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萱月殿。
看着仲才人穿着一身白色孝服,小屏吓得脸色发白,犹豫了好一会,才战战战兢兢地问道,“才人,您,真的要去拜祭?拜祭在宫里,可是大忌。万一,被皇后知了,可是大罪。”
“哦。”仲才人应了一声,脸上却是无所谓的表情,继续整理着手头的东西,拿了就往门外去,一边说着,“死的是我姑姑,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当然要去拜,姑姑都死了,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事儿让我害怕的?来,这个,你拿着。你也不用怕,要真给皇上知了,你就实话实说好了,说是我迫着你去的就行。”
小屏无奈,只得接过仲才人递来的纸钱元宝之类的拜祭物事儿,一路跟着朝那口废的荷花池走了去。远远的,竟听见了呜咽声,小屏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把手中的篮子掉了在地上,往仲才人身边紧紧靠着,小声说道,“才人,有,有鬼啊”
“怕什么?”仲才人白了她一眼,将她推了开来,自己加快了脚步,“就算是有鬼,那也是姑姑。姑姑不会害我,我倒真希望她能成了厉鬼,去报了该报的仇。”
走得近了,隐约见着池边若有若无的火光,池中也是星星点点,自那里似乎传出低低的呜咽,声音不象是鬼,倒象是有人也在拜祭。仲才人驻了足远望着,心中奇道:这宫里,除了自己,谁还会来拜姑姑?除非是……
仲才人心中一紧,扔了手中的物事儿,冲着火光之处发足狂奔了过去。
玉儿正面对着荷花池跪着,一边轻声哭泣,一边将手中燃着的纸钱洒向池中,不一会子工夫,池子里己尽是星星点点,“仲顺媛,您一路走好奴婢玉儿自知罪孽深重,也不敢奢求顺媛原谅,只求顺媛念在奴婢诚心悔改,给奴婢一个赎罪的机会,奴婢,奴婢此生,一定做牛做马好生服侍仲才人,以赎前罪。仲顺媛,您现身说句话吧,呜呜……”
玉儿的心中,一面希望着真的能如素雪所说,仲顺媛真的能显灵宽恕自己,一方面又很害怕,不知她若真的显灵,当是一副什么鬼模样,宫里的老人闲来无事,常会说起,鬼和人生前是生的不一样的,会是瞪着铜铃大眼,张着血盆大口的一副骇人模样。可是,如今,她只有这一线的生机,怎么的也得碰碰运气。
玉儿的心中一边杂七杂八的胡想着,一边不断的将纸钱在盆中点然,抛向池中。脸上也真的在流泪,半是害怕,半是悔恨。忽然奇怪的发现,纸钱落入水中,并没有很快灭掉,反而会忽然的火光跳跃一下,继续烧着,有的甚至燃得更旺,又忽的一阵阴风袭来,自后背升起阵阵寒意。不会,真的是仲顺媛来了吧?不少字玉儿想着,开始浑身颤抖起来。
过了好久,池面的上火光渐渐燃烧殆尽,仍没见着鬼影,是不是不来了?这样一想,玉儿着了急,壮足了胆,颤颤巍巍的说道,“仲,仲顺媛,您,您要真来了,就,就现个身吧,若,若是真的不肯原谅奴,奴婢,这就,就带了奴婢去服侍罢,也省得奴婢跟姐姐一样死得不明不白”说完,玉儿真的闭了眼,挺直了腰板子,跪了在池前,一副死了拉倒的样子。
“你是谁?”虽然玉儿做好了心理准备,跟了一起去,但是身后突然响起的女人声音,还是让她一个哆嗦,跌倒了在地。
仲顺媛真的现身了玉儿虽然有些害怕,心中却还是不由得一阵狂喜:王妃说过的,只要鬼魂现身,只要自己好生求着,就有活的机会。
玉儿也不敢抬头去看,只赶忙转了身,一直磕头如捣蒜,“仲顺媛,您,您真的来了奴,奴婢给您磕头。奴婢和姐姐害您丧命,奴婢知道,姐姐己死,奴婢自然也是罪该万死。只是,只是,奴婢与顺媛素不相识,原本也无害人之心,也是身在宫中,只得听主子差遣。奴婢家中尚有老母,求顺媛念在老母份上,原谅了奴婢,待奴婢将老母送终之后,定当自尽了断,以,以谢前罪。”
“你的主子是谁?为何要害我?细细说来,若真的与你无关,我可以饶了你。”
听得仲顺媛的口气还算和缓,玉儿轻吐了一口气,稍稍镇定了一些,也不再结巴了,道,“回顺媛,奴婢是皇后宫里的婢女,皇后娘娘是奴婢的主子。当日是祝嬷嬷吩咐的奴才和姐姐,将您引了出来,推落荷花池。至于真正原因,奴婢不知。”
“皇后?”仲才人一惊,这倒是自己完全没有想到的,一直以为,是林太妃下的手,皇后为什么要杀姑姑?与姑姑有仇?仲才人暗自摇了摇头,不太可能。皇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姑姑就己经疯了,怎么会跟皇后结仇?想着,也忘了再扮鬼的声音,厉声问道,“我问你,将我打晕推入池中的,可也是你?”
玉儿听了心中奇怪,才抬了眼,借着盆里的火光,去看眼前的人,火光虽弱,却瞧得仔细,哪里是仲顺媛,分明就是仲才人她的脸,因为生气而有些扭曲,身体也微微在颤抖。
玉儿惊得魂飞魄散,身体微微向后缩了,嘴唇嚅动着,可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仲才人喝道,“快说”
玉儿吓得身子一抖,低了头小声回着,“是。”
“也是听命于皇后?”
“是祝嬷嬷吩咐的。”
“哈哈,很好。”仲才人怒极反笑,一脚将玉儿身边的火盆喝向池中,火盆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弧度,“你杀了人,就该偿命,你只一盆火,几张纸,就来求人原谅了?你杀了姑姑,如今皇后要杀你灭口,你就想着来求姑姑?哼,我就不信了,姑姑还真能现身原谅你?好,若姑姑真的现身,我就……”
仲才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得池中“轰”的一声,再看时,池中己经火光漫天,那火竟象是在写字儿似的,一溜儿的直泻而下,将岸上的三人惊得目瞪口呆。
“仲顺媛现身了,真的现身了,您瞧,仲顺媛现身了,,才人。仲顺媛现身了,”玉儿是又惊又喜,指着池中一直嘟嚷着,眼里泛起泪光:真的象王妃所说,只要她现身,自己就有救了。
仲才人惊得说不出来来,只呆呆得看着水面,渐渐的,水面上的火光竟写出了两个大字,虽然不是很清晰,却能够辩识:原谅。
玉儿喜得泪流满面,冲着水面直磕着头,“谢谢娘娘谢谢娘娘”
火光并没有就此停了下来,而是顺着水面一路往下写着,又清楚的写出了四个大字:天生双子。这才渐渐停住。火在水面上仍是燃烧了一会儿,才渐渐熄灭。
火灭了,荷花池边陡然的陷入了黑暗,仲才人呆若木鸡,原谅,这两个字,她倒能够明白,姑姑心慈,这个奴婢不过是听命行事,姑姑要自己原谅她。可是,“天生双子”,这是什么意思?姑姑想说什么?
仲才人心念急转,眼睛也还一下子适应不过来,只觉得周围都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玉儿喋喋不休的谢着恩,“谢谢娘娘,谢谢娘娘
仲才人忽然地反应了过来,冲着水面尖叫了一声,“姑姑”尖锐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却再没有任何反应。她一下子瘫倒了在地,掩面哭了起来,“姑姑,你走远了吗?姑姑,呜呜……”
小屏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半晌不敢动弹。听了仲才人的哭声,这才走了上前,轻轻地将仲才人搀扶了起来,“仲才人,仲顺媛走远了,咱们回萱月殿吧”
仲才人又哭了一会儿,这才起了身,由小屏扶着,就要回子宁阁。
玉儿见了,忙扑了上去,哭倒在她的脚边,“才人,求您救救奴婢”
仲才人叹了口气,低头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地说道,“好吧,你跟我来。”
玉儿心中一喜,忙的谢恩起了身,跟在仲才人的身后,一齐回了萱月殿。
过了好久,己经完全不见了三人的踪影,荷花池边又寂静如往常,竹林里才闪过一个人影,直奔子宁阁而去。
如玉欣喜地冲了进素雪的屋内,道,“小姐,真的跟你所料的一模一样。仲才人现在己经带了玉儿回萱月殿了。”接着,如玉便将自己隐在竹林里所见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素雪心中也是一阵高兴,抚掌笑道,“还好还好,没想到光是纸钱的火力太小,没法引燃池中的油和沼气,幸亏仲才人将火盆踢翻,才引起大火。这也是老天助我吧如玉,真是辛苦你了。”
如玉仍是憨厚的一笑,脸上绽开了美丽的笑容,“呵呵,小姐言重了,只要能帮上忙,如玉实在很高兴。陆谦也说了,要我一切都听小姐吩咐。”
“行了,”素雪白了她一眼,笑道,“开口闭口就是陆谦,看样子,我得早些的把你嫁了出去,免得你因相思而苦了。”
如玉闹了个大红脸,脸上的笑容却更盛了,说话的语气也勇敢而坚定,“如玉也不怕小姐娶笑。陆谦说了,等王爷的事儿尘埃落定,他就,迎我过门。”
“哈哈,真好。”素雪开怀一笑,好久没有这样的笑了,心中的阴霾扫去了大半,“这次,一定会有效的,等着瞧吧等咱们回了北疆,我一定给你和陆谦办个盛大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