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片刻的滞目,夕颜便如同醒然般地紧紧盯着身旁的叶慕,一字一顿道:“所以,你更要助我求到姜郎中的出面”
叶慕看着眼前这个固执却坚强的女子,终不忍拒绝,却又心中矛盾,便应道:“我尽力”
夕颜释然一笑:“谢谢”
“大少女乃女乃告辞了你快些去瞧瞧大少爷吧记住,切不可在他面前提及此事,更不可让他知道你已经明晰了这件事情。”叶慕小声叮嘱一番,这才随着早已等候在倚墨院门前的白进一起离去。
轻轻咬唇,强忍住满腔的苦楚,夕颜毅然朝卧房走去,还未进房门,便听见了子逸的声音:“你大哥我命大,乌兰国秘制的乌兰噬心散一毒都没能将我怎样,这一点点热水的蒸气又怎会轻易夺了它去。”
“你突然晕倒,当真是吓坏了我们。”子岚早已没了刚刚的焦急难耐。
子逸忽而问道:“你嫂嫂呢?她也定吓得不知所措吧?不少字”
“可不是嘛因心中惦记着你这未痊愈的身子,这会子正问那药童给开几个方子,以便好好给你调养一番。”子岚乐呵呵地说着。
“你是说颜儿现在正与那药童在一起呢?”子逸的声音顿时高了几分。
子岚惊诧地望着他,回道:“是啊怎么了?”
“快些把她找来,就说我醒了以后急着寻她。”子逸急切地欲掀背而出。
子岚忙将他拦下,笑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找,这会儿估计还在你们院子里说话儿呢瞧你这急不可耐的样子,活月兑月兑一个离不开夫人的痴情男子。”
明白子逸是怕叶慕同她说出实情而担心,夕颜忙踏进房门,转过屏风,已是满脸的笑容:“谁是离不开夫人的痴情男子?快叫我瞧瞧,这男子如今可好些了?”
“颜儿”子逸这才放下心来,欣喜呼唤出声。
“还真是没用的很,怎一点儿热水比那乌兰噬心散和罂粟粉还要厉害,竟将你蒸腾地差些见不着明儿的日头。”夕颜笑语着走到床榻前,同子岚一起斜坐在一旁。
子逸轻展出笑容来:“这经过那反复毒侵的身子,哪儿能还像当初一样轻易抵抗住强烈些的东西?不得个三年五载的修养怕是不行的。”
“三年五载?”夕颜的声音低了下去,伴随着目光也忽而沉落。
子逸看出她似乎满月复心思,便对一旁的子岚说道:“三妹不是在找裴公子吗?如今大哥也醒了,你该放宽心吧我知道你虽此刻在这里陪着大哥,却心中依旧辗转着裴申未归的心思,快些去吧如今天色不早了,他应该快回来了。”
子岚心中所想被说出,便有些羞涩,却依旧应道:“大哥你好生歇着,我一会同裴大哥一起再来瞧你。”语罢,便匆匆离去了。
夕颜笑望着子岚离去:“这丫头果然是待裴申十分情深。”
“颜儿”子逸突然握住她的手:“倘若我这今日没能醒过来……”
未待他说完,夕颜便紧紧回握住他的手,目光坚定道:“没有那倘若,无论如何,你都要为了我醒过来”
子逸的唇角轻轻勾起,淡淡一笑,却摇头道:“人终是要面对生死的,你我之间也终有一人将先行离去,留另一人于茫茫人世凄凉度日。可无论你先离去,还是我先辞世,都足以让我放心不下。倘若真要做一个选择,我宁愿留你在这尘世,因无论如何,你还是会在这世上找到真心待你的人,而我,只在天上看着你笑,便足够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夕颜锁眉嗔怪道,脸上却掩饰不住若隐若现的悲伤。
子逸的笑意愈发浓烈,随即拥她入怀:“我只是说假如,你放心好了,不管未来怎样,你我怎样,我都会让你幸福的度此一生。”
“有你相陪,我才能真正感受到幸福与温暖。所以,不要再胡思乱想这些个有的没的东西,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无法安心度日。”夕颜紧紧环住他消瘦的腰身。
“好我再不说这些了”子逸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青丝,分外珍惜。
“大少爷大少女乃女乃药熬好了,是现在就用,还是一会儿再从药炉中取?”花素的声音隔着薄纱绣金描框屏风,从门前响起。
“待一会儿吧”
“现在就用。”
夕颜与子逸不约而同出声,只却说得是恰恰相反的两个吩咐。
夕颜从他怀中起身说道:“等一会儿再用吧这刚刚醒来,应先吃些东西,否则空着肚子用那满满的一碗汤药,怕是会伤到脾胃。”
“不碍事的。”子逸笑道:“适才那个诊治的药童说了,醒来就得服用药剂,好使身子稳定下来。”
夕颜拧紧青青黛眉,心中猜测,恐怕是醒来就急需这“牵云湮”来补充和维持,否则怕是难以抑制那毒在体内的活跃。然而虽是如此,在得知那调理身子的药汁实际上是一点点夺取子逸生命的烈药时,夕颜又怎能视若无睹。
花素已经到了子逸跟前,手中的端盘上,一个烧制精巧带复瓣双色的蔷薇花,正开得不知今夕昨年,里面的药汁,昏黄得如同夜幕降临时分天边的最后一抹暗沉,正被可怖的黑暗一点点侵蚀。
子逸已然接过那碗,仰头一饮而尽,紧锁的眉头也随着那药的一点点进入身体而渐渐舒展开来,将碗重放回端盘中时脸上竟兀自现出笑来,只有夕颜明白,那笑是多么释然,而这释然皆是因为她。可夕颜更明白,此刻她能做的,只有装作一无所知,叶慕临走时的最后一句叮咛是意味深长的:“切不可让他知道你明晰了此事。”,倘若她不能控制住自己,那子逸的失望与痛苦要远远超过离开这人世的绝望,因她是他在这世上最重要的牵挂。
夕颜轻轻重坐回榻上,用手中的巾帕轻轻为子逸擦拭着嘴角,淡淡笑道:“人总是有奢望的,而我的奢望更是太遥远太渺茫。”
“是何奢望?”子逸柔声问道。
夕颜将帕子收回,望向明亮的烛火:“我奢望国家安定,我奢望萧家太平,我奢望铺子稳健,我更奢望在你所谓的三年五载同中毒前有一样健康的身子后,与你隐居枫山之中。”
子逸握着她的手有一瞬的紧然,随即又放松下来,目光中满是无法掩饰的悲痛,却依旧笑道:“会有那样一日的。”
“这算是承诺吗?”不跳字。夕颜盯望着他的双眼。
子逸微微躲闪开那仿佛能将他看穿的眼神,低声道:“是。”
夕颜平静地看着他,良久,才一字一顿道:“不离不弃。”
子逸略带惊愕的目光朝她望来,这一眼甚为复杂,仿佛他已经从她的眼中看出了她知晓一切的事实,却又不能确信,不愿确信,即使如此,只要她不去提及,他也绝不会说出,直到他带着这彼此明晰的谎言永眠入土。
“大哥嫂嫂”子岚轻快的呼唤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夕颜笑着轻拍了拍子逸的手,从榻上起身去迎她,却在子岚身后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她的笑容有一瞬的凝滞,又迅速掩饰了下去,说道:“这么快就找到你的裴大哥了”随即朝裴申笑道:“你也真是,去了哪里,这池林城中人生地不熟的,还不好生在府上陪着子岚。”
裴申的笑容展露道:“我哪儿能日日同你们一起,只出去瞅瞅那街市上的热闹罢了。”
“好了好了你快进去瞧瞧大哥吧在你离开的这一会子时间里,萧家因大哥的昏迷都快急翻天了。”子岚将他拉扯到子逸的床前。
“子逸兄”裴申笑问道:“如今感觉如何了?”
“好多了,只不过是虚弱的身子受不了那热气的蒸腾,不要听子岚丫头那样夸张的说辞。”子逸笑应道,朝子岚望去。
子岚朝他轻吐了吐舌头,对一旁的夕颜抱怨道:“大哥还真是不识好人心。”
夕颜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目光却停在了与子逸继续话谈的裴申身上,他曾经去草原之上寻寂鹰还尚能理解,可如今既然决心悔改,又为何与寂鹰有所联系?难道只是单纯的希望寂鹰帮助救出火海中的珠珠,还是两人一直都未断了关系?而就像昭轩对她所说的那样,寂鹰并不如同她想象的那般,这其中到底哪些是真情?而哪些又是假意?当初她让裴申好好思虑一番,做出抉择,如今从他迟迟不同她说出抉择以及与寂鹰联系这两件事情看来,他是决定放弃子岚而选择自己对国家的责任吗?
“子岚你随嫂嫂过来”夕颜拉了拉身旁子岚的手,将她引到卧房一角,两人于圈椅上坐下。
子岚有些莫名地望着夕颜,只听她问道:“妹妹同裴申认识的也有些时日,你们二人又如此珍惜对方,你可认定了将来相携一生之人便是他?而裴申又可曾说过将来要迎娶你或去萧府提亲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