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语吃惊地看着他,她从来没有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一直以MH员工的身份露面,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只有裴家的人和几个零星的外人知晓,而且他们都不会轻易透露出去。
“不用惊讶,既然我能得到裴孜他们的机密文件,这件事情我怎么会不清楚呢?一个普通员工能住进裴绍的房子,想想也知道有蹊跷。”陆仁颐慢条斯理道,“既然有了怀疑,只要稍微留心一下就能得到答案,毕竟你们从来没有避讳过我,要知道点什么很容易,何况我还有扫把这个挡箭牌,狗狗要到哪里去,人是无法控制的。”
叶语闭上了嘴,他是在告诉自己他是如何偷盗的么?他带着扫把的确哪里都能去,包括裴绍的房子,而且不会引人怀疑。但是他为什么这么坦白,一点也不想为自己辩护?
陆仁颐自顾自继续说:“本来我以为这次会给裴氏造成巨大的打击,说不定让他们一蹶不振也是可能的,可惜,事与愿违,他们还是败阵了,裴绍这个人的确不是那么容易扳倒的。所以,再找点重要的资料就很必要了。只是没想到,他们还是发现了。”
“你把情报给了海外那家公司,是他们找的你吧。”叶语直视着他的眼睛,艾卿的出现她相信一切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他们让我失望了。”陆仁颐很干脆地承认,语气中带着遗憾的味道。
“你没用情报换钱,项律师告诉过我,所以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叶语有些激动地趴住玻璃,“你甘冒这么大的风险,甚至身陷囹圄也不怕,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还有宠物店,里面你喜爱的那些宠物怎么办?你喜欢的扫把怎么办?”“你的父母兄弟在天之灵看着你现在这样,他们会安心吗你在里面的时间,谁替他们上坟祭拜,你忍心把他们扔在那里每年清明荒烟冷炙吗?”。叶语看见他一付满不在乎的样子,着急又不安。她怕他是为了什么理由,破罐子破摔,压根就没有想过要为自己辩护,所以哪怕判他最高刑期,他也毫不在意。
陆仁颐突然一笑,神色间带着一丝凄凉的味道,“父母兄弟?”
“你要不要听个故事呢?以前有一家人,虽然不富贵荣华,倒也安康融融,父亲是家小企业的老板,母亲是全职的家庭主妇,家里有两个男孩,日子过得和顺平稳。直到一天,那家住校的大儿子回家,母亲为全家做了一桌好丰盛的晚饭,大家吃得都很开心,父亲还喝了他珍藏了多年的酒。他记得那天真是太高兴了,家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他亲手给小弟盛了一碗鸡汤,才上小学的弟弟吃得满嘴都是油的模样,他永远也忘不了。”
“突然他觉得累了,好困,他以为上上课太累了。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也不知道。可是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一切都没了。父母、弟弟,还有那个温暖的家,都没有了。房子已经在几个月前就被抵押了,父母和弟弟冰冷的尸体被扔在殡仪馆里,只因为他没有钱为他们办后事。”
“他不明白,这一切是为什么?他只是睡了一觉,为什么醒来一切都不一样了。医生说,他命大,还好没有多吃那碗汤,所以才救了回来。而他的父母和弟弟则回天乏力了,他们自己毒死了自己。”
叶语听着陆仁颐毫无起伏的陈述,背后的汗毛竖立,他说的是他自己的故事吗?他以前说的父母和弟弟的过世是一场事故,那都是假的么?事实的真相竟然是自戕。为什么,虎毒不食子,做大人的连孩子都要带走,当时他们遭遇到的是什么可怕的事情让他们下如此恐怖的决定?
“你知道为什么吗?”。陆仁颐突然凑近问。
叶语微微一摇头。
“因为他父亲的小工厂把所有的资金都压在了一家公司身上,因为那家公司信誓旦旦地保证他将取得丰厚的回报,因为那家公司信用真是他**的优质。”陆仁颐越来越激动,“所以他相信了,可是结果是什么?一场大火烧光了他们的仓库,烧光了他们一家生存下去的希望。”陆仁颐拍案而起。
后面传来狱警的呵斥声,让他坐下。
叶语看着陆仁颐颓废地倒在椅子上,大火、仓库、二十多年前,这些似曾相识的词语在她脑海里如同走马灯一样旋转。她知道二十多年前曾经有一家公司的仓库着过火,烧光了全部的库存,也烧光了最初三年的档案。
“你知道为什么吗?”。
叶语犹疑着,“一个仓库管理员没有熄灭烟头闯的祸?”
陆仁颐微笑着摇摇头,“真是这样吗?”。
一丝不安最终扩大为惊恐,除开这个还有什么?叶语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冯伯是这样说的,他没有理由骗自己……真的没有理由吗?
“一份一百多万的赔款在两个月以后到了这家公司的账面上,”陆仁颐轻笑着,“那么巧,他们买了一项大额保险。呵呵,如果这对夫妻能等一等、能熬一熬,说不定还有争取的希望,当然这可能是异想天开。”
二十多年前的一百多万,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天文数字?叶语不能想象,这样一笔巨款的到来会给MH造成多大的影响?
叶语低下头去,心底冰凉一片,如果不是意外的着火,如果不是正常的赔款,如果一切都是预谋……她不敢想了,她不能相信MH华丽外衣下流淌着竟是黑色的血液。
好半天,她才犹豫着问,“你有证据吗?”。
陆仁颐冷笑着摇摇头,“如果有,何必等那么多年?”
叶语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如果它就是事情的真相,那么裴氏发家的铜板上是否沾染了血淋淋的血迹?如果它就是事情的真相,那么对于裴氏而言,可怕的事情只有那么一件吗?……叶语不敢往下想下去。叶语感到一阵冷汗滚落后背,她手中那座美丽的庄园,是否真如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美丽动人?
“你问我为什么,这个答案你满意吗?”。陆仁颐挺起胸膛,“所以,你最好不要帮我,帮我减轻一天刑期,就是早一天让这个憎恨裴家的人重获自由。”
陆仁颐站起来,睨视着叶语,“回去吧,别再来了,我,只不过在利用你。”说罢,他大步转身离去。
叶语吃力地抬起头,调整了一下呼吸,他都明确地说是在利用她了,奇怪的是叶语竟然没有一丝愤怒。和他所承受的痛苦比起来,她那点微弱的情绪算是什么呢?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混迹于社会底层的人,那些只在电视里看过的情节真的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有的只有慌乱无措和摇摆不定。她不了解裴家,不知道他的发家史和家族根基,知道的只是一些肤浅的常识,她也从来没想要去了解裴家,她一直以为除开那座裴园,她和裴家没有丝毫关系。
那张遗像上裴老爷子狭长精明的眼睛出现在叶语的脑海里,她不知道这位集团创立人是怎样的人物,她听到的只是只言片语或者拐弯抹角的形容。裴绍提起过他,但没有用过赞赏的字眼;裴孜提起过他,用的是随意而带着一丝不满的称呼;裴敖提起过他,可叶语想不起她有说过任何一句怀有敬意的话。搜寻所有的记忆,叶语突然发现她对那位给她巨额遗产的老人没有一点点印象,不管正面还是负面。
不是她没有注意,而是根本很少有人提及。作为一家之主,一个巨大集团的掌舵人,在他的身后,他的亲人竟然只有只言片语。这不奇怪和不合情理吗?连安经理,这个和裴氏上层人物相差十万八千里的人提到老主席的频率都远远高于他这些至亲。
叶语无精打采地走出拘留所,项律师看见她便打开车门,走了下来招呼她上车,说把她送回公司。叶语点点头,低声说了句谢谢,带着疲惫的神情爬上了副驾驶座。
一路上,项律师看了她好几眼,他可能奇怪她的脸色为什么会这么差。
“只能一次,以后别再来了。”项律师最后开口劝告她。
叶语点点头,一次便已经足够。”项律师,陆大哥会被判几年?”
项律师沉吟了一下,慢慢说道:“按照目前提起的证据,三年他是逃不了的。”
叶语长叹一声,“有没有可能判轻一点。”
项律师一口否决,“不可能,按照裴绍的意思最好能定个重罪,不过现在的证据还达不到这个要求。”
叶语看着窗外飞快倒退的林荫大树,她该去找谁为他讨得一丝生机?
她闷闷地问:“项律师,裴老先生是个怎样的人?”
项律师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他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到这个话题,难道她在会面的时候听到了点什么?虽然心下疑惑,但他还是回答,“裴老先生是个商业奇才,他精力充沛,思路敏捷,其实这些不用我说,你看MH现在的规模就应该知道。”叶语点点头,这些不用说她也能想到,但是在这熠熠生辉的背后他是什么样的人呢?