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淞道县已经褪去了暮复的暑意,文秀等人从京城来到这里已有十来天了。被文秀一封书信从君家那位温泉别院请过来有的前御医国手的沈老头,也带着据说是他新收的徒弟经过了一番长途的奔波终于在三天之前赶到了这里。
这处暂时落脚的二进小院也因为沈老头师徒的到来而变得更加的拥挤了,不过因为他们这次过来的目的是在于营救遭人陷害而身陷大狱的君成熠,而不是过来游山玩水只能越低调越好,所以虽然拥挤了一些但他们还是留在了这处破落小宅院里。
这天,君成烽从外边回来正急匆匆想去找于海说说今天所取得的难得进展,再商量商量他们的下一步应当如何去做。当他路过院子里那棵结了不少枣子的枣树下时,却看了自己的妹妹文秀手里拿着个捡了不少枣子小簸箕,又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的发呆。这样的发现让他犹豫了一下之后,最终还是改变了行进的路线朝着文秀所在的地方走了过去。
如果还是前几天那样大哥的事毫无头绪的时候,也许他是没有什么心思来担心自己这个向来让人放心的妹妹,但现在大哥的事眼看着似乎有了希望,他也应该要关心关心这个来到这里之后就一直十分反常的妹妹了。
君成烽站到了文秀的面前,看到文秀居然愣是没有发现自己这个大活人的来到之后,更加的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弯下腰,伸手轻轻的拍了拍了文秀的肩,轻声唤道:“秀儿,秀儿?”
也不知道是声音还是触碰的原因,文秀终于从自己的纠结不清中恍回了神。眼睛里的视线焦点也渐渐的清楚的放到了眼前那张满是担心的俊脸上。然后才有些慢半拍的道:“啊,什么?二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不过晚一点还要再出去。”君成烽答道:”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润珠她们呢?”
“金桂跟着明理去买菜了,玉桂要在屋里看着大嫂,所以厨房里炖着的燕窝我就让润珠帮忙去看着火了。”文秀答道。
君成烽看着说话有些心不在焉的文秀,犹豫了一下还是担心的问道:“你近来是怎么了?总是一个人在发呆?是不是有什么事?”
“不,我没什么事。只是有些担心大嫂的身子。”文秀不着痕迹的回避了君成烽看向她的视线道。
一听到事关大嫂的身体,君成烽忙追问道:“怎么样?大嫂的身子这几天还是没有起色吗?沈大夫他怎么说?”
“嗯,沈老头说是有些麻烦。因为顾虑着孩子,所以很多药都不好下。不过虽然情况还是有些不大理想,但这两天下来最危险的时候也总算是过了。”文秀脸色有发白的答道。
提起大嫂杜馨兰的身体情况,无论是文秀还是君成烽现在都还心有余悸。幸好那天沈老头赶来得及时,不然别说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了,只怕就连她那个大人也都十分的危险。幸好沈老头及时赶到、幸好他们那未来的侄儿(女)的生命力够顽强,不然的话他们还真会无法跟大狱里的大哥、和远在京城的父亲他们交待。想起他们大嫂那时的模样儿,文秀不知道君成烽怎样,至少她心里对生育这件事是有了严重阴影了。
“对了,二哥,大哥的事还是没有进展吗?大哥一日不能月兑险,大嫂也一日难以安心,她的情况一日难以完全好起来。”文秀又再一次不无忧虑的道。
听到文秀问起这个,君成烽的脸上终于难得的露出了一个消失已久的笑容:“有点儿眉目了,虽然不能说能完全没事,但保住性命还是很有希望的。”
“真的?那就好,只要保下命来,其他的都不重要。”听到这一个月来最好的消息,文秀也跟着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她想了想后又道:“如果需要用更多的银子,二哥你尽可跟我说一声。别的事也许帮不上什么忙,但银子我还是有些办法的。”
君成烽听到文秀这样说,很是欣慰的模了模她的头,道:“我知道,如果有这个需要我一定会跟你开口的。我们来之前父亲给我带来的那笔钱还够用,暂时还没有这个需要。
到是你自己,你原本就为人稳重,而且再过一个月你就十五了,及笄之后就算是大人了。有自己的心思烦恼是当然的,很多事二哥我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做一个听你说话的人二哥还是能够做得到的。”
说完他又再次拍了拍文秀的肩,然后不等文秀回答,就边从她手中的簸箕里拿了几个枣子边道:“好了,我去找先生了。这些枣儿做了枣泥糕可记得再给我留些。”
看着君成烽扬长而去的背影,文秀心里升起了一股淡淡的暖意。这个看似不着调的二哥,还真是个细心体贴的人呢。她确实是有心事,不过她却是不会去跟他说。
自从初来的那天听到那个岳举人手中有她的私人印鉴之后,她就新添了这重心事。她现在还记得自己在猜测到那个“他”时,心里所涌出的欣喜。那种找从心底里像是忽然有什么东西活过来的那种激动狂喜感觉,是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遇到过的。
那时的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特别的快,她伸手模到的时候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心脏方面的隐疾快要发作了。然后呢?然后,那种陌生的像一种狂潮般吞没的感觉实在是让她有些害怕,让害怕得不敢再继续去深思那似乎只阻隔着一层厚纱的真相。
她可以勉强着不去深思那种激动的狂喜所代表的意义,但是却无法克制自己去猜测那个引起这种反应的似乎希望极小的可能。那个人,那个将自己的私人印鉴交给鞠家人,让其暗中帮助自己家人的人,真的会是他吗?会是那个已经出事近两个月,据说至今依然生死未明的他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似乎极不合乎实际的想法,但是这确确实实就是她当时的想法,她直觉的就是这么想而且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就再一刻也阻止不了这个念头。
尽管还有着更加切合实际的可能,比如那个有鞠家背景的人其实也可能是在京城避而不见的雷辰泽所作的安排。虽然在四年多前那趟惊险的回京之旅最后的发现,和后来她隐晦的一些了解,多少也发现了万俟辰宇才是那个真正调动指挥鞠家的人,但这也不代表雷辰泽不能动用他们。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更加认定那种不合理不可能的可能。
之前她虽然一直都没有对任何人就万俟辰宇的失踪提出过任何的想法,但是在她的心底深处一直都是赞同父亲那种猜测的。猜测万俟辰宇在南疆的无故失踪很有可能是他们万俟氏为了进一步插手南疆战事,加大对南疆军队的渗透而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幕戏剧。特别是在朝庭虽然没有答应镇国公本人“为子复仇”亲征南疆,却答应了让其堂弟云麾将军万俟卯峰带领其麾下精锐黑锋营兵伐南疆之后,这种想法就更是强烈。只是她还没有再继续确认证明这种看法的时候,她大哥这边却出了这样的大事。
说实在的,在大哥君成熠出事之后雷辰泽的回避态度也曾一度让她的这种想法产生了动摇。那时她甚至怀疑大哥的出事,到底是那些人看到万俟氏染指南疆一事避不可挡的形势下,抢先剪除算是万俟氏在朝中羽翼的君家。还是根本就是他们万俟氏将君家作为筹码与人背后做了什么交易。
可是现在,似乎一切看来又都不是那样。
一直纠结这些问题的文秀当然不会没有想过,干脆直接去找那个“好心”的岳举人问个清楚。但是自从自己等人来了之后,那个“好心”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就连君成烽等人为感谢其对杜馨兰的照顾,而找上门表达感谢的时候,都被下人以主人不在的理由谢绝在了门外。
这个人越是这种暧昧回避的态度,文秀心中的疑惑也就越大。那些解释不来的问题在她的心里也就有了更多的想法。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就被她如同稻草的当作了那个猜测的依据。
而这些几近偏执的想法,让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心不思属。要不是有着金桂玉桂和润珠的帮衬,再加上沈老头师徒两的到来,以她这种精神状态别说是照顾大嫂杜馨兰这个孕妇了,只怕就连她自己也是会出问题的。
文秀用力的甩了甩,再一次提醒让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光靠想是找不到答案的问题。然后她就将放手中没装多少枣子的簸箕放到了地上,再一次挽起袖子的拿起一旁的长竿努力的朝着树上挥打起来。二哥想吃枣泥糕,不多打些枣子可是不够的。
这时的文秀不知道,她一直想要找来问个明白的“好心人”岳举人确实人不在淞道县,而是出现了京郊的一处不起眼的民居内,而且此时他还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