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贾母裹了大毛的衣裳正听宝玉跟她说史家的生日堂会,想起儿时史家的风光,心头涌上阵阵凄凉。史家也曾赫赫扬扬名震京都,怎奈一代一代衰落下来。贾府日后命运如何?贾母心里没底。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右眼皮儿怦怦狂跳,耳朵也灼热地红起来。无端忧伤莫明而生,心烦意乱无所适从。
“宝玉,你到别处逛逛,我略躺躺。”这一日贾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颗心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落日时分黑去罩上西方的群山,一骑快马踏着青石朝宁荣街奔来。林如海丧信家书层层递进贾府,姑女乃女乃贾敏久病不治,已于半月前撒手人寰。
贾母手捧书信,眼前金星乱晃,老泪纵横,哭得是肝肠寸断。
“敏儿,我可怜的敏儿。你若有知,地下见了你爹爹,且莫怪娘亲。”贾母哭出这番话来,陪侍在身侧的众人都不由得愣了。
王夫人垂首暗笑,拍手称愿,熬了这些年,那狐媚子到底是死了。再不必担心林家犯事累及元春。她一死,那林姑爷也离死不远,林家绝后这丧事须得贾府帮忙应承,那泼天的富贵可是等着贾府来享受呢!贾母痛彻心腓的哭声掩住了王夫人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笑声。
邢夫人狠狠地扫了王夫人一眼,哼!什么东西,小姑死了,她倒笑得出来。刑夫人说不上有多伤心,她嫁到贾府做添房时,贾敏早已出阁,据下人们讲姑女乃女乃芳华绝代,性情贤淑,可见天妒红颜,才三十出头就去了,扔下未成年的女娇娃真真是可怜。
贾母哭得双目肿胀,鼻塞气滞身子也沉重起来。
“老太太,林姑妈久病在床,受尽折磨,她这会走了倒得了解月兑,您只管这么哭,想我那姑妈泉下有知也会心疼您的,还是想想怎么发送姑妈要紧。”贾琏之妻凤姐痒装抹泪摇着贾母的胳膊劝道。
“哇!”这厢众人正劝着贾母,忽听贾母身侧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恸哭。
“宝二爷,老太太才好些,你别招老太太伤心了。”宝玉的丫头名唤袭人者急忙出言相劝。
“还是我宝玉有心肝。”贾母将宝玉搂在怀里,“宝玉,你那林姑妈原是天上有一地上无双的,如今两腿一伸走了,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不痛断肝肠。”贾母的泪又如决堤的洪水,哭得心肝都颤抖起来。
“宝玉别胡闹,看给老太太添堵。”王夫人训斥着儿子,抓住宝玉后背衣襟就往自己怀里带。
宝玉挣月兑了王夫人的手,“呜,老太太。”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姑妈走了,林表妹岂不孤苦,老太太您派人到姑苏把林表妹接到咱们家来吧。有我时时开解陪伴,定能缓解她思母之痛。”宝玉说得言辞肯切。
“胡闹!”王夫人再也忍不住了,伸手就朝宝玉额头狠命地点了一指。“罪臣之女如何能接到咱们家来?”
“太太,林姑父只是辞职不做,怎说是罪臣?”宝玉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反驳着。
“不行,想都别想。”王夫人言语蛮横。“岂能让那小孤女带累了娘娘。”她连说连得意地扫了眼贾母。
贾母止泪,迎上王夫人的眼睛,心中大为不悦。元春做了娘娘不假,你若想杖着她要我的强,你还女敕些。“难得宝玉想得周全,依理说倒应该把你林妹妹接来,只是林姑父无论如何也舍不得你那表妹的。”
贾母直直是盯着王夫人,直到王夫人低头。贾母才在心里暗忖,宝玉虽是顽童之语,接黛玉来的话却落在了她的心坎上。朝廷政变已经七年,皇上不动声色对林家也算是礼遇,他还能对林家动手吗?贾母固然想压王夫人一头,可此事干系重大,她心里没底也不敢贸然说出要接黛玉的话儿。
“对,林姑父也需得人陪伴。”宝玉有些颓唐,双眉紧锁。一旁的袭人这才松了口气。
“咦,有了。”宝玉忽然一拍大腿,“老太太,莫不如您派人把我送去姑苏,我开解林妹妹岂不是两全。”宝玉因自己想到的这到么个主意,两眼神彩奕奕。
“袭人收拾我的行李,择日启程。”宝玉兴奋地不矣,恨不能胁生双翅膀飞到姑苏去。
“放肆。”王夫人怒喝一声,“宝玉再胡说,欠你老子捶你。”她一把将儿子扯到自己身边推搡着。
贾母瞧瞧孙儿无比真诚的脸,忽而心思一动。敏儿死了,若是玉儿能和宝玉凑成一对,玉儿便可时时刻刻陪伴在自己眼前,如此一来对敏儿愧疚之情是会减轻一些的。
王夫人好像自贾母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心怦怦乱跳几下。老太太真的是老糊涂了,还想把宝玉搭给林家不成?谁不知道水林两家的交情,皇上真能放过林家?
贾母抬起眼皮儿不动声色地瞧着王夫人,刚想开口说什么。忽听门外传来管家娘子赖大媳妇的声音。
“回老太太的话,太后宫里李太监来传太后口谕,正在前厅侯着呢!请您和太太们过去接旨。”
“太后口谕?”贾母急忙止了悲声,换了命妇服。刑、王二位夫人也急忙按品大妆。
王夫人心里美滋滋的,想是元春在宫里又给贾府争了脸面,太后出面打赏也未可知。女儿进宫时日不多,已位居嫔位,他日生下龙子凤女,离妃位只一步之遥。她深吸一口气,今日可算是双喜临门。
“贾门史氏率子媳等人恭听太后口谕。”摆开香炉,贾母带着众人跪接太后口谕。
“贾门史氏太君听旨。太后口谕,姑苏林夫人原系荣国公千金,忽闻林夫人新丧,哀家悲痛难言。林夫人膝下小女林黛玉无人依傍,特命贾府派人前往江南接林黛玉入府以慰林夫人在天之灵。”太监宣完旨,这才笑嘻嘻地给贾母见了礼。
无论是贾母还是王夫人听罢旨意,面面相觑都怔住了。新皇继位,贾府为避嫌疑,早就断了和林家的联系,太后此意是试探?还是别有深意?贾母揣测多时,也难辩祸福吉凶。只得谢恩接旨,打赏传话太监,
送走太监,贾母急招贾赦、贾政和贾珍来商议对策。
“我就知道林家必会连累到贾府,老太太都是你没远见,当日敏妹若是嫁了辅王,咱们家那可是出了位皇后娘娘。”贾赦没好气地嚷道。“皇上此次要斩草除根,林家和谁有亲啊?贾家呀!就坐等着家破人亡吧!”
“大哥。”贾政扯了哥哥一把,“老太太叫咱们来是商量对策,你别吓唬老太太才是。”
“对策?”贾赦捏着山羊胡,“要我说,咱们就照太后的旨意去接林家那小兔崽子,回来的路上往江里一推完事。她一死,那林家和贾家可是一点血脉都没有了。”
贾母听了大儿子的话,真是气得脸色惨白,上下两排牙齿直打架。“你,你给我闭嘴。”她颤抖着手指着贾赦。
“好,我闭嘴,那你们说有什么好主意。”贾赦气呼呼地落坐。
贾政也是愁眉不展,太后确实丢给贾府一个烫手的山芋,若是不能正确揣摩圣意,兴许贾府真的会大祸临头。
“珍儿你说说。”贾母心里知道自己两个儿子的斤两,压根就没指望他们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贾府这些后辈儿孙,要说有城府的还得是贾珍。
贾珍沉思片刻,“老太太,依珍儿看此事倒不一定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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