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女乃女乃!大少女乃女乃!”恍惚觉得有人在身旁唤着,夕颜抬起千斤重的眼睑。
是花蝶:“大少女乃女乃!有人给您送了一张请柬。”
“什么请柬?谁的请柬?”夕颜原本快要闭上的双眼又一次的微睁开来,接过花蝶递过来的红底金边请柬,打开细看,只有一行小字:“今日酉时,兰芷茶楼,恭候大驾。”
“奇怪,怎么没有落款?”夕颜翻来覆去的看着这请柬,在请柬背面发现了一枝花,那花,是八角金蒂莲。凝眸兀自道:“原来是他。”
她起身整整了裙衫,望向窗外远处冉冉升起的红日,若有所思地说:“花蝶!去通知吕少爷,请他酉时之前带着两个护卫来牡丹园。”
“是!花蝶伺候完大少女乃女乃晨起洗漱就去。”
听她应声,夕颜也没有催促之意,便走到盛着清水的铜盆旁,开始收拾梳妆,落葵见此,忙上前来为她绾发。
玉梳轻抚过光若缎面轻如柔纱的一缕青丝,夕颜微微转头,却目光落在乌木圆桌上煎好的药汁和药碗旁的糖霜,出声止住将要离开的花蝶:“这药是谁送来的?”
花蝶驻足细细回想,应声道:“哦,是今儿一早药房的丫头送来的,昨儿晚上大少女乃女乃回来就面露疲色,花蝶想让您多休息一会,就没有及时通知,只吩咐先放在桌上,至于是谁煎制应该是咱园子药房里的人吧!萧家每个园子都有自己的药房和厨房的。”
“倒了它。”夕颜淡淡地说道,只对着花菱镜继续梳理抓到胸前的发丝。
“这”花蝶面露难色。
“顺便去打听一下这药是谁给送来的。”夕颜并没有理会她的犹豫。
花蝶见夕颜态度坚决,便也只能从命。
“你一会再为大少爷熬制一碗。”夕颜说着抬了抬眼,向落葵瞥去道:“今后就由花蝶来负责熬药,怕是安排多了月兑不开身,所以别让她再轮班扇炉子了,单单负责这药就行了,还有,今后再有药送来,先只管接着,待人走了就悄悄倒掉,切不可再把不明不白的药拿给大少爷喝。”
落葵会意含笑点了点头:“是!”
而后向花蝶使了使颜色,花蝶这才将盛药碗和糖霜的端盘拿了出去。
夕颜望回镜中的自己,近来几日似也憔悴许多,听到花蝶轻轻地关上门离去,越发地觉得这药来的蹊跷,心中暗自思索,药绝不是药房的人熬制的。不难看出,往碗里倒药时碗边溅上的药汁被仔细擦拭了去,自己喂子逸时也曾经尝过,这张太医配的药极苦,那熬药之人定是亲自试过之后,觉得太苦才会每次放上一盅糖霜,其心之细,显然是女子所为,因此这熬药之人,绝不是药房里那些个好吃懒做的老妈妈们,看来此事还得弄个清楚才是。
夕颜望见身边正收拾妆台的落葵,恍然想起昨夜之事,呼道:“妹妹!你昨儿受了那么大的惊吓,今天就应该多休息才是,看我想事儿想糊涂了,呆坐在那里让你伺候了这么久。”
落葵笑道:“这话说得见外,落葵喜欢为姐姐做事,喜欢伺候姐姐起居。”
夕颜也笑着回道:“好甜的一张小嘴!那好吧,一会忙完了就好生歇着,下午去城郊就不要再伴着我了。”
落葵放下手中的活,仓皇地走到夕颜身旁,目光恳切道:“昨儿遇了那么大的事,你叫妹妹怎么放心的下。今后不管遇到什么,妹妹都愿与姐姐共进退。”
小小的震撼,夕颜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瘦弱的女子,忍不住执了她的手,有些话不成声:“好!”
一盏晨露冲泡的花茶,袅袅清烟,舞曳多姿,一份暮年独享的闲洒,扬扬思绪,短暂单纯。
望向那床纱后的子逸,呼吸起伏有致的睡着,恍惚能看到他柔和的侧脸。夕颜走到近前,隔着床纱唤他,却久久未听到回应,便又掀开帘子轻轻叫道:“我的大少爷!快起来吧!”
夕颜忍不住掩嘴笑他睡的太沉,摇摇头将要离开,却突然想去昨日子逸胃部灼烧疼痛的情景,觉得心中不安,便急忙转身折回床边,摇了摇他的身子:“子逸!”
子逸仍然没有反应,夕颜有些慌了,俯去,将手放到他的额上,因焦急而提高了声音:“子逸!子逸!你”
话还没说完,那手就被一个温暖的厚掌包裹住,转睫望去,却又被一双结实的胳膊环住了肩膀,重心不稳跌在了子逸身上,夕颜因这惊慌失措,“啊!”的一声叫出,却迎上了正在孩子一样坏笑的子逸如点墨般的眼。
闻声赶来的锦儿落葵花忍,还有屏风外正在扇炉子的花素都朝二人望去,见两人抱作一团,众人掩面嗤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又各干各的去了。
落葵离开房间时,扭头看向二人,那脸上,分明是失望与心酸,而这一瞬正被挣扎起身的夕颜看到,心中不免一阵自责,她知道落葵对子逸有情,然而这种情于落葵于子逸都是不可能的,落葵是萧府除了子逸以外,唯一一个愿为自己牺牲付出的人,她不忍伤害这个妹妹,却又不得不想办法让落葵早些月兑离这看似宽广怡人却满是苦涩的无边情海。
子逸单手撑头,倚在床边,望着独自出神的夕颜。感觉到灼热的注视,夕颜这才回到现实中,瞪着已经在床上笑不可止的子逸,佯嗔道:“好好一个洋洋洒洒的公子哥!竟学那些浑人的无赖行为。”
子逸只痴痴地笑看着她:“我不是对每个人都这般亲昵的。”
夕颜转身道:“好好好!你有理!还起不起?不起的话,我就自己去用早膳了,还特意吩咐给某个人准备他喜欢的芙蓉豆花汤,看来真是可惜了那美味。”
望着夕颜正准备拉门,子逸突然赤脚跑下了床,从后面将她环腰抱住:“谢谢你!”
夕颜身体有些僵直,却克制住有些紧张的声音:“谢什么?”
“谢谢你记得我喜欢什么我需要什么,谢谢你……肯留在我身边。”
静了片刻,夕颜含笑道:“说你傻,你还真会装傻,我是你的妻子,这是我应该做的。快松手吧!像个孩子一样,哪儿有大少爷的样子,叫下人看见,还不得窃窃私语。我先去厅堂给你冷些汤,你洗漱完再过来吧!”说着抬手去松他的十指。
子逸却抱得更紧了,把脸轻轻贴在她的颈上,沉醉地嗅着夕颜发丝的飘香,喃喃道:“不要走!”
“子逸!你今儿是怎么了?”夕颜突然觉得他有些反常,便试探地问道。
“我做一个梦,梦里我的生活中根本没有你的出现,牡丹花也依旧至凋未再开放。”
不知是子逸的紧拥,还是他说出的话,让夕颜有些呼吸急促,思绪紊乱,想开口却迟迟吐不出一字一语。
“我怕我怕此时是一个梦,怕醒来你不在我身边。颜儿!怎么办?我已经爱你爱到无法自拔了。”
夕颜的身子随着她的心瞬间软了下来,纤细的双手附在子逸环在她腰间的手上,默念着:“是啊!我该怎么办?”
自她与子逸第一次见面,就有一种无形的亲密感,仿佛两人分开旅行的老友,在一片碧光无暇宁静无澜的玉湖前,漫步闲赏,却突然遇见,没有太大的惊讶,只相视一笑,不约而同道:原来你也在这里。
即使存在这种无形的默契,待子逸,却没有丝毫如对尹昭轩那般刻骨铭心的爱恋,这是夕颜一直觉得对不起子逸的地方。
昭轩已经成为过去,她在这里痴等待着一个人,然而那个人却早已经忘记曾来过这里。
夕颜浅浅一笑,生活不正是如此吗?幸福,就是找个温暖的人过一辈子,而这个能给自己温暖的人就在身旁,那些被人遗忘的岁月,又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手持鎏金嵌南珠梳子,夕颜手指捧起一缕青丝梳了起来,闭目养神的子逸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夕颜曾无数次的幻想为自己的夫君束起如漆黑发,为其戴上玉冠横插玉簪,整理云鬓,而那些幻想中端坐在这里的始终都是昭轩,她从未料到过,如今圆了她这个念想的竟是子逸,那个新婚之夜,她险些与之玉石俱焚的人。
“颜儿!”子逸突然轻声唤着。
“嗯?”答应着,夕颜正调整锦云腾祥纹样玉冠的位置。
“你如果有事就去忙自己的吧!我一个人可以的,只要你别太劳累,回来别太晚我就放心了。在外虽然有少修和萧家护卫伴你左右,但还要多加小心才是。”显然刚才装睡的子逸听到有人送来了请柬。
夕颜为子逸插上一支玉龙簪,捋了捋散落的发丝,回答道:“知道了。大少爷!现在还没到时间,我先陪你去喝豆花粥吧。”
夕颜挽着子逸的胳膊,为了搀扶着他,更为了他曾经说的那句令自己动容的话:“我想和你并肩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