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秀让秋月将芹娘叫来,是为了事先将这件事告诉她,好让她心里有个底。她是文芷的女乃娘,从小看着文芷长大,应该最是了解文芷的个性。对于到时文芷听到这两个都属噩耗的消息会有怎样的想法和反应,她也应该多少知道一点。文秀想着让她先有个心理准备,为的也是希望她到时能更好的照顾文芷。
而请沈老头过来,也同样是出于以防万一的考量。文芷年纪尚小,身体经过这月余的调养虽然也有些长进,但终因为调养的时间太短、原本的底子太薄,目前的成效有限。曾经历经过少年丧母之痛的文秀,非常清楚初闻这等噩耗之时精神会受到多大的冲击。更何况文芷今天将要听到的坏消息还仅仅止是这一件。
她父亲被判以流刑这件事就算及不上丧母,但也绝对好不了多少。特别这两件还是发生在同一时候,这两个坏消息的相加起来以于还是个一个孩子的她来说打击和伤害只会更大。以文芷现在的身体状况能否承受得住这两个坏消息,文秀心里十分的没有底。所以她才会想要向沈老头请教。
芹娘那边在听到噩闻之后,表现得就像是天塌了一样的崩溃模样。这让文秀不禁有些怀疑,到时让这样的她在文芷的身边是否是个好选择。她可不想到时她不但无法帮得上忙安慰文芷,甚至还会更进一步将感伤同化影响到文芷。
不过这芹娘能被三婶委以照顾女儿的重任,甚至还能过那位祖母大人的眼,到底也不是寻常妇人。在秋月提醒她五小姐还需要她的照顾之后,她总算是强自镇定了下来。并且还配合着沈老头向文秀建议到时的安排。
待几人商量好如何应对到时可能出现的问题后,心情沉生的文秀就将芹娘与沈老头给送走了。再次坐回琴桌边的文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再也没有了弄琴的心情。
将香炉内的沉香换成安神香之后,秋月走回了文秀的身边,面带几分犹豫的问道:“小姐,你真的决定到时不陪在五小姐身边吗?”。
文秀怔了一下,然后坚决的点了点头,有些惆然的道:“嗯,有芹娘和沈老头在就行了。”
听到文秀的回答,秋月动了动嘴想要再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不再说话。
秋月脸上那有些不忍落的表情看在了文秀眼里,让文秀低下了头。她轻轻的来回轻抚着蕉叶琴上的一根琴弦,像是自言自语的低声道:“有沈老头在,她的身体应该出不了事。我能做的也只有这样,其他的我帮不上忙。有些事只能靠她自己,旁人的安慰操心其实是帮不上忙的,甚至还有可能会起到反作用。所以,这样就好。”
秋月听到文秀这番更像是对她自己所说的话,也只能用担心的眼神看着她。静静的陪在眼神落在琴上,思绪却不知道已经飞去哪里的她的身边。
到了日落时分,已然成长为英挺少年的君成烽带着一辆马车和四个随从模样的人风尘仆仆赶到了别院。因为正赶上晚膳的时间,所以他这一来便被文秀使人带去了金桂院,
他在那里先是简单的洗去这一路的风尘,并且用过特意准备的晚膳之后,连稍稍歇息一下都没有的就匆匆去文秀所在的银月院。
当君成烽被请进她屋里的时候,看到的她正坐在桌边专心的煮着茶。那桌上除了一只正用一只小铜壶烧着水的红泥小炉,以及一只玉瓷茶壶之外,还摆着两只与那只茶壶同款同质的茶杯。显然他这个妹妹对于自己没有直接去蓝星院找堂妹文芷,而是会先到她这里来寻她这件事,并没有感到奇怪,甚至还早早的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见到君成烽进到屋里来,文秀并没有起身相迎。而是朝他轻轻的颔首打个招呼,然后就转而继续看向红泥小炉上正烧着的小铜壶上。仿佛对她来说,等着这壶水开才是此刻最重要的事。
对于文秀这样的态度,君成烽也没有生气。他只是挑了挑眉,便径直走到桌边与文秀相对的另一面坐下。然后看了一眼更靠近他位置的玉瓷茶杯,才缓缓的开口道:
“三年不见,秀儿妹妹不但气色好了许多,还愈发的沉静了。看来在这别院调养的日子妹妹过得还不错。”
文秀闻言再次转头仔细的从这近处看了看三年未见的他,才轻声答道:“还好,托福。虽然几年不见,但看到二哥现在的风采,也知道这三年来二哥过得也定是不错的。”
话才刚说完,小铜壶里的水就正巧烧开了。文秀也顾不得再与君成烽说什么,就从一旁拿起一块白布放到铜壶的提手上,将铜壶提起。接着便用凤凰…头的方式将铜壶内的水注入还敞着壶盖的玉瓷茶壶内。随着壶内蒸腾而出的热气,顿时屋内溢满淡淡的茶香。
“这是什么茶,看来很不错。”君成烽看着文秀将自己面前的茶杯注满,轻轻的啜过一口后问道。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好东西,就是这山上的野茶罢了。”文秀一边轻轻晃着手中的杯盏,一边答道。
君成烽轻嗅了嗅着杯内的茶香,又道:“看来这里果然养人呢,真是个好地方。不知道这样好的地方,妹妹可舍得离开?”
听到君成烽的这话,文秀停住了晃动杯盏的动作,有些不解的问道:“离开?我?”
“正是。”君成烽很是肯定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这次来不是为了五妹妹的事吗?”。文秀喝了一口茶,问道。
君成烽将自己杯中的茶饮尽,然后自己端起茶壶给自己添上之后才道:“我这次来主要是来安排送五妹妹回路原守丧的事。另外,就是给信给你。让你在下个月之前回去京城府里住一段日子。”
“为何是送五妹妹回路原守丧?”文秀问道。
“是,这个时候三婶的棺木应当已经扶回路原祖茔下葬了。所以大伯和父亲便想着尽快送五妹妹回去路原的家庙,为三婶守丧为三叔祈福。”君成烽提起这件事的语气也有些难过。
不想文秀却忽然冷声道:“还尽快?三叔三婶出事都已经这么长时间了,还说尽快?像这种消息的传送根本用不着这么长的时间吧?我还真想不出有什么事能比让子女尽孝更重要,需要拖这么长的时间才安排。甚至连这样重大的消息也要向他们的亲女儿五妹妹隐瞒这么久。千万别说这是为了她好,这样的说法任谁也不会相信。”
听到文秀的问题,君成烽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的僵硬了一下,之后半晌才出声道:“大伯和父亲这样安排,也是不得已的。”
他说着,便看到了文秀在听到他所说的话后脸上所显露出的不认同表情。于是继续补充道:“你一直住在这消息不通的偏僻地方,有许多事你还并不清楚。这些事我一时半会的也不好与你解释,而且就算我给你解释了,你也未必能明白其中的关节利害。更加勿论改变这样的状况了。所以这些并不是你需要担心的问题,你只要一会儿好好安抚五妹妹就好了。”
对于君成烽的这话,文秀无至可否。她是很不待见他们将三叔出事、特别是三婶过世的消息隐瞒文芷这么久的。可是她这便宜二哥有一点说得对,那就是无论她是如何做想,以她的力量都无法对现实做出任何的改变。对此,她确是再无活可说。
“为什么非要我在下个月之前回去京城?是有什么事吗?”。心情更加沮丧的文秀有些烦躁的改变了话题。尽管她本来还打算要问问三叔和三婶那边的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的,但是有了刚才那样的想法,她也就没有再问。
“大哥会在下个月初迎娶他的表妹、杜家的四小姐。还有……”
“娶亲?在这个时候?”君成烽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文秀给打断了。
文秀的言下之意君成烽当然明白,他解释道:“这门亲事是当年杜家四小姐落地时就订下的,今年这杜四小姐已经十六了,成亲的日子也是三个月定好的。三婶到底是叔婶,所以父亲也安排了婚事从简。另外……”
说到这另外的时候,他顿了顿才继续道:“四妹妹参加的这次宫选的结果也已经出来了,四妹妹被选给了十皇子梁郡王为妃。而婚期按照宫里梁郡王的母妃云德妃的意思,也定在了下个月。只不过不是月初而是月中。父亲的意思是无论是做为大哥的亲妹妹,还是四妹妹的近亲堂姐,这两桩婚事妹妹都得回京城参加。”
“十皇子?梁郡王?难不成正是那个叫钟禛瑶的梁郡王?”对这个意外的消息着实大吃了一惊的文秀不由失声问道。
“当然,今上的十皇子、御封梁郡王的名讳正是钟禛瑶。”君成烽十分肯定的点头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