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烟闻言,抬起泪眼,恨恨的看着他,突然伸手将他很用力的一推,“走开你走开你别碰他这都怪你,都怪你”
原本纳兰启睿是蹲着的,猝不及防的被她一推,他就跌倒在地,不知所以的看着她。她不再理他,又回过头去,哭得死去活来。他的心里也有种奇怪的感觉。眼前的这张带泪的美丽的脸,自己似曾相识,可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的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想不起来,甚至连他自己是谁,他也想不起来。
就这样呆呆的看着她一直这样哭着,到后来,她的声音己经嘶哑得有些哭不出来,哭声就渐渐得变成了抽泣。他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这个死去的男人又是谁,眼前的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所以更不知道要怎么样安慰眼前这个哭得凄凉的女人,所以只能就这样呆呆的坐着。
这时,天上的月亮隐去了,院里原本悬着的宫灯,蜡烛渐渐燃尽,一盏接一盏的灭了,忽然“倏”地一声,最后一盏也灭了。一时之间,他的眼前变得一片黑暗,连近在咫尺的那个女人的身影都看不清了,只能听到她抽抽答答的哭声,知道她还在原地。
他只得站了起身,朝四处看了看,虽然什么看不清。又过了一会儿,眼睛有些适应黑暗了,己经能够看见她仍是紧紧的搂着那个死去的男人,偶尔的,身子抖动一下,还会发出一声两声的呜咽。他叹了口气,看了看花厅的方向,那里还有些忽明忽暗的光线透了出来,试着朝前走了几步,想着去那里取了蜡烛出来。
“站住。”地上传来冰冷的女人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不由自主的缩回了脚步,回头看向她的方向。见她将怀中的那个男人轻轻的放了在地上,伸指温柔的将他的长发弄了整齐,才缓缓的站了起来。院里太暗了,只勉强看到站在眼前的她的身影,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于是,他也静静的看着她,没有出声。
“等着。”访烟仍是冰冷的只说了两个字,因为哭得久了,声音很嘶哑。
说完,访烟径直向内室走去,步履有些蹒跚,却走得很坚定,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过一会儿,她又出来了,手里提着一盏燃着烛的宫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脸的木然。光线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脸惨白的有些骇人,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也肿得只剩下一条缝。
纳兰启睿看着这个原本风姿绰约的女人,就这一会子的功夫,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心里也是一阵莫名的难过,又看了一眼地上那个死去的男人,心中喟叹:她该是多么爱着这个死去的男人啊这个男人,又为什么舍得就这样死了?
“姑娘,”他轻轻的唤了她一声,后面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她。
“姑娘?呵呵,呵呵呵,”访烟突然的发出一声嘲讽的轻笑,“你还忘得真干净。这样也好,也好,我也就没什么可恨的了。哈哈,”自顾自的笑着,她将手里的宫灯挂好,又将院里悬着的几盏宫灯,换了蜡烛,一一点亮了。又能看清地上躺着的杜峰的脸了,她蹲子,将他搂在怀里,喃喃自语的说着,“地上凉,这样冷,别躺着了,杜峰,我带你进屋。”
她试着想将他抱起来,可是,杜峰的身材高大,哪里是她柔弱的双手能搬的动的,她抬了眼,瞪了他一下,“还不过来帮我?”
“恩?哦。”纳兰启睿先是一愣,应了一声,还是蹲了下来,一手伸在杜峰的脖子下,一手则托起他的腿,也有些费力的将他抱了起来。
“走这边。”访烟的口气,让他感觉,也许他也认识眼前的这个叫杜峰的男人,或许,还欠这个男人什么,那么他现在做的一切,都该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他也就乖乖的跟在她的后面走着。
沿着荷花池走了一阵,又绕过了一条长长的回廊,再穿过两座假山,走过一条石子小径,她才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轻轻推开面前的门,然后“忽”的一声,将手中的灯吹灭了,随手掷了在门口。
“放在床上。”她走了进屋,在桌边站住,一手指着床,吩咐道。
他也就听话的将杜峰放了在床上。杜峰有些沉,他抱了这么久,又走了这么久,手臂有些酸麻了,他用力的甩了甩手,才回头去打量屋里的情形。
屋里的摆设有些陈旧,看着是有些年头了。桌子,柜子上的红木都有些己经剥落,的地方,也有些发灰。屋里没什么特别之处,最显眼的,就是墙上悬着一张女人的画像,是个很美丽很年轻的女人,她衣袂飘飘,立于花丛中。眼角上扬,掩嘴轻笑着,看上去极为妩媚。
纳兰启睿皱了眉看着,很努力的在脑中搜索画中女人的脸,这张脸,尤其这双眼睛,他肯定在哪里看过,是哪里呢?她是谁?自己又是谁?他忽然想起了访烟,也许只有她,才能给他答案,于是从画像中收回了视线,转了脸去朝床的方向看去。
杜峰依旧静静的躺在床上,访烟双膝跪在床前踏板上。她的腿边放着一盆清水,她正拿着一条雪白的帕子,很仔细很温柔的擦拭着杜峰的脸,然后是他的身体,他的手。
纳兰启睿轻轻的走了过去,站在了她的身侧,默默的看着她。看着她的侧脸,他知道,她虽然己经不哭了,可心里的悲哀,己经满得快要溢了出来,全部满满的写在了脸上。他不忍心去打扰她,想等她做完这一切以后,再开口问她关于自己的一切。
没想到,她却开口说话了,没有叫他的名字,也没有回头,但是他知道,话是对他说的,“把你的衣服月兑下来,皮弁,还有皂靴,月兑下来,给我。”
纳兰启睿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又伸手模了模头上的皮弁。因为参加庆典,所以他此时穿的是一身大红的皮弁服,这是王爷的冠服,对这身衣服,他己经不记得了,只是觉得这不象是平常人家的衣服,可自己又为什么穿的这身?
见他没有动静,访烟冷冷的回了头,将手中的帕子重重的掷了在水里,溅了一地的湿。她站了起身,从上到下打量了他好一会,才伸出手指从他的手到脚,一边指着,一边说,两个字,三个字的说着,语速却快得惊人,“皮弁,纱袍,红裳,蔽膝,还有,这个,这个,这个,所有,全部,月兑下来,给我。”
“为什么?”纳兰启睿更为错愕,却不知如何拒绝,只是本能的问道。
“呵呵,”访烟又是一阵轻笑,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又伸出双手将胡乱的贴在脸上的长发抚了在耳后,才转了脸去看床上的杜峰,声音忽然变得好凄凉,让纳兰启睿听着,一直寒到了心里去,“因为,我不能让他就这样,死了。”
纳兰启睿并没有听明白,也探了头去看杜峰,一边回道,“什么?”
访烟有些不耐烦了起来,“什么什么?快月兑把衣服给我,我就告诉你,你是谁。否则,你永远也别想知道。”
看着他还在犹豫,访烟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朝他伸出了手掌,“拿来。不然,你就滚。”
“好。”纳兰启睿咬了牙,轻点了点头,开始动手月兑自己的衣服。他的心里一阵奇怪,虽然这身衣服穿着很复杂,可他月兑起来却是轻松自如,可见应该是常穿着的。他一边月兑了,一边就递了过去给她。最后,是皮弁,他摘了捧在手里细细看着,皮弁上有九缝,每缝前后各有五彩玉珠九颗,在冠武,贯簪,以及系缨处都饰以金。金簪,系朱缨。他越看,就越发确定,这决不是普通百姓之物。
正犹豫着要不要给她,却被访烟一把抢过,然后,她将杜峰身上的衣服月兑了,扔在了地上,再仔仔细细的给杜峰换上了纳兰启睿的衣服,戴好了皮弁,将朱缨系在了他的颌下,又紧紧的打了个结,这才回头打量着他,嘴角浮上一抹冷笑。伸出一只手指,指着他手中握着那块和田如意腰坠,那是他刚从腰上解下来的,“那个,也给我。”
纳兰启睿下意识的握紧了那块腰坠,缩回了手。
访烟一阵冷笑,“哼,你还找得到别人,告诉你,你是谁吗?你想一辈子,都这样活着?就因为,舍不得这块腰坠?好,你留着罢。你走罢,我累了,要休息了。”
“好,你拿去。”纳兰启睿终于下定了决心,向着她伸出手,摊开了手掌,送上了那块和田如意腰坠。
访烟瞟了他一眼,含着笑接过,熟练的系在了杜峰的腰间。
做完了这一切,她在床前慢慢的坐了下来,侧身坐着,用一只手轻轻的抚着杜峰的胸口,细细打量了好一会,又将他头上的皮弁整了整,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纳兰启睿这时只穿着白色的中衣,光着脚,有些尴尬的站着。好容易等到她站了起身,直视了他,她的眼神好奇怪,又象是在笑,“好,你听着。我这就告诉你,你是谁,而我,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