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倒霉的男人满头大汗,知道秀秀的意思后,说:“不行,放开手她就会掉到地下。”
秀秀说:“你这样使劲攥住她的手腕,血脉不通了,你看她的整只手掌都涨紫了。”刚才一路上,他没注意,现在郑秀秀一说,他低头一看,可不是吗,赶紧放手。
他一放手,病人由于烦躁,手一抡差点打到秀秀脸上,秀秀手疾眼快的一把抓住她的手,用手术室约束手术病人的手法,使用软布条做个松紧适度的布圈套住她的手腕,两端固定于床的两边,两脚同样固定。这样,病人再怎么样烦躁,也不会摔下病床了。
她丈夫长长出了口气:“护士,还是你有办法。”
这里,老李护士手脚麻利的端来洗胃水5000:1的高锰酸钾溶液,郑秀秀早已插好胃管。各种护理技术操作,是郑秀秀的强项,为病人插胃管,当年在普外科时没少干。
当下开始洗胃,一遍,两遍,十次洗胃,每次500毫升,协助病人取各种体位,最大限度的将胃壁褶皱处所沾染的农药洗净。
洗胃间隙,赶紧开通静脉通路,解磷定加入液体静脉滴注,阿托品静脉推住每十分钟一次,测血压每十分钟一次,持续鼻导管吸氧。郑秀秀和老李护士围着中毒农妇忙得团团转。在这期间,要看着烦躁不安的病人防止坠床,病人满身的污物需要清理。
郑秀秀没来时,护理上具体有老李护士负责,但是老李护士不是正式的护士长,而郑秀秀是正式的护士长,所以,郑秀秀来了后,护理工作由郑秀秀全面负责。
当下,秀秀分工她和老李护士负责这个刚来的有机磷中毒病人,其他三位病人还有过来输液的虎子,由小刘护士护理,并嘱咐她,按照医嘱输液过程中虎子有了尿以后,将3毫升10氯化钾溶液加入液体中。
郑秀秀空出手来的时候,马上找了条毛巾,蘸着热水,轻轻为病人擦拭脸上身上的污浊。
不知为什么,郑秀秀在忙绿的工作中,心底里有一丝忐忑不安。她把一天的事情回想一遍,却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心中的不安却时刻存在。
是担心孩子们吗,秀秀侧耳细听,东间屋里孩子们一点声息也没有。不行,这种直觉太明显了,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妥当?郑秀秀的冥想被来自东间屋里的一声尖锐的哭声打断,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她一下子想起自己为什么不安了。
氯化钾
静脉补钾的原则:见尿补钾。
刚才,就是因为小翠说儿子没尿,齐寰在门诊病历处置上特意注明,氯化钾在孩子有尿后再加入液体。
小刘护士是不是直接将氯化钾药液“入壶”了。
有很多小剂量药物,通过入壶加入,如地塞米松,病毒唑等。“入壶”,将药物用空针抽出,消毒莫菲氏滴管的空气部位,将药物加入,其过程简称入壶。
高浓度氯化钾静脉输入,可刺激血管引起疼痛,并导致血栓性静脉炎的危险。严重时抑制心肌,使心脏发生骤停。因此,氯化钾在临床应用上严禁静脉推注,而在静脉滴注时也应稀释到一定浓度,缓慢输入。
郑秀秀想到做到,在虎子第一声尖锐的啼哭响起时,她没来得及放下手中正在给农夫擦洗的湿毛巾,第一时间跑到床前,伸手先把虎子输液管夹死。
虎子两岁多了,能简单表达自己的意思,小嘴一咧,“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娘,痛——”急得小翠紧紧抓住孩子的双手,她也快哭了:“秀秀,刚才还好好的,也不知咋的了,就哭起来。”
秀秀问随后跟进来的小刘护士:“刚才的氯化钾你加进去了?”
小刘护士满不在乎的说:“加进去了,氯化钾对血管有刺激性,孩子当然感觉痛。”
郑秀秀追问她:“你加到液体里还是莫菲氏滴管里?”
“当然入壶。”小刘护士很自信。
郑秀秀第一天来镇医院,不好轻易责备人的,但小刘护士差点酿成重大医疗责任事故,听她的回答,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这就一定要说了。
“氯化钾绝对不可以入壶,应该加到液体瓶内,稀释后缓滴。”郑秀秀一边说,一边分立开针栓部位,将液体夹放开,把入壶的氯化钾溶液全部放掉。
“怎么回事?”齐寰听到孩子哭,也过来看。
郑秀秀简单说了一下情况,高齐寰看了看液体瓶中还有不少液体,就叫郑秀秀还是按原来的医嘱重新加入氯化钾。
小虎子手不痛了,也折腾的够呛,沉沉睡去。
粉点儿第一天来,什么都新鲜,刚才玩累了睡着了,这时候听到虎子哭又醒了,看到穿着白大褂的爸爸妈妈正在忙,她一声没吭。
看看到中午下班时间了,齐寰和秀秀打了个招呼,领着刚睡醒的粉点儿出去了。附近有个小饭店,他们一行五人每天的伙食都在这里解决。
中午,郑秀秀要求值班,老李护士虚让了一下就走了。
齐寰带着粉点儿吃饱了,给秀秀和小翠带了盒饭,小虎子是水饺。
小翠也不和他客气,接过来说:“谢谢你。”虎子睡着了,她就和秀秀一起吃饭。
大米粒干硬的一个一个的,一份西红柿鸡蛋汤通红,只有星星点点的蛋花点缀,这反倒合了秀秀的口味,她平时吃饭,就把西红柿汤里大块的蛋羹挑给齐寰吃。
坐在外间的堂屋,在平时办公的桌子上铺一张报纸,把西红柿汤浇在大米饭里,秀秀大口吃着。屋里,那个病人洗胃后残留的农药味尚未去除干净。
粉点儿问她:“妈妈,好吃吧,这是我给你选的饭。”
“是吗,谢谢好女儿。点点今天吃的什么?”
粉点儿有点害羞:“我想吃水饺,爸爸只给我一个人买了。”
“爸爸吃的什么?”
“爸爸吃的馒头和菜。”
“吃了几个馒头?”
“两个馒头,一大碗菜。”
齐寰趁着秀秀吃饭的空,到西间屋里又给农妇测了个血压,看她丈夫睡醒了,嘱咐他陪床时别睡得太沉,警醒着点。
男人伸了个懒腰问:“高大夫,下午就能出院回家吧?不少字”
高齐寰回答:“不行,应该住几天院,观察一下。每天抽血化验胆碱酯酶活性,如果正常,才可以回家,不然留下后遗症就麻烦了。”
有机磷农药中毒,特定解毒药解磷定静脉滴注,阿托品静推每十分钟一次,首次治疗直接达到阿托品化。
病人目前皮肤干燥,发热发红,瞳孔散大,已达到阿托品化的指征。
听高齐寰说还要住院观察几天,男人就叹气:“高大夫,麻烦你们帮着看一下,俺出去吃顿饭再回来。”
中午值班的是镇医院的武大夫已回值班室休息,秀秀在外间护士办公室吃饭,粉点儿坐在旁边。高齐寰觉得人家要出去吃饭很正常,于是就答应:“好的,你去吧,请尽快回来。”男人明显松了口气,连声答应着出了病房门。
小翠悄声对秀秀说:“他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秀秀很惊讶。
“你看着吧,你让这病人住几天,他就有可能几天不露面。”秀秀迷惑了,不会吧,他的妻子住院,他能一去不复返。
事情真如小翠所说,直到天黑,也没见病人家属的踪迹。
武大夫下午上班时知道了这事,不安的说:“高大夫,他临走时,你没先让他把抢救费,治疗费,住院费,药费什么的交齐,就让他走了。”
高齐寰说:“他妻子在这里,,难道他这么放心。”
武大夫忿忿的说:“高大夫你是见得少了,等他三天不回来,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了。”
秀秀说:“等他回来在算账就是。”
“可不是我没提醒你们,这帐要一天天催的,要不,可就赖账了。”说完,他施施然走了。晚上是他的夜班,他上完午班就可以下班了。
这里,齐寰和秀秀相互看看,觉得怎么那么别扭,病人抢救过来以后,一谈钱,味道似乎就变成了交易。
老李护士在旁边说:“你们刚来不知道,武大夫说的对,他们这些人不是没有钱,而是拖着你,不肯一下子交完,你催他就交点,不催就这么拖着,他们认为这么大个医院,不缺这几个钱,有的一拖就是一年。”
“都是因为没钱吗。”
“有的是真没钱,有的就是攀比,都是来治病的,他不交我也不交。”高齐寰和郑秀秀在鸢城医院时还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正说着,镇医院胡院长和杜副主任过来了,他们这是给现任乡长的母亲看过腿痛后,又跟着乡长去饭店吃过饭才回来的。
胡院长知道了这件事,没说什么,到病房西间屋里,询问刚刚睡醒的病人,家住哪里,有几个孩子,家里几亩地,男人种地还是在外面干活,家里盖了几间房。反倒一句也没提医药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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