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八万三千五百二十花期
圣兰都的雪一落千年,人们早已习惯了严寒,几乎快要忘记春暖花开的日子。市中心的雕塑也由原本的石雕变成冰雕。
三年时间转眼就过去了,硝烟和战火持续弥漫在花界的上空,带给人们一个又一个噩梦。
海界新主日暮自上任以来从未停止过对外侵略,短期内吞并了凡界五分之六的土地,越过红海,占领北沙群岛,矛头直指花界。三年前,夜王德奈奉花神之命带领花界三分之二的魔导师、元素师、战士前去支援凡界,硬生生逼退了海军,然而,双方经过战争后损失惨重,花界许多贵族名将在战争中牺牲。
忠诚的血液流入红海。
花军今夜抵达圣兰都。
一大早看到每张报纸的头版几乎都是这条消息。圣兰都的百姓像吃了兴奋剂似的大半夜成群结队守候在海边,好像这辈子没看过热闹似的。初云殿早就炸开了锅,几个女人忙着梳妆打扮,伊风半夜被吵醒,睡眼惺忪地被斐妍拖起来化妆。
看着镜中随意挽着发髻的斐妍,伊风不解道:“斐妍小姐不打扮一下吗?”。
斐妍摇头,对房间里的侍女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是。”雅琪带着一众侍女退下,轻轻扣上门。
斐妍回过头面朝镜子,左手搭在伊风肩膀上,右手拿起梳子慢慢地替她梳头,“伊风,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自然没有忘记。”掌心的印记早已淡去,但是花神的契约在没有达成之前是无法解除的。
“不要紧张,我知道这件事让你为难了,但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要不是他我哥哥也不会……我真的好恨他。”
“……为什么会是我?”揭开勉强愈合的伤疤,让她再度卷入是非,为什么会是自己?只想平平淡淡地过下去,为什么要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伊风。”斐妍握住伊风攥紧的拳,微微的凉意顺着指尖渗入肌肤。“因为……我以为你会和我一样痛苦,一样恨。”
“放下吧,都过去了,纠结过去只会伤害自己。”伊风回握住斐妍的手。
一滴眼泪从斐妍的眼角滑落。
没有什么仇恨是化解不了的,只是你愿不愿意去化解。
太阳探出云层,冰雪在阳光下渐渐消融。
凌晨,德奈的军队顺利抵达路和海岸,烟火、花瓣在夜空中绽开,此刻,伤疤、瘸腿、残翼都变成了光荣的象征。这次战争的规模不亚于七千年前的圣战,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夜王德奈在人民心目中的地位又上升到了一个高度。
德奈陛下虽然平时待人不冷不热,但是一到关键时刻总能跳出来为花界拼命。
这句话在民间流传开来。先抑后扬的效果总比一开始就竖立良好形象更加深入人心,德奈就是一个好例子。
花神殿,圣光笼罩,云雾缭绕,雪白的鸽子盘旋在宫殿的顶端久久不曾散去。百花女神高高端坐在神殿的御座上,白袍及地,神圣庄严,她的周身缠绕着云彩,脸看不真切,就算在近处也只能看见一个欣长的身影。
殿内飘响着流水般的竖琴声,春季花王司原唱起了赞美的圣歌,所有人都闭上眼睛专注地倾听,海鲸的须做成的琴弦在修长的指间流淌,仿佛能听到海底人鱼哭泣的声音。
殿外传来脚步声,花神挥了挥手,竖琴声停止了,众人睁开眼睛。
一身银甲的战士迈着稳健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走到大殿中央,银色的长发如风中的柳枝肆意飞扬。主人停下脚步时,它们也跟着停了下来,乖顺地服帖在他身后,彼此的狂傲与不羁消失得无影无踪。
德奈上前躬身微微施礼,“母神。”
“德奈,我的孩子,你辛苦了。”花神淡而飘渺的声音回荡在神殿上空,“你为花界立下大功,你的光辉事迹永载史册,你将受到众人的爱戴。授予你神之光环,花界副君,从此与我分管花界,为民祈福。”
此语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噤声了。
迄今为止,花界历史上还没有出现过副君一说,更别提双神共事了。
夏季花王紫藤上前一步,在众人面前打开史册高声朗读神规。末了,他扶了扶鼻梁上厚厚的眼镜,“恭喜你升官,德奈。”
“多谢。”德奈唇微扬,眼中却毫无笑意。
空气中似有两道闪电对接,虚无中饭的交锋。
回忆起曾经的四大花王,他们各有魅力同时缺点也极为明显。春季花王颜遐学识渊博,有胆识有谋略,对花界的交通、教育、建筑业都有卓越贡献,但最后的错误一举导致他不能载入花界史册,从此变成人们口中的禁忌。天堂鸟陛下平易近人、爱民如子、对花界的商业、娱乐业贡献巨大,但天性顽劣,常常给人不正经的感觉。秋季花王枫远成熟稳重的形象早已成为无数女人心目中的标准,此人几乎挑不出缺点,非要挑出一点那就是没有巨大的贡献。相比前三位,低调的夜王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果然真人不露相,现在要是还有谁敢说夜王陛下不近人情,别人大概会对直接对他竖起中指,连解释也省略了。
如今的四大花王分别是夜王德奈、蜂王紫藤、雁王夏目、青王司原,政权呈现一边倒的迹象。
“听说了吗,德奈陛下晋升为神了”米莎拿着报纸很没形象地冲进来,谁知被打牌的众人翻了个白眼:“你才知道啊?”
“就是,连伊风都知道了。”
“我这不是刚回来么。”米莎撅着嘴委屈地道。
一时间,大街小巷全都炸开了锅,夜王德奈的海报贴的到处都是。
花界第一位男神,德奈陛下当之无愧。
夜王的呼声几乎高过了当年叱咤风云的颜王陛下,成为花界首屈一指的副君。
浮世殿
宫墙外云雾缭绕,圣光笼罩着大地。从远处望去,只能看到笋尖般的屋顶,中间那座是最高的,两边依次降下去,如同一个人巨人张开双臂拥抱朝阳。
又一次来到这熟悉的地方,完全没有了第一次的兴奋,火红的地毯一直延伸到阶梯的尽头,道路两边矗立着两排挺拔的护卫,他们大多是从“圣泉”毕业的优等生。
宫殿里的装饰也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把墙壁上前一代花王之首的油画换掉了,换成第二次圣战中的英雄。其中有一幅身披黑色战甲的男子,一头桀骜不驯的火红长发在风中狂舞,他的眼神充满了戏谑与不羁,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他迎风立于火凤之上,燃烧的不死之翼几乎遮盖了整片天空。
伊风不由自主地在那幅画前停了下来,他曾经和自己开过无数玩笑,然而每次想到他的时候,脑海中就会跳出他最后一句玩笑:“傻蛋,不许哭,不然我下一世就投胎做你的小孩,整天缠着你哭闹,到时候你不仅不能生气还要替我换尿布,哈哈。”
每次想起,都会微笑,然后眼泪无声滑落。
“伊风?忆凤。倘若我不将你找出来,你还准备躲多久?”徳奈的声音从后面飘过来,伊风的手颤了一下停在了画中人的脸上,却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看着画面上飞扬跋扈的男子,因为岁月的缘故的,这幅画的边角上有些泛黄。
此时此刻,她才真正意识到,时代真的变了。是自己睡的太久,总以为他们的故事还没有画上句号,殊不知那些曾经鲜活的人物早已埋入历史的长河,时光一去不复返。
徳奈的手穿过伊风的银发,将她的手覆盖住,空气中传来似风一样的叹息声,“他们都走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了,你不会再离开吧?”伊风没有动,手任由他握着,肩膀却不住地发颤。
之前从斐妍那里了解过一些徳奈的事情,她说:“徳奈陛下外表冷酷,其实内心是任性的小孩。只是太孤僻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不得不承认,占卜师看人果然和其他人不同,认识徳奈那么久了,还不及斐妍看的透彻。
“徳奈陛下请放手,我想你误会了,我们只是第二次见面。”
徳奈怔了下,松开了手。伊风小心翼翼地抽出手,却在完全抽出之前又被他握住,比第一次更紧地握住,手腕被勒得生疼。
“……陛下请放手。”
“如果放手你还想要我等多少个七千年?”
“陛下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等的那个人。”
很清楚,她当然不是。
他们爱上她的原因都是因为另一个人,她不过是她的附属品而已。
以前一直活在她的光环下,但是现在她要重新开始,改变自己的名字,学习缝纫,做一个真真正正的自己。
“你还在恨我,或者畏惧我?”徳奈眉头微蹙了一下,握住伊风的手腕向下一带,伊风只觉得头脑一震撞入他的怀中。
这么多年过去,他强迫人的本性还是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