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轩稍稍迟疑,终开口道:“我同姐姐住在枫山山顶附近。”
“枫山山顶?”夕颜诧异道,他本是知道她明日便要搬到枫山之中去的,所以刚刚的话语才如此犹豫,于是,撇开那尴尬说道:“那里定是十分冷的。”
“每日练功,也并不是十分的冷。非但如此,却时常看到其他人所难以一见的瑰丽风景,雪林、初日、余晖,皆有与平日所见大不一样的奇美。”昭轩说得竟有一丝淡淡的笑意现于面上。
夕颜静静幻想着,也凄凉一笑,命运真是捉弄。枫山,不正是他们两人曾经约定将来要厮守一生而择选的地方吗?如今已早物是人非。
“对不起。”两人沉静了许久,昭轩终忍不住开口说出自己的愧疚。
夕颜伸出手去,仍一片随风摇摆的粉色桃瓣稳稳停在手心,只淡淡笑道:“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呢。这本就是你我的命。你父亲的案子着实有许多冤情在其中,这你我已然明了于心,所以你与昭雪的所作所为也属情理之中。”
“我这次来池林城有两个原因,一是为了寻那当初前去都城向三王爷状告的钱匀,二是……为了你,毕竟,裴申在你们身边着实让我不能放心。”昭轩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昭轩”夕颜的心已不似她表现的那样平静,却依旧稳定住起伏的情绪,道:“我与萧家的事,你不应该再插手的。”
昭轩望着眼前的女子,她如墨挽起的青丝,已经为三两桃瓣做缀,那么真实,却又那么虚无,他笑了笑:“我明白的。”
“我知道你突然施行计划,直接原因是我那句劝慰你离开跃龙堂的话,只是没有想到,你竟选择这样一了百了的方式。”夕颜无奈道:“如此逃亡的生活,累吗?”不跳字。
昭轩定睛望向她:“这件事情上,你都知道些什么?”
“你是在质问我吗?”不跳字。夕颜能从他的眼中看出几分严肃之色。
昭轩这才觉得自己的警觉,缓下语气道:“颜儿我是不希望你搀和到这件事中,因这牵扯了许多许多,甚至关系到如今的圣上。”
听到这话,夕颜有些惊诧地望着他,当初进到吴兰惠卧房中看到尹世彦排位后相对着另一个未知排位的过往,以及钱匀死前的画面皆仿佛历历在目,犹记得他说过,昭轩的父亲定是宫中之人,而且极有可能是皇族,难道这与当今龙椅上的皇上有什么牵扯吗?昭轩已经知晓关于他自己身世的一切了吗?
“你的父亲到底是什么身份?”夕颜目光凌厉地看着他,似定要今日解开这令她疑惑的谜团一样。
然而此时的昭轩,在听到此话后,似松开了一口气,叹道:“你不知道就好,我怕你会因此有什么危险。”
“那你是如何得知?”夕颜对昭轩隐忍的性格再清楚不过了,既然他不肯说,便是再怎样逼问都不会讲的,于是只想探听一些细枝末节。
似回顾起不堪的过往,昭轩摇了摇头:“曾经的我是一无所知的,包括在你刚进入萧府时,我都对母亲的固执而无法理解,更是不能理解她要我亲手杀了教授自己武功与学识的师傅,自小她便警告我,不要靠近那皇家的凤凰城,永远不要。但我违逆了她的话,为了探个究竟,便去了,直到知道了一切,我也终能理解母亲的用心,清楚了乔太师与三王爷当初陷害的原委。”
“凤凰城?”夕颜呢喃着,看来,自己若想清楚一切,只有去那凤凰城中才能知道究竟。
“至于你的父亲……”昭轩艰难说道:“你父亲的门生,虽明为学徒,实际上都是跃龙堂的杀手。”
夕颜瞪望着眼前之人,想到了从孩提时候便接触到的那些文人友士,常常欣羡他们生活的高雅不拘,却不想竟一个个都是第一杀手组织的一员,如此伪装,确实是需要收放自如的功夫的。惦念起自己的另一位亲人,如今仍置身那一片污浊的环境之中,她有些后怕地问:“母亲可知道一切?”
“夫人是知道的。”昭轩沉声回道,试着用平静地语气去告诉身边这个容易伤怀的女子。
可越是如此,夕颜越能从那深潭般的眼神中看出其中的无奈,她不禁回想起自己那个善感的母亲,常常以泪洗面,原来什么都已经知道了,难怪那样容易感伤,母亲定是与她有着一样的愿望,那便是一家人安安稳稳度日,不管江湖朝廷上的纷争。
“你知道吗?我很累,真的很累。”触及到内心最软弱的底线,夕颜终强忍不住,泪水涌出:“有时甚至想将一切都置之不管,仍它随世事兴衰,可却又无法做到那样决然,这个家对我来说很重要,子逸对我来说,在如今,更已经成为了不可或缺的相随相依,我无法看着他们一点点淡出我的生活而安然不动,可很多事情,又并不是我力所能及的,更不是我一个人便能左右。参与其中,便意味着要周全来自身边所有人的目光,萧老爷子的怀疑、子逸的不忍心、父亲与三王爷的阻挠、乌兰国的重重打击。”
“颜儿”昭轩看着她柔弱的肩膀,如同被风霜划伤的蝶翅般无助抖动时,终忍不住上前拥住她。他在她耳畔小声说着:“还有我守护在你身旁,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这个世上,我最不会舍弃的,便是你。”
夕颜的心不由自主因他深情的话语而一阵疼痛,如今一切都晚了,当他们彼此经历这牵连着两人的风风雨雨后,已经什么都由不得他们二人任性地去选择,只因她不再是当初那个可以为了爱情抛弃一起的女子,看多的身旁之人的来来去去生生死死,她明白了什么是担当,什么是责任,而如今,即使她再怎么想紧紧拥着身旁之人大哭一场,却也无法做到心无旁骛。她命悬一线的丈夫,定已经同往日一样,在小厅门前碧湖池边,耐心等待着她回去。
挣月兑开那珍惜的怀抱,夕颜强忍着朝他释然一笑,却止不住泪水的汹涌,便已然回头,匆匆离去。
偌大的桃林,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静,而此时心中汹涌澎湃的昭轩,已经一点点隐去了脸上的失落之情,慢慢现出笑意来,他轻声自语:“这才是我认识的有情有意的乔夕颜。”随即,便纵身离去,高墙天际如同滑过一道耀眼的白色流光,令立于远处的夕颜,霎时心中安宁,她浅笑着继续朝倚墨院走去。
次日,众人都起得较往常早上许多,无论是只在枫山中游玩一天的萧天磊与四婶沈氏,还是萧府几个主子院子里的各个下人,皆是精神抖擞。
“大少女乃女乃我昨儿去制了件您当初与语彤小姐一起说过的鲜艳衣裳,果然很有这里的风土气息,虽颜色艳得扎眼,却搭配在一起,叫人显得精神许多。”花蝶一面说一面将自己手中的包裹交给往马车上装行李的下人。
随着夕颜与子逸一起的花素忍不住笑道:“在那深山老林里的,你带那新制的衣裳做什么?既没个庙会又从无花节的,鲜艳的衣服穿给谁瞧呀?难不成是栖居在那儿的山野猛兽?”
此话一出,众人皆笑了起来,花蝶气恼道:“你怎么尽喜欢出我洋相?”
“怎是我喜欢如此,分明是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开的话头。”花素冲她眨了眨眼睛,似乎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十分满意。
花蝶闷哼了声,因说不过她,只朝她努了努嘴,回身继续递行李去了。
“母亲你们当真一晚上都不在那儿歇息吗?这样一日往返,时光都消磨在了路上,一定会十分劳累的。”子岚挽着沈氏,从落蔷院往这边走来。
正在为子逸整理着身上衣衫的夕颜,瞧见他们走近,忙迎上去:“子岚说的是呀四叔四婶,你们在那儿歇一晚上,明儿一早再回来,也并不影响铺子上的事情的。”
萧天磊笑道:“今儿晚上就得回来审这几日的账目,耽搁不得。你们只管在那儿好生玩着,需要什么,就用信鸽通知我,这要比派下人来告知快上许多,我收到后第二日就差人给你们送去。”
“这……”夕颜犹豫着。
四婶望了望身旁的子岚,对夕颜笑说着:“乔丫头当真以为这岚丫头是希望我们留下,恐怕适才那追问,也是想确认我们是否离去,以便她好好地同你们撒野疯玩。”
“母亲怎这样说呢”子岚撅起了嘴,但眼神却躲闪开四婶的注视,只口中念叨:“人家都说,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如今倒好,您根本就不稀罕我这小棉袄,害得我暖和和的一颗心,往您那冷身子上贴。”
“你们都听听这张嘴,若是以前,这些话我都不会相信是自己女儿说的,真是女大不中留了。哈哈哈”四婶笑了起来,惹得众人也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儿,朝红着脸的子岚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