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说,王氏仍是不大放心,“别说你们如今订了亲,这事儿就是搁从前,娘也不能不操心,就算能治,总归也是有风险的。”
王福来从灶房里出来,“明个我去上一回。”
“三姐,外头说的是思沛哥哥吧?”秀娟一掀帘子,三两步从外头跑了进来,仰着小脸儿道:“思沛哥哥啥时候回来?”
润泽与吴氏笑着掀开帘子随后进来,宝珠拉过秀娟,对王福来摇个头,“小舅别去,柳县这些天儿不太平,你去了我也不大放心。”
王福来笑着摆个手,“没多大事儿,给思沛娃儿送些衣物吃食,劝他早些个回来,屋里都惦记着他哩。”
润泽接话儿道:“明个沐休,我跟小舅一块去。”
吴氏脸色一变,小声咕哝一句,“妹夫好赖还是个郎中,你去了能做什么?”
王氏踱上几步,“也成,你们两个小心着些,见着人就回,别耽搁了。”
秀娟瞧一眼吴氏,又瞧一眼王氏,仰脸道:“娘,大嫂不高兴大哥去咧。”
王氏嗔她一眼,笑道:“小娃儿懂个啥?你嫂子是担心着你大哥哩。”又对润泽正色道:“一屋子人都担心着思沛,你舅这样大的年纪都要亲自走一遭,你们作小的却还能顾上想那样多?”
润泽尴尬地点个头,“明个就跟舅舅一块去。”
吴氏脸色又黑了几分,作势要走,润泽忙拉住她,小声劝道:“别这样,娘跟舅舅姑姑都看着。明个去,不日也就回来了。”
吴氏猛地一甩袖子,“要去你便去”话毕,兀自奔了出去。
王氏与宝珠对视一眼,俱叹上一口气,王福来呵呵笑着打个圆场,“媳妇都跑了,不去追呀?”
润泽半晌没动身,“唉一会儿回屋再去劝她。”一抬头又去瞅他娘,抿唇道:“娘别往心头去,玲珑也是担心我跟舅舅。”
招娣撅起嘴,“没看出表嫂嫂担心我爹呀,只见着她不乐意表哥去”
王氏白一眼润泽,“今个你舅你妹子跟前儿真不给娘长脸儿”
王福来忙瞪招娣,“去,灶房去少在这儿添油加醋的。”
招娣一吐舌头,拉着宝珠进灶房去。
王氏几个在外头说一会子话便打发润泽回去,说是跟媳妇好生说说,眼见着她妹夫都成了自己人,一大家子人的,别成日只惦记着自个儿。
第二日一大早他们便出发,宝珠跟招娣两个早早收拾出一大包点心饼子叫润泽给思沛带去,又交给他一封信,信是昨个夜里写的,宝珠还是了解思沛的,知道他未必跟着小舅他们回来,信里倒也不劝他,只写了爹娘以及大家伙对他的惦记,又写些叮嘱他的话儿,让他忙完了手头的事儿,务必快些回来。
他们当日去,第二日傍晚便回来了,宝珠正跟招娣两个在院子里洗衣裳,王福来便驾着牛车进了门。
王氏忙出来问他情况,他说是人见着了,东西也送了去,只他却要再留些时日,说起当地的情况,王福来也忍不住表情凝重起来,涝灾过后,整个县城满目疮痍,朝廷赈灾款前些个刚到,官兵正组织百姓们正灾后重建。
说起来也没他啥事儿了,可他倒好,就在城门跟前儿摆了个小摊,免费为人看诊,说是既然来了一趟,好事做到底,再去帮灾民做些事儿。
王氏正要开口,王福来忙摆手,“大姐也别去怨他,我看这孩子心肠好。这回跟外甥娃去上一次,亲眼瞧了才知道那些个灾民有多可怜,要不是惦记着赶回来报信儿,我跟润泽也愿意留下做些好事儿哩”
王氏终究啥话也没说,得了他平安无事的消息,心头到底放松下来。
招娣忽然笑出声来,“爹,那思沛哥怀里鼓不鼓?银子往哪搁?”
王福来被她问个莫名其妙,宝珠便笑道:“县衙发的悬赏,说是有百两银,姐姐这些天只惦记着这事儿哩。”
王福来哈哈一笑,“好小子银子舅是没瞧见,要让舅舅瞧见,非得做主散去给那些个老百姓去眼见着灾民吃不上饭,咱有吃有喝的,要那些个银子做啥?”
王氏瞅一眼宝珠,嘴角含了笑,“娘就说你爹没瞧错人吧?”
宝珠脸上蓦地一红,半晌回不上话儿,招娣嘿嘿笑着接了话儿,“大姑只瞧着思沛哥心善,宝珠妹子也善良着哩他们两个正相配”
中秋一过,王氏便要回屋,说是过些天儿地里活计多,忙完了约模到年底再来瞧闺女,她这一回住的时日长,一住便是一个来月。突然说要走,宝珠心头万分不舍,就连招娣也哭了鼻子。
王氏见她们两人像亲姐妹一般亲厚,心头也宽心着,叫她们往后互相照应着,跟她们良东哥一块将铺子越办越好,爹娘在屋里左右就是些农活儿,没啥好惦记的,再说,又不是往后见不上面儿,有啥难舍难分的?
宝珠想起什么,便红着眼睛说:“今年年底若有了再多的盈余,先在县里买个屋住成不?爹娘跟大哥往后都来县里住着,别去回村离的太远,心头挂机爹娘。”
王氏笑着摇个头,“也就娘抽抽空来瞧你,你爹跟你大哥哪能受下那福分,地里的活儿一天都落不下。”
宝珠吸吸鼻子,劝说道:“其实大嫂说的也没啥不好,屋里的几亩地租出去吧,再不成就请上几个长工,二哥若一心想种地,将来在县城周围寻几亩庄稼田买来也是可以的……爹年纪也大了,成日下地多劳累?”
王氏笑着拉过她的手,“娘知道闺女舍不得爹娘,可眼下铺子才稍有些成色,你成亲也要置办新屋。”顿了顿,叹道:“娘想着手头的钱儿先给你和思沛娃儿买上新屋,余的给你做了嫁妆,我娃儿这些年在县里吃苦多,都是为了屋里,爹娘不会亏了我娃儿。”
宝珠忍不住抹上一把泪,抱着王氏胳膊半晌不撒手,“将来成亲了要和爹娘一屋住”
王氏咧她一眼,“傻孩子,将来跟你魏伯住,爹娘还能成日上我娃儿屋住着?忒胡说”
宝珠扁着嘴儿半晌不吭声,心头却生出一个主意来,爹娘跟魏伯关系那样交好,将来在一块住又有什么不可以?思沛哥一定也是顶乐意的
想归想,到底没将想法说给王氏听,只暗暗决定着将来总也要努力上一把。
晌午十分,宝珠跟招娣两个送王氏出城门便回铺子去,一进门便瞧见那个背对着自己跟良东叙话的瘦削身影。
宝珠愣了半晌的功夫,招娣已经上前儿去拍他一记,“思沛哥忒没良心,今个才回来”
他笑着转过身,眉眼弯弯地瞧着宝珠,“今个来了个巧,刚进门宝珠便回来了。”
宝珠垮着一张脸儿,闷声问,“这些天吃的好不好?带去的几样饼子吃了么?”
他咳上一声,神色不大自然,“很好吃。”
陈翠喜正在柜台上冷着脸儿划拉算盘,闻言哼出一声,眼儿不抬地问,“唷?那你且说说,都是啥馅的?”
“呃……”他皱眉思索上片刻,掰着指头算,“萝卜丝馅的,肉馅的……”
招娣愤然打断,“啥乱七八糟的呀,还肉馅?美得你哩这回带的可是妹子连夜做的枣泥馅子”
在场众人皆笑出声来,陈翠喜一边笑着一边叹,“亏得宝珠娃儿生怕你吃不好,连夜回屋就去准备。”
魏思沛歉意地瞧一眼宝珠,半晌才道:“饼子分给了那些孩童们。”
宝珠也不气恼,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见他浑身脏兮兮,袖口破了几个大洞,鞋底衣摆沾满了泥泞,脸上比起走前又瘦了一圈儿,他平日总将自己打理的干净整洁,知道他今个必是急匆匆才赶回来就来了铺子,便黑着一张脸儿进灶房打上一盆水,“先洗把脸再说”
他笑眯眯接过盆,“宝珠别去生我的气,笑着最好看。”
招娣呼啦一掀门帘进灶房,呀的一声,盯着他的脚直咕哝,“都把灶房弄脏了咧”
宝珠面无表情地扯出一个笑来,“不用说,我娘送去的新衣服跟鞋也送了人吧”
他恩一声,擦干了手,笑道:“明个换上干净的,再来帮招娣打扫卫生,成不?”
招娣一撅嘴,“成日不关心我妹子,偏去操心旁的?明明疫病都治好了,还赖着不回来,噢,柳县就你一个郎中呀?”
良东强忍着笑意,干咳一声进灶房来,“招娣别这样说,说起来,思沛这回是做好事儿,我们在县里就已经听了些传闻,将朝廷的大夫比了下去哩。”他笑着去拍拍魏思沛,“大家伙都为你感到骄傲”
魏思沛忙摆摆手,“哪有传闻说的那样神?爹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过的疑难杂症多些罢了,若真论起医术,哪里比的上朝廷的大夫。”
招娣哼一声,“钱哩?该不是也捐了吧?”
魏思沛忍不住被她逗笑,面朝宝珠道:“疫情虽解除,可灾民们衣不蔽体,食不果月复,家园也在洪水中毁去,那钱儿我如何能收下?”
宝珠耸耸肩,“不用解释那样多,我都知道着,那钱儿是不该拿。只是往后若遇上这样的事儿,万万要跟大家知会一声儿,娘那日听说后不知急成啥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