以此来减缓下坠的速度。
只是这样的冲击是如此巨大,尤其是背后背了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媳妇,想在掉落时控制好速度的难度就更大了。
就在拓拔淳都以为他们必死无疑时,半空之中,从那皮筏之上,突然飞出一条绳索,直奔他们二人而去。
“云豹过来”潘云龙沉声大喝,在只有他一人的皮筏上站稳了马步。那绳头的活扣正好就往他们的头部飞去。
潘云豹似是心有灵犀般,在半空之中突然拿手一拨,正好就让这绳套圈在自己的胸前,紧接着,就在空中来个就地十八滚,顺着一个方向不停翻腾着,让那绳索一圈一圈的缠绕上自己的和张蜻蜓。
张蜻蜓只觉得自己都要被转吐了,可这样的旋转却是救命的良药。
潘云龙手中牢牢掌控着绳索,如甩动长鞭一般,在半空中扯得潘云豹和张蜻蜓转起了圈。这个力度并不要大,但一定要巧,没有学过的人,一定做不好。
潘云豹小时候极其顽劣,上房揭瓦,爬树捣蛋的事情没少干,有时爬上去,又下不来了,自己吓得在上面哇哇大哭。潘云龙为了把弟弟安全的套下来,专门学了这手功夫。只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后,居然还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跟着绳索的旋转,两人身上的绳索越缠越多,但离潘云龙也是越来越近。终于,当两人给捆得象麻花似的,飞到潘云龙面前时,他横掌一推,卸去他们身上最后一道力道,再两手一提,终于将这团**花,安全的放在了皮筏子上。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这两兄弟,要是有谁有一点控制不好,就是三人同时葬身江中的下场,可是他们做到了,似是排练过无数次一般,不仅做到了,而且成功了
潘云龙转过脸,看着众人,“升帆走”
尔后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人事不省。方才的那一场营救,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精神和力气。现在真正是精疲力竭,油尽灯枯了。
同样晕过去的,还有潘云豹。这样的逃跑,对于他来说,也太消耗体力了。
只有张蜻蜓,蓦地只觉一凉,一片雪花落到了脸上,她勉力睁开眼,四周还是天旋地转,上下摇摆。
只是突然多了一些白花花的东西,四下飘浮,这是下雪了吧?不少字张蜻蜓模模糊糊的想着,却蓦地想起一句老话来,瑞雪兆丰年,好啊,很好
静默了片刻,拓拔淳只听山崖底下爆发出如雷鸣般的欢呼,尔后,五张用各式牛羊皮拼凑而成的风帆高高升起。
风随雪至,船行风行,倏忽之间,就飘得远了。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遮住了他的视线,怔怔的看着那几艘小船远行的方向,他突然无比希望那两人都还活着。
不为别的,那男人的勇气,真的是值得敬重的。
南康境内。
自从大帅潘茂广在竹林寺里醒来之后,就多了一个奇怪的爱好。他不去大营打听战报,也不去庞清彦日夜巡查的前线去巡逻一番,成天跟个没事人似的,除了处理公务,只在泯江边一处伸进江中的高台上——打拳。
跟着他来边关的安南安北心里不是不纳闷的,你说打拳找个好点的地方不行么?这天儿这么冷,大帅又是大病初愈,干嘛非跑这个地方来灌一肚子冷风回去?
每日打完拳,灌完冷风,大帅还要习惯性的望着上游的方向,骂两个字,“蠢货”
这骂得是谁呢?安南安北不太明白。可他们更担心的是,家里两个少爷还一直没消息。虽然大帅不问,但他们俩可是每日三回的去营部里打听了的。大伙儿也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可惜每回见到的,都是人家一脸歉意的表情。
说心里话,安南安北都挺担心的,两位少爷还有少女乃女乃都丢这么长时间,别是出事了吧?不少字只是大帅不提,谁也不敢在他面前提。
昨儿晚上,落雁关也下雪了。一早起来,放眼望去,四下里全是玉树琼瑶,冰雪世界。这么大的雪,本以为潘茂广好歹也要歇一日,没想到,他仍是按着惯常的那个点,又去了那处高台。
不过今日,他却没有打拳了,只是站在足有一尺深的积雪里,远眺着沅江上游的方向,紧锁眉头,面沉似水。
寒冷的风如刀子一般吹起衣袍,猎猎翻飞,很快就让人觉得透心的凉。但潘茂广似乎全然感觉不到,仍是定定的远眺着那条江,如木雕泥塑一般,似是要看出个春花烂漫。
安南安北对视一眼,其实大帅也不是不担心二位少爷和少女乃女乃的吧?不少字这么大的雪,天更冷,路上也更难走了,他们想要回来,该更不容易了。只是大帅既然担心,为什么不在边关上去等,非要天天跑到这儿来等呢?
沅江源自于高山雪水,大夏天都是清凉彻骨,一入秋更是寒凉无比,更何况秋冬风大,水急浪高,就算是常年在江上讨生活的渔夫们,也早都收了网,不敢再在江上行走。大少爷他们怎么可能从这里回来呢?
眼看着天色一点点的暗了下去,安南上前小心的劝,“大帅,咱们回去吧,胡小姐应该准备好晚饭了。您再不回,他们都该着急了。”
嗯。潘茂广淡淡应了一声,收回失望的目光,蠢货两字正要习惯性的月兑口而出,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的瞥见一片暗灰色的帆影。
安南离得近,可以清楚的看见,大帅的眼神陡然明亮起来,顺着他的视线,很快就看见有四五片风帆扯得满满的,趁着风势,如离弦的箭一般向下游一路猛冲。虽然离得还很远,但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给关口的士兵们给拦下了。
潘茂广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嘴角忽地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没头没脑的骂了句,“这群兔崽子,还不算太蠢”
他一转头,背着手走了。
安南安北惊悚的发现,大帅居然还哼起了小曲,这可是他从前打了大胜仗才有的习惯,难道说,有什么好事发生了?
忍不住再回头看了一眼,这短短的一瞬,那些小船的距离又近了不少。蓦地,安北瞪大了眼睛,声音都哆嗦了,“那……那是咱们的人”
安南也已经惊喜的跳了起来,“啊会不会是大少爷他们回来了?”
潘茂广转过身,横了两个大呼小叫的小厮一眼,“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回去”
可是他的眉头,分明也是舒展之极的。
安南安北拼命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可是那胸腔之中积聚了太过浓烈的兴奋与喜悦之情,却让他们忍不住发出呼呼喝喝,如拉风箱一般的难听声音。
潘茂广没好气的加快脚步,却是扔下一句,“想去接的就去接,想回去报信的就去报信,别在我跟前装神弄鬼的”
安南安北对视一眼,也不客气了,彼此很快分了工。
“我去码头我去报信大帅,您自个儿慢慢走啊”两个小厮兴高采烈的分头跑了。
等他二人跑远了,潘茂文忽地站定,再回头看一眼,噗哧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满满的喜悦与欣慰之情溢出眼底,那是一个父亲,对于子女平安归来,最为真挚和朴素的喜悦之情。
热腾腾的屋子,热腾腾的火炉,热腾腾的茶饭,热腾腾的笑脸。
裹在厚厚的被子里,捂了好一阵子,张蜻蜓才总算是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嗷嗷,终于回来了,她终于活着回来了
“快给我弄点吃的,快饿死了”
周女乃娘坐在她床边,本来瞧着她这狼狈样儿,是一个劲儿的抹眼泪,可听她一说话,立时又笑了。
绿枝一直就备着吃的候在旁边呢,见她终于会说话了,赶紧就去把热乎乎的羊肉汤和米饭端上来,“姑娘,您慢点吃,小心烫。”
张蜻蜓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大口热乎乎的羊肉汤,只觉整个人从喉咙里都被顺了毛一般,舒服
这就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真真切切的感觉到,都过去了,西戎草原上的一切都结束了那些惊心动魄,如噩梦般的经历,全部都结束了
灯明烛亮,映得南康边关帅府内一片喜气洋洋。
二殿下李志听完潘云豹等人的回禀,掩不住满面喜气,连声赞赏,“干得好如此一来,这西戎再经此一番内乱,更是要元气大伤了,咱们边关也可以安定数年了。”
胡浩然谦逊的道,“这些,全是潘大哥的功劳,都是他领着我们干的。还有云豹,这回拉拢赤烈部族,也立功不小。他媳妇也是女中豪杰,要不是有她在嵬项部族里里应外合,我们也不可能这么顺利的救出云龙大哥。”
“说得好”李志连连点头,“此回上表,孤王一定要请父皇好好的封赏潘家父子,真真是满门忠烈,俱要嘉奖”
“殿下千万不可”潘茂广忽地站出来,极力推辞,“我家两个犬子,一个被人俘虏,一个流落在外,多亏了将士们舍命营救,外又有庞将军在边关的震慑,才得以侥幸生还。至于我那二儿媳妇,更不必提了。为了她一点私心,差点连累了医官,生出多少事来?虽说后面立了些许功绩,但跟他们犯下错谬相比,完全是不值一提的殿下若是上表,那老臣只好自刎于此,免得让天下人耻笑了。”
胡浩然怔了,潘叔从来不是这样矫情之人呀?怎么此刻如此推让?
倒是李志猜着了三分,略一思忖,不再勉强,“那此次之事,不如就由潘帅您来拟定奏表吧。只是潘府二位公子确实立有功劳,也请不必过谦。父皇心里,都明白的。对了,听说大公子和好些人还有伤在身,需要医治的尽管叫军医来,要用什么药材也不必吝啬。浩然,你们此次也辛苦了,传孤王的令,给所有同去的将士放假三日,赏银二十两,都好生歇歇吧。余下的奖赏,等陛下有了旨意,再行定夺。”
“多谢殿下厚爱。”胡浩然等人藏着一肚子疑惑,且随潘茂广退下了。
待给大伙儿安排放假,又发了赏银,潘茂广冷眼扫了那群俱是一头雾水,等着自己解释的子侄们一眼,“你们都先各自回屋歇息吧,瞧瞧这一个两个,弄得跟个叫花子似的。好好梳洗梳洗,有什么事明儿再说。”
他说完,便背负着两手,把众人甩下,扬长而去了。
大伙儿左右看看,大惑不解。潘云豹虽然也不太明白,但想来老爹这么做,肯定不会害他们。于是便道,“爹说是对,咱们都先回去吧,走了这么些天,家里人该急坏了,咱们明儿再去问他也不迟。”
咳咳,他还有要事要办,可没心思奉陪这帮光棍,闪。
众人面面相觑,那便散了吧。
潘茂广心中摇头,这帮孩子,勇猛够了,但真正谈到做官,还差得不止一点。进了自家院子后头的一间房,推开门,就见潘云龙刚刚醒来,正喝着药。
见老爹进来,他想起身,但潘茂广手一抬制止了,先温言问旁边的夏仲和,“夏大夫,他怎么样了?”
夏仲和拱手答话,“潘将军体内虽有些余毒未清,但假以时日,好生调整,日后恢复是不成问题的,只是这些天,可当真再也劳动不得,一定要卧床将养才是。”
“那就劳烦你多费心了。这些时,也辛苦你了,你也先好好回去休息吧。这份恩情,老夫会记在心里的。”潘茂广使个眼色,安南很机灵的引夏仲和离开了。
安北服侍着潘云龙喝完了药,也垂手退了出去。
屋里没了旁人,潘茂广才道,“你把这回的事情始末,再从头说一遍,一个字也不许瞒我。”
潘云龙很快便把自己被俘后的经过概述了一遍,包括和宇文都兰的纠葛。末了,他缓了口气,“爹,我正打算上封告罪表,您看,合适吗?”不跳字。
潘茂广赞赏的看了大儿子一眼,总算有个脑筋清楚点的了。不过他却摆了摆手,挑了挑眉,“要告罪也轮不到你,我上就行了。”
潘云龙微微一愣,却见爹看着自己的眼光中却别有一番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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