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不知何时,子岚已经走到近前,因见她独自面对着宁静的湖面出神,这才开口唤道。
夕颜收起满月复的惆怅,回身笑道:“怎了?”随即映入眼帘的,还有陪着子岚身后的裴申,于是继续说道:“是不是该回去了?”
子岚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是呀父亲说明儿出发的早,适才遣下人来寻我回去休息。”
夕颜这才瞧见不远处站在玉石桥上等候着子岚的两名下人,于是微微笑道:“那快回去吧待到了枫山之中,你们二人有多少说不完的话儿都可以尽情相述,也不在乎这片刻的功夫。”
听到此话,子岚顿时面颊一片红晕,在轻如薄纱的月色下分外娇柔,她只轻声道:“嫂嫂总拿我取笑。”便抬眼望向一旁的裴申,垂目间已悄然随着那两个下人一起离去。
只余下裴申掩去强颜欢笑,面容也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望着他伪装地如此累,夕颜忍不住轻蔑一笑,引得裴申注目而视。
“既然你已经选择了与我期望相悖的那一条路,我就不得不劝你早些放手,子岚是个痴情倔强的姑娘,我不想她的毫不所知导致了最终的身陷难拔。”夕颜缓缓开口,声音中有她自己都能听出来的冷漠,这种语气与态度是自他们一席人前来池林城中,她从未对身旁之人有过的。
虽能想象到她对自己看法的转变,却不料竟如此决然,裴申有些诧异地望着夕颜,却半响说不出一个字来,因这件事情上,本就该由他一念的选择,如今既然择了国家这条路,便已经与萧家人走上了不同甚至争锋相对的道路,多少的解释都只是多余和枉然。
夕颜转身望向他,字字清晰道:“我什么都知道了。”
刚刚因愧疚而斜目望向别处的裴申因她这句话,顿时朝她看来,忍不住问道:“你都知道什么?”
“一切你知道和你做过的事情。”夕颜试图稳持住自己的声音,却不知不觉透出几分无奈来:“你无法决定而将哈川合召唤来,你为表决心将最后一粒解药调换,以及跃龙堂堂主的身份。”
裴申原本黯然的双目因她音调的提高而骤然凝神,他惊诧道:“你是如何得知堂主身份的?”
“这很重要吗?既然他与我的关系如此非比寻常,自然有千丝万缕的线索留在我身旁,只他人的一语轻点,我便能看清一切。如此看来,当初的你选择做跃龙堂四大杀手之一,并不单单是为了完成堂主遣派给你刺探并打击萧家的任务,想来定也有你身为细作为国效力的主张。你果然很聪明,也十分有胆识,居然敢打入到跃龙堂堂主甚至三王爷的身边。或许连你自己都从未料到过,你的一腔报国热情,竟被子岚这个萧家的三小姐给夺去了理智。”夕颜冷淡一笑。
只她话音刚落,便听到一湖之隔的对岸发出一声倒吸凉气的诧异声,随即戛然而止,只那一声,便仿佛一直回荡在耳边一样,充满了惊讶、不可置信、甚至几分心痛。
“谁在那儿?”裴申警觉地大喊道。
对岸却继那一声后,再没有半点的动静,一向小心行事的裴申,因分明听出了那声音从人的口中发出,便不肯罢休地一面朝那边轻步驶去一面喝道:“到底是谁?”
夕颜也清楚地听到了那声仓皇失措的惊骇声,却忽而没了动静,想必是那人怕被他们两人发现而捂住了自己的嘴,可毕竟适才的话语是万万不能被除他们二人以外的第三人听去的内容,怕是裴申一时冲动做出些什么,便也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前往探个究竟。
两人刚刚走到石桥的中心,便有一个白色身影从方才发出声音的地方飞出,直直朝院墙外而去。
“是云龙”裴申月兑口而出间,已经追随他而去。
只他说出的这三个字,便令夕颜心头一震,她正欲行驶轻功一同追去,却忽觉不对,适才那声音分明是一个女子发出,怎如今从那里出来的只昭轩一人?难道那个女子是昭雪?夕颜忍不住回头朝那湖边栽植的低矮树林中望去,密密的缝隙间似乎能看见点点绸衣,只那人也不出声,想来并不是平日里光明磊落的昭雪,那会是谁?
“都怪你,只顾着尖着脑袋朝前走,也不回身瞧瞧三小姐跟上了没有,害得我又得陪着你回来寻那祖女乃女乃。”远远瞧见两个下人领着几个掌灯的婢女踏进了倚墨院的院门,虽隔得远,但也隐约听见了他们话中之词。
夕颜顿时明白了过来,她朝那林中望去,那人依旧躲在丛中纹丝不动,难道是子岚?若当真如此,那刚刚定是昭轩捂住了子岚的嘴,因昭轩戴着面具,子岚便以为是云龙,才吓得不敢动弹。既然昭轩走了,子岚为何依旧躲在那里?想来定是不愿让夕颜知道那躲在暗处的是她了。
思及至此,夕颜望了一眼渐渐走近的那群下人,随即借着轻功悄然离去,但心中却是无法平静下来了,子岚定已经听到了关于裴申的一切,适才的那声惊呼,也定是她发出的了,难怪让人听得如此心酸。或许昭轩是对的,不让裴申发现子岚知道了关于他的一切,给子岚一些独自缓息的时间,也不至于两人这样快就相对质询。可这样的隐瞒又能到的了何时呢?她分明感觉裴申与子岚二人分别之期的临近。
无奈间,夕颜已经看到了相对站在萧府中桃园中的两人,因为较旁的地方温暖许多,所以池林城中的桃花并不如其他桃树那样零落了枝头,只三两片桃瓣扇然翩飞,轻轻落在岿然不动的两人肩上。
“你来池林城做什么?”裴申冷肃开口了,显然,他并不知道云龙和冰龙早已与夕颜碰过面。
昭轩望了一眼停落在他们二人不远处的夕颜,回道:“逃命至此。”
裴申轻笑道:“那还不远远地离去,怎么悄悄躲在暗处,偷听别人讲话。”他瞥向夕颜,却依旧在朝相对之人说道:“我都有些怀疑,你到底在萧府潜伏了几日?又是不是每日都到那倚墨院去视望?”
感觉到昭轩也朝自己望来,夕颜只垂睫不语。
“你不要胡言乱语”昭轩因见夕颜不悦,也肃然朝那个奸邪笑望的男子怒喝。
裴申并不在意,道:“你如今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威胁到我的了,身旁的这位大少女乃女乃适才也说了,她什么都知道了,自然,那知道的内容,也包括你进入跃龙堂的最初目的。你我之间,也不必在她面前伪装些什么了。”
听到此话,夕颜不禁朝裴申望去,此时的他分明也是对于那无奈之事提一次便痛一回,却依旧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来揭昭轩的伤疤,自私地想看到别人因这诸多的世事而被折磨的苦楚模样,于是忍不住叹道:“裴申你这是何必。”
裴申俨然因这一句话而顿失了底气,只依旧说道:“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所有的这一切,我与子岚并不是唯一的受害者,也并不是只有我,要做出这番艰难地抉择,更不是只有我,舍弃了自己的挚爱。”
一字一句皆是说到了夕颜心中,仿佛正慢慢融化的霜雪,一层层覆盖,却次次渗入心间,冷得她再经不住一丝的回顾。原本竭力掩饰住复杂内心的她,也禁不起这最致命的话语强攻,终只默默地看向那个一直望着她的男子,欲哭无泪。
安静的三人之间,只有裴申急促不定的呼吸声,似要冲破这桃林中唯美之景,却终只换来大段大段的沉默。
“所以。”稍稍平息些后,裴申的声音也不似刚刚那样强烈,他竭力稳持住,说道:“我会离开的,只是想同子岚一起度过最后的时光。至于萧家,我也不会再伤害其中的任何一人,这是我的承诺,但也只是我自己的承诺而已,其他的局势并不是我一人能左右的了。”语罢,便欲缓缓离去。
“谢谢你的承诺。”夕颜轻声说道。
裴申因她这诚挚的一句话而停下了脚步,他唇边现出释然的笑意,应道:“谢谢你的体谅。”手臂来回摆动间轻触到一块冰凉的东西上,他垂首望去,轻轻一笑,使力将那冰凉之物取下,朝身后之人扔去:“我本就不属于跃龙堂。”
夕颜抬臂去接,丝毫不差地握于手心,缓缓展开来看,竟是裴申的那块蓝田玉,她抬目望去,却只余下阵阵踩踏在落叶与桃瓣上轻缓的声音渐行渐远。
“颜儿……”昭轩终忍不住开口了。
未待他说完,夕颜便打断道:“你这段时日一直在跟踪我?”
昭轩以为她会指责他隐瞒一切刺杀她的父亲,却不想并非如此,便支吾道:“并不是日日。”
夕颜似十分释然,如同许久不见的老友般继续询问道:“你同昭雪都住在何处?近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