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伤在上课的时候偷偷碰碰我的胳膊肘,她说,你看那个女孩子哭了……
教室里乱糟糟的,热气笼罩着。风扇疲惫的呼呼啦啦。风不像外面树叶能给人的凉爽,我有点焦躁不安,心里嗡嗡有着蜜蜂闹着一样。
我说陌伤,她哭就哭吧跟你一样排毒呢!
不是
陌伤说,不是……
她很伤心,你不想知道她为什么要哭?
我看了那个女孩,女孩瘦瘦小小的。低着头,双手捂着脸,刘海被弄得乱七八糟。在一个人低声抽泣。
我说,陌伤人哭的时候都会很伤心的。你不是么?
陌伤说,不是,人哭的时候多美啊
陌伤静静的看着人家。她这样的表情只能在说,在她看来,的确很美。
我看着陌伤,这个把哭当一日三餐的家伙,却认为人在伤心的时候,流泪哭泣的时候最美。那么陌伤,在你哭泣的时候,你伤心么?
陌伤不愿回答。
她说不知道。
风扇还是呼呼地旋转个不停。风一阵一阵的热来热去。
陌伤歪着脑袋,凑过来,说
你知道么?人哭泣的时候才是最真实的。
而最真实的才是最美的。
下课的时候,陌伤走到门口,回过头来说
你看这个标志
我瞄了一下。
是个节约用电的标志。几个简单的人形,旁边有盏亮着的灯,写着一句话“我也怕孤独的亮着”
“真人性化”我咂咂嘴
陌伤说,连灯也会孤独。那么灯孤独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呢?
我说,陌伤,明明知道,为什么要问呢?
都是一样的。
陌伤看着我说“
不一样,它的孤独是有开关的。”
陌伤,不是开关的问题。
孤独永远都是一个样。
走在路上的时候,陌伤不再蹦蹦跳跳。她的兴趣没有了。
路过一棵树的时候
陌伤说,你看那些翻着鱼肚皮的的叶子
我抬起头。
树叶有一半反着。白泛泛的一坨一坨。而另一半齐刷刷的绿绿油油的。反的正的都随风飘飘荡荡。
陌伤,你想说什么呢?
反着的叶子说他是孤独的。
正着的叶子一大群,很热闹。
但他们被同样的阳光照着,被同一阵风吹着。
落下来,都是正反两个面。
陌伤问我,你说的一样就是这个么?
嗯我点头
那么我们哪个是反着的,那个是正的呢,如果是叶子的话
陌伤笑着望着我。
我说,陌伤人不是哭泣的时候最美。
你现在笑起来也很美。
陌伤就过来牵着我的手。
我一整天都陪着我们家陌伤。
晚上在操场的时候,她突然对我叫起来,你看你看,手机里的月亮竟然是一条线啊
我拿过来,手机的月亮随着手的晃动变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蛇。
原来胖胖的月亮也可以很苗条性感啊
陌伤笑的很快乐。
眼睛眯成一条线。和月亮一样弯弯的,亮亮的。
陌伤在草地上用脚蹭来蹭去。我说,你不能安静一会么?
陌伤习惯性的撅着嘴
我不一直很安静么?
“哪里啊?我就看你在哪里都是动来动去”
陌伤拍着自己说
“心里啊,心里”
我扑哧就笑了。
陌伤要考试的时候,给我说
我很紧张。
我说,你都考过很多次了。还紧张什么?
她看着我,说,还是紧张。
我说,陌伤,为什么你总是要被鼓励着才有勇气呢……
陌伤有点生气,她不理我。
过后,陌伤说,我一直都想那样,所有的人都对我说,什么都别怕,都交给我们。你只要往前走就好了。
我可以靠着那些鼓励温暖的话语不吃不睡,可以丢掉很多东西,但没有那些我会走不下去的。
陌伤,一下午都不愿和我说话。她看起来有点不开心。坐在草地上呆呆的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眼神被风吹过一样,散散的。
我坐在她的旁边。
我说
陌伤,如果你总是依赖着那些,是不会长大的。
陌伤的语气淡淡的,她说,我想要那些。
她只是一个女孩子。
陌伤,人都需要那些。可是靠那些活下去,那么你的内心就太脆弱了。
晚上的时候,陌伤过来对我说,和我一起去逛街吧。
我说,好。
沿着一条路一直走,夏天的晚上慢腾腾的。商店和超市还是人头攒动,夜市灯火通明。喧嚣热闹。
黑夜一团一团的到处流。淌得稠稠的厚厚的。
陌伤说她要吃女乃酪。
然后吃着的时候就说给我讲个故事。
她说
以前买女乃酪的时候,老板总是把所有的坚果花生什么的放在最下面,吃的时候总是很难把它们翻上来。然后我就想下次了,我就让老板把它们都放在上面。可是我一想,女乃酪会堆出来,根本放不好。我就以为老板这样做真的很对。我想了很久也想出来怎么做,就可以不是在吃完了所有的女乃酪才吃到它们。
陌伤问我
你知道然后么?
有次我到了另一家,当我看到那里的老板怎么做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事真的太简单了。他填了一大半的女乃酪,然后填那些坚果花生。最后再加一些女乃酪。
我想了一个星期竟然没有想到这样做。
陌伤说。
我们不明白很多简单的道理。不知道有很多简单的方法才会那么固执。
我看着她,她有时候在讲话的时候,我会觉得其实陌伤懂得很多,甚至比很多人更容易思考。
可是她总那样不成熟那么敏感。是想的太多了。
陌伤走着走着,自己就乐了起来。
开始踢路边冒出来的石子,或者跳起来去够树上的叶子。
其实我一点不担心一直需要被鼓励的她会不会很好的走下去。快乐来的太简单的孩子,忧伤也不会长久的。
陌伤逛街的时候喜欢沿着一条街一直不停的走下去,不喜欢转角,不喜欢十字路口。
她喜欢那种直直的,知道会有终点的感觉。
我跟着陌伤走的慢慢的。
陌伤有时候的话很多很多。多的絮絮叨叨。有时候整天不会对我讲一句话。
路上陌伤就开始叽叽喳喳。
她一会突然对我说,你看你看那个店的名字好个性啊。一会又跑去看人家摆在店外的花。
我有点无奈。
因为这条街她已经走了很多遍了。
陌伤总是不去习惯的记东西。或者说她根本不屑于去记住某些事情。某些日期。某些标志。
所以逛了一百次的街,她还是像第一次一样兴奋好奇。
我说
陌伤,你不可以用点心么?
也许你会迷路,就找不回家了。
陌伤回过头来说
你怎么不知道我会迷路,回不到家?
因为你记忆力很差啊,你根本就不去用心记。
陌伤就笑。
我记得我的感觉。心不用再这个地方,一定是用在别的地方了。
为什么要去记得什么路,什么街,几路的公交……
我记得的不是这些,也可以回家。
陌伤呵呵的笑
如果只是记得那些,那么你可以把逛了一百次的街当作第一次来逛么?
我看着陌伤也笑了起来
陌伤,逛了一辈子的街也会像第一次去那些感觉吧
恩啊
陌伤说
人可以去的的地方那么小,何必去用心在记忆死的的东西呢?
这样我们就可以活的长长久久的。快快乐乐的。
我不是记忆力不好的孩子。
我只是把它用在了别的地方
可是陌伤只有这些是不会变的。永远准确的。
陌伤有时候夜里很晚很晚的时候给我发来信息
她说
“你睡了么?”我知道她肯定在那边困的不行了,但她还是不睡。
我说,没有怎么了?
陌伤说,“我们用彼此的名字说晚安好吧?”
我马上回去“好”
陌伤说,你不想知道为什么么?
我说,这样我们就不会忘记彼此,记得对方。
我知道陌伤在那边肯定会笑的。她会感动。
陌伤说
与君如己,宁乎不喜?
陌伤
都说彼岸花开,此边荒芜。
想知道对方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心里是不是可以有着行云流水的温柔,有时候会不会觉得死寂安静般空洞,所以用尽各种方法,交换彼此。
我说,陌伤,彼岸都是一样的。
而我们家陌伤说
我一直都让自己相信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
我知道陌伤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
那种丢在人群里找不到的
陌伤容易感动的眼泪,陌伤奇怪的小小心思,陌伤自认为的温暖细致,陌伤说的真好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
陌伤爱哭,她和我一起看电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她的同情心和热带雨林一样蓬勃旺盛。
我说
陌伤,不要认为每一个人好。也不要对每一个人好。
陌伤不在乎,她说,反正那些也不要花钱,不是么?
有时候,善良是骨子里的。
有次
我问陌伤,为什么会这样呢?
陌伤看着我的眼睛,认真的问我“真的要知道么?”
我说,你愿意说么?
陌伤说,
虽然我不知道骨子里是不是真的哪样
但我一直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
所以我觉得希望自己可以善良一些
以善良的方式活着
比较轻松或比较不会很孤单
陌伤很早就洞察这个道理。
我第一次那么心疼,我面前的陌伤。
路旁合欢花安静的开着,没有一丝慌乱和阴郁。我突然害怕有一天,如果没有了陌伤,,
即使没有世俗的污染与悲伤,合欢树也只能独自孤单的绽放,也只能开满一树一树的忧伤,不再明媚,不再甜美,直到疯狂的掉叶子……
我是季末,莫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