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理的说辞不但文秀,就连于海和君成烽也都感觉有些意外。在他们想来这姓岳的富绅要不就是父亲或是杜家那边暗中另外作的安排,要不这人就是看在君成熠背后的君家,或是杜馨兰另一个吏部侍郎女儿的身份上纯粹的想要投机一把,借以攀上这些关系。或者根本是居心叵测……但就是没有想到这会跟文秀有什么相关。
君成烽和于海不约而同的给了文秀一个问询的眼神,但他们看到的是一样和他们一样一脸错愕无知的表情。
无论是他们还是文秀自己,都清楚文秀虽然有些和一般的名门千金不太一样的生活,但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一点上却是同样的。哪怕就是她经营的那些“活计”,那也是隐在暗处主持从未亲自出过面,除了极少的几个人就算是君家知道的人也不多。就她这样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外人的人,怎么可能在离京城这么远的地方还有认识的人?而且这个人还甘冒风险的帮助了处境堪忧的君家大嫂?
就在屋里的几个人猜测着的这个“好心人”与文秀会有什么相干时,又一个穿着粗布衣祒的少女快步走进了屋里。
“玉桂,你怎么过来了?少女乃女乃呢?”看到来人,明理忙问道。
文秀仔细一看,这个丫头果然是文秀大嫂杜馨兰带出来的另一个陪房婢女。大嫂是名门杜氏的嫡出小姐,出嫁时陪嫁过来的丫头就有四个。除了之前的金桂和眼前的这个玉桂,另外两个被她留在了京城君府并没有带过来。
“小姐没事,她已经醒了。知道成烽少爷和文秀小姐过来了,就让我过来请两位过去。”这玉桂的气色也不太好,但是说这几句话时却明显的很是兴奋,显然她也同样盼着几位主心骨的到来。
听到大嫂有请,君成烽与文秀在看了一眼于海,之后就都立刻起身跟在了玉桂的身后转到了不远处一间在一棵大槐树阴下的屋子。这间屋子同样也没有多大,文秀两人一进屋就看到靠里的地方摆着一张旧木床,这张旧得掉了不少漆色的木床上正歪靠着一个单薄瘦削的布衣女子,正在跟被文秀打发去帮润珠整理东西的金桂说着什么。
“小姐,成烽少爷和文秀小姐过来看你了。”玉桂一进门就向木床上的女子高声通报道。
听到这边的响动,床上的女子在金桂的扶助下挣扎着坐正了身子。然后那瘦得只有巴掌大的苍白小脸上露出了期待的微笑,向文秀兄妹俩道:“你们来了就好,夫君他,夫君他是不是有救了?”
知道自己无法给她一个满意答案的文秀,不由自主的跟在离床最远的地方坐了下来了君成烽对望了一眼。然后走近了床边,正想着要怎么开口的她在近处清楚眼前的杜馨兰后,文秀顿时心酸得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她真的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消瘦憔悴得都快月兑了人形的**,就她半年前分别时那被幸福滋润得容光焕发的大嫂。
“大嫂,半年不见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文秀心疼的视线从她满是倦容的脸上滑到她被布毯盖着的月复部道:“难道是肚子里的小宝宝不乖,折腾得太厉害了?”
听到文秀提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杜馨兰将手放到了自己还未显怀的小月复上,一边轻抚着一边道:“小宝宝这是跟我一样,都很担他爹。”
说到这里她脸上那难得的温柔顿时又倾斜了无尽的担忧,语气急切的又再次向文秀两人追问道:“小叔、妹妹,你们实话告诉我,你们这趟过来是不是有法子救夫君出来?”
文秀看着杜馨兰水泽的眼睛中闪烁的期待,不好如何回答的回避了她的目光。同样的她也没有听到她二哥君成烽的回答。这避而不答的态度,本就聪慧的杜馨兰又如何看不出来。
不一会儿她就听到杜馨兰向金桂、玉桂道:“去帮我收拾行李,明天我们明天就回京城去。”
听出杜馨兰话里的坚决之意,金桂和玉桂都快要着急的哭了:“小姐,你……”
“大嫂,你这是……”几乎同时的,心里有了猜测的文秀也开了口。
“我知道夫君这次的事很麻烦,想要救他出来会很不容易、”杜馨兰却打断了她们的话:“从夫君出事后我就一直没有安稳过,我一直都想要回京城去求父亲和祖父。是他们做主将我嫁给夫君的,也是他们安排夫君到这里做这劳什子县令的,现在夫君被人陷害得身陷大牢,眼看着就要性命不保了。如果不是我们杜家,夫君他就不会跌到这个陷井里,如果他们不能帮夫君逃月兑这一劫,那我就是罪人。”
话说到这里,文秀看到杜馨兰那一向温柔的目光看出了一种决然之色:“之前我一直不放心夫君一个人留在这里,现在你们过来了,我也就可以暂时安心的去京城走这一趟了。”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文秀也断然的摇头回拒道:“大嫂,我们知道你担心大哥,这一点我们都是一样,我们很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你应该清楚你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是绝对这样折腾不起的。你不为自己的身体着想,也要为肚子里宝宝着想,为满心期待着这个宝宝来到这个世界的大哥想想。”
“我会小心注意的,我不会让宝宝出事的。”杜馨兰喃喃的道。
杜馨兰这话与其说是在告诉文秀和君成烽,不如说是在催眠自己。以她的聪明如何会不知道这个冲动有多么的不智,如何会猜不到杜家的想法和态度,只是她的不甘心不愿意面对那显而易见的事实而已。
文秀果断尖锐的否决了她的话:“你能保证什么?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种事就是大夫也不敢保证,你又如何能保证?要是真的万一……你让大哥怎么想?那时,你才真的是君家的罪人。”
“大嫂,文秀说得对。大哥的事我们既然来了,就一定能想出办法的。虽然现在还无法很肯定,但也不是毫无头绪的。你安心照顾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不让我们和大哥分心就好了。其他的一切,都有我们。”一直在远远的坐着的君成烽也开口劝道。
听过君家兄妹的安慰,自丈夫出事后一直都在强撑着的杜馨兰终于再也忍不住委屈的放声大哭起来。听到她这饱含着害怕、担忧、委屈和怨恨的哭泣,屋子里的人也跟着心酸不已。
让她痛哭了好一会儿,文秀感觉她应当将这些日子里累积的担心与压力释放了大半之后,文秀才又转到了另一个相对不那么沉重压抑的话题上:“对了,大嫂,那个安排你们住在这里的岳举人是怎么回事?”
已经停下了大哭,改为小声抽泣的杜馨兰从帕子里抬起一双微红的眼睛看着文秀道:“那岳举人说是你的朋友,他手里有一封印着‘潇湘惜人’私印的书信为证。我记得那正是你以前给我看过一枚私印。那时你说过知道这个印鉴是你的人极少,除了亲近的几个亲友就连府里也没人知道。所以我相信他必定与你有着某种联系,就接受了他的安排。而且我想如果他真是想要打个人做借口接近我们,对我们不利,那也不会想到以你为借口。因为那样可就太怪异了。
再说那时我身边除了明理金桂他们几个人,根本就是身无长物。如果不是岳先生的帮助,我们说不定就等不到你们来了。”
听到杜兰馨说那个姓岳的人手里居然有文秀那个“潇湘惜人”的人私密印鉴,文秀和君成烽又再次大吃了一惊。就如杜馨兰所说的那样,那个篆刻着这四个字的葫芦形印鉴知道的人确实很少。这个特别的印鉴是文秀为了怀念前生而自己新手雕刻的,所以这应该不会是人仿制的。
这个印鉴对文秀来说是非常特别的,“潇湘惜人”这四个字的意思是暗指她前世“昔日是潇湘人”,其意义并不仅仅只是个自号而已。故而真正有用到纸上的时候都是极少的。可现在她大嫂却说这人手里有印了这个印鉴的书信,如何不让文秀他们吃惊?
不过也正因为能到印有这种印鉴书信的人十分有限,所以文秀就开始在心里一个个的猜测起来。
就在文秀在心里猜来想去的时候,杜馨兰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的对文秀道:“对了,那个岳先生还特别介绍了一下,说他**和夫人娘家是临州的大族鞠家。”
临州?鞠家?这个特别的姓氏和那个有些熟悉的地名,让文秀的思绪恍惚间又似是回到了几年之前。那些已经模糊了不少的画面又再一次在脑海中清晰了起来,满是菊花纹饰的豪华马车、衣服,美丽浩瀚的明珠湖,生机盎然的春声岛,另人回味悠长的桃花虾,态度恭和的鞠大少,以及,以及充满着血腥与水腥气味交杂的血色黑夜……
难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