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烟轻轻的一纵身,从床踏板上跳了下来,又向前走了两步,在离纳兰启睿只有半步的地方站定。她的身高只到纳兰启睿的肩膀,所以她微仰了头,踮了脚,才将自己的一张小脸凑在了他的眼前,就保持着这个动作好一会儿,才道,“你看着我,你记得我吗?”。
虽然觉得她的这种姿势有些奇怪,纳兰启睿还是细细的在她的脸上来回打量了一番,然后,茫然的摇了摇头,“我该认识你吗?”。
“呵呵,好吧。”访烟只是霎了霎眼,微微一笑,仍是保持着她的姿势,踮着脚,仰着脸,“那么你记好了,你面前的我。我的脸,我要你一辈子都记在脑海里。你什么都可以忘,唯独我的脸,你不能忘。我姓莫,莫访烟。你要记得,莫访烟,是你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你,启睿,你只爱我,你最爱我。虽然造化弄人,我们曾经天各一方,可你对我的爱,从来也不曾变过。而我,”
访烟说到这儿,停住了,她转了头去看着杜峰,然后又转了回来,仍是对着纳兰启睿,却没再看他,只低垂了脸,轻轻的说道,“我也曾以为,莫访烟的一生只会为你活着。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
她哽咽了,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转了身走回到床边,然后坐了下来,缓缓地伸出手轻抚着杜峰的脸,深情的看着他,轻轻的,象是在说给纳兰启睿听,又象是在自言自语,“这个世上,从来没有人象他这般爱我,以后,也不会再有人比他更爱我。只可惜,我太笨我明白的太晚了,杜峰,杜峰。”
轻喊着杜峰的名字,访烟又泪眼婆娑了起来。
虽然知道她心中悲戚,有些不忍打扰,可她的话,并没有回答纳兰启睿心中所有的问题,他只知道,她叫他启睿,还是齐瑞?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走近她的身边,轻声说道,“可是,莫姑娘,我……”
访烟突然恨恨的抬了泪眼,冲着她冷笑了一声,笑声打断了他的话,可她却什也没说,又歪了头去看着杜峰,一边仍是抚模着他己经冰冷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用着如寒冰一般的声调说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可以走了。他累了,我不想吵着他。”
纳兰启睿一愕,“可是莫姑娘,我还不知道……”
“你走,你走,快走”莫访烟突然阻止了他后面的话,发了疯似冲着他大叫了起来。见他没有动,她猛的站了起身,伸出双手,使劲的把他往门外推着,一边又开始大哭了起来,“走,走,走我不想见到你,再也不想永远也不想你走如果不是你,杜峰不会死不会死我不要看到你的脸,我恨你,你走”
她突然又变得歇斯底里,这让纳兰启睿手足无措,只能一直退着,任她将自己一路推到了门外。然后听得“彭”的一声,门,毫不留情的在他的面前关上。屋内又隐隐约约传来她的呜咽声。他只得呆望着门,空叹了口气。对于这一切,他没有记忆,也无能为力。他甚至很难过,原来自己曾是这么残忍,害死了她最爱的人,害得她这么痛苦。
又在门前呆立了一会儿,听得房内她的哭声渐渐的停了,后来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房内听不到一点儿声音了。这时,天色己经有些微微的发白,不远处开始传来一声两声的鸟叫,远远的,似乎还能听到公鸡打鸣的声音。纳兰启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衣服,脚上还只穿着一双白袜。他苦笑了一下,转了身朝门外走去。
走的时候,他再往访烟报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儿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动静。他才略放下心来,迈着小步离开。走的时候,还轻轻的掩了门。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只能直直的一路走着。
纳兰启睿才离了这所旧宅不远,忽然觉得身后一阵热浪袭来,他心中便有股强烈的不安,赶紧转回身,眼前竟是一片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他心中大骇,撒开腿就往回跑,这时,己经有人手拎着水桶,疾速的从他身边跑过,一边大喊着,“着火啦,快救火啊快救火啊”
杜府的这所旧宅,多为木材所建,所以火势燃烧极快,而且此时有风助着火势,等纳兰启睿冲了进门的时候,整个花厅都己是一片火海。院里有几个较早发现火势的村民在救火,可是那一桶桶的水,对于己经肆虐的火舌,不过是杯水车薪,完全没有半点效力。
“莫姑娘”纳兰启睿本能的反应,就是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冲进花厅,只有穿过花厅,他才能到达访烟所在的那间屋子。查才跨了进门,他只听见“轰”的一声,房梁整个倒榻了下来。他眼睁睁的看着一根着了火的大梁朝他迎面砸了下来。就在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完了。眼前突然清晰的出现了一张绝美的脸,他用尽气力大喊了一声,“素雪”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素雪从床上一跃而起,额头上尽是豆大的汗珠。她皱了眉,一手按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为什么她的心疼得象是生生的被撕开了一般?是梦?却好象又是现实。她依稀听见了纳兰启睿的喊声,声音很痛苦。
香梅因为也几宿守在殿外没能睡好,所以现在也去睡了。除了她,女乃娘,如玉还有香叶都一直守在床边,这时见着她醒了,围了上来,齐声问道,“怎么了,小姐?做噩梦了?
素雪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也说不上来,不象是梦,可她也不想那是真的。见她的模样象丢了魂似的,香叶心疼的绞了帕子,替她擦拭额头上的汗,被她伸手挡了开来。
“如玉?我睡了多久了?”素雪一面下了床,胡乱的穿上了鞋,一边问道。
如玉忙取了件衣服给她披上,答道,“不过几个时辰。小姐,天还没亮,再睡会吧,王爷的事儿,总会有办法的。香梅说了,陆谦跟夏候当时是带了兵守在殿外的,现在他们肯定也得了风,四处找着,您别太担心,一定能找着王爷。”
素雪点点头,看向香叶,吩咐道,“香叶,你去多使些银子,找宫里的公公们帮忙打听一下,刑部抓的那些杜府的女人里面,有没有叫莫访烟的。”
香叶应了,放下手里的帕子,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并没有多问,便随手抓了一把碎银快步出了子宁阁。
“莫访烟?就是那个……莫姑娘?”如玉倒是奇怪,忍不住问道,“她和这事儿有干联?她不是被管家送走了?”
素雪一边点了头,一边在桌前坐了下来,摊开了纸,提了笔,一边想,一边很认真的画了起来。不多会,纸上便出现了一张女人的脸。如玉认得,那就是曾在王府里住过一阵子的那个莫姑娘看着访烟的脸,她心里都是恨恨的,就因为这个女人,弄得小姐和王爷吃了好一阵子的苦。这才刚出事,怎么又扯上这个女人了?
素雪知道如玉心里有疑问,不过她也实在没气力去解释,只是将纸折了,交给她,道,“这幅画,你收着。我知道,宫里每隔几天就会有嬷嬷带几名宫女出宫采买,我让香叶去想办法买通嬷嬷,让你跟着出去。你去找到陆谦,把这画交给他,让他试着去找莫访烟,在北疆的王府,陆谦应该见过她。只是莫访烟现在模样有些变化,我怕陆谦认不出来。现在城里风声紧,杜峰一定不会露面,我猜,杜府被抓的人里面,肯定没有莫访烟,杜峰,一定事先就会将她藏了起来。你告诉陆谦,只要找到这个女人,定能找到王爷。我一定要找到王爷。”
如玉用力的点了点头,没有追问下去,接过画,看了一眼便收了在怀中。
这时,女乃娘掀帘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小米粥,轻轻放了在桌上,然后走过去将素雪搀了,道,“小姐,吃些东西吧。王爷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你自己的身子要顾着。”
素雪深深的吸了口气,坐在桌前,默默的,一勺一勺的将一碗小米粥吃着,就快要吃完的时候,香叶冲了进来,一边喊着,道,“小姐,我打听到了御膳房的薜公公,有个远房侄子是看管死牢的牢头,我使了银子请薜公公去问过了。说是皇上圣旨,杜家要抄家灭族,刑部共拘了杜府上下,还有些外戚,一个也没放过,连枝带叶的,一共八百余口,都关在刑部死牢里,过几日就要问斩的了,刚写的名册。里面没有姓莫的,更没有叫莫访烟的女人。”
素雪放了碗,轻吐了口气,道,“香叶,我想要如玉出宫一趟,你可有法子?你在宫里人脉熟,可知道最近有没有嬷嬷要出宫采买?”
“有啊,”香叶想也没想就应道,“明天就有。京城有家刺绣最有名的,叫锦绣阁。长杨宫的孔贵嫔最喜欢绵绣阁的鸳鸯绣,明天绣坊的余嬷嬷就要去锦绣阁采买,我前几日就曾请嬷嬷代我买些绣品回来,准备着要带回北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