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凤姐先醒了,见贾琏依然睡的很熟,也未敢打扰,便不起身,只拢着被子依旧躺着,心中想起了几天前老祖宗对她说过的一番话。
那日去给贾母请安,见贾母那里鸭雀无声的,原以为是睡了中觉的,悄悄的进了门一看,只见贾母坐在榻上,像似在琢磨什么,鸳鸯琥珀都在一边侍立着,见她去了,忙迎了出来,贾母见她来了,心中也确实欢喜,携了她的手一同坐下,道:“你是个忙人,好不容易吃过午饭是个空子,不歇歇去来我这里坐什么?”
凤姐心中早被贾母一番心疼的话感动的眼眶微红,方才去给二太太请安,二太太也没歇中觉,见了她只是嘱咐了几句家事,便要她忙去了,一句关心的话也没有,那还是自已的亲姑姑呢。
又想起前儿个去给自已婆婆请安,刑夫人见凤姐比往日又消瘦了几分,问着她吃些什么药没有,好好保养身子,别太累着了,好歹总要生个哥才有个依靠。话虽不多,却暖进了凤姐的心里,凤姐当时只是呆呆的看着刑夫人。
凤姐从未真心的尊敬关心过这位婆婆,婆婆出身中等人家,又是续弦,平日行事并不张扬,只看王夫人如何她便如何,因贾赦贪婪,又因自已儿女皆无,所以只在钱财上看的紧了些,见了巧姐却比王夫人更觉亲近,刑夫人膝下无子无女的,怕自已不高兴,也从不敢主动要求接了巧姐玩玩。
只在一件小事上,凤姐对自已婆婆刑夫人的印象大为改观,自那日请了安后,第二日又带着巧姐去给刑夫人请安,刑夫人由衷的高兴,待巧姐也极其亲热,拿了好些东西给巧姐玩。
凤姐看巧姐的样子也愿意跟着女乃女乃玩耍,便试探着问巧姐想不想和太太住一晚,巧姐点了头,刑夫人愣了神,未想过凤姐会有如此想法,竟感动的掉了泪,忙扭过头擦了,又搂着巧姐抱在怀里,直叫丫头们去给小姐收拾屋子,被褥物件器具什么的都要最好的。
这一切凤姐都看在眼里,没想到刑夫人竟然如此好相处,以前怎么觉得刑夫人只是苛刻呢,看来自已对刑夫人也有了太多的偏见。
贾母见凤姐半日没说话,只当凤姐累了,便要琥珀给凤姐捶着腿,凤姐吓了一跳,忙止住琥珀,偎在贾母身旁道:“凤儿知道老祖宗是真心的疼爱凤儿的,凤儿不累,只是方才想起巧姐,有些走神。”
贾母道:“巧丫头越来越像你了,一瞧就是个美人坯子,我也几日未见她了,怎么不抱她来?”凤姐道:“那日带着她去给大太太请安,便没回来,一直住在那边,我和平儿去接,见巧姐玩的高兴,就留下她在那边陪着大太太了。”
贾母点点头,赞许道:“凤儿做的好,我正想着哪日方便,就咱们娘俩的时候和你说说这些事呢,没想到你自已倒悟了出来,可见凤儿是个聪明孩子。”
凤姐笑道:“老祖宗可别夸我了,我不过是看着平日里老祖宗喜欢宝兄弟几个围绕身旁,想着大太太寂寞,我又不得空常去,巧姐也自当去祖母那里尽孝,才如此行事罢了,可巧的是这祖孙两个还挺投缘的,大太太对巧姐好的不得了呢。”
贾母道:“自古婆媳关系是最难相处的,其次是姑嫂关系,妯娌关系,我瞧着你对这些小姑子倒是十分上心,她们几个待你也不错,这一层是不必担心的,和你大嫂子也很和睦,你大嫂子也成日家说你对她们母子很是照顾,对你心存感激,我想着凤儿如此精明个人,怎么会和婆婆相处不明白呢,大太太当着外人的面几次让你没脸,纵然有着她的不对,你想想你又有多少不是,若是你像对二太太那般对大太太,你在那边的日子也会好过些是不?我想着,你也自是受了有些人的挑唆,对婆婆的恭敬远不如对姑妈是不?”
一席话说的凤姐有些难为情,脸霎时就红了。
京城四大家族联姻联亲,互有姻亲关系,本来王家已有王夫人与贾家联姻,又有薛姨妈与薛家联姻,凤姐的婚姻应该选择史家,或者另选其他官员子弟,可当时史家没有年龄合适的少年婚配,凤姐的父亲原想将凤姐往外聘出,是王夫人硬给拦了下来,将凤姐许给贾琏,贾王家族再次联姻。
凤姐对这个婚姻也是知足的,虽说爵位已经袭了三代,贾府后人再想做官只能靠科举出仕,可是贾琏是长房长孙,若是皇上念着旧情再特旨延续一代,必然落到贾琏身上。婆婆是个续弦,荣国府又是亲姑妈当家,还能委屈着亲侄女吗?
凤姐自嫁了过来,便显示出管家的本领来,贾母为了平衡大房二房的关系,将凤姐从大房调了过来,替二叔二婶管家,这样大房二房共同治理家事,家里还能平静些。
贾母提到凤姐对婆婆的尊敬远远不如对待姑妈,凤姐承认,对待自已的婆婆确实差了些,贾母说的话以前凤姐是不会想的,近几日常去大太太那里坐坐,和大太太相处的比往日也多了些,发现大太太极易相处,人又和气,不比二太太总是板着脸。
凤姐暗道自已以前是怎么了,心里总想着大太太为人刻薄,只知敛财,心下便生厌恶,难道竟是自已误了自已吗?凤姐道:“老祖宗教训的是,凤儿都记着了,以后自当好好孝顺着婆婆。”
贾母见凤姐已听了进去,满意的点点头,对凤姐的喜爱又多了几分,想了想又道:“凤儿嫁了咱们家中也在六七年了吧?”凤姐忙回道:“回老祖宗,凤儿为人妇已有七年。”
贾母道:“咱们女人家都要遵守着三从四德,什么叫三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你待琏儿那是没话儿说的,可你也要为自已个的将来着想,这没儿子的主母坐不稳哪。”
凤姐一听贾母说起子嗣问题早已红了眼睛,心里明白了贾母的意思,是要自已再为贾琏纳妾,又听贾母道:“我明白你心里的苦,我也是自那时过来的,我嫁给国公爷时,国公爷也有两个妾室,可怜我这辈子只有敏儿一个亲骨肉,偏比我走的还早,若是我有个亲生儿子,岂不比如今更有依靠。”说着说着伤起心来。
凤姐忙拿帕子为贾母拭泪道:“老祖宗可别伤心,如今两府里谁不敬着老祖宗,便是大老爷远些,二老爷对老祖宗言听计从的,老祖宗也该放心些。”
贾母点点头道:“你说的是,政儿的母亲是我的丫头,给国公爷收了房的,因此和我更近一些,敏儿和政儿因在我身边长大,关系比和赦儿更好些,敏儿也因此被二太太厌弃,二太太当年也确实受了些委屈。”凤姐道:“老祖宗的意思凤儿明白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回去就张罗着选人给琏二爷放在房里。”
贾母拉着凤姐的手语重心长的道:“你明白了?也不完全明白,去外边选,莫不如就从你身边选。”
“从我身边选?老祖宗是说……平儿?”
贾母点点头道:“我瞧着那孩子不错,模样也好,对你又忠心,也不会挑妻窝夫的,何不把平儿扶了做二房女乃女乃,将来便是琏儿有心想再娶也越不平儿去,更越不过你去,若平儿将来生养下儿子,你便抱过来当做嫡子自已养着,感情也好些,平儿对你也会一辈子忠心耿耿的。”凤姐心下明白了许多,微微点头,又听贾母道:“这样一来你也得了贤良的名声,也止住了琏儿从外边选人的念头,你和平儿一妻一妾的把持着琏儿的家务,平儿又听你的,又能让琏儿对你对心存感激的,你说这样可好不好?”
贾母的一番话说的凤姐直点头,凤姐已经全盘想通,忙道:“多谢老祖宗提醒,凤儿全明白了,回去和琏二爷商量商量,选个日子,为平儿摆酒,正正经经的娶做二房女乃女乃。”
贾母对凤姐的反应极为满意,凤姐被贾母的一席话也自是说的服了气,娘两个又说了许多体已话,凤姐方服侍着贾母歇息,因挂念着巧姐,自已也不歇着,又坐着车去了大太太那里。
巧姐和大太太正歇中觉还没起来,祖孙两个都睡在大太太的暖阁里,巧姐的小脸冲着床里边睡的正香,凤姐又去巧姐的房间瞧了瞧,见一切都合着自已的心意,知大太太是真心的疼爱巧姐,也未打扰,又坐了车回来。
回至自已房中,歇在软榻上,细细回想着老太太说的话,又叫了平儿来,问了平儿的意思,平儿自然事事听凤姐的话,心里感激凤姐,更是对凤姐死心踏地,只说二女乃女乃做主就是,凤姐便知平儿是愿意的,只是心里还是酸溜溜的,纳二房一事早晚都要成行,还不如做个人情给平儿,平儿以后势必会更好的服侍自已,也能趁机收收贾琏的心,平儿总比外人要好。
凤姐想着自已的心事,感觉贾琏动了动,忙抬头看着,贾琏已醒了,见凤姐光洁的肩膀露在外面,忙拽起被子盖住道:“你早醒了吗,怎未起来。”
“见你睡的正香,不忍打扰。”凤姐已慢慢的坐起身来,穿上衣服,又服侍着贾琏穿好了里衣,方叫了丫头进来预备洗漱。
贾琏因道:“我想起过了年林妹妹便要及笈,你可别忘了。”凤姐笑道:“这事还要你操心,老祖宗那里早就预备下了。”
贾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凤姐忙命丫头传饭,平儿亲自侍奉着夫妻二人吃过早饭,贾琏方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